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突然的,夏义眼睛一睁,脸上肌肉抖动,“去,把户部送来的赈灾粮,划开一个口子。今晚,咱们吃京粮。”
管家奉命去了,又慌里慌张的跑回来,面色惊恐,“不好了,不好了。”
夏义怒道,“慌什么!”
“老爷,那麻袋里不是什么粮食,全是沙子!小的刚刚划开一道口子,里面流出来的是黄澄澄的沙子啊。”
夏义一下子愣住,勃然大怒,脑子里想的全是李景隆。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李景隆,将一个麻袋划开,里面是白花花的大米。
想了片刻,夏义似乎也有些摸清楚里面的问题所在。
“竖子安敢欺我!”
第273章 死人都得说话
那日,户部粮官将赈灾粮送到开封府时,就被李景隆给调了个包。
再后来到了开封府衙,也同样是李景隆的人,把粮食搬进库里。全程,夏义都没碰到麻袋,更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
夏义只知道,李景隆带走的那一车里,那可是雪白剔透的大米。
“曹国公,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朝廷追究下来,这些赈灾粮是如何变的沙子,我可百口莫辩。”
一时间,夏义兴致全无。
他缓缓的起身,目光凝视于一处,“老冯,闭门谢客。从今日起,不论谁来了,也不准开门。”
管家老冯跌跌撞撞跑去关门,却已经是慢了一步。
在府衙门口,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锦衣卫。打头的那个,靠在门栏上,上下打量着这座曾经的端王府。
“端王府,果然不错。”
毛镶把手中刀丢给身边人,一步一步拍着手走下台阶,“你来做什么,关门?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呢。做了亏心事,害怕百姓冲进府衙,杀了那个夏义?”
管家心中惧怕,不能说话。
绕开前堂,毛镶见着正躺在椅子上的夏义。还有那个趴在地上,收拾碎了的茶壶的侍女。
毛镶捡起一块茶壶碎片,笑道,“夏大人好悠闲。”
夏义也站起来,“毛镶,开门见山吧。我不知麻袋里是沙子,我也未贪赈灾粮。我要见皇上,弹劾曹国公。”
此刻,夏义已经是猜出,他是被李景隆给摆了一道。
户部赈灾粮到时,恰好的李景隆也到了。而夏义刚刚与李景隆分了赈灾粮,恰好的毛镶便到了。
如此的巧合,夏义自然是不信的。
只是,当时自己忙着巴结李景隆,全然没注意到这些麻袋,被人动了手脚。
否则,按着夏义平日里谨慎敏感的性格,他是一定要当着李景隆的面,把麻袋拆开看看的。得罪了李景隆,也总要好过被朝廷砍了脑袋。
毛镶摇头,“我当然知道那麻袋里的是沙子,而非赈灾粮。只是,吴王他想要你的命,你即便见了皇爷,也是无济于事的。到了我这儿,你还能死的痛快些。在皇爷面前,你少说也得是个凌迟。”
说话时,毛镶眼神锐利,他咬住牙,拿出一张弹劾的纸,“都察院左都御史魏子青弹劾开封府知府夏义,贪没河南百姓赈灾粮两万担。”
“本官奉旨查实,已然无误。现将开封府知府夏义,捉拿归案,凭皇爷发落。”
夏义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他平静的看着毛镶。直到毛镶说完,夏义才哈哈大笑,“罢了,罢了,也是该轮到我夏义死了。从贪没第一粒米时,就该是这么个下场。”
“可惜我苦读圣贤多年,未尝得报于国家。既然身死,也就没什么可记挂的了。”
毛镶冷冷的看着夏义自我感动,他可是查实,这个夏义在地方任官,无恶不作。
这个时候说的什么苦读圣贤、为国为民,从夏义的嘴里说出来,毛镶听着就十分的扎耳朵。
说完,夏义再走到毛镶面前,大义凛然的样子,“毛大人,请前头带路吧。”
毛镶眯眼,一副手镣,铐住夏义。这样的场景,他不知见了多少回了。可像夏义这样的,又是绝无仅有。
几乎是每个人,看到他毛镶时,都会心生畏惧。
而这个夏义,去诏狱如同回家一样。
这有那些文官,被抓时,都是大义凛然。可几次刑上身,便个个的服软求饶。至于那些圣人之训,早在当官的那一天,就被抛去脑后了。
“带走吧。”
