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晁盖又忿忿骂了几句,道:“武兄,既然不占他城子,且先去府库,掠了钱粮再说。”曹操道:“好!钱粮,降军,都先拉到二龙山,再做商议。”晁盖点点头,自引人往府库去了。
花荣的面色难看无比。
须知这世上无论何处,但凡超过三五个人,必有亲近疏远之分,梁山上虽都是好汉,却也不能免俗。
一众头领中,刘唐、三阮,甚至林冲,都更加亲近晁盖。
作为二寨主的宋江,则有花荣、孔明孔亮、宋清、王矮虎为班底。
若是王矮虎做了叛徒,宋江威严,不免尽丧。
他几次欲为王矮虎说句话,却是张口难言,满脑之中,都是当初还在清风山时,大当家燕顺杀了刘高老婆,王矮虎发疯抢把刀,蹦跳着要和自家老大火并的场景。
“兄弟。”花荣正自煎熬,忽然听见有人在一旁说话,扭头看去,却是曹操,一脸关切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心,王英是王英,宋公明是宋公明。”伸手轻拍着花荣臂膀道:“你是你。”
花荣面露感激神色,轻轻点头。
这时黄信押了孙立到此,曹操上下一打量,笑道:“这位将军能和秦统制酣战许久,可见不凡。如今朝廷昏庸,英雄无用武之地,将军可愿共举大事?”
孙立闻言,苦笑一声道:“既然被擒,有死而已。教我落草,没得玷污了清白之体,又害家中妻小。”
曹操笑笑道:“我闻登州有个宗泽通判,也能用兵,怎不同来?”
孙立上下看了看曹操,摇头道:“你也知他的名么?他若是来,此刻就是你受缚,我问话也。”
曹操呵呵大笑:“这般说来,定是名不虚传。黄信兄弟,且带孙提辖去二龙山,细细看押,万不可走了。”
黄信点头:“哥哥放心,万无一失。”
黄信带了孙立走后,鲁智深进了城,带了数十个雄壮喽啰,先对曹操唱个大喏:“武兄,你许了洒家‘秋毫无犯’四字,洒家才甘愿出头,如今洒家带人去城里巡视,凡有奸淫掳掠者,不均大小,一律先杀后报,可使得么?”
曹操道:“事先都已告诫过,谁若还犯,乃他自家取死。师兄且自行之,万事武某担待。”
鲁智深喜道:“好,洒家果不曾看错人。这便去也。”
他去不久,秦明落寞而回,跳下马,黑着脸,走到城门之前,一连几棍,打得半边城门粉碎,众人见了无不骇然,都远远避开了他。
曹操眉头一皱,心知不曾捉得慕容彦达,近前低声道:“秦明兄弟,这件事为兄的应下你,天涯海角,也要捉慕容彦达给你泄恨。你切莫积郁在心,弟妹在天有灵,必不愿见你如此自苦。”
秦明听了,不由仰起脸,望向青州上空的蓝天。
此时秋高气爽,天色如洗,唯有淡淡几缕白云勾勒出个人形,竟隐约似他亡妻面容体态,正温柔怜悯地注视着他。
秦明只觉心肠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忿忿抽搐在一处,魂魄都飘摇出了体外,一时情难自已,孤狼般直嗓子嚎道:“阿姐啊,只怪为夫无能!如今我哥哥许了我,天涯海角,也要拿住慕容老狗,给你报仇,你且耐心等一等!”
曹操走到他身旁,顺着他视角看去,一阵长风荡过,那白云卷起的淡淡人形仿佛笑了笑,随即化去,心中也不由微微一惊,低声道:“秦明,你先头娘子,也不是寻常女子。”
秦明低声泣道:“我那阿姐生前,乐善好施,不知周济了多少活人,不料这般命苦,天地没眼。”
曹操叹口气,道:“待为兄拿了青州,盖个秦夫人庙,让她享受香火,也保佑你和这方百姓安康。”
秦明听了愈发感激,眼里涌出老大两颗泪珠,跪倒抱住曹操道:“若能如此,永生永世,不敢忘哥哥恩德。”
曹操扶起他道:“你我兄弟,何必说此等话?”
