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这正是:
仁心豪气两相得,山寨杏林同仰德。妙手丹方能治厄,提刀披甲可医国!
第七百四十五回 雁门关上旗连天
话说女真人名字,每多古怪,便似完颜斡鲁和完颜斡鲁古,虽只是多了蛤蟆叫般一个尾音,却是全然不同两个人。
斡鲁的血脉比之斡鲁古要高贵一些,乃是国相撒改亲弟,成就功劳也要更大。
如今斡鲁古同婆卢火追击时,死于孙安之手,斡鲁则奉命沿长城行军,奇袭朔州。
斡鲁麾下,本有四大猛将,酬斡、仆忽得、胡剌古、乌蠢,攻打杀虎口时,乌蠢死于秦明手中,只余其三。
又有一双儿子,乃是完颜撒八、完颜赛里,都只二十余岁年纪,一并带在麾下出征。
朔州知州却是个能干的,此人本是辽国进士,去岁娄室来时,麾下军将蛮横,夺了此人妻子,是以视金国为仇寇,老曹得知,拔为知州。
这知州见斡鲁杀到,慌忙闭城,一面征调百姓死守,一面派人往雁门关传信。
斡鲁见朔州有备,亦不在意,排开阵势,直接攻打城池,朔州守军不足千数,余者皆是公人、捕快、百姓,乃至城中大户的家丁,金兵打了两个时辰,城上军民渐渐不支,斡鲁亲临城下,一箭射死知州,守军们群龙无主,眼见便要告破。
便在此时,一彪人马自东赶来,石宝披甲横刀,一马当先,自金兵侧面杀入,举刀乱劈金兵,勇不可挡。
金将酬斡上前阻挡,两个交战不过五六合,郝思文忽然自石宝背后冲出,暴起一枪,刺酬斡于马下。
斡鲁回头望见本阵冲乱,奇道:“他援军怎到得这般快?”长子撒八对曰:“此必雁门守军,若是别处兵马,岂能速至?”
斡鲁闻言,不惊反喜,大笑道:“我取朔州,本是欲图雁门,他却将兵来救,雁门关岂不空虚?”
当下传令道:“回军攻杀,让开道路,逼他们入城。”
原来斡鲁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此前折可求在金营解说山西地理,极言雁门关之重要性:“山后九州,杀虎口为北门,居庸关是东门,雁门关是南门,昔日宋辽对峙,宋国全仗雁门关,才能抵御辽军南下,若使辽人得之,则出入随意,未必能同宋国承平百年也。”
斡鲁本是知兵宿将,在他看来,杀虎口已得,若再抢下雁门关,山后三门,占据其二,且不说进退自如,便是对方想派援军,也只余绕行居庸关一途,而自家则可随时出雁门南下,令敌人首尾难顾。
他又料定,雁门关如今在老曹手中,南北两面皆有纵深,绝不会像杀虎口一般布置重兵,如今出援朔州,金兵正好趁虚取关。
斡鲁此次出征,领了一万余兵马,此刻放弃攻城杀回,石宝兵少,不敢久战,忽见城门处金兵撤尽,不由大喜,连忙领军杀入城中。
城中得了这支援兵,士气大振,斡鲁趁势退兵数里,就城外结下营寨,留副将仆忽得引兵三千留守,自领二子、胡剌古,带了余下人马,连夜绕城而过,径奔雁门关而去。
他军中有昔日随娄室征战的老卒,识得此间地理,引军奔波半夜,赶至雁门关时,天已大光。
斡鲁本欲直接抢城,此刻抬头一看,不由满口叫苦:“啊呀,啊呀呀,怎会如此?武南蛮在这里安排这般多兵马,却要防谁?”
你道怎地?却是雁门关两面山岭,高高低低,皆插满旌旗,无数旗帜迎风招展,一眼看去,竟似驻扎了千军万马一般!
笔走至此,看官不仅要问:不对啊,分明说了雁门关三千守军,石宝等带走了两千,剩下该只一千才对。
却是昨日石宝等走后,“神医”安道全站在关上俯视关城,入目只大猫小猫两三只,不由深为不安。
苦苦寻思之下,扯掉了不知多少茎胡须,忽地生出一条计策——
安某之所以担心,不过人少之故,若是人多,自然稳如泰山,那么如今虽然人少,我可以假装很多啊!此反用诸葛丞相之空城计也!
