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按李怀说法:“他这里所埋,大都是西军一家的,一个个不是名将,就是大侠,马劲贼寇出身,如何同他共得来?还是烧化了任我带去罢。”
又留公孙胜在城中,做了七天醮仪,以消灾解难,超脱亡灵。
这七天中,老曹虽然坐镇在此,别个众人,却都陆续安排了出发。
先差了林冲、呼延灼、姚兴、花荣、李怀五员大将,点起城中兵马一万,并两千纪山铁骑,前往延州支应李孝忠。
又差了焦挺领五十人,护着安道全、石宝去往雁门关养伤,待石宝伤势好些,便去云州相帮关胜。
及七日祭期满了,请得种师中、韩存保,领余下五千西军,去同林冲等汇合,并召聚西北各路残余宋军,攻灭西夏。
老曹把众人都派出,身边只留百余精锐,带了扈三娘、时迁、史文恭、公孙胜、戴宗、归义胡儿张良,觅只大船,顺汾水而下,直入黄河,顺流抵达潼关。
留守潼关的王文德见老曹孤舟而至,不由大惊,以为他全军覆没,得老曹解说经过,这才转为喜悦:“妙哉,武帅真个神威凛然,如此一来,西贼之末日近也。”
曹操点头道:“不错,西北如今已然初定,潼关把守无益,王节度且随我去洛阳,保官家杀回汴京。”
当下只留一员偏将,五百兵丁守把潼关,余下二千余人及王文德,径直往洛阳去。
八月一日,老曹领军重归洛阳。
刘延庆得知,忙叫开了城门,带着乔道清、凌振、张俊一伙,欢天喜地来接:“武老弟,愚兄日日望夫石般望你,今日总算望到你归来也!”
这老将挤眉弄眼,正要同老曹说些心腹事,忽然肃王赵枢、景王赵杞两个王爷并辔而至,马上抱拳道:“哥哥总算归来,我家皇兄日日盼你,快请哥哥入行宫叙话。”
刘延庆不好说话,扯了扯他衣服:“兄弟,待出宫来,晚上吾在府里替你接风。”
老曹点头一笑,随着两个小王爷而去,途中问他道:“以往宫中有事交待,多是郓王奔波,今日如何劳了你两个大驾?”
那两个年轻王爷,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露出苦笑,赵枢看看左右,低声道:“父皇令葵向阳悄悄来西京,私领了三哥一家去镇江了。”
老曹心中一动,想起乔道清曾告诉他,老官家赵佶于一干子女中,其实不喜长子赵桓,最爱的乃是三子赵楷,常常夸他:深肖朕躬。
尤其赵楷考了状元后,更是引以为豪,甚至不顾体面纲常,封为了太傅。
老曹当年也曾位极人臣,当然晓得皇帝未老、太子已壮,自古便是天家父子之大忌。
况且赵老官家前番退位,不过心生惊怖,乱了章法,一心要推太子顶锅。
其实他年方四旬,如何早早便肯退休?在镇江待了一段时间,养尊处优,那颗吓到喉咙里的心,怕是也慢慢回到了肚里,生出些想头来,着实平常不过。
想到这里,不由低下头来,遮蔽眼中精光。
不多时,入得西京行宫,却见小官家赵桓,周围一个宦官宫女不见,只独自守定在大殿门口,猴儿般抓耳挠腮,跳着脚正望哩。
老曹看见,心中暗笑:赵家父子,诚无人君之象也。
脸上却做出恭敬之态,笑吟吟抱拳道:“陛下,武某此行不辱使命,千里远征打下兴庆府,太原城下杀败十余万联军,金国元帅娄室、四太子兀术尽数阵斩,夏主领千余人仓皇遁逃,小种相公已领兵追去,西夏灭国之期,指日可待。”
赵桓脸上流露过一抹惊喜,随即却把手一挥,急急道:“这些不过都是小事!朕的好哥哥呀,如今塌天大祸近在眼前,朕的性命只悬一线,全仗哥哥相救也。”
老曹做出一副惊奇关心神态:“哦?陛下,不知祸从何来?莫非是辽兵杀来了?”
他把胸脯子砰砰一拍,做出义愤填膺状:“陛下勿忧,有我武植在此,便是辽狗杀来千军万马,亦保定陛下无事。”
“哎呀!哥哥!”赵桓露出激动神色,拉住老曹手道:“你真正是讲义气的好汉,端的满心忠义!只不过并非辽人要来,而是太上皇……”
曹操故做讶然,瞪大眼道:“莫非太上皇龙驭上宾了?”
赵桓数次被打断,心中不免急躁,脱口叫道:“若是那般倒好!”