正自拿好言开解他,林冲等几个,把呼延灼五花大绑捆了来,周通扒了呼延灼的铠甲,披在自己光身子上,耀武扬威。
几人走到近前,林冲奇道:“哥哥如何还在门口?”周通一听“哥哥”二字,慌忙下马,光着两只脚飞跑几步,一个滑跪,拜倒在曹操脚下:“晁盖哥哥,小弟周通,江湖人称‘小霸王’,久闻托塔天王大名,今日相见,实乃三世修得,情愿在哥哥鞍前马后做个小卒,死也无悔。”
曹操微笑道:“晁天王清点府库去了,在下乃是武植。”
周通定睛一看,面色不变,声音比先前更加雄浑:“武植哥哥,小弟周通,江湖人称‘小霸王’,久闻断门剑、武孟德大名,今日相见,实乃三世修得,情愿在哥哥鞍前马后做个小卒,百死无悔。”
曹操上下一打量,微微皱眉,心想怎么还穿个真空?铁甲下两条大毛腿、一双大脚丫子,怎么看都没个正形。
周通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凡,见曹操神情,连忙补充道:“武家哥哥不知,小弟平日里其实风度翩翩,仪容精妙。今日所以略显落魄,只因接了鲁智深哥哥将令,使诱敌之计,故意示弱,假做丢盔弃甲,引这姓呼延的来追。不过幸不辱命,总算是一举将之擒下。”
石秀忍笑道:“哥哥,呼延灼这厮马快,的确是周通费了极大力气,才将他吸引到我等伏兵之处。”
周通见有人帮腔,越发振奋,一拍胸口道:“石秀哥哥太也见外,能为大名鼎鼎的武孟德武哥哥做事,费些力气怕甚?便是要小弟的性命,也是眼都不眨,双手奉上!要不如何见得我等绿林好汉的义气!”
呼延灼自被六将生擒,横放他在马鞍上,已是心如死灰,一路都无话,直到此刻听得周通抡圆了猛吹,再也忍耐不住,奋力挣扎着骂道:“无耻之徒,阴险小人,谄媚鼠辈!吾生平从未见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武孟德,在下久闻你的大名,也是一条顶天立地,原来你也和梁山人做了一处!折在你的手上,呼延灼自问不冤,你若肯把此人让给我打杀了,我呼延灼情愿投降,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说罢,呸呸地用口水去吐周通。
周通一扭身避过口水,惊声道:“哥哥,你义薄云天,可不能过河拆桥!这厮武功虽不错,脑袋却是傻的,万无我周通这般有用。”
一时间又惊又怕,生恐这武孟德爱呼延灼武艺,遂把自己给牺牲了。暗自后悔不已:若是知道这呼延灼如此厚颜无耻,何不早将他舌头割了?
有分教:只恨此人操作骚,又偏比我武功高:用他换我很划算,用我换他头有包!
第一百三十五回 一生难忘动情初
曹操听了哈哈大笑,拔出腰间的刀,便将呼延灼的绳子割断。
呼延灼两臂一振,断绳纷纷而落,按着马鞍往下一跳,奔向周通道:“不是我、便是你!”
周通惊叫道:“啊呀,白叫了几声哥哥,却是个头上没包的,知道选他不选我。”慌慌张张便奔着那匹踏雪乌骓去,想要骑了马逃命。
不防旁边跳出个石秀,拦腰抱住周通,笑道:“你这憨子,我哥哥何等样人?岂会杀你有功之臣?”
周通扭过头,果然见曹操扯住了呼延灼:“呼延将军,且看在下薄面,大家罢手如何?”
呼延灼跳脚道:“你不知这厮辱得我苦。”
曹操笑道:“细细说来,却是武某派他诱你出城,不然将军坐镇,我等如何打得青州?罢了,将军若实在顺不过气,武某站此不动,由你打几拳出气。”
呼延灼怪眼一翻,叫道:“你说这等牙疼话,明知我不会打你。”
曹操被他戳穿,倒是坦坦荡荡大笑道:“君子可欺之以方!若非知道将军乃是君子,我如何敢说此话?不过君子不见小过,不如我和周通讨那匹乌骓还你,权当他赔罪如何?”
呼延灼听了,也无可奈何,只道:“武兄,既然不让我发落他,恕呼延灼不能效力。”
曹操笑吟吟道:“将军,我前番为何带着面具上阵?便是不欲人知道我和梁山有情谊,将军如今尽知,怎肯放了离去?二来,不是武某说嘴,高俅这厮何等心性,将军真个不知?用你朝前,不用朝后,将军如得胜班师,自然无恙,如今一败再败,你道他肯为你担当么?一旦追究问罪,家人也跟着受辱。”
呼延灼听了触动心事,长叹一声,消沉无语。
曹操察言观色,知道他心已动,又道:“男儿功名马上取,你想恢复先祖门楣,不妨留在此处。武某并无造反之意,只是需要根基,以便养民练兵,不出几年,北方河山大好,岂不正是大丈夫用武之时?”
