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阿骨打、完颜斜也都是老于用兵的,几场血斗,瞧出对手不凡,又听说西夏兵出,连战告捷,便只把大军重重围住关隘,要待西夏那边再有大胜,缔创良机,方行攻伐。
却不料老曹纵横西北,七月十五一场大水,解了太原之围,将西夏国运冲刷殆尽,完颜娄室、完颜兀术等金国众将一发死绝。
唯有一个老将温迪痕阿徒罕,见势不妙,引数百军及时逃遁,途中救下被花容射伤的射雕手乌鲁撒拔,两个一商量,宋军若是追来,必然紧追李乾顺不放,两个索性撒开盟友,自归本国。
不料退至岚州时,正遇宋国降将折可求父子,领着两三千残兵逃来,阿徒罕唤住一问,才知他本部兵马皆遭大水冲没,只部分残军侥幸逃生,晓得事败,正要逃回老家府州自保。
阿徒罕便道:“宋军得势,岂能容你?不若降我大金,我主性情宽宏,以后立下功劳,说不定许你立国。”
折可求正值走投无路,听了果然心动,遂引阿徒罕至府州,重新募得数万人马,与儿子折彦文,领着大军绕过长城,于八月抵达凉城县。
凉城县距离长城杀虎口东北方六十余里,乃是金帝大军驻扎之处。
阿骨打得知噩耗,当即晕倒,众人大惊,七手八脚救得醒来,泪流不止,周围众将见他悲伤神态,无不惨然,一时间,满帐都是哭泣之声。
待阿骨打回过了神,立刻派出信使,告知东路军完颜斜也,要东西两路一同发力,尽快打入长城,替娄室等人报仇。
自此恶战再起,金国一干重将,轮流引军猛攻,守军死伤日见惨重,关胜闻报大惊,忙领云州兵亲至,方才稳住阵脚。
又过数日,吴乞买自上京匆匆赶来,告知阿骨打,宋帝派了童贯亲来,坐船自锦州登陆,前往上京议和,欲割江淮以北结好,两国共灭残辽、武大郎,平分天下。
吴乞买见机不可失,不及禀报,便以亲王御弟身份签下国书,又要童贯取榆关以示诚意,阿骨打得知大喜,不仅不怪吴乞买越权,更极赞他敢于任事。
却说榆关,自老曹去后,张觉晓得自家责任深重,点了两万平营军,随他驻扎榆关,又以“扑天雕”李应、“鬼脸儿”杜兴相帮。
后来郭药师领怨军两万余人,兵出榆州,遁于城外,也不曾发兵攻城,倒是张觉、李应,先后领军杀出,双方厮杀数场,谁也不曾占得便宜。
如此数月忽忽而过,及至八月间,怨军忽然开始攻城,张觉准备已久,榆关器械粮秣充足,自然应对从容,一连四五日,杀伤怨军一千有余,关卡稳如泰山。
这一日,攻城兵马丢下一两百具尸首,潮水般退去,张觉令人打扫战场,自家与李应、杜兴饮酒议事。
饮了几杯酒,杜兴皱起一张丑脸,说道:“黄崖关早已杀得尸山血海,我这里怨军,原道他只是牵制,如何这几日也竟发力?其中必然有些缘故。”
李应笑道:“你也不必多想,料来是黄崖关那里,金狗们难占便宜,故此让这些怨军试一试,看我这里可能突破,呵呵,岂不是想瞎了心?”
张觉听了杜兴所言,本来有些担忧,闻听李应言语,顿时宽心,笑道:“贤弟见得极是。再杀他几日,必然生怯。”
三个守关不敢多饮,吃饱了饭,正要各自去歇,忽然一个军校满面惊慌,飞奔入厅,焦急禀告:“将军,祸事也!不知哪里来得人马,已把营州袭破!”
三个听了大惊,匆匆奔出,往南眺去,果见营州城方向火光照天,显然不仅城破,敌人还放起了大火来。
要知平营二州,人口本来有限,全仗张觉能耐,练成五万平营军,当初为表心意,分了一半给曹操,剩下一半,两万在此守关,还有五千,分驻平营二州州治所在,一处不过两千余人,若是被人偷袭,失陷亦不足为奇。
张觉骇然道:“平营二州,乃吾根本,州城所在,更是二州菁华,岂容被敌人毁却?贤弟,你且谨守关隘,待我领兵去抢回城子。”
李应听了大惊,一把扯住张觉:“仁兄,敌兵来得蹊跷,我只怕你一去,中了人家调虎离山计也!”
张觉苦笑道:“贤弟,吾何尝不知此事有古怪?只是平营乃为兄乡梓,百姓视为兄如父母,如今有难,吾若坐视,何颜生于天地之间?”