随即看见老曹惊奇目光,晓得失态,连忙遮掩:“朕、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是说、是说……对了!朕的意思是,吾辈即为帝王,受天下供养,自当以天下安危为第一等事,便是自家身死,亦不能让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如此才是为皇之道,不知哥哥以为然否?”
曹操赞叹道:“陛下此论,足见社稷黎民,都在陛下胸中,真明君之象也。”
赵桓听他赞许,不由得意,随即面露愤然,狠狠道:“可是太上皇,他却并非这般想!哥哥呀,你我兄弟相称,朕于私心里,视你为兄长,于公事上,视你为肱股,咱们兄弟不说暗话——”
说到此处,他忽然怀疑地望向赵枢、赵杞,吓得两个连忙道:“皇兄,我二人可是和你一条心!”
老六赵杞更是叫道:“太上皇心中,只爱三哥,我上回学他书法学不像,他说我是‘画虎如犬、粪土泥墙’,还是皇兄为我说情,我的心自然是和皇兄在一处的。”
赵桓听了喜道:“好你个老六!果然知道好坏。”
便不避他们:“我们弟兄有话明说,若不是朱勔那厮闹得天怒人怨,惹起方腊之反,国家财源,何至匮乏?然而那重用朱勔父子的,却是何人?方腊一平,立刻派人重启花石纲的,又是何人?”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高举,手指头点着东南方向——也就是镇江府所在。
“再是何人,擅信童贯那条老狗,堂堂二十万大军,居然吃辽国一干残军杀得落花流水?”
“还是何人,居然想出放金兵入关的蠢计!对了,同金国盟约,国书都签不明白的更是何人?他还有脸自诩文采卓绝,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这里该说不论的,宋金盟约本意,是说燕云十六州归宋,其余辽土归金,但是老官家卖弄文采,亲自落笔写成国书,其中文字推敲欠了讲究,被金人拿住把柄,硬说是幽州归宋,其余谁下归谁,这个的确是老官家自己的锅。
马政、呼延庆等人当时看得都傻了,但是官家亲笔,谁个敢给他捉虫?捉虫也没鸭子吃啊!
只得装糊涂将错就错,指望金人没文化看不出来,结果落下老大话柄——当初娄室入杀虎口,拿捏种师道,正是仗着这一点。
赵桓越说越来劲,口沫飞溅叫道:“且问是何人,身为皇帝,弃了国都满城军民不顾,退位远遁?”
“究竟是何人,方出险境,便做威福,眼见便要国破家亡,竟在镇江大修宫殿,浪费钱财无数!”
“到底是何人,把勤王的兵马、钱粮,尽数揽在怀里,以至朕和太后太妃、皇弟皇妹们,坐守危城,一日三惊!”
他说到一日三惊,忍不住泛起两眼泪花,声音亦带了哭腔:“此人名为国君,实乃国贼也!如今局势败坏如此,他不说修心养性、思过追悔,竟然起了复辟之心,以朕手上丢了汴梁为由,让葵向阳老狗来逼朕写罪己诏,要朕退位还政于太上皇!他、他以为朕不读史书么?他若复辟,朕却算什么?莫非朕去做太上皇?还是重为太子?呵呵,当过皇帝的太子?”
赵桓情绪失控,跳脚大叫:“哥哥,老五老六,他不是要朕的皇位,他是要朕这条性命啊!”
老曹看他乱蹦乱跳、泪流满面的失态模样,心中狂喜——
吾便知道是这样!好个老官家,一生行事,端的不曾让人失望!
不枉吾在太原,听说了他在镇江举动,便放下西夏灭国大战不顾,急急返回洛阳!
如此一来,大义名分,岂不是唾手可得?
一时间,面容都扭曲了,高喝道:“呀呀呸!岂有此理!陛下,此乃祸国殃民、万劫不复之举也,天下忠义之士,谁肯坐视不顾?陛下且安心,武某心中,向来只认一个皇帝!”
赵桓一听,心中大定,也顾不得追问老曹心中认得皇帝究竟是谁,便拉住他手:“哥哥,他若真个复辟,朕、朕必然要出兵讨伐他,哥哥可愿为我大宋正本清源?”
曹操圆睁双目,把忠肝义胆四字恨不得写在脸上,慨然道:“义不容辞!”
赵桓狂喜,连忙道:“哥哥有取幽燕之功,神宗皇帝遗训:‘能复全燕之境者,虽异姓,亦可封王!’我今日便下诏书,封哥哥为忠义郡王!”
说罢忽然摇头:“不对,不对,哥哥,你方才是不是说,大败西夏?”
