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史文恭、厉天闰大吼道:“怎敢当面逞凶!”双双拍马杀来。
郝思文满面流泪,大叫道:“金狗,今日不是你、就是我!”拍马拧枪,不顾生死杀去。
孙安怕他有失,紧紧护持在一旁。
奥屯扎鲁见他围攻,不惊反喜,把大锤子甩得风车一般,连连怪叫:“都来厮杀,都来厮杀,一个个砸死你等。”
这个大力金将,一边恶形恶状大战,一边不由思及十余年前旧事……
那时女真还未曾起兵,终年受辽国压榨,每年都有不少族人饿死,十余年前,适逢雪灾,河水连底冻住,林子中雪深及胸,莫说打猎,扒些树皮都难,他奥屯扎鲁是被女真收养的异族孤儿,又无父母照料,这等危难时候,谁能顾他?
眼见就要饿死,却是小伙伴完颜撒离喝,顶风冒雪,怀里揣着一脚鹿肉来寻。
奥屯扎鲁已近弥留,嘴都无力张开,撒离喝嚼烂鹿肉,口对口喂他,以舌头抵入食道,这才救回一条性命。
他则是到了多年后才听说,撒离喝那年冬天,因屡屡偷盗家中食物,被他父亲先后重责数百鞭,打得遍体无一块好肉。
可是这个摔一跤都要大哭的少年,却自始至终没和他提及此事。
撒离喝!远远的走啊!
奥屯扎鲁心中呐喊,神情却是愈发凶狂:“来啊,南蛮子,都砸碎了你等!”
若按原本时空,这个黑风大王奥屯扎鲁,要在数年之后,才在太行山被岳飞所杀,三万金兵,因其战死,骇得魂飞魄散,不战而逃①。
然而今天独战六将,哪里还有机会等到岳飞来杀?
莫说他只是一身神力,招数运用并不精通,便是吕布重生、马超穿越,遇上关胜这六个,怕也只能饮恨西北。
六将恨他害死宣赞,下手都不留情,双方大斗十余合,奥屯扎鲁已被砍了三刀,戳了四枪,仗着盔甲坚实、皮粗肉厚,兀自狂吼酣战。
关胜这时渐渐从悲痛中清醒,哑着嗓子叫道:“史教头、石元帅,你等去截杀金兵,关某一人便足以杀死此人!”
史文恭等人也自看穿了奥屯扎鲁根底,都暗忖道:以这厮武艺,焉值得我六个人并他?于是一点头,策马便要走。
奥屯扎鲁见了,狂性大发,忽然甩手将大锤掷出,石宝猝不及防,慌忙把腿一抬,好悬不曾被击中。
只是他躲开了腿,胯下战马如何躲得开?这一锤击在马腹上,那马横飞数丈,重重倒地,幸好石宝及时跃下,不曾受伤。
奥屯扎鲁丢出锤子,看也不看,张开双臂,扑向史文恭战马,只是雪骕骦灵性非凡,见一个壮汉野熊一般扑来,灵巧的一转身,一下蹿出老远。
奥屯扎鲁一把抱空,回身又要扑厉天闰,石宝着地滚将来,一刀横扫,将他小腿斩断,关胜背后一刀猛劈,奥屯扎鲁站立不住,扑地便到。
厉天闰、郝思文齐齐出枪,各奋平生之力,扎穿铠甲、肌肉,将奥屯扎鲁钉在了地上。
关胜跳下马,大喝道:“给我兄弟偿命!”青龙刀没头没脑乱劈。
那白骨甲能抵御箭矢,如何扛得住大刀剁来?只听断裂声不断,迅速化为一堆断骨。
关胜一口气剁了五六十刀,几乎将奥屯扎鲁剁成肉馅,手脚断成数截,胸腔都遭剁开了,肺腑肝肠,热乎乎流了满地,只有一个脑袋还算完整。
奥屯扎鲁此刻却似察觉不到痛楚般,呆呆望着天,嘴里叽叽咕咕,翻来覆去,念着同一句话。
关胜长出一口气,稍解心中苦痛,收了刀,冷着脸道:“就让他慢慢疼死!他却在念叨甚么,是妄想求饶么?”
孙安下马上前,蹲下身听了片刻,叹道:“是一句女真话,他说,哥哥,我、我好冷啊,宋狗好凶,你快走。”
关胜一呆,眼神顿时复杂。
厉天闰眼眶瞬间红了,却是一时触动,想起了自家兄弟厉天祐,也是遭人乱刀砍碎。
触景生情,忍不住走上前道:“两兵交战,各安天命,我们顾我们的兄弟,他们顾他们的兄弟,不过如此罢了。哥哥,郝老弟,你们节哀。”
关胜、郝思文眼眶含泪,默默点头。
厉天闰又低声道:“我给他个痛快吧?”
