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理寺一哥
林枫将杜鸣的所有反应都收归眼底,只见杜鸣神态自然,毫无躲闪,面对自己的直视没有任何多余的小动作。
他抿了抿嘴,旋即点头:“没错,我们正是因为查到了韩墨,这才来找江鹤,想问问他是否知道购买客栈的人就是韩墨。”
“原来是这样……”杜鸣恍然点头,然后看向地面上的尸首,叹道:“只可惜,江鹤已经死了……如果林寺正能再早来几个时辰,也许就能问到他了。”
“是啊,可惜他已经死了……与我的到来,只差几个时辰而已。”林枫意味深长的点头附和。
杜鸣一脸真诚的看著林枫,满脸温和与热情。
林枫想了想,旋即拱手道:“既然江鹤已死,那我们就不多打扰杜家主了。”
杜鸣闻言,连忙道:“我还想宴请林寺正与孙郎中……”
林枫摇了摇头:“公务重要,待此案结束,若有机会,我会再来拜访杜家主的。”
杜鸣见状,这才点头道:“公事重要,那我就不耽搁林寺正和孙郎中的时间了,案子结束后,两位务必再来杜府,我一定好好招待两位。”
林枫满含深意的点头:“一定会再来的。”
很快,几人离开了富丽堂皇的杜府。
随著府邸的门被关闭,孙伏伽直接看向林枫,道:“子德,怎么样?”
林枫沉吟片刻,缓缓道:“江鹤的自尽的确毫无任何破绽可言,我断定他应该就是写了遗书然后自尽的。”
“不过,他的自尽,我并不觉得正常。”
孙伏伽忙道:“怎么说?”
林枫转过头,看著高大门楣的杜府宅院,平静道:“以陈家的势力,可以清楚的知晓四象组织在临水县所做的一切,而韩墨比起四象组织来,远没有四象组织谨慎隐秘。”
“所以,我不相信势力更大的杜鸣会对韩墨的身份全然不知,更别说这个韩墨购买的还是他杜家的客栈!他说不知道韩墨的身份,反而暴露了他的问题。”
孙伏伽心中一惊,脸色不由一变:“难道秦奋与张横,是杜家杀的?”
孙伏伽对杜鸣还留有过去的情谊,著实不愿相信杜鸣会做出这些事。
毕竟这足以证明,杜鸣是想将他们困住,然后引四象组织来追杀他们……换句话说,是想让他们死的。
他难得有一个世家友人,打心底不愿相信这些。
可他更相信林枫的判断。
林枫见孙伏伽骤变的脸色,明白孙伏伽的想法,他轻笑著摇了摇头,道:“孙郎中别著急……要知道,知晓韩墨身份的人,可不仅仅只有凶手啊。”
孙伏伽一怔,旋即猛的瞪大了眼睛,他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
林枫看著展露獠牙的石狮子,意味深长道:“写下匿名信的人,可是也指名道姓说出了韩墨的身份的,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难道……”孙伏伽定定的看著林枫:“你是说,那个躲在案发现场冷眼旁观了整场杀戮,并且写下匿名信将官府引来的人……就是,他杜鸣!?”
第213章 推理!出乎预料的双面间谍!
孙伏伽语气难掩愕然与意外,赵十五听到后,也是不由瞪大眼睛,脸上充满著同样惊讶的神情,毕竟他们是为江鹤而来,而江鹤是最可能知晓真凶陷害韩墨身份的知情人,所以他们一开始,都是打著杜家可能是真凶的想法前来的。
可现在,听义父的意思,却是说杜家不是真凶一方,反而是写下匿名信引来衙门的一方。
为何义父会有这样的判断?