他一拍桌子,当即令人将仓库里旗帜尽数取出,不论旗上写得张王李赵,令人连夜赶赴周围大小山头,先插一个琳琅满目。
又派出百余人,三五成群,带了锣鼓各自镇守一座小山,若有人攻关,则一起敲锣打鼓,舞旗喧哗,做出一副十面围攻的气派来。
他这里忙活了大半夜,方才弄好不久,便听小卒来报,道是关前一支金兵开来,大约有七八千之数。
安道全听罢,先自大惊,随即又喜:不怕,我这里雄关巍峨,安顿下千军万马,他区区数千兵,难道敢来攻打么?
这般一想,又觉心虚,心道诸葛亮哄得了司马懿,那是司马懿聪明谨慎之故,若是换了许褚,见城里无人,岂有不一举杀入的?当初许攸大剌剌装逼,不就是找错了人?
以此推断,城外金将若是个莽夫,喜欢打硬仗,一攻之下,岂不立刻露了马脚?还是要设法彻底吓住对方,方才稳妥。
于是传令众军,都把盔甲刀枪擦亮,随他一起上了城头。
关下斡鲁正自懊恼,忽然见一众兵卒开上城头,随即一人手按剑柄,居高临下喝道:“呔!我乃镇守雁门关的大将安道全,下面主将乃是何人?可敢阵前答话!”
完颜斡鲁身经百战,自然不惧,当下跃众而出,在二子护卫下,径直奔到一箭之地,喝道:“关上守将听真,某乃金国都统大将完颜斡鲁!今日到此,特地要告知汝等,杀虎口已为我大金所破,守关军将,近乎覆没,如今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而进,全取昔日辽土。汝等识相的,开关投降,不失富贵,若要坚守,且把杀虎口的例子照看!”
一番话说出,城上守军,人人变色。
这些守军,大多都是辽国昔日军民,战斗之志,本也有限,听斡鲁言之凿凿,哪有不怕的?
安道全也自一抖,心想是了!若是杀虎口不破,他如何能长驱直入,打到朔州来?哎呀,石宝他们几个,只怕也凶多吉少,不然对方大剌剌杀来了雁门关?
一时越想越怕,嘴上却不肯示弱,一抬头,哈哈哈大笑三声。
斡鲁眉头一皱,心道这个守将什么来路?怎么笑得比哭还难听?
安道全勉力笑罢,抖着声音道:“你这、这金狗,想要、想要骗我,我、我是这么容易上当的么?你当我不知?你不过、不过是小股偏师,不知怎么翻山越岭混了进来,却、却来诈我雁、雁门关!”
完颜斡鲁脸色微变,他所说言语,的确也不大尽实,不料被对方识破,只是又疑惑,对方怎么怕的那般厉害?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
安道全看着斡鲁阴沉着脸,一双眼冷冰冰望上关头,不由双腿颤抖,暗觉吃撑不住,撑着还没抽筋,又抓紧说道:“不怕、不怕告、告诉你,我雁门关,雄、雄兵三万,都、都是不畏生死好汉,你有种便、便来攻关,安某正愁、正愁不能升官发财……”
说到这里,扭身就走,却是走得慢些,就要吓倒。
他这一走,那些兵士顿时一片慌乱。
完颜斡鲁双眼紧紧盯着城头,身旁长子撒八道:“父亲,这厮胆怯了,这雁门关,说不定尽是疑兵!我们打一打。”
完颜斡鲁阴着脸,缓缓摇头:“你们不觉得,他演的太过了么?”
“此人若真个胆怯,何必在我面前出丑?为父思忖,他是要故意骗我去攻关。”
“啊?”“啊?”两个儿子齐齐一愣。
斡鲁点了点头,越发肯定:“就在关前下寨,且静观其变,他若果然兵多,见我封关不去,三两日内,必然要来偷袭,我等预先埋伏,趁机夺关,他若不来,便是疑兵无疑,我等便强破其关。”
“左右不过三两日时间,我们等得起!”