说到这里,呼延灼不由心动,暗自道:“我欲光复门楣,如今的朝廷却是不肯重用武将,几时才能遂我所愿?他若不反朝廷,取辽土立业,岂不正是我的机遇?”
暗自计较定了,点点头,抱拳下拜道:“若是如此,末将呼延灼,愿随骥尾!”
曹操大喜扶起,道:“能得将军相助,大事必成!石秀兄弟,你亲自去选几个精干兄弟,速速取了呼延将军家小,来阳谷安置。”
石秀笑道:“哥哥放心,必办得妥当。”
呼延灼连连称谢,便将自家地址、信物尽数给付石秀。
曹操安抚了呼延灼,去对周通道:“周通兄弟,我等并非无义之人。如今大家说和了前事,以后便都是自家兄弟,呼延兄弟亦不会再做计较。”
呼延灼恨恨看了周通一眼,道:“这厮好利嘴,下次若是和敌人骂阵,让他出马,天下无敌。”
周通也是个知机的,晓得呼延灼武功高强,将来必有重用,自己如何相争?正欲同他缓和缓和,见他说话,连忙笑道:“呼延哥哥不知,似你这等本事大的,与人相争,只管握起拳头打去,谁能敌你?我没你这般本事,与人相争,也只好在口舌上讨些便宜,此前得罪,休要见怪。”
说着拉过那匹踏雪乌骓笑道:“这等好马,跟了我这般主人,却是明珠暗投,还是在你胯下,才显威风。”
呼延灼接过心心念念的这匹马,忍不住露出些笑意,道:“罢了罢了,过去的事,都不要再提。”
曹操看周通行事,暗自点头,忽然道:“呼延兄弟,这匹宝马既然物归原主,这匹青马,便给了周通兄弟如何?他这番也立了功,算你替我赏他。”
呼延灼笑道:“此马乃是慕容知府借我的,他既逃了,便是无主之物,全由哥哥做主。”说着牵了马缰递上。心中不由越发高看曹操。
这青鬃马虽然肥些,但马头高峻方正,眼高光满,耳如批竹,腿长有力,明眼人都看得出,只需花些时间训练,便是一匹不逊踏雪乌骓的宝马。
须知一匹宝马对战将的加成极大,不然他为何对踏雪乌骓念念不忘?并不全是御赐缘故。
在呼延灼看来,周通的武艺不值一提,这匹青鬃马,无论给了林冲、栾廷玉、杨志哪个,都能立竿见影的提高战力,区区周通何德何能?也配骑这等宝马?
因此曹操肯将这马给周通,一则证明即便周通这个普通草寇的脸面和感受,他也肯看重;二则就是看出此人不是个只讲利益、不讲情谊的人。
连周通自己也是微微吃惊,随即挤出笑脸道:“哥哥,这马给我骑,却是浪费了。我山寨中本有匹骑熟的黑马,与我小霸王的名头匹配,这匹青马,给别个能征善战的哥哥吧?”
曹操听了笑道:“兄弟,你道我缘何让你把踏雪乌骓给了呼延兄弟?并非是他武艺比你高明,而是这马原本就是他的,若是敌人,自不必说,既然做了兄弟,自然要物归原主才是道理。至于这马为何给你,却是你骂阵本事高超,若无宝马配合,不免令人担心。”
众人听了齐声大笑,呼延灼也忍不住咧口而笑,心想果然如此,若不是踏雪乌骓,周通凭什么把他勾去中埋伏?早打成肉泥了。
周通自家也笑,接过曹操递来的缰绳,笑着笑着,忽然红了眼眶,跪下举手发誓道:“哥哥如此相爱,小弟一生效忠无悔。”
曹操拉起他道:“壮士相交贵在心!自家兄弟,不必如此。”
正在这时,忽然孔亮飞跑过来,口中叫道:“哥哥,马麟哥哥活过来了。”
曹操一听大喜,马也想不起骑,便飞步向医馆跑去,呼延灼等人在背后看了,都道:“好个哥哥,端的肯把兄弟们上心。”
石秀道:“兄弟们,我和栾教师去看护着哥哥。”说罢和栾廷玉两个人牵着马追了过去。
曹操一路跑到医馆,身上已是出汗,喘着气道:“马麟兄弟如何?”
陶宗旺喜道:“哥哥,多亏这位良医,当真手段不凡,如今已是醒了,只是还有些无力。”说罢便引曹操往内室走去。
进得房内,只见马麟裹好了头,面色苍白,见曹操来,强笑道:“哥哥,小弟无能,被那狗知府跑了。”
曹操道:“跑便跑了,不怕抓不住他,只要你无事便好。可知是哪个伤你?”
