作者:神枪老飞侠
王舜臣昔年射杀羌人毫不手软,此刻却是动了一丝悲悯之心,高叫道:“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那些水兵闻言,如逢大赦,纷纷丢了兵刃跪倒,插烛般乱拜。
姚平仲见状也懒得多杀,一马奔至江畔,顺手把枪插在土里,取出弓箭,望着江面射去。
江面之上,一条小舟飞速往上游窜去,十几个水手埋头只顾划船,‘玉爪龙’成贵身穿白色劲装,挥枪将箭矢一一挡开,片刻即出了他弓箭射程,只余一片白影,骂声顺着江风隐隐传来:“兔崽子……岂能奈何……爷爷……必杀你……报仇……”
姚平仲恨恨弃弓于地,王舜臣纵马来到他身畔,慈和一笑,慢吞吞下了马,就泥水中捡起弓来,略加擦拭,摸一根箭搭上,箭矢直指夜空,偏头看着那越来越小的白影。
姚平仲叹道:“老将军虽是西军箭神,然而人力有时而穷……”
话说到一半,王舜臣眯了眯眼,舌尖舔了舔嘴唇,右手张处,一支羽箭嗖的没于夜空。
姚平仲亦精射术,自然晓得王舜臣这是以抛射之法提升射程,然而一来是夜里,二来江面阔大,江风浩荡,船只又在运动,难度可想而知。
在姚平仲看来,若是数千弓手齐齐抛射,或者还能蒙上一蒙,似王舜臣这般射法,即便曾有“箭神”之名,也不免太过托大。
看了片刻,那白影几乎成了一个白点,姚平仲笑道:“罢了,算是这厮命不该绝。”
王舜臣顺手将弓插回姚平仲马侧,眯着眼笑道:“不着急,且让那箭飞一会儿。”
姚平仲不料这老将如此幽默,大笑起来:“便是飞到明天,怕也……”
话音未落,却见远处那个白点微微一晃,落入水中。
姚平仲“啊”的一声惊叫,高声道:“怎么可能?快,来几个会操舟的……”
不多时,几个会划船的士兵,气喘吁吁从江中拖回一具尸首,姚平仲上前一看,下巴几乎掉了下来,这尸首不是旁个,正是方腊的水军都总管,“玉爪龙”成贵!
这厮死了倒也不奇,真正令他震惊莫名的是,成贵眉心之间,一支羽箭入骨近寸,而成贵双眼圆睁,面上犹自凝固着狰狞的笑意。
“眉间插花……”
姚平仲低声念出四个字,素来隔着八丈远都能感受到的狂傲之气,蓦然收敛大半。
忍不住扭头看向王舜臣:“老将军,真个是神乎其技也!”
王舜臣却不见得意,笑眯眯摇头:“唯手熟尔!姚将军想学,我教你啊。”
“好!”姚平仲大喜,不顾泥泞,翻身跪倒,连连叩头。
王舜臣大笑:“罢了,难得将军有这番诚意,区区敝帚未敢自珍——今日军务在身,且押了俘虏,去同大帅复命,明日起你来找我,我把些小诀窍同你说上一说。”
这一战,逃走的水军不过数百,除杀死之外,生擒三千余人,童贯令人持刀押着这些人挑水救火,及天色将明时,好歹灭尽余火,然而这几天打造的攻城器械,亦烧毁了八九成。
第一营主将冀景连同赵谭两个,垂头丧气来报,因第二营马公直营中着火未及往援,吃樊瑞、史进等大杀一场,折兵三千余,樊瑞、史进则在火势正大时,趁机全身而退。
童贯听各营报了损失,气得牙关直咬,眼前阵阵发黑,忍不住便要孤注一掷,直接以俘虏为前驱,强攻乌龙岭——
忽然第七营主将辛兴宗满面喜色而来,禀告道:“恩相,这乌龙岭易守难攻,若是于此折损过多,同方腊决战时难免不利,末将这几天令人遍寻周边土人,寻出一条可以行军的小径,直抵东管镇,抢下此地,可驻大军,再攻清溪时,朝发夕至,清溪一得,睦州复为大宋之土也。”
童贯听了甚是吃惊,奇道:“捉了他许多水军,连夜拷死二三百个,都无人知道有甚小路,你如何打探得出?”