“啊呀,父亲高见!”
斡鲁信心满满说出此话时,忻州道上,数万大军耀武扬威,旗帜招展,正急急往雁门关开来。
有分教:
傲立群峰旗帜明,孤城独守道全惊。不知身后英豪到,都是二郎得胜兵!
第七百四十六回 虎啸幽云雁门惊
完颜斡鲁陈兵雁门关下,随时等待守军劫营。
一连数日,鬼影子也没等来一只。
另一边,仆忽得在苏州城下虚张声势,也不攻城,每日派些人出来砍伐树木,在营中敲得叮叮当当,仿佛打造攻城器械。
石宝多精呐,几天一过,已然察觉不对。
他独自于城头观看良久,招来郝思文、焦挺二人:“吾观金兵营寨广大,旌旗众多,走动士兵数量,却是有限,二位兄弟,我们可能中计了。”
郝思文吃惊道:“如何说起?”
石宝解释道:“他这一支军乃是客师,本来利在速战,如今山后九州一片空虚,他打不得朔州,何不去打寰州、雁门、应州?如此扯得我们奔波往返,才是上策,怎地竟这般扎下根来?此事岂不可疑。”
焦挺道:“或许都在帐中睡觉,也未可知。不过哥哥既然疑惑,待小弟去问他一声便是。”
郝思文奇道:“你待如何问他?”
焦挺道:“哥哥分我五百兵,今夜杀去他寨子里,捉住为首的,问他实情,不说便杀。”
郝思文绝倒,大笑道:“这倒是直来直去。”
石宝寻思一回,点头道:“投石问路的确不失一计。这样,我们今晚,三更造饭,四更出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雁门关下,完颜斡鲁满面自信,同两个儿子、胡剌古道:“几日都无动静,他那些旗帜,定是疑兵无疑了,今日让儿郎们早些睡觉,三更造饭,四更出发,径直趁夜色抢了他这关。”
是夜,四更天。
两支队伍不约而同,悄悄开出。
朔州这里,焦挺一力坚持做了先锋,领着五百步兵,一人与他一块甘草,含在嘴里不许说话,着轻捷皮甲,穿软底快靴,只带弩箭、手刀,趁着夜色,无声无息摸向金营。
看天上,云黑遮月,夜风喑呜,真正是:月黑杀人夜,风高防火天!
走了约莫半个更次,到得金兵营外,这些金兵大剌剌的,也不安排暗哨,只有些鹿角戳在门前,都被焦挺所部悄悄拔了去,悄无声息掩到墙下。
焦挺在怀里掏摸半晌,摸出个飞虎爪——还是当初从时迁处顺来。
甩了几个圈儿,往上一丢,喀嚓卡住木头,扯了扯不松,双手扽着,脚踩着寨墙,三下五除二,攀上墙头,往里踊身一跳,却有一队巡夜兵卒正经过,见焦挺噗通跳下,忙把枪都提起,大喝道:“什么人!”
焦挺面不改色,不慌不忙道:“休要啰唣,某乃‘武孟德’麾下大将焦挺。今夜来此,特地寻你主将,问一句悄悄的话儿。”
兵卒们见他稳如老狗,极为从容,都疑惑道:“这厮莫非是来投降的?还是我家安排的内应?”
焦挺也不理他们,径直往寨门走,几个守门军卒也被惊动,愣愣望着他。
那领军小校连忙叫道:“将军在帅帐里,你却待往何处?”
焦挺走到门边,背后掣出两口欺霜赛雪的戒刀,不耐烦道:“我方才不是说了,某乃大将焦挺,既然是大将,手下自然有兵马。”
那小校惊讶道:“这厮竟然还是率部来降?”
话音未落,焦挺唰地一刀,大腿粗的门闩,一刀两断。
焦挺大喜,本待要砍两刀的,不料一刀就断,可见自己功力颇有进境,忍不住问守门的小校:“本将军这一刀,使得如何?”
那小校点头道:“好刀法!”转念一想,忽然怒道:“你好好来投降,如何砍我门闩?”