曹操也不嫌麻烦,微微一笑,便把自己至潼关以来,种种用兵,悉数说了一回。
赵桓听得满面春风,他晓得曹操能打,却不料这般能打,欢喜道:“说朕丢了汴梁?哼,朕如今马上便要灭了西夏!这等赫赫武功,他如何同朕相比?不行,不行,哥哥有灭国之功,两字王不足酬功,不如便叫忠王如何?”
曹操躬身行了一礼,好声好气道:“陛下贤弟,这个‘忠’字,乃世间之至德也,若真个辅佐陛下一统天下,方足匹配。陛下如今若要封赏,愚兄倒想起在山后九州转战时,曾以魏王之名招兵买马,魏王乃是耶律淳旧爵,愚兄此次立功,也是自取他幽州始,不如陛下,便封愚兄为魏王如何?”
赵桓微微迟疑,概因魏王在宋乃是亲王封号,昔日太祖之弟赵廷美,便封魏王,后因谋划篡夺皇位,被太宗皇帝削了王爵,降为涪陵县公。
可是他如今手底,别无其它能臣,刘延庆的本事远逊老曹不说,还是童贯多年旧部,将来太上皇复辟,这厮说不定便要反水——
因此把牙一咬,也顾不得许多,点头道:“好!便如哥哥所愿,今日便要昭告天下,封哥哥为魏王!”
赵老五、赵老六连忙堆起笑容行礼:“哈哈,吾兄弟两个,为魏王哥哥贺!”
曹操微笑还礼,又谢了赵桓,却动问道:“太上皇欲行复辟这等荒唐举动,难道竟是不要汴京了么?”
赵桓咬牙恨道:“哼,他同耶律淳议和,将河北东西两路、京东东西两路、京畿路,尽数割给了辽国!”
说到这里,气得浑身颤抖道:“辽国旧帝闻知此事,也派人去索取土地,这厮、这厮当真无耻至极,竟把京西北路割给了耶律延禧,把河东路割给了金国,哥哥,你道可笑么?按葵向阳说法,这等举动倒成了英明之举,名曰——割肉戏群狼,要诱他们彼此攻伐!”
河北东路、河北西路者,大致便是河北之地,京东东路、京东西路者,大致便是汴梁以东、苏北、山东之地,京畿路者,便是东京开封府周围。
至于京西北路,上至洛阳、郑州,下至蔡州,河南、淮北之地。
曹操听了,不由哑然。
第六百六十九回 洛阳旨出天下震
老曹万万不曾想到,赵佶竟然这般大方,半壁江山,说割就割。
再说了,割给别个也还罢了——似那耶律延禧,已是冢中枯骨,竟也莫名其妙混得一路地盘。
当真是含泪大酬宾,走过路过不许错过。
不由气得笑了:“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他把华夏土地肆意割让,问过天下人么?罢了,天高他远,一时奈何不得,且待我设计先捉葵向阳,把这助纣为虐的老阉狗千刀万剐,以谢天下!”
赵桓听了一愣:“啊?哥哥,葵向阳这厮也不在西京啊。”
曹操也一愣:“啊?陛下贤弟,你不是说他奉命来逼你写罪己诏么?”
赵桓理所当然道:“是啊!因此朕写下之后,他持着便走了啊——是了,这狗贼还带走了三弟一家!”
曹操惊得呆了,失态高呼:“甚么?你还真个写了?”
他声音陡然高了两个八度,赵桓顿时吓得一抖,嘴巴一撇,脑袋一低,委屈道:“那厮有一身惊人的武艺,朕不屈从,恐有性命之忧。”
曹操看他怂包模样,只气得眉心骨乱跳,心口突突的蹿,眼球胀痛。
连忙伸手摩挲自家心口安抚,心道罢了,我一个乱臣贼子,都被气得心动过速,这要是忠臣义士,见了这等惫懒无能的皇帝,还不活活气死?果然这个世道,活不下忠臣。
赵桓见曹操气得这般模样,害怕之余,又不由心生感动:朕这哥哥不白认啊,朕被人欺负了,你看他如此义愤!
小心翼翼伸手,扯了扯曹操袖子:“哥哥,不要同那些恶人一般见识,莫气坏了身子骨。”
曹操扭头看他小意儿模样,温柔款款,不由气得笑了:这个怂包皇帝,比我家三娘倒还更像娘们,他日逼他禅位时,吾倒要温存些。
长叹一口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老东西逼你写罪己诏,不是打着汴梁失于你手的由头么?为兄的这便替你夺回汴梁,所谓罪名,不攻自破。”
赵桓一听,先喜后忧:“哎呀,哥哥有此忠心,朕心甚慰,只是城中兵马,不过两万,自保尚嫌不足,如何打得下汴梁?”