辛兴宗笑道:“他这些水军,亦非本地人士,寻常只在营中驻扎操训,哪里识得地理?末将一心为恩相分忧,自扎营之后,便广派军卒,四下寻访,托了恩相洪福,侥幸探出道路,亲自查探无误,画成舆图在此。”
说罢从怀中套出一张地图,展开在童贯面前,童贯一看,果然详实精细,不由大喜:“兴宗,你这些时日所作所为,大有名将之资!先有取杭州画策大功,又不惜带伤,轻师逐远,力擒小贼酋方天定,更是莫大功劳,如今再有探路献图之功——我麾下如今两代西将,多有人杰,却无一个及你出类拔萃也!”
辛兴宗跪倒,抱住童贯腿脚大哭:“我家兄弟五个,只剩末将一根独苗,又蒙恩相教诲关照,遇事自然全力以赴,方可上报恩相栽培之恩,下替战死的弟弟们担起光耀门楣之责也。”
他前番挨了厉天祐一脚,跌断两个门牙,此刻张着黑洞洞大口,哭的满脸鼻涕眼泪,倍觉凄怆,再配上所立的累累功劳,顿时一副赤胆报国的形象跃然面前,饶是童贯老辣,此刻亦不由动容,摸狗一般摸着辛兴宗脑袋,宽慰道:“兴宗且放心,本帅不是寡恩之人,你的忠勇和功劳,我必当一一奏明官家。唉,本帅老矣,待收复幽云故地,便当功成身退,以后国家之事,皆看你等后生为之。”
辛兴宗听在耳中,这分明是暗示让辛兴宗接他掌军权柄,顿时喜翻了心肠,连连叩头:“末将若有出息之日,绝不敢忘恩相简拔之德。”
心下忖道:若不是杭州结识了我那兄弟,岂能屡屡立得大功?恩,待后面擒了方腊,平定东南,必要拣个舒服的死法送他归西,才不负他成全我一场。
原来夜里樊瑞等退兵时,樊瑞按着老曹布置,故意落在最后,使个灵燕传书的法儿,如前般以符纸叠成燕子,飞去辛兴宗寨中。
辛兴宗打开一看,符纸上分明写着:岭险关雄,兵精将勇,绕路直进,始得睦州。下面便清清楚楚的画着缩微舆图。
要知老曹为人,言出如山,既然答应了方七佛守把关隘,自然不会丢失。
然而若他当真全力以赴,莫说拦住童贯不入睦州,便是真个败尽官兵,亦非为难之事。
似这劫营之举,若非特意留手,何故只烧他三寨便归?
便是要让童贯晓得厉害,生出畏难之心,再借辛兴宗献策,让他绕将过去决战方腊,自己落在外围,便好趁机取事了。
这内里情形,辛兴宗自然只字也不会提起,此刻得了童贯这般夸赞,更是骨头都轻了几两,爬起身来重重抱拳:“恩相,这条道路虽然探出,却不知危险有无,既然是末将出的主意,我熙河兵愿为大军前驱,先夺了那东管,以待恩相歇马。”
童贯连连点头:“当世忠勇,未有如辛家儿郎者!既然你有这番心意,本帅焉会阻你?不过你麾下累经恶战,伤亡不少,这样罢,我让王禀领两千精兵相助你成功!”