关胜默然片刻,点一点头,厉天闰松了口气,提枪上前去杀奥屯扎鲁。
却见孙安站起身道:“不必费力,已是死了。”
关胜又是一呆,摇了摇头,提刀上马,径直杀向人群里,刀势如风,口中却大喝道:“不降者死,降者不杀。”
金兵们背后是妫水,眼前是杀红了眼的西风军,无可奈何,纷纷扔了兵器,跪地请降。
完颜撒离喝却自黑暗中,引着一千余女真残军强行杀出,不知所踪。
未及渡河的新降辽兵,见自家大败,扭头就跑,逃不及数里,正遇曹操领兵压了上来,稍一冲杀,便跪倒满地。
曹操驱赶俘虏过河,会合关胜,得知折了宣赞,大惊道:“这个兄弟,肝胆非凡,将来是能独当一面的大才,谁料折在这里!”
咬牙道:“害他的仇人,可曾捉得?”
孙安引他去看奥屯扎鲁残尸,又把此人如何死战说了一遭,老曹听了,也不由佩服:“罢了,我辈武人,死在疆场,未必不是幸事……收敛了宣赞遗体,让公孙胜就近觅个佳穴安葬,葬他那山,以后改名宣赞山,使千秋万代后人,记得我兄弟的功绩。”
又看了一眼奥屯扎鲁:“这厮倒也是个勇将,一发收拾起来,好生埋了吧。”
当下计点伤亡:这一战,杀伤金兵五千余人,投降者一万余人,除随撒离喝杀出重围的一千余女真兵外,可谓全军覆没。
自家这边,武胜关的战损还没报来,关胜手下五千兵,早前已折了千余,加上史文恭、孙安后带来的五千,方才一战,亦折了千余,大都是女真兵突围时杀死。
老曹亲领的五千兵,因当时金兵只顾奔走,倒是折损不多,只有二百多的伤亡。
伤亡数字算罢,众人心情好了不少,秦明道:“这几年只听说女真满万不可敌,又听说他们打得辽人望风披靡,如今遇上哥哥,也不过如此,我等前后两千多伤亡,灭他三万余人马,待传扬开去,天下都要震动!”
曹操摆手道:“不可生出骄心,兄弟们,这一场仗虽可称大胜,但金兵中计在先,来回奔走,几番中伏,这才是主因,若是两军对阵,我军只怕难胜。更何况,说是三万余金兵,真正女真战士才有多少?”
听了此话,众人用心一想,笑容都不由敛去。
曹操叹道:“若这三万余全是女真,我等一般如此用计,纵然得胜,也绝难杀伤如此之众,自家伤亡,只怕也要多出十倍,甚至被他反败为胜,也未可知。呵呵,为兄并非妄言,这些年金辽连场大战,难道辽人就不用计?然而胜绩几何?”
众人听罢,脸色愈发沉重,关胜道:“哥哥之意,是怕我们因此胜,小觑了女真人。毕竟计策乃是如虎添翼,精兵勇将,才是虎之本身。哥哥放心,便是看在宣赞份上,小弟也绝不看轻敌分毫。”
曹操见他明白自己心意,连连点头,这才露出笑脸:“汝等知道就好!罢了,毕竟一场大胜,不可不加庆贺,为兄此次去平营二州,倒发了一注横财,且把城中应有猪羊,尽数买下,赏给众军饱餐。你等亦好好休息一日,明日我等再议后续行事。”
这正是:老将孟德胜未骄,女真凶悍君别飘。今遭不过初交手,明日还当再举刀。
注释:
①“间走彦壁乞粮,彦不许,乃引所部益北击敌;又战于太行山,获马数十匹,擒拓跋叶乌,居数日,复与敌遇,先臣单骑持丈八铁枪刺杀敌帅黑风大王,走其众三万,敌军破胆。”——岳珂《鄂王行实编年》
第五百八十三回 关门打狗杀虎口
十一月十六日,妫州府衙,老曹聚将。
一张长案,早把九州天下飞鸟图铺开。
这飞鸟图一共三张,拼在一处,才是神州全貌。
老曹历来使用,只择其一,今日却是将三张一处拼成。
老曹见众人到齐,拉张椅子,自家站了上去,俯视舆图,开篇明义:“千算万算,不曾算到天祚帝降金。金兵突袭,老种大败,宋军战力若何,彼已心知肚明,为兄念叨了数年的大争之世,如今便算全开。”
众将听得血热,都把腰背挺起,无形杀气,凛然而生。
老曹摘下化龙刀,连鞘指着舆图:“如今局势,沂蒙山以东,为我基本,幽蓟诸州亦在手中;河北之南,在耶律淳之手,天祚帝降金,彼之行事,不免存疑;山后九州,大半属金,长城以北,亦为金国所据。”
众将屏息凝视,细细看那舆图,关胜皱眉道:“这般看来,耶律淳那伙却是关键,他若降金,则我幽蓟之土,岂不是三面受敌?”
