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关胜等人,先前一炷香功夫,杀得淋漓酣畅,然而杀着杀着,本该彻底崩溃的敌军中,竟然聚集起小股人马,迎着杀来,都不由吃惊:怪不得哥哥这般忌惮女真人,到了如此境地,还能聚集作战,当真闻所未闻!
然而这几个也都是老曹手底,最受重用的兄弟,心中岂无傲气?
见敌人如此勇猛,越发要杀尽了他,都把出平生本事,一个个高呼酣战。
乱军之中,秦明、黄信正撞着韩氏父子,秦明见他兵卒服色,不是女真兵装束,先自有些小觑,不料两边兵马一交,秦明分明人还多些,但除了豹骑,其余军士,竟远不是对方的对手!
秦明不知他这些怨军,遇上女真精锐,也只稍逊一筹,顿时大惊。
韩氏父子也自吃惊不浅。
老曹此次出征,所带的五千精锐中,豹骑占了两千,后来分了五百给闻达,陆续战死数百,又留三百在扈三娘处,所剩八九百,都在秦明麾下,与怨军对战,丝毫不落下风,韩氏父子晓得自家兵卒战力,如何不惊?
这一来,双方将领便想到了一处去:欲以个人武力,杀溃对方军心。
秦明、黄信两个,搭档多年,又是师徒、又是兄弟,彼此默契十足,韩庆和、韩常,更是父子连心,四将同时往前厮杀,不多时便照了面,齐声大吼,狼牙棒、丧门剑,挥荡而起,同两口三尖刀杀在了一处。
这正是:人斗人、马咬马、兵对兵、将碰将!
四人各程威风,大战三十余合,秦明、黄信忽然察觉出不妙!
怎么呢?
原来两边手下,秦明人马稍多,但是能战的只有八九百豹骑,对方人少些,但千余怨军个个不要命般肯厮杀,倒也正是对手。
然而周围那些乱兵,见秦明这支兵被敌住了,有那胆大的,渐渐镇定,抽刀提枪,杀上来帮忙,如此一来,秦明的兵马便渐渐难支。
秦明心急,一条狼牙棒使得泼风一般,恨不得一口气砸杀了敌将,但韩氏父子都是好手,此刻二对二,彼此支撑呼应,秦明本事纵大,一时又岂能得手?
又战几合,见情形越发不利,急得吼道:“我来对付这两个番将,你去带兵厮杀。”
黄信一点头,咬牙道:“哥哥千万小心!”就此退出战团,去领兵马厮杀。
那边韩氏父子一见大喜,老将韩庆合怪叫一声,手上三尖两刃刀没头没脑乱斩,暂时逼住秦明,韩常却是趁机跳开几步,放下大刀,摸出弓箭。
秦明惊叫道:“小心冷箭!”
韩常大吼道:“今日叫你识得‘射入铁’之威!”
唰的一箭射出,黄信扭头看见,急待闪时,那箭早到。
韩常的箭,本来就已极硬,不然如何叫做“射入铁”?
此刻手中所持,又是阿骨打御赐的铁弓、雕翎箭,那箭射出,更是格外有力,黄信避让不及,吃这一箭射透重甲,自右背而入、右胸钻出,翻筋斗落下马背。
秦明惊得魂都没了,双眼瞬间赤红,眼见韩庆和将刀劈来,不招不架,怪叫着砸出一棒。
韩庆和拼了老命使出这路快刀,正是要让儿子射杀黄信,然而父子两合力,慢慢摆布秦明,不料射了黄信,秦明竟然直接拼命!
他却不肯同对方同归于尽,惊呼一声,回刀招架,秦明左手微拉,狼牙棒微微一收,砸在韩庆和马头上。
那马儿叫都不叫,扑地便倒,秦明脚踏马镫,立起半身,狼牙棒使足力气一捣,正中韩庆和胸前。
盔甲碎裂声中,老将喷出一口鲜血,离鞍倒飞,滚倒在地没了声息。
韩常周身一颤,大吼道:“爹啊!”
顷刻间咬牙出血,搭箭开弦,便射秦明。
秦明却是更快,猛扯下头上铜盔,劈面掷去,无巧不巧,正砸在射来的箭矢上。
韩常仓促间不曾使连珠箭,一箭不中,秦明披头散发,疯魔一般撞了上来,韩常只得弃弓,提刀挡架。
两个猛将,一个要替兄弟复仇,一个要给亲爹讨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叮叮当当杀做一团。
怨军尚如此善战,那些女真精锐,自然更加不俗,老曹四支兵马,倒有三支吃他敌住,只剩一支在乱军中绞杀,威力不免大减。
这当口,谁也不曾留意,自东面应州方向,一支兵马约莫三五百人,悄悄掩了上来。
前面几个骑马的将领,都还是少年模样,几个人正抱怨:“岳大哥,我们躲在恒山,有什么不好?金兵千军万马堵着,我们如何混得入雁门关去?”