赵十五满是疑惑的看向林枫,孙伏伽也紧紧地盯著林枫,等待林枫的答案。
林枫没有卖关子,他抬起手触碰冰冷的石狮子的锋锐獠牙,缓缓道:“这些世家大族最喜欢的事,就是随手埋下一枚暗子,在用不到的时候,这枚暗子就和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谁也不会知道他是大族的暗子,甚至他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是其他人埋下的暗子。”
“可一旦使用这枚暗子,无论这枚暗子是否愿意,都会成为世家大族棋盘上的棋子,生与死早已不属于他自己。”
“我想,不出意外的话……韩墨,应该就是杜家在贞观二年时,随手埋下的一枚暗子。”
说著,他转过头看向孙伏伽,道:“韩墨身为朝廷通缉的要犯,一旦身份曝光,等待他的将是必死的结果,所以,杜家知晓他的真正身份,而他还是一个心狠手辣武艺高强之辈,对杜家而言他就有了利用的价值……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身份就已然不对等,一旦杜家以其身份为要挟,以杜家的势力,韩墨根本没得选。”
“所以,当杜家有什么完全不能见光的事需要去做时,韩墨这枚杜家随手埋下的暗子,就是最好的一个执行者……哪怕最后被发现,杜家直接将韩墨推出去,以韩墨过往的罪行,就如这次秦奋张横被杀一样,普通人也根本不会去怀疑什么。”
孙伏伽沉吟著点了点头,他这些年没少与世家大族打过交道,深知这些表面光鲜亮丽的大族背后,究竟隐藏著多少鲜血与黑暗。
所以,哪怕他对杜鸣有著一些情感,可他也认为这是杜家能做出来的事。
个人的个性,在整个家族的意志面前,有时并不能改变什么,更别说杜鸣是否仍是昔年那个急躁率性的杜鸣,也仍未可知。
赵十五这时却是挠了挠脑袋,整个人有些发懵:“义父,如你这样说,杜家不就更像是杀害了秦奋与张横的真凶了嘛?”
林枫笑了笑,道:“正常来说,如果江鹤不死,或者江鹤死的更早一些,我绝对会怀疑对韩墨的陷害,就是杜家所为,可江鹤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清晨时才死,这让我意识到,韩墨被陷害这件事,应该也出乎了杜家的意料。”
孙伏伽眸光一闪,忙道:“为何这样说?”
赵十五也忙看向林枫。
只见林枫回过头,重新看向门楣紧闭的杜府,缓缓道:“对杜家而言,江鹤是唯一与韩墨接触的人,如果他们打定主意要利用韩墨这枚暗子,并且怕有人顺著韩墨找到江鹤,继而找到他们杜家……”
说著,林枫视线看向一旁露出沉思之色的孙伏伽,音调低了几分,道:“孙郎中,你了解世家大族,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来彻底断绝被人发现堂堂世家大族竟与江洋大盗有著联系?”
孙伏伽心底一沉,这种事根本不用去深思,无论世家大族,还是官场,这种事都太常见了。
他沉声道:“杀了江鹤灭口,没有了江鹤这个中间人,那就彻底断了杜家与韩墨之间的联系,而杜家知晓韩墨的身份,想要利用时,随时可以利用,可韩墨不知道江鹤的背后是杜家,哪怕以后被杜家利用,只要杜家利用韩墨时足够隐秘,韩墨就根本不会知道谁利用了他。”
林枫点了点头:“没错,杀江鹤灭口,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虽然杜鸣对江鹤夸赞有加,可说实话,一个赚钱的商人罢了,以杜家的声望地位,根本不会缺少这样的仆从。”
孙伏伽认同点头。
林枫继续道:“所以,如果杜家想要彻底断了韩墨与杜家的联系,避免有朝一日利用韩墨时,被人发现背后是杜家在掌控,那就必须杀了江鹤灭口……而这种事,宜早不宜迟,绝对不能在已经利用了韩墨后,再去杀掉江鹤。”
“如果这样做,简直就像是在告诉所有人,杜家有问题一样。”
“而江鹤是贞观二年将客栈卖给韩墨的,之后江鹤就被杜家调到了外地,杜家有足足四年时间灭口江鹤……这么长的时间,对杜家来说,足以制造任何意外让江鹤去死了,可是,杜家并未这样做!”
孙伏伽眉头紧皱,他不由踱了几步,眼中闪过诸多思绪后,说道:“看来杜家压根就没想过鸟尽弓藏,他们并不担心利用韩墨后,会被人通过江鹤查到杜家。”
林枫笑著点头:“有这种可能……但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江鹤对杜家而言,还有大用,其价值要高于韩墨,因此杜家在斟酌过后,选择留下了他的性命。”
孙伏伽想了想,旋即重重点头:“你的推断更可能。”
在这些大家族眼中,仆从的命从来不被他们看重,普通人在他们看来,都是明码标价的,所以一个人是死是活,有时看的还真的是他们的价格,而非什么感情。
“可是,问题来了……”
林枫话音忽然一转,他视线与孙伏伽双眼相对,沉声道:“在韩墨被凶手陷害后的不久,江鹤还是死了!”