李应也是独龙岗李家庄坐地虎,对张觉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径,倒也理解,遂咬牙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和张兄同去,若有缓急,也好有个照应。”
张觉连连摇头:“你我都去,只留杜兴守关?若榆关因此有失,你我怎对得起武大哥?怎对得起别处苦战厮杀的弟兄?”
李应见他去意已坚,也自无奈,只得再三嘱咐小心。
张觉满面郑重之色,披挂整齐,引军五千,开了南面城门,踏着血一般夕阳,匆匆杀向营州。
急行了数十里,忽然一声螺号吹响,两面林中,漫天羽箭射来,平营军措手不及,顿时大乱。
张觉悍猛,高呼道:“儿郎们休慌,随我杀出去!”
话音未落,迎面路上,数千军腾腾杀出,为首一员大将,顶盔贯甲,雄健如罴,双目深陷,鼻做鹰钩,大喝道:“你这厮待哪里去?某家郭药师在此!”
张觉大惊,失声叫道:“啊呀!怨军!你等如何过了长城?”
郭药师狞然道:“回头让阎王爷慢慢同你说!”
一拧掌中枪,飞马直取张觉。
张觉看看左右,麾下兵马一片慌乱,晓得这仗难胜,扭头便要逃回榆关,不料身后林中,各有一员大将,分左右引军杀出,一个满脸胡子的悍将,横刀大喝道:“张觉哪里去!某家董小丑在此!”
另一员使长枪的战将亦喝道:“某家甄五臣在此,张觉受死!”
当初辽国未亡之时,怨军和女真人对上,都能较量一回,乃是辽国著名强军,郭药师这些人虽然出身微末,勇悍之名,却也广为辽人所知。
如今他怨军三个大头子齐至,张觉虽然自负武勇,却也晓得凶多吉少,只是他不是轻易放弃性子,当下拍马大喝道:“挡我者死!”
纵马梃枪,直取董小丑。
董小丑大怒道:“你道某家是好惹的么?”大刀一挥,当头便劈,张觉却理也不理,怪叫声中,枪尖直刺董小丑咽喉。
甄五臣冷笑道:“你这厮待吓唬谁?”挺枪挡住张觉长枪,张觉本想拼命撞开重围,不料对方夹击,心中无奈,只得回枪架开大刀。
他两个一刀一枪,缠住张觉,郭药师却不上前厮杀,只是往来纵马,屠戮平营军兵将,张觉先还暗自庆幸,不久之后忽然醒悟:姓郭的不是要杀我,是要把我做饵,勾出关中守军!这厮好毒的计策!
一时惊怒焦急,大喝道:“姓郭的,有种便来决一死战!”
郭药师哈哈大笑:“休急送死,待老子取了榆关,你这厮想活也难。”
董小丑、甄五臣亦齐声怪笑,张觉怒不可遏,虽然有心拼命,奈何他二人武艺着实出众,以二敌一,自己便是要以命换命,也自难能。
不多久,有那逃散的平营军,奔回榆关求救,李应闻讯大惊,和杜兴两个面面相觑,全然想不通敌人如何绕过了关隘来。
李应把牙一咬:“张觉哥哥乃是平营军将主,他若有个好歹,军心必然丧尽,杜兴,你好好守住关隘,待我去救他。”
杜兴也无计可想,只得点头:“大官人,你多加小心,小人在这里守把,人在关在!”
李应一点头,点兵一万,匆匆杀出关去。
这正是:雄关枉自号难攻,谁料宋船渡海东。鬼脸人城一俱在,神雕忠义两随风。
第六百九十六回 蓟州飘摇烽烟中(上)
郭药师跃马提枪,往来冲突,厮杀正酣,忽有斥候来报:“将军,榆关又开出一支兵马,约莫万人左右。”
郭药师哈哈一笑,杀回本阵,高声叫道:“童枢密,计售矣!敌军主力既出,郭某正欲见识南国英豪手段,不知可有幸否?”
话音落出,树影之中,数百宋军,缓辔而出。
为首一人,年近古稀,身披金甲,板着一张黑脸,威风俨然,正是大帅童贯。
童贯仰头大笑,神态甚是豪迈,继而撇着大嘴道:“郭将军乃北国有名英豪,童某麾下这些儿郎,正要请将军指点一番。”
说罢一招手,身后四员战将,齐齐上前一步。
头一个,四十五六年纪,身披连环铁铠,背负大弓,马鞍前后带了四壶羽箭,得胜钩上悬挂一条铁枪,眉目间满是风霜之色,淡淡道:“在下武泰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侯,何灌!”