又有一个道:“大哥,老张说得不错啊,我们不是拦住了好几拨斥候么?金兵几万人都打不动占了居庸关的土匪,可见战力不凡,为何不去收拢了他们,再来同他大军交战?”
再有一个道:“对对,听说那伙土匪,领头的还是个女将,凭咱们岳大哥容貌、本领,说不定就做了压寨相公,嘿嘿,嚯嚯,便似当年杨宗宝将军收穆桂英一般,岂不是一段佳话?”
最后一个年轻却极沉稳的声音低低道:“谁再胡吣一句,立刻给我滚蛋!”
那三个声音顿时一颤:“好好,不说、不说……”
那少年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前方。
月光洒下,照着此人白马长枪,说不尽的风华年少。
有分教:冰河吞没万千兵,毒计嚣狂肝胆惊。未必金辽无大将,老曹谈笑会群英。
※※※
〖笔者语:
【晋王,小字敖卢斡,天祚皇帝长子,母曰文妃萧氏。甫髫龀,驰马善射。出为大丞相耶律隆运后,封晋王。性乐道人善,而矜人不能。
时宫中见读书者辄斥,敖卢斡尝入寝殿,见小底茶剌阅书,因取观。会诸王至,阴袖而归之,曰:“勿令他人见也。”一时号称长者。
及长,积有人望,内外归心。
保大元年,南军都统耶律余睹与其母文妃密谋立之,事觉,余睹降金,文妃伏诛,敖卢斡实不与谋,免。二年,耶律撒八等复谋立,不克。
上知敖卢斡得人心,不忍加诛,令缢杀之。或劝之亡,敖卢斡曰:“安忍为蕞尔之躯,而失臣子之大节!”遂就死。闻者伤之。】
——《辽史·卷七十二·列传第二》
前面都是夸敖卢斡不凡,小小年纪就善骑术射箭,又宽厚和蔼。
最后一句是天祚帝要干掉儿子,不忍心整的太残忍,令人勒死他算了,有人偷偷告密,劝这孩子逃亡,孩子说:怎么能为了区区性命,就丢失节操呢。于是安安静静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老枪评价曰:第一生不逢时颇为可怜,第二终究乏了雄主之资。
若换历代雄主如刘邦曹操刘备李二赵大朱洪武等,绝逼都是有多远跑多远,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
第五百九十三回 从来义重生死轻
「寰州城北桑干南,动地杀声惊魄寒。
马叫人啼金戈断,云横旗卷血痕干。
苍天岂有慈悲念?尘世从来怜悯难。
数万男儿皆奋力,各挣性命欲家还。
欲家还,谁还家?
生死轻飘风里沙!
妻子爷娘呼不见,残躯骨肉饲饥鸦。」
不知何时,漫天云雾,都被杀气冲开。
一轮冷月,照彻大地如银。
这等景色,地上众人都未留意,依旧嘶嚎怒吼,把刀枪狠狠向对手杀去。
乱军阵中,金兵主将完颜娄室,领着数百女真精锐,劈面拦住一支横冲乱撞人马。
对方领头大将,赤面长须,大喝杀出,但见手中大刀摆动,招式妙至巅峰,一刀一个,连劈六七名女真兵下马。
要知这些女真,莫看只是军中战卒,武艺却是不弱,一个个力大甲厚,若在别个军中,一个队将头衔,便想不要也难。
完颜娄室见了吃惊,暗忖道:俺这些兵,都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哪个都是千金不易,岂能任他这般放手大杀?
大喝一声,纵马向前,挥大刀挡住敌将。
这厢关胜见他杀来,观其形表非凡,心知定是大将,战意燃起,踏镫长起,使足平身力气,就是一招“力劈华山”!
完颜娄室也是斗将出身,当年达鲁古城之战,当先摧锋,九陷其阵,杀得辽兵溃败如山,阿骨打誉其“娄室之勇,冠于三军”!
如今娄室四十三岁,正值壮年,眼见敌方猛将全力以赴,也自不肯退避,持定大刀,一声暴喝,全力向上猛斩。
两刀相击,恰似龙吟,一时间火星四溅。
关胜、娄室都觉双臂酸麻,连带胯下马匹,都双双震得后退。
关胜心中暗震:吾立身劈刀,人马合一,居高下击,此力何其磅礴?竟同他平分秋色,单以力道论,吾不是输了一筹?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忽然蹿出大将石宝,劈风刀光华一闪,斩向娄室胸膛。
要知此刻娄室与关胜拼刀,双双震退,正是旧力耗竭、新力未生当口,石宝此时一刀,真似阎罗索命、恶鬼夺魂!
娄室仓促间刀也举不起,急往马背一仰,但见一溜火光,却是刀锋贴着金甲掠过,划得甲叶纷飞,又把他下巴翘起的胡须尽数割去。
周围女真将士见状,齐声怪吼,不顾生死撞来,石宝大刀挥动,连斩几人下马,却也被逼得侧面驰去,失了再给娄室一刀的机会。
娄室坐起身来,一部胡须割得七零八落,心胆都寒,暗叫道:我厮杀半生,何曾见这一双狠辣的刀手?此刻没有猛士辅佐,如何能胜他两个?