辛兴宗大声谢过,雄赳赳转身,自去整顿兵马——离开前经过赵谭身旁,故意停了一停,鼻孔中发出无比轻蔑的一哼,赵谭几乎要气得吐血,伸手就想扯他,却被王禀拦住,低声劝道:“这厮最近走邪运,莫要同他争执。”赵谭愤愤道:“看他这运走到几时。”
辛兴宗回营,收拾起兵马——之前的伤兵都留在了杭州,如今麾下九千余人,便让杨惟忠做先锋,浩浩荡荡,开进那小路里。
童贯这边不晓得都在老曹算中,还欲布置一番以为疑兵,厮瞒乌龙岭守军,故此下令兵离寨不离,所扎连营,分毫不动,留下杨可世的环庆兵分守七寨,每日在空旷处晃荡,做出兵马犹在的假象,自己则领了大军,紧随辛兴宗之后而行。
辛兴宗领兵在前,马摘銮铃,军士衔枚,只顾催赶疾走,走了小半路途,一处矮岭上,驻扎三五百守路南兵,乃是原本守乌龙岭的,曹操接了关防后,令他们守把此路,防止官兵绕行。
杨惟忠见了,率千余人鼓勇上前,尽数都杀尽了。
走到下午,已至东管,有一员南将叫做伍应星的,领兵三千镇守。
这正是:姚平仲武勇无双,王舜臣神射有方。辛兴宗功劳累立,童枢密涉跋高冈。
第四百七十二回 神医神行入睦州
所谓东管者,东关之谐也。
宣和三年,睦州改为严州,时人积习难改,称呼时不免新旧交杂,此关位于严州之东,乌龙山西侧,又称严东关,兰江、新安江于此合流,交汇为富春江。
大约是三江混同之水有甚不凡处,此地所产五加皮酒,颇负盛名,补肾甚好。
此关本是睦州向东门户,左临乌龙山余脉,右临新安江,是个易守难攻之处,后来几家巨商为便通行,集资重开新道,乌龙岭恰好扼在新道途中,占据形胜,自然成了新的门户。
地方官为修造岭上关隘,图省力,把东管扒了半截去,昔日雄关就此残破——况且既有乌龙岭顶在前面,此地守军自不免懈怠起来。
守将伍应星,这日五加皮酒喠得半醉,忽闻官兵杀到,惊得打翻了酒杯,湿淋淋跳起身道:“不是说七佛子委了梁山一伙人守关么?如何毫无声息便叫官兵过来了?娘希匹,草寇便是草寇,若非伍某在此,岂不误了圣公大事?”
他趁着酒兴,也不知害怕,点起兵马出城迎敌,正逢杨惟忠引军杀出,两个阵前交锋,不出三合,应星大败,伏鞍而逃。
杨惟忠顺势掩杀,一举夺了东管,伍应星吃他追的紧,不敢走大道,领着残兵翻山越岭逃命。
童贯大军次第入关,见果然绕过了乌龙岭,童贯心中大乐,又将辛兴宗叫到面前,好生夸奖了一番。
次日一早,童贯令王渊领了泾原兵余部,镇守东管,叫他修补关隘,和杨可世部一里一外,扼制住了乌龙岭,替大军守住后路。
其余军马悉数起拔,都随童贯去打清溪,誓要一举荡平睦州。
前军方行了二三十里,迎面撞见一彪南军,却是睦州派往乌龙岭的援军。
领头三员大将,一个是方腊麾下右丞相祖士远的心腹爱将夏侯成,此人乃是婺州山中猎户出身,惯使钢叉,又有一双飞毛腿,翻山越岭,如走平地,人称“九峰猎王”便是。
看官听说:他绰号里这个九峰,倒非纯指数量,而是指婺州有一座九峰山。
数载之前,九峰山上出了一只千斤熊王,性情残暴,专要吃人吞畜,比大虫还要凶猛几分,直闹得商旅绝迹、民不聊生,那婺州知府只得拘集了本地猎户,委了杖限文书,限期必除熊害。
猎户们成群结队上山,布置窝弓陷阱,不料那熊王狡猾狠辣,任你什么香饵,理也不理,反把上山的猎户吃了十余个。
