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在一处拐角处,马烈站住脚跟,眯着眼睛。
全然不顾雨水模糊视线,再顺着头发流下来,滴在双肩。握着刀鞘的那只手,死死的按着,丝毫不拿开。
马蹄声渐近,马烈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已近丑时,整座禁宫,除了各处回廊上的灯笼。各宫、各院,都已经是熄灯歇息了。整个朝廷,除去兵部、礼部有人值守外,也都没了动静。
这个时候,却有了马蹄声。
由远及近,由急而缓。马烈心中屏神,死死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以及那一抹微不足道的光亮。
终于,马烈看清了来人。
整个人伏在马背上,右手挥动马鞭。马蹄儿踩在水汪里,飞溅起水花。
“来的什么人。”
马烈心中稍安,却还是如往常那般,上前去问。
看那装束,似是军中人。可各处大营,不说全见过,却也是见了大半。这样的装束,实在是没见过。
刚刚稍微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站着!老子问你呢,来的什么人。”
来人勒住缰绳,双脚夹住马肚子,让马先停下来。抬起斗笠,借着挂在墙上的灯笼余光,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皱巴巴的折子。
“这位爷,高丽八百里加急。”
马烈一凛神,伸出手,“既是八百里加急,那必定文碟。拿出来瞧瞧,放你过去。”
马屁股边上的行囊里,费力的掏出一道文碟,递给马烈,“这位爷,高丽侯催的紧,又是吴王的大事。您快着些看,小的得赶紧进宫。”
一听是吴王的要紧事,马烈也不看了,直接合上,“原来是高丽侯的人,失敬失敬。既然是吴王的要紧事,那便赶紧请吧。军机大事,下官可不敢去耽搁。”
马上把门打开,放他进去。
马烈盯着那人的去处,“派个人,跟着他。有一丁点的不寻常,直接砍了。”
素闻吴王主高丽事,而高丽侯赵思礼,又是朱允熥的人。马烈不想在这儿,去计较朱允熥的不是。得罪了朱允熥,于马烈而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来人一路跑到奉天殿,跪在雨中,大声叫着,“高丽侯御呈皇爷八百里加急!”
里头,朱元璋正发着脾气,“这雨下了多少天了。你们钦天监,又从咱这儿拿了多少钱走了。钱花了,雨却不停。现在,多少人指着咱的鼻子说。说咱是暴君,触怒了老天爷。”
钦天监的官员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大晚上的被叫进宫里,几位在宫门外,互道珍重。进了这宫门,就再难活着出来。
看到朱元璋阴晴不定的脸时,他们便更加笃定,今晚是有去无回。因此,朱元璋问他们什么,他们一概都给应了。
“皇爷...”大狗推门进来。
朱元璋正是气头上,猛灌了一大口浓茶,呼出一口浊气,“说!”
大狗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站在朱元璋身边,贴着耳朵,“皇爷...高丽侯八百里加急。人,现在就在外头侯着呢。”
“八百里加急...”
朱元璋嘴里默默的重复一遍,双眼圆睁,“让他进来吧。”
手指着趴在地上的那几个钦天监,“这几个,你给咱拖下去,好好的审!咱给他们的钱,他们都给用到哪儿去了。咱再许他们三天,三天之后,雨还是不停,全都剐了!”
到了偏殿,大狗这把来人领进来。
“臣见过皇爷,这是高丽侯八百里加急,请皇爷御览。”说着,再从胸口,摸出那张皱巴巴的折子。
朱元璋伸手接过,大狗再点亮一根蜡烛。
偏殿里头,顿时明亮了不少。借着烛光,朱元璋深深皱眉,从头看完。嘴里默念着,看到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你来时,老四已经是出兵了?”
“正是,燕王是白天带兵走的。而高丽侯,是临近傍晚巡视回来的。见燕王不在营中,便连忙的给朝廷去了这份八百里加急。”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坐在墩子上,看着一处发呆。
蜡烛顶端,跳动的火焰在朱元璋的眼中跃动。佝偻着身子,静静的坐在墩子上。额头的细纹,愈来愈聚拢。直至,双眼变得无神。
“兀良哈人呢?”
大狗小声回答,“回皇爷,吴王他还在谈。听着吴王的意思,兀良哈似有所松动。副使密约吴王,言同伐鞑靼、瓦剌二部。只是,他们要咱们大明,先行出兵。”
“吴王不肯,便是又僵持在这儿。今早,吴王给递了折子。太子爷给御览的,您便是没见着。”
朱元璋听着点头,眉头渐渐舒展,“去,派人把吴王叫来。”
大狗略有迟疑,“皇爷,丑时已经过了。这么晚,再把吴王叫来。要不,臣去那儿守着。待明日一早,臣就请吴王到奉天殿来...”