曹操笑道:“何劳陛下贤弟忧虑?为兄前番往西北前,早已令人传信往山东,调动青密登莱潍淄齐七州及高唐州兵马,那里诸将,都是吾当初剿王庆、田虎立功的旧部,令他兵分两路,一路前往芒砀山埋伏,一路集中于高唐州,只待吾归来,便要一起发动,一取京畿,一收河北,翻掌之间,残辽可灭。”
赵桓听了又惊又喜,却又担忧:“如此极好!只是哥哥,勇将还须精兵,那些辽军十分凶残,便连西军都不是对手,山东禁军久不上阵,真个可堪大用?”
曹操念头一转,笑道:“陛下贤弟有此一念,可谓知兵雄主!不错,前番我跨海征辽时,已把能战之兵悉数带去,连番厮杀征战,如今却是星罗云散,因此若要胜辽国,还要陛下出面,办成一桩大事,方有万全把握!”
赵桓不料自己这般重要,欢喜道:“哦?什么大事,需要朕来办成?”
曹操声音略低,诡笑道:“当年四大寇,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俱已伏诛,唯有山东晁盖,兵强马壮,虎踞水泊,早晚必成大患,若是他被辽人拉拢,更是塌天大祸!陛下贤弟何不先行一步,一纸诏书,封他为东顺郡公,出兵御辽,届时辽军草寇,同归于尽,岂不妙哉?”
赵桓听了大喜,连连点头:“果然妙策!这桩大事,果然非朕不可!”
可怜他这些日子,夙夜惶恐,辗转难免,眼窝都凹了进去,如今曹操归来,三言两语间定下破局之策,小官家心中顿时踏实,一时间困意上来,连连呵欠。
老曹见状,告辞出宫,方出皇城,门前早有刘延庆心腹人相候,请去刘府做客。
刘延庆今日不曾请得别个,只他两人对坐而饮,曹操说及此行征战经过,刘延庆赞不绝口,直把老曹夸到天上去,开口“贤弟不出,奈苍生何?”闭口“古来名将,未有善战如贤弟者。”真个舌绽莲花,比文官捧人格外肉麻几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延庆摈退左右,关了门窗,坐到老曹身旁,勾肩搭背,低声道:“贤弟,官家匆匆召见,可是为了太上皇欲复辟事?”
曹操诧异道:“的确如此,老兄如何得知?”
刘延庆苦笑:“西京满城文武,还有几个不知?”
说着从怀中一摸,摸出两封书信,一封是童贯所写,另一封则是老官家亲笔。
老曹展信一阅,无外许诺拉拢、暗含些威胁话语。
摇头一笑,问刘延庆道:“那么老兄意下如何?”
刘延庆露出愤愤神色,把桌子一拍,大声武气道:“哼!国家如此境地,他尚要弄这些幺蛾子,当真令人发指!童贯那厮,更是年老昏聩,祸国殃民。”
曹操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刘兄是定不与他为伍的了?”
刘延庆又把桌子一拍,似要吐出几句慷慨铿锵的话语,忽见老曹神情玩味,不由怒容一泄,改做嬉笑面孔:“老哥哥我只与贤弟为伍,贤弟支持谁,老哥哥我就支持谁,这还有什么好说?”
当初剿王庆,刘延庆便和老曹搭档,一路看老曹用兵厮杀,对他厉害程度的认知,远在童贯等人之上。
毕竟作为一株合格的墙头草,判断风向和风力,乃是基本修养。
曹操哈哈大笑:“老兄有这番计较,刘家何愁不兴?且饮酒,明日随我整顿兵马,三日后出兵,先克郑州,再复汴梁。”
刘延庆嘿然笑道:“追随童贯打仗,虽有数十万兵,心中每不自安,追随武帅作战,纵使以少击多,也觉稳如泰山也。”
两个大笑,当日尽欢而散。
曹操回到宿处,乔道清、张俊、凌振都来相见,曹操说及今日面圣之事,乔道清大笑道:“好一对父子,直把天下事视作儿戏一般,幸吾不是忠臣,若是寇准、包拯等人当朝,许要活活气煞。”
张俊、凌振亦痛骂不已。
张俊又问曲端、刘锜、王彦三人,得知王彦、刘锜征伐陇右,曲端扫荡漠北,不胜羡慕,曹操安抚道:“吾即日便要用军,汝欲立功,岂愁无地?”
又问凌振造砲之事:“为兄归来时,看见城头各色战砲林立,可见兄弟用心,不知这些砲,能否拆卸,用于野战?”
凌振连忙道:“却得了乔兄指点,哥哥归来,必然要去收复汴京,因此所造诸砲,都能装配车轮,随军出发。”
老曹听了大喜,又单独留下乔道清,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次日,宫中一连传出两道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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