噩耗传开,民间风传此熊已修成大妖,唬得猎户们胆战心惊,宁肯挨官府限棒,也不肯上山送死。
这个当口,却是夏侯成艺高胆大,走去衙门和官府谈得条件:却是让官府聘选名匠,以上等雪花镔铁,替他铸了一条好叉。
随后孤身一个,提了钢叉入山,追杀三日,硬生生取了熊王性命,故此得了“猎王”美誉。
他麾下两个副将,也都是祖士远的亲军指挥使,一个正指挥白钦,枪法了得,又会飞枪本事,人称他做“刺虎枪”,一个副指挥景德,掌中一条大斧,绰号“开山太岁”,俱为南军之中有名的猛士。
祖士远乃是汪公老佛的亲传弟子,堂堂明教五散人之一,能通读五经,亦会武艺,因此甚得方腊重用,执掌睦州军政大权,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教中地位虽在方七佛之下,俗世权柄却不逊他丝毫。
方七佛败到睦州后,将诸事托付给祖士远,自去帮源洞向方腊请罪,祖士远不敢怠慢,派了夏侯成三将,引一万兵马,去乌龙岭替回梁山众人,不料恰与童贯大军撞个正着。
童贯此番去打清溪县,依旧以王禀、赵谭为先锋,领了一万前军,此刻狭路相逢,都是猝不及防,两边主将不约而同,都想着先下手为强,几乎同时下令进攻,顿时杀作一团。
童贯在中军得了信使传报,立刻下令,调遣河东兵上前助战。
河东兵的主将冀景,前番被梁山好汉劫营,按着脑袋痛打一顿,正憋了一肚子闷气,接了命令毫不耽搁,带兵一举杀入战团,得他这支生力军,南军更难抵挡,杀得节节退后。
冀景要逞英雄,一马当先杀入南军阵列,正撞上“开山太岁”景德,两个斧头对斧头,大战二十合,冀景大吼一声,一斧子将景德剁于马下——
可怜堂堂开山太岁,山倒不曾开得,瓢儿却是让人开了。
另一边“刺虎枪”白钦和王禀战了十合,挡不住对方武艺,把手中枪标了出去,趁着王禀躲避,带马望回就走。
夏侯成正同赵谭恶战,见两个副将一死一逃,也自慌了手脚,丢个虚招,撇开赵谭就跑,至此全军皆溃,官兵大举掩杀,追杀十里方罢。
可怜南军一万人马,得以生还睦州者,尚不足四千之数。
此时睦州城中,右丞相祖士远还不知兵败之事,正同参政沈寿,佥书桓逸,元帅谭高几个,接待两位刚到的远客——
这两个都是风尘仆仆,神情颇见憔悴,非是旁人,正是“神行太保”戴宗、“神医”安道全。
却见戴宗露出了吃惊神情:“这般说来,我哥哥还不曾到得睦州?”
祖士远解释道:“此事我家方左使交待的明白,当时官兵追赶甚紧,我家将领泰半带伤,只得把守乌龙岭重任,暂时托付梁山诸位好汉。不过尊驾但请放心,祖某已派出一万精锐,去替换好汉们回来,不出数日,尊驾便可同兄弟完聚也。”
戴宗叹道:“解人之急,正是我家哥哥做派。唉,我两个不知他会留在途中,只图赶路快,却是急行至歙州,自练江水路而来,倒是同他错过了……罢了,我等本也是为救人而来,倒不急于和哥哥相见,那些受伤的兄弟都在何处,且先让安家哥哥看视一回,再作道理。”
祖士远客气道:“尊驾们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不如稍作休息,略略用些茶饭,再看病人如何?”