“而如我刚刚所说,正常情况下,杜家是绝对不会选择韩墨刚被利用后,就忙杀了江鹤灭口的……就如我们现在一样,哪怕江鹤的自尽看起来再完美,再无懈可击,我们也都不会相信江鹤真的是因愧疚而自尽,而会怀疑是杜家为了隐瞒而对江鹤灭口。”
“所以,杜家明知道在此时此刻让江鹤去死,会引起我们的怀疑,为何还要这样做?”
听著林枫的话,孙伏伽也皱起了眉头。
这确实是他最想不通的。
而且江鹤的自尽,也不是那般完美。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如果因为愧疚而自尽,那绝对会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可杜鸣却说江鹤的表现一直都很正常。
且江鹤已经回到杜家一个月了,如果真的愧疚,也肯定是刚回来那段时间,最受煎熬,就算自尽也该在前面,而不会是一个月后。
就算他这一个月一直受到煎熬,一直下不了决心自尽,因此拖了这么久,可现在选择自尽,也必然是发生了新的事情,有了新的契机和刺激,才让他最终做出了决定,可杜鸣却说一样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因此种种,江鹤自尽的动机和时间的选择,其实是存在很大问题的,更别说杜鸣隐瞒知晓韩墨身份的事,也彻底让孙伏伽对其失去了信任。
故此,孙伏伽也确定,江鹤的死,一定是杜鸣授意的,很有可能就是杜鸣将其逼死,让其自尽的,因此才会有那般失去冷静还带著错别字的遗书,以及完美的自尽现场。
可正如林枫所言,这个时候让江鹤去死,是最不合适的时机,以杜鸣的才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那他,为何还要这样做?
想不通……孙伏伽沉思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异常缘由所在。
他不由道:“子德,你觉得杜鸣为何会这样做?”
林枫迎著孙伏伽不解的视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道:“如果我说……杜鸣是因为愤怒而动了杀心呢,孙郎中是否赞同?”
“愤怒?”
孙伏伽一愣。
“怎么会愤怒,江鹤能做出什么让他愤怒的事……”
话音还未落,孙伏伽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的一顿,继而忙看向林枫,失声道:“子德,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江鹤,他,他背叛了杜鸣?”
“什么?江鹤背叛了杜鸣?”赵十五一惊。
林枫最后看了眼高大门楣富丽堂皇的杜府,直接翻身上马,道:“走吧,边走边说。”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也翻身上马,跟在林枫身后。
林枫继续道:“我问过韩墨,韩墨对自己隐藏身份事表现出了绝对的自信,他这些年一直在刀口舔血,一直在躲避著官差的追捕,对反侦察之事定然十分擅长。”
“因此他自信自己隐藏的很好,不会被人发现,应该不是在吹牛,更别说杜家要将韩墨做成自己的暗子,也要避免韩墨被人发现,所以,杜家应该也会在暗中保护韩墨的身份不暴露,在这种情况下,若说有谁能知晓他的身份,也就只有一开始设局引他购买客栈的江鹤与杜鸣了。”
“可现在,就在昨夜,有贼人杀了秦奋与张横这两个衙役,还直接送到了韩墨的客栈,且使用韩墨相同的武器,嫁祸给了韩墨……这说明什么?”
孙伏伽眸光一闪,迅速明白了林枫的意思,道:“说明真凶也十分清楚韩墨的隐藏身份。”
林枫点了点头:“可刚刚我说过,在杜家也出手为韩墨身份保密后,能够知晓韩墨身份的就只有江鹤与杜鸣……故此,昨夜真凶的行凶,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杜鸣授意,可如果是杜鸣所为,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杀害江鹤,所以可以排除。”
“那么如果不是杜鸣授意,杜鸣在发现真凶陷害韩墨后,绝对第一时间就会知道有人泄露了韩墨的身份,而知晓韩墨身份的人只有他与江鹤,不是他泄露的,你们说,还能有谁?”