焦挺一听,也怒将起来:“你这厮放什么驴屁?本将军忠肝义胆,你亲爹便投降!”
手起一刀,劈得小校满脸是血,横尸当场。
旁边几个守兵顿时喧哗,焦挺一刀一个,都送了他去见阎王,把刀插在地面,拽着寨门拉开。
那伙巡逻金兵至此才看出不对,纷纷惊叫道:“敌袭、敌袭!”一面奔上来围攻焦挺。
焦挺拔出刀,回身撞入人群,但见刀光飒飒,如飘瑞雪,片刻间杀翻了这伙兵丁。
这时寨中已被惊动,许多金兵惊醒,纷纷跑出帐篷来看,焦挺领着五百人往里一冲,一片弩箭,先把赶来得几队巡夜兵丁射翻,随后扑进身前便砍。
可怜许多金兵,眼都不及睁开,便被砍翻在地。
焦挺砍杀几人,忽然想起石宝嘱咐,喝道:“快放火。”
那五百人怀中摸出火折,一连点燃十余个帐篷,顿时间火光明亮,二里外石宝看见大喜,喝道:“焦挺得手了,杀!”和郝思文两个,领着一千五百兵,纵马往金营杀去。
焦挺见火已起,心中便无挂怀,双刀使开了,一步杀一人,直直冲向那最高大的帅帐。
及至跟前时,金将仆忽得恰好冲出帐来,一身酒气,盔甲披得歪歪斜斜,手里提一条三十余斤金瓜锤,昏头昏脑喝道:“都不要乱,不要乱,快列阵,列阵。”
焦挺大踏步走来,口中问道:“你便是金军主将么?那我问你,你这支军乃是客师,留在此不动,营中又不见人,莫非日日都睡懒觉?若不好好说个明白,爷爷便杀了你。”
仆忽得本来就不大会说汉人的话,见焦挺一本正经、慢条斯理问他这些,只觉荒谬无比,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醒了,还是犹在醉梦中。
呆呆愣了片刻,心想管他是不是做梦,有敌人杀了便是,于是怒吼一声,抡锤便砸。
焦挺侧身闪过,吃惊道:“宁死不招,倒也是条好汉!”双刀舞个花儿,同仆忽得战在一处。
仆忽得武艺本来极为不凡,不然斡鲁如何留他坐镇?一条金瓜锤,抡得虎虎生风。
可他本是一员马上将,此刻步战,武艺难免便打折扣,又带了宿醉,晕晕乎乎的,还要再打一个折扣。
这厢焦挺人虽木讷,出手却极灵光,绕着对方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刀花纷飞之余,不时踢出几脚,更令人防不胜防。
如此你来我往战了二十余合,焦挺一个“灵猫扑鼠”,自仆忽得锤低钻过,滴溜溜一个转身,一刀自肋下斜扎,没入二尺有余。
仆忽得吃疼,往后一退,焦挺顺势扬手抽刀,喀嚓一下,自里及外,连排骨带盔甲,卸下小半扇来。
这一刀,算是给仆忽得做了个开腹手术,血啊肠子啊,稀里哗啦就涌了出来。
仆忽得惨叫一声,拼了死力,重重抡起一锤,想要临死搏命,焦挺早已远远跃开,摇头道:“你那肠子臭烘烘的,我不同你打了。”
说罢扭身就走,仆忽得气得瞪直双眼,还要扑去拼命,不料一脚踏在肠子上,摔倒在地,挣扎抽抽几下,竟是就此死了,也不知伤势过重,还是活活气杀。
此人一死,金兵群龙无首,石宝、郝思文两个并肩杀入,一刀一枪,不见一合之敌。
后面兵士跟着一冲,这三千金兵,顿时大溃,趁着夜黑,四面逃出寨去。
石宝杀了一回,迎面撞上焦挺,焦挺腰里系着仆忽得人头——他分明嫌人肠子臭,却不知何时又回去割了人家脑袋。
指着人头道:“这厮不肯说实话,只好杀了。”
石宝苦笑道:“兄弟,不须他说了,这寨子里的金兵,眼见得只有数千,余下的多半是去打雁门关了。且速速收拾了这边,立刻回援,但愿安大夫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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