曹操目光闪过一抹狠厉:“他若敢降金,我立刻弃了妫州,死守武胜关,全力挥兵南下,再令梁山北上,南北夹击,灭此朝食!”
“不过……”曹操眨了眨眼,缓缓摇头:“耶律淳此次攻宋,先斩后奏,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因此我料他不会降金,或是降宋、或是自立,唯此二途也……”
说着忽然一笑:“关键是还有萧干、耶律大石在彼,此二人皆是豪杰心性,未必瞧得上赵家君臣,想来……多半会劝耶律淳自立,重建辽国社稷。”
众将听他一一分析,深觉有理,都不由点头。
关胜皱眉道:“他若自立一国,我等该如何应对?”
“应对?他若立国,却是不必应对也。”老曹拍手一笑:“他若北上,打灭了我,便和金国接壤,若有这分胆气,当初何必南下?若要南下……”
笑得越发开怀:“哈哈哈,我二弟坐镇青州,晁天王坐镇梁山,两处同气连枝,兄弟们如狼似虎,又有吴学究、萧嘉穗、夏侯虎这干策士辅佐,寸土不会有失,他那二十万人,填的平八百里水泊么?”
朱仝死死盯着地图,口中喃喃道:“这般说来,他竟是进退两难、无路可走。”
“兄弟此言,却也不然。”老曹神秘一笑,刀鞘在一处点了点,众人急忙看去,却是大名府。
“待那厮们在山东碰几个钉子,自会晓得,他唯一出路,便是打破了大名府,直攻汴梁城!”
众将听了,齐齐一惊,仔细看那舆图,再想辽国南征军处境,若下不得山东,果然便只有转往西南方向,冒险一搏,不然坐困河北,永无宁日。
老曹见他众人懂了,遂总结道:“因此按为兄的预料,他那支军,暂且不足为虑。那么我等眼前要事,便是取了此地,御敌室外、关门打狗。”
说到眼前战事,众将精神又是一振,望着曹操刀鞘所落之处,正是杀虎口!
曹操向外看看天色,点头道:“此时此刻,花荣应已取了武州。”
众将听罢,都是一惊。
老曹淡淡道:“吾出武胜关前,先作书一封,令焦挺送至儒州,便是叫花荣引本部军,自海坨山之北绕行,直袭武州,他此前已抢得此城一回,如今复至,当可从容而取。”
说着露出笑容道:“我这厢与围妫州的金兵决战,若败,他便进逼云州,围魏救赵,替我解围,若胜,则待我引得胜军往之汇合,一同杀去云州,先抢了杀虎口,再慢慢料理这伙金兵。”
众将见老曹早已成算在胸,均是心悦诚服,齐齐抱拳道:“全凭哥哥做主。”
曹操便令郝思文领兵一千,坐镇妫州,相帮处理宣赞后事——
他于昨夜已派人去取公孙胜,叫他来妫州,替宣赞择个上好阴宅安葬,再做法事化解罪厄。
又细细叮嘱:敌军若大至,事不可为则不为,引军退回武胜关,不必死守城池。
至于余下众将,都随他出发,往武州会师花荣。
妫州至武州二百里,曹操领兵一万二千,沿着羊河而上,途中经过新州,即后世逐鹿县也。
那完颜撒离喝吃他杀败后,一面令人飞报主帅娄室,一面聚拢得三千余残兵败将,战战兢兢驻守新州。
此刻见曹操过兵,不由头皮发麻:我军主力,正攻雁门关,我这支偏师大败,已是重罪,若再放他过去,坏了娄室大事,皇帝岂能饶我?
思来想去,还是鼓足勇气杀出,渡桥而过,就桥口摆开阵势,拦在当路上,做个耀武扬威的姿态,大喝道:“呔!兀那贼兵,大金国完颜撒离喝在此,不想死的,都把屁股朝前,调头走路!”
曹操同这“嚎哭郎君”乃是旧识,此刻不欲露出真身,只藏在大军中,史文恭、孙安等亦不好露面,于是大将秦明拍马而出,指着骂道:“败军之将,只当缩头潜身,以求苟活,如何还敢拦在俺阵前卖弄,再不滚时,可见我掌中这条大棒吗?”
