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眼见城墙要破,忽然一面大旗,自兵道直冲上来,旗面飞扬,写得却是:“义民报国”四个大字,旗帜前后,全是汴京百姓,有些或是江湖武人,手持钢刀长剑,更多都是寻常百姓,拿些粪叉扁担,也不知几千几百人,呐喊着冲将上来。
顶头一个大呼道:“我等宋人,亦有血性,金狗,我乃‘汴梁神刀’丘……”
名姓还未报出,一个女真兵挥刀砍去,一刀便断了此人人头。
几个女真兵哈哈狂笑,手中刀枪毫不留情杀去,瞬间杀翻一片,有的百姓心胆俱寒,扭头就往回跑,更多人却叫道:“不怕他,不怕他,吃他杀进来,爹娘老婆都遭殃,同他拼了。”
正闹乱间,忽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高叫道:“砸他们,砸他们。”
百姓们如梦初醒,纷纷把手上家伙丢出,但见一片砖头、菜刀,黑云一般砸来,饶是女真兵蛮勇,也惊得慌忙后退,吃这伙百姓一拥而上。
女真兵正待上前杀戮,人群中忽然撞出一个老者,白须白发,白袍如雪,手持一口长剑,青光闪闪,高呼道:“蛮夷来犯中华,都叫汝等死于此地!”
听声音,正是方才叫大家扔家伙的。
女真兵见他一身文气盎然,还道是“汴梁神刀”之流,一个格外强壮的女真兵,大吼一声,便使铁锤砸落,存心把这老儿砸成肉泥,不料老者往旁一纵,动若脱兔,手上长剑递出,刷的刺入对方咽喉,随即抽出,往前一跃,剑刃如风,划过另一女真喉头,落地瞬间盘腿缩身,躲过横劈大斧,长剑从自家腋下反刺,正中斧兵下阴。
顷刻之间,竟是连杀三人,百姓们血脉贲张,彩声如雷,许多人高叫道:“龙丘先生,好剑法,好武艺!”
几个女真兵见老头如此凶猛,怒吼一声,都来围攻,但见这老者身形敏捷如猿,趋退自如,手中长剑每一递出,必在对手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乌林答泰欲一眼扫见,便要去战那老者,雷横怒吼道:“胜负未分,你待何处去?”手上加力,死死缠住对方,更高呼道:“百姓尚在拼命,尔辈吃兵粮的,难道比娘们儿也不如?”
宋军们老脸一红,都咬牙死战。
然而云梯不倒,女真兵次第涌上,百姓们虽也上来许多,却再无白衣老者那等高手,反被女真兵杀死无数,雷横心急如焚,偏偏又胜不得金将,正急迫间,只听一人瓮声瓮气喝道:“呔!你这军爷,看不起娘们儿么?”
雷横闻声狂喜,失声叫道:“铁牛,你如何来也?”
一扭头,哪里有铁牛?
却是个身高八尺的大胖娘们儿,两只脚丫小船一般,穿着大红缎子面的花鞋,身穿薄棉,紧绷绷几乎炸裂,满脸白肉横堆,唇上淡淡一抹,竟似胡茬子一般,左右手各提一个水缸——
便似李元霸提着擂鼓瓮金锤!
乌林答泰欲趁雷横分神,一刀全力劈落,雷横横刀抵挡,吃不住他巨力,踉跄跌出几步,一具尸体绊住脚跟,身不由己,望后就倒。
雷横这一惊非同小可,暗叫:吾命休矣!
乌林答泰欲面露狰狞,上前高举重刀,便要了解雷横性命,便听那大胖女子,用李逵般嗓门叫道:“我们汴梁的汉子,谁许你来杀他?”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这胖女左臂一挥,水缸横扫而来,卷起呜呜恶风,乌林答泰欲大惊,双刀一叉横在身前,便听咣的一声巨响,水缸炸开,无数大小碎块劈面打来,乌林答泰欲情不自禁,把双眼一闭。
这一闭可糟了,那女人右手还有个缸呢!