郭药师一愣,露出惊奇神色:“吾当初在辽国时,尝闻大宋火山军有一位擅射的巡检,因不许辽人越境取水,辽军怒而犯境,那巡检指山崖而射,连发十矢,皆贯石没羽,辽军视为神人,惊惧遁退——那个巡检似乎也叫何灌?”
何灌听罢,微微一笑:“少年旧事,倒让将军见笑了。”
郭药师肃然起敬,连忙抱拳行礼:“果然是当年神箭巡检当面,能与阁下并肩作战,实乃郭某之幸也。”
第二个宋将身形甚是雄壮,相貌却有些尖嘴猴腮模样,马鞍边亦挂一条长枪,抱拳笑道:“在下殿前都指挥使苗傅。”
第三个宋将络腮胡子,浓眉大眼,背后插着双刀,抱拳道:“某乃大宋熙河路经略使,姓刘名正彦。”
郭药师失惊道:“不知‘天生神将’刘法……”
刘正彦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正是在下先父。”
郭药师连忙抱拳还礼:“啊呀,原来是名门将种,失敬失敬。”
最后一人二十出头年纪,臂长肩阔,相貌颇是威严,手中持一条长斧,抱拳道:“末将乃是忠翊郎杨存中。”
这四将道罢来历,童贯高声道:“宋金两国,情谊本来深厚,全因武贼作祟,以至误会重生,如今幸蒙两国陛下高瞻远瞩,识破武贼诡计,得以重缔盟好,吾等此番配合郭将军,以船渡怨军将士至营州,不过略效微劳,待我两家兵马共取这榆关,方彰诚意!汝等将士,务必用命厮杀,以报陛下圣德!”
四将闻言,齐声称喏。
原来曹操大破西夏一事,传至镇江,老官家惶恐不已,急忙召来蔡京、童贯等道:“这厮本来心思便已不良,如今立下这等大功,反心萌生,谁能制之?”
蔡京便道:“官家勿忧,前番不是割了许多土地给辽金?如今看来,姓武的势大难制,残辽未必是他对手,干脆把江淮以北尽数许了金人,再赠他们老大一番厚礼,重缔盟约,便可无忧。”
老官家却也不傻,当即便问:“前番看娄室行事,金人虎狼之性,可见一斑,他若得势,也未必是我朝之福气。”
蔡京呵呵笑道:“陛下谬矣。岂不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女真人历代栖居苦寒之地,能在河南河北落户,已是极限,若想过江,呵呵,我等便是让他过江,单单水土、疫病两样,便足以让金人望而却步,陛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老官家一听,转嗔为喜,深觉有理,当下从了他计,令童贯搜罗金陵、杭州一带海船,得大船二十余艘,又把无数珍玩宝贝填充,运来讨取金人欢心。
本来“汉水龙王”闻人世崇有心统辖船队,寻机坏他大事,不料老官家因坐黄河水师舟船逃来镇江,心下视这股水师为后盾,死活不肯让他远离。
童贯恨老曹夺了幽燕,坏他不世功业,不顾老迈,亲自把勤王兵马中,几个格外善战的将才点出,不辞辛苦,跨海结盟。
得知长城难下,又是童贯自告奋勇,设下机谋:以自家船队,渡怨军自海上绕过长城,诱其出战,一举夺之,如今果然奏效,老童贯不由心中大快。
这时正听李应大喝:“张觉哥哥休慌,李应来也!”
便见一将,头戴朱缨凤翅盔,身披黄金锁子甲,背胯边一条皮带,斜插飞刀五口,提一条点钢枪,威风凛凛,荡开一条血路杀来。
郭药师哈哈大笑,腰间解下海螺,鼓唇力吹,但听两面林中杀声大起,伏兵全出,顷刻间截断了李应队伍。
李应不料他伏军竟分两股,显然是提前算准了自己到来,一时又惊又怒,有心要走,却眼见张觉被两员怨军大将围攻,只觉进退两难,迟疑数秒,咆哮一声,纵马杀去营救张觉。
童贯麾下四将,杨存中入伍时间不长,职位低微,正要人前显圣,见状大喝一声:“贼将,认得某杨存中么!”提起斧子直杀过去。
李应正往张觉处杀去,斜刺里吃人拦住,心中急如火燎,骂道:“你既姓杨,当是汉人,也学郭药师给胡人做狗么!这便送你下地府,让你家祖宗管教你这不肖子孙。”
口中骂声涛涛,手中枪也不慢,直取杨存中咽喉。
杨存中此人,年纪虽然不大,家传斧法却是非同凡响!
他父亲杨震,祖父杨宗闵,与杨宗保同辈,曾祖杨延彬,又名延嗣,便是当年杨家七郎八虎中武艺最高的杨七郎!