“去吧,甭管他睡了没。这往后啊,指不定折子啥时候来呢。当皇帝的,就别想着,啥时候能好好的睡上一觉。除非,他是铁了心的要做昏君了。”
大狗不敢再接话,只得是奉命先去了。
朱元璋坐在光影下,忽的就笑了,“打的好,要咱说,谈啥谈。他兀良哈,杀了咱大明的百姓,还想把这给瞒过去。咱大孙,跟他爹一个样,还是心软。”
“这点,他该和他四叔学学。该打时,就去打。总想着谈,瞧瞧那赵宋,谈了三百年,谈出个什么东西来了。”
第255章 两边齐出
待大狗到永安宫时,这儿的灯,也是刚刚才熄。
白天,朱允熥要帮着处理政事。而先生布置下的课业,就只能是晚上去做。虽有些疲惫,可朱允熥却觉得乐此不疲。
“殿下...”
刚刚躺下,朱允熥就听着王八荣的声音,“殿下,皇爷身边的马二爷到了。”
大狗本姓魏,因救得马皇后一命,得赐马姓。建国后,其余得赐马姓的,都改成了朱姓。唯独大狗,却得敕,可不改。
朱允熥一下子坐起来,盯着外头,“什么事?”
“奴婢不知,马二爷也没说。他就说,皇爷有旨,宣您赶快过去永安宫一趟。”
听到这儿,朱允熥心中一沉。十分不好的感觉,在他心底弥漫而开。虽不知何事,但能在这个时候,把他给叫去的,定然不是小事。
翻身下床,朱允熥起身便往门外走。
王八荣一瘸一拐的追上来,“三爷,三爷,您慢些。这些天凉的很,您赶紧加件衣裳。”
朱允熥站在原地,让王八荣给他披好衣裳。
“三爷,外头下着雨呢,您慢些。”
门口,朱允熥见到了大狗。对方躬着身子低着头,一把油伞,往朱允熥这边倾斜,“吴王殿下,皇爷有旨,请您过去奉天殿说话。”
朱允熥轻轻点头,先着往雨中去。
愈发的冷了,朱允熥裹紧衣服。步子很快,踩在水汪里。大狗紧紧的跟着,不顾自己,先给朱允熥将伞撑好。再是王八荣,迈着罗圈腿,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
推开奉天殿大门,一阵冷风灌了进去。
朱元璋抬头,朝着门口看一眼,又迅速的低下,“来了,坐那儿吧。大狗,去让尚食,备上一碗姜汤给吴王。天气严寒,可别受了凉。”
“让他们备上两碗,这么晚了,皇爷爷您也得喝上一碗。”朱允熥转头吩咐大狗。
朱元璋笑道,“咱这把老骨头,喝啥子姜汤。打仗那会儿,三九天,咱整日的泡在水里,也没见得有事。那时候啊,真是年轻。”
朱允熥说道,“皇爷爷,您也是说了。那时候,您正年轻呢。人呐,得服老。咱们和天抗礼,也得有好身子的本钱不是。”
几句的寒暄,大狗端来两碗的姜汤。
一碗,放在桌面。另一碗,给朱允熥捧在手心,以作取暖。
“瞧瞧吧,咱大晚上的把你叫来,为的就是这么个事。”朱元璋把那份“八百里”家里的折子,丢到朱允熥的面前,“事儿不大,却是乱的很。”
手上暖和些后,朱允熥小心的打开折子。
只上面的第一句话,便让朱允熥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还是打起来了,朱允熥并不希望朝廷与兀良哈再起争端。兀良哈虽是蒙古一部落,但着实不弱。单那铁骑,就可与大明,分庭抗礼。
因此,在朱允熥看来,现在不去招惹兀良哈,方为上上之策。
朝廷的几次北伐,再加上蓝玉后来的两次,所胜皆是未与兀良哈相战。再加上朱棣在北平就藩后,就一直有意无意的拉拢兀良哈。
其中为何,朱允熥不知。但摆在眼前的便是,没有兀良哈的蒙古,着实是没有战斗力。
“想啥呢?”朱元璋问道。
朱允熥不禁苦笑,“皇爷爷,孙儿有些委屈。”
朱元璋放下刚刚端起的碗,“委屈个啥,这就委屈了?咱当皇帝,一年到头,不晓得有多少的阳奉阴违。咱都不委屈,你倒是先委屈了。再说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委屈,是因为好长时间的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
明明可以分而伐之,却要去打最不好打的兀良哈。若是放在往常,朱允熥还有着信心。
只是,京师大营军备松弛,冗兵冗将特别的多。大多数人,是吃着皇粮却不为国做事。整个大明朝,能打的无非就是沐英在广西、云南的大军。还有就是北平大营、太原大营、西安大营。
若是靠着现在的京师大营去打兀良哈,只怕胜算真的不大。
朱元璋宽慰道,“行了,抬头听咱说。你说的那个,自然也是不错的。兵法、古法里都有,分路而伐之,远交而近攻。只是,你四叔做的也是不错。”
“该打就得打,打赢了才有资格去谈。不然,他们明着应下来,背地里却给你搞另外一套。防着这防着那,不如先把兀良哈打服了。”
接着,朱元璋笑了,“你四叔,他一直一与兀良哈交好。出了这档子事,他都能不顾与兀良哈之间的那些狗屁约盟。”
朱允熥一愣,“皇爷爷,四叔与兀良哈之间的事...”