旁边欧鹏苦笑道:“我等已自问过他了,却是不曾看见何人,就是脑袋上挨了下狠的,便自软倒。大夫倒是说了,看伤口情形,不是棍棒,便是枪杆。”
陶宗旺冷笑道:“枪杆!王矮虎那厮,不正是使枪!”
曹操道:“既无证据,且休多言。总之不管是谁,定要那厮血债血偿。”
又对欧鹏道:“此地不便久留,速速去寻一辆大车,里面须垫得软和厚实,载了马麟兄弟回二龙山。”
欧鹏点头,依言而去,曹操宽慰了马麟几句,请过那大夫来,细细问了伤情,心中始觉放心。
这时忽然听见门外争执声大起,眉头一皱,让石秀去看,石秀看了一遭回来报道:“哥哥,原来医馆隔壁是个大户人家,多有车马,欧鹏要同他们买,他们不肯卖,因此欧鹏焦躁。”
曹操冷笑道:“甚么大户人家,这等奢遮,你去对他们家说,我们出市价两倍,若是还不肯卖,拿了就走。”
石秀正待去,那大夫却在旁边急急道:“啊呀,使不得,旁边乃是青州赵氏的祖宅,他家老爷外出宦游,家中只有主母主持,那主母乃是有名的才女,想是怕惹是非,才不敢卖于大王们。”
曹操摇头失笑道:“你这话没道理,公平买卖,有什么是非?竟还晓得我们是大王,大王们买东西不肯,岂不是只能抢夺?”
说罢起身道:“既然只有主母在家,又是才女,你等不好侵扰,且待为兄的去看一遭。”
栾廷玉连忙道:“我陪哥哥去便可,石秀你在这看顾着马麟兄弟。”
当下曹操、栾廷玉二人出了医馆,往侧面一看,高墙深院,果然是个大户人家。快步走到那家正门前,只见欧鹏立在门前,满面怒气道:“好言跟你们买车,偏有许多屁话,惹恼了老爷,把你这宅子都打粉碎。”
那门里却有二三十个健仆,都持着棍棒拦在门里,一个人叫道:“你们去别处买,我家老爷乃是官员,和强人做买卖,坏了官声,你赔得起么?”
曹操听了便怒,走到欧鹏身前,道:“你也是脾气好,城子都打破了,还打不破他宅子?有这等有眼不识泰山的蠢奴,可见家主也必是个蠢官,理会作甚?去取车子来。”
欧鹏辩解道:“只因那大和尚言之再三,不许伤及百姓,怕抵触了他,让哥哥为难。”
曹操摇头道:“他是官宦之家,又是什么百姓了?便是百姓,也以我兄弟性命为先,谁能顾忌许多,动手。”
欧鹏纵身跃进大门内,真有个大胆的健仆,挥棍子就打,欧鹏伸手抓住棍头,转身一脚踹飞了那人,顺势拽过棍子在手。
那干仆人纷纷嚷道:“强人进府了,强人进府了。”乱哄哄打了过来,欧鹏哈哈一笑,丢个解数,三下五除二,打得这干人哭爹喊娘。
曹操道:“这不是简单?去套车吧。”
欧鹏正待去套车,忽听一个女声道:“住手!满青州都知道,二龙山乃是侠盗,如何也学人打家劫舍,欺压良善人家?”
曹操听了不乐,扭头看去,却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立在堂前,微微皱着眉头,肃言而斥。
一瞬间,曹操只觉魂魄微摇,眼前的女子和某个阔别已久的身姿,竟似叠成重影。刹那之间,又恍若千年之远,隐隐胡笳声起,一阙《浣溪沙》,清水般流过心头:
许是惆怅泪未干,黄花独瘦酒痕斑,容膝寄傲未足安。
几度西楼明月满?一生东篱暗香缠。人间难过是情关。
有分教:
胡笳响罢泪如珠,意气报君四百书。万里山河知己渺,一生珍贵动情初。
第一百三十六回 一生拼却尽君欢
无论你经历过多少沧桑,看过多少残忍背叛,有多么冷漠刚强。
一定有一个名字,或一张记忆深处的面孔。
轻易不会触及,但是一旦想起,便能梦回少年。
“同你说话,如何不言?”那女子见曹操望着她发呆,愈发恼怒。
曹操回过神,微微一笑,并不俊美的脸上,宛若春风拂过,恰似当初年华。
这笑容映在眼中,女子心下泛起狐疑:“莫非此人竟是从前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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