呼的扬起,重重落在乌林答泰欲后脑勺上,再次粉碎。
乌林答泰欲虽带了铁盔,也不由如遭雷殛,一时间晕头转向。
雷横见到机会,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朴刀横扫,一刀便断掉敌将双手。
乌林答泰欲痛极长呼,张开光秃秃双臂,要抱雷横冲下城去。
方扑出一步,便被那胖女双手捉住,嘿的一声举起,奋力一掷,掷出数丈,重重砸在城垛上。
不偏不倚,恰把云梯勾扣砸得粉碎,云梯往后倒落,乌林答泰欲也弹飞向城外,眼见是摔死的命了。
胖女没了水缸,捡起乌林答泰欲遗落的两口锯齿重刀,呐喊一声,杀入人群。
那两口刀,每口都有一二十斤分量,在她手中却如两根稻草儿一般,舞成了两道血影。
雷横看得呆了,只觉一口血气自胸膛中撞起,大叫一声,上前与她并肩作战,两个人三口刀,四五个女真齐上亦难抵挡。
正杀得热烈,忽听一个老媪嘶声大叫:“陈季常,守城打仗是厮杀汉的事业,你这老不死如何来凑热闹?你欲早早死了,让老娘做寡妇么?”
那白衣老者剑随身走、身如云飘,正战得酣畅,忽闻此声,周身一抖,长剑竟然脱手,一个女真兵士反应极快,顺势一脚,踢得老头翻筋斗飞出,一身白衣,顿时沾满血污。
女真兵正要下手杀他,便见一道大红人影直掠而出,手持两把菜刀,顷刻间斩落数颗人头,破口大骂道:“一干蛮夷,我柳月娥的老公,你们也敢欺负?”
雷横一震,惊道:“‘黄州侠宗’陈季常!‘河东狮子’柳月娥,这两位老侠竟来汴梁了?”
话音未落,柳月娥红影一闪,已到他身前,刷刷两刀,劈翻两名女真,嗔怒道:“小王八蛋,你说谁老?”反手一口菜刀掷出,深深没入一个女真兵脑后,就把这空手,啪的一个耳光,打得雷横倒地。
胖女怒道:“他是杀金狗的好汉,你如何便动手?”
柳月娥冷哼一声:“他若是好汉,如何给金狗杀上城?”又踢雷横一脚:“看在你婆娘份上,饶你一遭。”
回身掠出,一刀又砍翻一人。
这时节,城墙北端一阵呐喊,却是姚兴率领两三千生力军杀来,女真兵见没了指望,纷纷往城下跳去,城下积尸数重,若是有备而跳,大多无碍。
城墙上,只留下六七十具女真兵尸首,战死的百姓也有数百。
胖女见不打仗了,忙去扶起雷横:“你休要怕,那老婆子无礼,我去同她骂架。”回身望去,红衣老太太,白衣老头儿,哪里还有踪影?
还是雷横劝道:“不要同她计较,这两位乃是江湖中的名侠,当初同东坡居士都是至交好友,何况若不是他夫妇,我也难以支撑到援军来了,对了,还要多谢姑娘相救,却不知姑娘芳名。在下雷横,此战若是不死,当登门拜访,谢你救命之恩。”
那姑娘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丢了双刀,两只胖手摸着自己小辫子,做出些羞怯之意:“我的闺名,叫做大花,你可不要忘了,要知救命之恩,可是不小,你……却打算如何谢法?”