朱元璋摆摆手,“咱知道,就是没想着去点他。这回不错,这小子,懂大体,知进退。要不然,咱指定不能轻饶了他。”
这么一说,朱元璋便是把这事给定性了。
如此看来,兀良哈是怎么也得打了。如何打,这得朱棣与赵思礼去打。而朱允熥想的是,怎么做到兵不血刃或伤亡最小。
想了半天,朱允熥使劲晃了晃脑袋,扯出牵强的笑,“成,那便打吧。”
“皇爷爷,孙儿觉得,既然咱们打了,这个粮草,就得高丽出。那个李成桂,吸着咱们大明朝的血,是时候让他吐出来了。他若是不答应,那便让赵思礼强征。”
打仗,那便是粮草。
一年的收成都不怎么样,朝廷如何再拿的出银子,维持着这次打兀良哈。
高丽丰收,多有大产。
那便让高丽多出些,以补上空缺。
朱允熥看向窗外,不禁的有些愣神。正好的,趁此机会,再看看自己的四叔带兵打仗如何了。带着兀良哈帮着练出来的北平大营,去打兀良哈。
真所谓的,针尖对麦芒。
“皇爷爷,既然高丽动了,那朝廷也跟着一块儿动吧。兀良哈必定求援鞑靼、瓦剌。朝廷趁此出兵,直捣捕鱼儿海,活捉脱古斯,灭亡黄金家族,一统北方草原。”
第256章 麸子
再回来时,已是天明。向来极少睡觉的朱元璋,穿好衣裳,就要上朝去。
“皇爷,您昨儿一夜未眠。依臣所看,您不如就免了今早的廷议,好好的歇一歇。臣可去明示太子,太子主今早的廷议如何。”
若是旁人,朱元璋定然心疑。只是这大狗,伺候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从未有过出格的事情。
朱元璋完全没有困意,轻轻的摇头,“咱不困,太子身子骨不行,就让他歇着吧。昨晚吴王说到的几个人,蓝玉、冯胜、王弼、郭英,让他们四个下了廷议之后到永安宫来说话。”
穿好衣裳,朱元璋再回头看一眼熟睡的朱允熥,“告诉后头,今儿吴王的课业免了。”
出奉天殿偏殿时,朱元璋不由得抬头去看。
昨日的雨,化作了今晨的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朱元璋没有丝毫的喜悦。
“下雪了,咱大明朝的粮食又不够吃的了。”
从去岁今冬起,粮食的收成就一直不足。留够国库所用的,再到百姓的手里头,所剩无几。
昨儿,朱元璋接到河南承宣布政使魏恒的折子。
洛阳、怀庆、开封三府百姓,只得以麸皮度日。朝廷虽有赈灾,可对于三府十一县百姓而言,杯水车薪。魏恒未经朝廷旨意,开仓放粮。对此,朱元璋也并未过分的苛责。
河南临近山西,建国之后,多有山西人口补充,以为山西后仓。
若山西有变,则河南官仓粮食,要悉数的运往大同、太原。因此,律法严苛,未经旨意,擅动官仓者,以谋逆论。
刚刚开门时,朱允熥便被一阵冷风激醒。
不由得,朱允熥裹紧被子,眼巴巴的看着朱元璋去上朝。这样的冷天,他实在是不想动。
但自己的皇爷爷,却是十几年如一日。除非大事,否则不会罢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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