撒离喝怒道:“汝夸棒子大,莫非俺的棒便不大乎?今日便同你试一试,看是你的棒硬,还是我的棒强!照打吧!”
两个三言两语,各自火起,把马一拍,便于阵前交锋。
撒离喝歇了一夜,又饱餐了两顿,气力已复,尤其晓得了好友奥屯扎鲁断后战死,心中惨痛,此刻趁机发泄出来,一条狼牙棒使得虎虎生风。
然而“霹雳火”又岂是浪得虚名的?他这条狼牙棒,南来北往,会过多少好汉,何尝让人一步?
两个叮叮当当猛砸猛打,谁也不使花哨招数,全凭力气相争,大斗四十余合,撒离喝骨软筋酥,连声大叫“且慢!倒有一事,不可不知。”
秦明还当他有话说,棒子微微一慢,撒离喝拨马便走,口中叫道:“南蛮子,好气力,今日你等人多,待我大军杀到,再同你分高低。”
秦明哪里肯放他?大笑道:“女真野人,也会耍诈么?不必待甚么来日,我和你一个对一个,直死一个方罢休。”
他也是胆子包身的勇将,一匹马,一条棒,追着撒离喝,直撞入他阵中去。
撒离喝以女真语大叫:“给我杀了他!”那些女真兵卒也都是凶悍的,四下里涌上来,枪戳刀砍,硬生生截住了这员虎将。
老曹望见大惊,生怕他失手,连忙下令进攻,杜壆、厉天闰两个打头,全军做一个双龙出海的势子,直直扑了上去。
撒离喝却是早想好了退路,见他大军一动,当即引兵一退,直退往桥上去,却并非过桥逃路,而是守定半截桥面,与追上桥的西风军大战。
这便看出撒离喝凭什么做到一路偏师的主将了!
他人马虽少,却大半都是打老了仗的女真虎卒,战力之强,横绝天下,此刻在桥上驻守,顿时借了地利,抵消了曹操人多势众优势,虽有数倍兵马,也只能派遣小股人马,和他对面厮杀。
曹操冷眼观战,片刻便看出撒离喝的用意:西风军已战死了近百,女真兵不过死了七八个,连忙下令退兵,一面令弓箭手阻挡金兵追击,一面指着桥道:“哪个兄弟去与他行个绝户计!”
关胜、石宝对视一眼,双双下马,龙行虎步,来到桥前,奋起神威,挥刀猛砍。
那桥虽然宽阔,毕竟是座木桥,建成已有百余年,一年年披霜待雪,早不复先前坚固,如何吃得住二将神力宝刀?
左右不过七八刀,但听哗啦一声,桥身大溃,桥上二百余女真兵,都在惊呼声中落水。
这些女真兵披着铁甲,入水便成秤砣,只来及吐出一串泡泡儿,便直往水底沉去。
撒离喝大惊,不料自己苦思冥想的好计,竟被人轻易瓦解,只恨此桥不是石桥,一时也无可奈何,眼睁睁望着对岸整顿了队伍,大剌剌向西而去,咬牙切齿半晌,也只得暂时收兵回城。
老曹领人马走得两三日,抵达武州。
花荣果然已夺了此城,他是个把细的人,四面八方都把斥候派出百里,听说曹操兵至,连忙出城相迎。
兄弟们相见,自有一番欢喜,各把别后事诉说,花荣等听说降了张觉,又得了慕容家宝藏,都是欢喜不胜,后来听说折了宣赞,又忍不住垂泪。
花荣禀告道:“前番同关胜哥哥,各自取了二州,得知宋军正在应州大战,不知该去帮忙,还是坐视,正自迟疑,他却已大败,打探消息,竟是辽主降了金邦,我二人兵少,不敢分兵守城,便退回了妫、儒。”
曹操道:“宋军十五万,其中多有精兵猛将,金兵虽然勇悍,听说不过来了两万,因此他这一败,着实蹊跷,我已令马灵、时迁前去打听。不过他既来了,总不好就此把山后九州让他,耶律延禧既然无心守土,我便干脆笑纳。”
花荣叹道:“金兵近年来威震天下,谁闻他来,心中都先怯三分,唯有吾兄,闻战则喜,真正是沧海横流,方见英雄。”
曹操大笑,稍稍休整半日,便弃武州而去,两下里合计一万七千人马,又有史文恭、关胜、杜壆、孙安、花荣、秦明、石宝、厉天闰、栾廷玉、徐宁、朱仝、黄信、焦挺、吕方、郭盛等十五员猛将,沿着燕山南麓,向西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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