有诗一首,独赞大花之勇——
当年怀抱小时迁,韩五曾同大被眠。今斩金兵如斩狗,虎虽插翅心悬悬。
※※※
〖笔者语:
陈慥,字季常,其之故事,见于苏轼《方山子传》,权录原文两段——
【方山子,光、黄间隐人也。少时慕朱家、郭解为人,闾里之侠皆宗之。稍壮,折节读书,欲以此驰骋当世,然终不遇。晚乃遯于光、黄间,曰歧亭。庵居蔬食,不与世相闻;弃车马,毁冠服,徒步往来,山中人莫识也。见其所著帽,方屋而高,曰:“此岂古方山冠之遗像乎?”因谓之方山子。
◇◇◇
【独念方山子少时,使酒好剑,用财如粪土。前十九年,余在歧山,见方山子从两骑,挟二矢,游西山。鹊起于前,使骑逐而射之,不获;方山子怒马独出,一发得之。因与余马上论用兵及古今成败,自谓一世豪士。今几日耳,精悍之色犹见于眉间,而岂山中之人哉?
然方山子世有勋阀,当得官,使从事于其间,今已显闻。其家在洛阳,园宅壮丽与公侯等;河北有田,岁得帛千匹,亦足富乐。皆弃不取,独来穷山中,此岂无得而然哉?】
又有一诗,其中四句为——
【龙邱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
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第六百二十九回 汴京三国大乱斗(八)
大花问雷横,救你性命如何谢我。
雷横凝视她片刻,把胸口一拍,掷地有声:“且待来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大花怒起,一把推倒雷横,负气而去。
次日金兵再次进攻,雷横、姚兴两个合守西城,苦战一日,又仗义民相帮,苦苦熬到金兵鸣金。
此后一连数日,娄室日日挥军攻城,汴梁军民浴血奋战,虽是死伤无数,城墙终究未失。
这般局面,倒把完颜娄室惊得直嘬牙花。
要知当年金人攻辽国,最初时连攻城都不会,更无甚么器械,全凭些粗制滥造的云梯,扛着就上,生生打出一个攻无不克的金字招牌。
以娄室看来,宋军之战力,明显还在辽军之下,他又得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厉害器械,岂有久攻不下道理?
然而那道城墙,已不知多少次被金兵杀上,眼看只差一口气便要失守,偏偏不知为何,这口气忽忽悠悠,就是不肯断,一次次将金兵重又杀下。
这古怪情形,便连娄室这等名帅,也不由觉得糊涂。
他却不知,有宋一朝,民间武风极盛。
大江南北,江湖中有名好手,可谓不计其数。
而这汴梁,乃是天下第一等繁华所在,来往其间的高手,自然不绝如缕。
此刻危急之时,这些江湖好汉同汴京百姓们一道,前赴后继上阵。
最初时,还是白道上的好汉居多,其中有些身怀绝技,杀得敌军多,下得城来,顷刻间便名满汴梁。
又有许多酒楼,抬了好酒好肉,大锣大鼓来请好汉、义民们吃。
看着这些人浑身浴血、大口喝酒的豪情,凡是男儿,谁不动容?
于是一些走黑道的绿林高手,也忍不住上城厮杀。
随着城墙一次次转危为安,汴京的百姓们都渐渐明白,城中如今兵将有限,真正守护大家伙的,还有这些义民、豪侠。
于是以樊楼为首,一干大青楼也参与了进来——
谁若杀得金兵多,满城青楼,任他赏玩,甚至那些花魁娘子,也都纷纷亲自出来待客。
要知这等待遇,以往百余年,都是顶级顶级文魁的特权,区区武夫,何曾得享?
一时间,除了皇帝大臣们之外,满城百姓已是上下一心,诚心诚意把英雄视为英雄。
此等局面之下,又有哪个会武艺的男儿,不肯赌上性命去做回英雄?
待到消息渐渐传出,诸路好汉热血涌动,都要来此扬名,于是各展身手混进城来,争相上城杀敌。
那青楼之中,也有那胆大的巾帼,自发组织起来,亲手整治各色点心,抬着酒水,前来城下劳军。
更有大花这等天生神力的奇女子,凭两口锯齿刀,竟也硬生生打出一个名号,唤作“武花魁”便是!