戴宗正要应答,安道全霍然起身来,皱着眉头把手一摆,不快道:“此刻难道是大伙儿客套的时候?我家唐斌兄弟骑了我哥哥宝马归山报信,三日奔行两千里,几乎活活累死,在下随着戴宗兄弟风餐露宿,日行四百里,莫非是为来吃你茶饭的?哼!我等所以肯受这番辛苦,所为不过人命关天四字,岂有空同你在此客套?”
安道全这番话说出,祖士远等人面孔都是一红,四个互相看了看,齐齐起身,躬身行礼:“罢了,此事是我等做的不该,多亏安神医点醒!梁山好汉义薄云天,果然名不虚传,安神医,戴兄弟,请随我等来罢。”
四个带着安、戴二人来到后院,这里早安排了一间间净室,供石宝等人养伤。
安道全洗了洗双手、头面,把受伤众人都看视一遍,心中有了数,走到院中,祖士远几个忙问道:“神医,这些兄弟情况若何?”
安道全也不看他们,微微仰着脸,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唔,有好有坏啊!那个石宝的箭伤不足为虑,回头替他换些药物,内服外敷,养上一阵便可大好……嗯,那位厉元帅就要为难些了,他肩背上这一枪虽然严重,但他身体底子极好,本该无大碍的,可是今日似有一件大伤心事,以致心神憔悴,反把伤势拖得沉重了……”
祖士远低低叹了口气,解释道:“前番杭州兵败,他的亲兄弟厉天祐,保着我家少教主撤退,不料被官兵追上,擒了少教主去,厉天祐将军却惨遭敌将分尸杀死……唉,此事众人一直不敢同他说起,前日被他缠得狠了,无奈相告,当即吐出几口血来,背上伤口也崩开了,我教中大夫忙碌了一夜,才暂时留得他性命。”
安道全听了点头道:“也亏你们瞒了他几日,加上在下来得及时,不然似他这般心伤若死,再拖延数日,便是神仙也难相救,如今虽然也要费些手脚,倒还可医。”
众人听他说得肯定,都不由振奋。
安道全又道:“再说那位司帅,以伤口观之,他当初自刎之意,真是决绝之极,若非相救及时,怕是这脖子都要割断一半……好在他虽也曾心如死灰,但是后来大抵是自己想通了什么,心志渐趋平和,生机亦复旺盛,虽说将养的时日不免久些,性命却是无碍的。”
祖士远等人已听方七佛说过了前面诸事,晓得司行方因何自刎,听安道全娓娓道来,都不由暗称惭愧。
安道全看向戴宗道:“郁保四兄弟的伤势亦是无妨,他看似伤重,但是身体高大,肌肉厚实,那些弩箭都只是皮肉之伤,不曾伤及要害。唉,武……宋家哥哥眼力却不差,这里真正严重的,还是那个被抓伤的!想不到一双肉掌,竟能造成这般伤势,委实是可畏可怖啊……”
祖士远听在耳中,都露出悲痛神情,睦州兵马元帅谭高苦笑道:“神医,不敢相瞒,方杰元帅到来之初,便请了有名大夫诊治,那大夫当时说的是:此人分明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看?”
安道全眼睛一瞪,愤然道:“放屁!你家方帅伤势严重,又拖延了这许多时日,自然是命若游丝,沉沦于生死之间——可是双手六脉摸不着,难道人就是死了吗?为何不去摸他足三脉?嗯,那趺阳、太溪虽也摸不到,太冲岂不是似有似无?你们找的什么大夫,连这一点也看不出,他又岂敢称个‘名医’?”
见他发怒,祖士远几人反而欢喜起来:“哎呀,神医这般说,莫非我家方杰竟还有救?”