杨七郎年轻战死,杨宗闵乃是遗腹子,只学会其母杜金娥三口飞刀本事,后来邂逅叔父杨五郎,得其传授斧法——便是当年九龙峪大战,杨五郎斧劈辽国大将萧天佐,所施展的斧法。
凭借一柄长斧,三口飞刀,杨宗闵一直做到永兴军路兵马总管,老年得子,便是杨存中之父杨震。
杨震一生不曾出仕,杨存中却早早投入军中,做了信德府的弓手,去岁童贯征辽之时,征调这支兵马,杨存中与苗傅因此入了童贯麾下,却因年轻无名,不曾显露本事,大军便已尽溃,逃归汴京路上,两个各自展露出身手,因此被童贯看中,收为侍卫,如今因帐前无人,拔而用之。
李应不知他来历,口口声声要送下地府让祖宗管教,杨存中素以杨家血脉自傲,闻言岂能忍得?手中斧子一动,已将枪头磕开,翻手一斧猛劈,大骂道:“你这贼将骂谁是狗?爷爷乃是宋将!”
李应横枪一拦,觉得沉重,暗惊道:这厮年纪轻轻,恁般了得,同他周旋久了,须耽搁了张觉性命。
当下拉马便走,口中叫道:“吾只杀金狗,你若是宋将,休要追我。”
杨存中一心立功,岂肯放过?大叫道:“宋金乃是盟国,追你又如何!”
不料李应本心,正是要他来追,回头觑他追来,微微伏鞍,忽然摸出一口飞刀,扬手便发。
要知李应这五口飞刀,轻易不出,若出时,斩将杀敌,只若等闲。
偏偏杨存中又和别个不同,他的曾祖母杜金娥,乃是天上麓星转世,师从九华仙人学得藏兵接刃之术,三口飞刀百发百中,这门本事,杨存中这一脉代代传承,岂不正是李应的克星?
寻常使飞刀的,譬如李应,五把飞刀,都在斜挎皮带上明晃晃插着,又如项充,二十四柄飞刀,背后如扇子一般打开,再如杜微,六口飞刀,亦是插在背后……总之让人一见,便晓得这人擅使飞刀。
而这杨存中因有“藏兵”之术,三口飞刀,谁也看不见他藏在何处,若不是知根知底的,哪个晓得他竟也有一手飞刀本事?
说时迟、那时快,李应扬手,寒光闪现,杨存中“哈”的一声,使出“接刃”本事,单手在空中一抹,早收了那口刀去。
李应见了一惊,不敢小觑,唰唰连放两刀,杨存中笑道:“你这厮直在鲁班门前卖弄大斧。”把手一挥,轻轻松松,又接了去。
李应心中暗叫不妙,忽然坐直身,大喝道:“相好的,再接李某两刀!”
说话间,战马一勒,回身将最后两柄飞刀摸出,使足了平生气力,精气神瞬间合一,唰地飞出,杨存中见他气势,不敢拿大,屏息凝神,便要去接,谁料李应刀光出手,却不是朝他!
杨存中一惊,连忙大叫:“小心了!”
哪里来及?但听噗噗两声,甄五臣后脑、后心,两口飞刀破甲而入,一言不发,翻筋斗落马而死。
李应哈哈大笑,他看出对方手段高明,最后两刀,却来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举将怨军大将甄五臣杀死。
郭药师双眼暴睁,心口剧痛——
怨军头目,彼此关系也有远近,董小丑便是常常想和郭药师掰掰腕子的,甄五臣却是他真正得用忠心的兄弟,一时间怒不可遏,大叫道:“鼠辈敢尔!”飞马直取李应。
李应厉声吼道:“张兄快去!”
奋力一踢马腹,梃枪直取杨存中。
杨存中被李应戏耍,也自大怒,一面提马来迎,一面便打出飞刀来——正是他从李应手中接下的。
李应双目圆瞪,长枪一挑,挑开一口,啪的一磕,磕开一口,唰的一扫,又把第三口扫开,大喝道:“老爷的飞刀,如何伤得了老爷?小狗受死!”
这时二马已近,杨存中把斧头一扬,似是要蓄力劈出,不想忽然一抖手,嗡的一声,一口飞刀激射而出。
李应一愣,心想怪哉,他哪里摸出这口飞刀来?
然而这刀来得何其之快,一道银光,瞬间到了面前,李应不及再多想,猛然张口,当的一声,两排白牙,死死咬住了刀尖!
这正是:枪里夹刀手段高,奢遮李应性情骄!藏兵接刃仙家术,少年心狂欲射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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