这般一来,男儿汉们胸怀愈壮,城上城下,侠气弥漫,真个是“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
似这般情形,莫说娄室部下多是忠义军、辽国降军,便真正尽数都是女真雄师,也未必便能轻易克破汴梁。
四月十日,汴梁西城。
宽阔的城墙上,斑斑碧血,沁入青砖纹理,水冲难去。
数千宋军半数带伤,一个个神色沉默,望着不远处金营。
城后,一条条街道上,人头攒动,义民们争先恐后涌来,由刘光世家将指挥,排为整齐队列——
只待城头上官兵们不济,他们便要上城,相帮杀敌。
其中有许多,一看装束便是江湖豪强,却也老老实实如普通丁壮一般排队。
然而直到巳时,金兵都没有攻城迹象。
城墙上,姚兴皱眉走近,低声问道:“雷老虎,莫非金兵打不动了?”
雷老虎,是姚兴得知雷横绰号插翅虎后,替他起的昵称。
“别想好事了,姚小玉。”姚兴绰号“玉面飞龙”,雷横偏不叫他小龙,皱眉道:“我巴不得他来打,不然……多半要出甚么幺蛾子。”
雷横猜对了。
及至午时,金营大门洞开,一台一台砲车,次第推出,不多时,排成长长三行。
城上望去,杀机凛冽。
姚兴等人面色齐变。
其实前几日攻城,金兵也没少用砲车,这几日更是捉了郑州许多百姓,拆墙毁屋,大肆打造砲车,雕琢石弹。
数日间,积攒三百余架,今日一发拿上阵来。
“直娘贼……快、快……”还不待雷横说出快什么,金兵阵中,一声令下,数百大石,满天打来。
这些石头,都在两三斤以上,打在身上,任你武艺多高,也是魄散魂消,打在墙上,亦要震得粉尘飞舞,崩碎的石子,更是难遮难挡。
瞬息间,西城墙上,宋军打得鬼哭狼嚎。
更有许多石头飞过城去,把那些排队待战的义民,打死打伤无数。
娄室还有妙招——却是令人将油膏置于陶罐里,放于砲车上,使火点着,打将出去。
这些油弹,他都叫刻意打高,飞过城墙,把底下房屋烧成火海。
新皇赵桓在艮山之上,遥观战局,但见满天石落,遍地火海,百姓哭嚎之声,直冲云霄,只唬得腿脚发软,颤抖道:“该死了,我原说父皇必有先见之明,果然金兵如此凶猛,若是打得城墙垮倒,朕却如何活命?”
张邦昌陪在一边,颤抖抖的,跌脚道:“我军难道就没有砲车?一发打回去啊。”
刘延庆摇头道:“这些日金兵屡次杀上城头,把砲车、弩车毁了无数,不然若九牛弩都完好,他焉敢这般架炮?”
太尉梁师成听到这里,却是眼前一亮,当下一拍手,叫道:“啊呀!陛下,若是敌人大砲厉害,微臣却想起一个人来,此人乃是甲仗库副使炮手,名唤凌振,绰号‘轰天雷’,又擅造砲、又擅打砲,武艺也颇精熟。此人除了石砲,还擅造一类火炮,能打十四五里远近,炮子落处,石破天惊,实乃我朝第一个炮手也!”
赵桓听罢,不由大怒:“此人既是我朝第一个炮手,为何只做得区区副使炮手?如今城子都吃人要打破了,你等为何才想起此人来?可见你等平素,只肯任用亲信,真正好汉,如何在汝等手下出头?”
梁师成挨了此骂,面红耳赤,暗悔不该提及此人。
赵桓见他低头不语,愈发大怒:“狗奴才,还不把那凌振带将来?”
梁师成惊得一抖,唉唉连声,飞跑去找凌振了。
赵恒怒气难消,对刘延庆、张邦昌道:“国事如此,皆是此等奸臣,祸国殃民缘故。朕若解不得此围,便也罢了,若是有命能解围退敌,必要将蔡京、童贯……尽行诛杀!使天下百姓晓得,朕有意中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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