他心性果决,呼啸一声,勒马便逃。
关胜本欲追击,石宝叫道:“哥哥,防他使诈!”关胜忽悟:他自家有回马刀绝技,石宝最爱诈败丢锤子,这金将武艺奢遮,焉知有甚绝活。
双方这一场交战,虽然短暂,伤亡却是不小,娄室麾下女真精锐,折了百余,关胜手下破阵士,亦折百余,至于普通兵卒,死伤更多。
娄室被关、石二将惊走,依旧不退,腰带上扯下个海螺,吹得呜呜作响。
活女、宗雄正领兵同孙安、杜壆缠斗,听得海螺声,齐齐打个唿哨,领兵就走,彼等部下皆是骑兵,真个来去若风!
孙安、杜壆虽然不甘,也只得目送对手离去。
他两个简单盘点了人手,都不由动容:二人手下没有豹骑、破阵士这等精兵,一番厮杀,竟吃他杀了六七百人!要不是二人武艺着实高强,所领队伍,几乎便要遭他击溃。
杜壆恨恨道:“不料女真人如此厉害!”
孙安叹道:“那两个金将我认得,一个完颜活女,一个完颜宗雄,都是金国有名悍将,完颜活女这厮,当初还和我比过武艺,不料战阵之上,却是更加凶厉。”
杜壆奇道:“他不曾认出你?”
孙安摸了摸脸侧粗大的狐狸尾,摇头道:“该是不曾认出。”
原来北地天寒,他们一众将领,大都换了辽国战将的兜鍪——
于铁盔之外,厚厚翻起毛皮,又有两道狐尾,垂落两颊,遮住半边脸庞。
因此兜鍪缘故,加上又值黑夜,孙安虽同活女、宗雄几番照面,认出了人家,人家却不曾认出他来。
杜壆也不深究,发狠道:“他凶也罢,厉也罢,咱们兄弟也不是吃白饭的,趁他不在,杀翻这些兵马。”
两个把部下略作整顿,抖擞精神,继续往前冲杀。
只是无论关、石,还是孙、杜,都不曾和金兵做过大战对手,自然不知金人兵法,多有从渔猎之术中化处者,于这混乱战场间,以小股精锐分进合击,正是拿手手段。
徐宁、厉天闰二将,正领兵杀得痛快,忽听螺号呜呜声响渐近,扭头看去,却见一个短髯大将,领着数百恶鬼般骑兵,呼啸卷来。
厉天闰大喝道:“正嫌杀得不痛快,却来了伙狠的!”当即挺枪直杀上去。
他是明教五方元帅出身,“鬼帅”名头,震动江南武林,然而对战童贯时,早早便吃杨惟忠偷袭受伤,全程划水,不曾立下耀眼功劳。
但纵使如此,凭着既往地位,上梁山后,依旧被老曹举入神将之列,别人虽然不曾说什么,他自家心中却常常烦恼,担心别个不服。
此次老曹远赴北国,又把他带在身边,但数月一晃而过,仍未立下大功,因此求战之心,越发炙热。
徐宁见厉天闰单骑突出,连忙召兵马杀去,只见厉天闰一马荡入敌群,那条枪翻翻滚滚,当面金兵,纷纷落马。
领兵短髯大将,自是被石宝割了胡子的娄室,见厉天闰杀法犀利,暗自惊道:这伙贼军甚么来头?哪里来这许多猛将?
口中暴喝,舞刀上前交战。
厉天闰建功心切,恨不得一口水平吞了对方,不料金将武艺高的吓人,一条枪使发了,也进不得他周身。
徐宁也瞧见娄室武艺高明,一挺钩镰枪,上前夹攻。
娄室以一敌二,满口叫道:“两个并一个,算什么好汉?”
徐宁喝道:“又非斗将,两军乱战,哪里还来规矩?”
娄室冷笑道:“既然如此——活女、宗雄快来!”
话音未落,完颜活女、宗雄二将,侧侧面掩杀上来。
徐宁这支人马,也无梁山精兵在内,顷刻间吃他撞开,完颜活女大叫道:“父帅休慌,儿子来也。”
完颜活女学得乃父武艺,亦使大刀,完颜宗雄则使一口长柄战斧,这两个亦是猛将,杀伐猛烈,以三对二之下,厉天闰、徐宁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战了十余合,徐宁见不是头,大叫道:“厉兄,分头突围,去同别的兄弟汇合!”
厉天闰也知这般厮杀,久后必败,一咬牙道:“各自保重!”
好在这场面不同于斗将,四下乱兵穿梭不绝,彼此游走间忽近忽远,却不易被敌将死死缠住,当下各自翻身杀入重围,厉天闰往后杀、徐宁往前杀,欲分领前军、后军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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