安道全把脸一仰,以眼角扫过众人,傲然说道:“哼,我家哥哥身上带着安某所制药物,及时替这位方帅用了,之后又每日灌以参汤吊命,留这一缕活气又有何难!呵呵,总算不负唐斌千里奔命,也不负戴院长送我一场——安莫既然赶在这一缕活气未散之时赶到,救活了他又有何难?只不过……”
祖士远几个早已心花怒放,参政沈寿、佥书桓逸齐声叫道:“只不过什么?神医只要医好方杰,不论什么条件、要多少诊金,我们都替圣公应下了。”
安道全大怒,怪眼一翻,发作道:“老子堂堂梁山好汉,缺你的诊金么?老子是说,救活了他,也不过是名医手段,若不能救得他同以前一般无二,武艺、气力丝毫无损,又如何显我安道全‘神医’之名?”
祖士远四人都是永乐朝的大人物,昔年在江湖上也是雄霸一方角色,若是换了旁人在他们面前大喘气,早就打得生死不知了,然而安道全谱都摆到了天上去,他们反而愈发服气、放心,满脸堆笑,连连抱拳:“啊呀,啊呀,使我等失言了,神医这等高士,所思所想,自然同我等俗人大不相同。”
安道全见他谦恭,暗地一笑:“世人多是只重衣冠不重人的庸俗之辈,老子若不摆出这番狂态,怕你们还没这么肯听从,安某救人要紧,可没心情同你们天天解释这个回答那个。”
面上傲色不变,很讨打的点了点头:“我说几味药材,你们记下了,速速找来与我,乃是……”
他这里正背药名呢,忽然夏侯成、白钦两个跌跌爬爬,从外面冲了进来:“祖相,祸事也,童贯大军……”
“住口!”祖士远一口打断,怒视他二人道:“不见安神医正在吩咐我等么?”
安道全装腔作势,不过图人家少些废话,又不是真个倨傲,这时便道:“留一个人面广、说话算的人配合安某便是,其余诸位老兄,都各忙各的去吧。”
祖士远大喜,连忙吩咐参政沈寿留下,听从安道全吩咐,自己带着众人回中堂议事,戴宗何等灵醒?听见“童贯大军”四个字,便晓得必有什么变故生出。
连忙凑上前同安道全耳语嘱咐两句,又对众人笑道:“行医问药之事,戴某一窍不通,但在梁山做多了情报之类事情,心思总算有几分敏锐,祖兄若不嫌弃,小弟倒是愿略尽绵薄之意,为诸位兄台分忧。”
祖士远微一思忖,便即点头:“久闻‘神行太保’大名,若能不吝指点,实是我辈之幸,请——”
当下众人重新回到堂中,各自落座,祖士元这才沉声道:“好了,你二人且将事情始末道来。”
夏侯成、白钦对视一眼,夏侯成便将如何遭遇官兵、如何战败细细说了一遭,众人听罢眉头紧皱,谭高摇头道:“众寡不敌,输了也没什么,只是童贯主力,如何会在此处?”
祖士远正要开口,忽然听得卫兵来报,道是东管守将伍应星,领了千余残军,翻山涉水而回。
有了夏侯成战败先例,东管不存,亦是意料中事,不过听说伍应星逃出生天,众人倒也欣慰,忙令传他进来。
伍应星走得乃是小路,本就是战败之将,一路跌打滚爬,愈发狼狈不堪,浑身都是泥泞,一边往里走,一边便嚷嚷道:“祖相,谭帅,为小弟做主啊!若不是那些梁山草寇无能,守不住乌龙岭,小弟焉得战败?”
话音未落,戴宗“啊打”一声怪叫,扯起一个飞脚踢来,伍应星丝毫提防也无,吃这一脚踹在脸上,翻筋斗倒飞出去。
祖士远等人大惊起身,均想:这厮不愧叫个“神行太保”,腿上功夫端是要得!
戴宗一脚踢飞了伍应星,往后飞退,顺势拔出腰刀,吐个门户,发怒道:“我梁山好汉,为你家事情,千山万水走得,千辛万苦忍得,千伤万痛挨得,不料一番好意,只换了‘草寇无能’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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