正所谓理越辨越明。
随著林枫用逻辑和目前掌握的些许线索,进行一步一步符合逻辑的推理后,饶是赵十五,都觉得自己看到了真相。
他忍不住道:“还用说,肯定是江鹤了!”
赵十五都想到了,孙伏伽自然更不用说。
他皱眉道:“难道是江鹤不小心将韩墨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导致韩墨的真实身份被真凶知晓?”
“为什么说是不小心泄露出去呢?”
林枫听著孙伏伽的话,却是意味深长道:“孙郎中难道就没想过……万一江鹤背叛了杜鸣呢?或者换句话说,万一江鹤一直效力的主子,就不是杜鸣呢?”
“什么!?不是杜鸣?”赵十五直接懵在原地。
孙伏伽更是脸色一变再变,他神情剧烈闪烁,道:“韩墨的事在杜家应该是绝密,江鹤为杜家效力这么多年,不会犯下泄露如此重要秘密的错误……所以,他会让真凶知道韩墨的真实身份,恐怕真的是故意告诉的。”
林枫闻言,视线看向前方热闹的街道,缓缓道:“如果真的是被人算计,或者不小心将消息泄露出去,杜鸣一样会生气,但再生气,也不会选择这个关口让江鹤去死。”
“毕竟这样做,就算杜家没屎,屁股上也沾了屎了。”
“可是,杜鸣明知这样做的后果,却还是这样做了,那就只能证明一点……”
他看向孙伏伽,沉声道:“他确定江鹤不是不小心被人算计了,不是不小心将消息泄露出去了,而是直接背叛了他,甚至从未忠诚于他,换句话说,江鹤是一个双面内奸,既为杜家做事,也为其他人做事,但他真正忠诚的却是其他人。”
“而他杜鸣,从头到尾都被江鹤给骗了,就仿佛一个滑稽的猴子一样被戏耍了。”
“这种情况下,身为一个豪门大族的家主,身为一个饱学的大儒,身为一个急性子的没吃过亏的人,孙郎中觉得他在暴怒之下,做出不合时宜的决定来,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孙伏伽犹豫迟疑了起来。
“更别说……”
林枫的声音继续响起:“更别说江鹤效忠的是其他人,一旦被我们查到江鹤,对江鹤进行审问时,恐怕江鹤会更彻底的背叛杜家,将杜家的秘密都说出来,这种情况下……”
林枫声音低沉,带著一抹让人心惊肉跳的气息,道:“孙郎中觉得,杜鸣除了送他去死,还有别的选择吗?”
孙伏伽瞳孔剧烈收缩跳动。
额头青筋直接盘旋而起,他抿著嘴,皱眉沉思了片刻后,终是长长吐出一口气,他重重点头:“不会有其他可能,就如子德你所说,江鹤确实背叛了杜鸣,而由此也能知道杜鸣绝不是真凶,所以唯二知晓韩墨身份的人,也就只剩下匿名举报信的书写者了。”
“看来,匿名信真的是他所写的,是他将衙役引到了客栈。”
林枫的分析十分细致,且各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再有江鹤最不合理的死做依据,一切也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孙伏伽都完全赞同林枫的推断,赵十五和赵斜阳更别说了。
而相比起赵十五,赵斜阳此时更是震撼的嘴都要合不拢了。
赵十五毕竟经常见林枫推理,可赵斜阳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他见林枫只是凭藉江鹤今晨的死这么一件事,就无比丝滑的,直接推测出了江鹤的背叛,以及杜鸣的真实角色,且各个细节无懈可击,整个人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这真的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
虽然传言说林枫擅长以小窥大,可他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以小窥大的方式,也就是线索还是太少,否则他觉得案子都不用再继续查了,恐怕林枫就已经能推理出真相了。
“厉害,真的太厉害了。”赵斜阳心底止不住的感慨赞叹。
“义父。”这时,赵十五看向林枫,道:“杜鸣是匿名信书写者,而在案发现场,我也发现了第三方存在的痕迹,这是否证明杜鸣其实是知道真凶的身份的?既如此,我们根本不用继续查了,直接向杜鸣询问不就好了?”
听到赵十五的话,赵斜阳也连忙看向林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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