手下将夏义押走,而毛镶则是将那张弹劾夏义的纸,揉成一团,塞进袖子里。
这份弹劾,本身就是假的,里面的话,那更是子虚乌有。
随便的编排出几句弹劾的话,毛镶可谓是信手拈来。这种事,毛镶从来都不少做。
当初,位极人臣的胡惟庸,毛镶也是通过这个法子,拉胡惟庸下水。其中最可取的,便是官员们压根辩不得真伪。
信,则是乖乖跟着毛镶去诏狱里待着。不信,就要承受抗旨的风险。去诏狱,有的时候,还有活头。而抗旨,那便是坐实了死罪。
于是,他们宁愿相信自己被抓,也不敢抗旨。
而在酷刑之下,又没有人能承受的住。几次用刑,便是全盘供出。甚至于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也能说出来以求保住性命。
当初的胡惟庸与汪广洋,便是这么个道理。
抓人之前,并无铁证。真正定罪的证据,多是官员自己招供出来的。
朱元璋不信刑部,不信大理寺,不信都察院,唯独相信锦衣卫。因为,将死之人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多半不是假的。更有,那时的汪广洋已经身死多时之后,刑部才知道这件事。
“夏大人,既然如此,那得罪了。”
照着夏义的屁股,毛镶便是一脚。
出门时,毛镶看一眼左右,冷声吩咐道,“把夏义给放好了,不准让开封城里的百姓看到。他今儿还是知府,没变过。”
押上轿子,毛镶不急着走,把左右拉到一边,“吴王有吩咐没。”
“爷,吴王吩咐了,命咱们先审,可用刑,但不得给弄死了。这个夏义,吴王说了,他留着还有用。等他服软了之后,再押到吴王那儿,由吴王亲自来审。”
“那曹国公呢?”毛镶再问道。
“皇爷有旨,暂不追究。”
毛镶不禁的摇头,“这算个什么,罢了罢了,咱们照旨意来吧。把夏义押到开封府大牢里,我亲自审问。”
一路沿途,有百姓朝这边看来。
若是以前毛镶,一定是要驱赶这些围观百姓的。如今,毛镶却丝毫的不敢。
把人放下来,关进一间牢间。
毛镶走出昏暗的开封大牢,用手挡住太阳,开口问道,“吴王是什么意思,想让夏义招出什么来。去问问,吴王是想让我们,审什么东西。”
“你告诉吴王,只要进了锦衣卫,死人都得说上几句话。”
第274章 河边抓泥鳅
几个人,在城外去寻朱允熥时。恰好见着,朱允熥正在河边的浅滩上抓着泥鳅。河边浅滩上,被朱允熥踩出一个接着一个的脚印。
后头,跟着两个太监,时不时的护着朱允熥。
泥鳅滑,即使是用手抓着了。把它再弄到竹筐里,也不是一件易事。浅滩上,到处都是泥鳅打的洞。
一个不留神,泥鳅就能从手上滑落,掉在地上,再迅速的钻进洞里。
朱元璋坐在岸边,笑吟吟的看着河里的孙子,“慢着些,这河里的泥鳅都是你的,抓不完。你跑那么快干啥,又没人与你抢。”
爷孙俩走了不短的路,才能找着这个能消遣的地方。
这几日,耳边尽是夏义与河南的话。这些东西,越听朱元璋就越觉得烦躁。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和自己的孙子一块儿,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因此,朱元璋特地下旨,侍卫在河边围成一个圈,不准任何人钻进来。
太阳到了头顶,朱允熥才抱着一个大箩筐,有些意犹未尽的走上岸,冲朱元璋炫耀道,“皇爷爷您看,孙儿可是抓了不少。”
朱元璋伸长脖子一瞅,“嗯,这还真是不少。”
“来人,起锅了。把洗干净了,倒上油,再撒些葱末,这个味道,那叫一个香。不准叫御厨来,今儿咱要自个儿动手。”
太监奉命架起了铜锅,堆起木柴,生上火。铜锅之中倒油,很快便“滋啦滋啦”的发响。朱元璋抓起一把葱末,丢进铜锅里,李景隆也将洗干净的泥鳅给丢进去。
泥鳅在铜锅里不停的翻滚,直到肉质变得软趴趴,肥而不腻。
朱元璋美滋滋的夹起一段,送进嘴里,“嗯,就是这个味。咱小时候,想吃肉了,就到河里,抓一把泥鳅。这玩意儿,不好吃,可是解馋呐。”
朱允熥也跟着吃了一口,确实味道欠佳。
爷孙俩一块儿动的手,味道远远不如宫里尚食的味道。可也真是因为这样,朱允熥反而是吃的津津有味。
肉香之中,夹杂着一股浓烈的土腥味。
“皇爷,毛镶到了。”李景隆突然的慢慢咀嚼,看着远处的小路尽头。毛镶正在那个地方,被人拦住,等着候旨。
朱元璋顺着看过去,十分不悦,“狗羔子的,坏了咱的兴致。”
“让他过来吧。”
毛镶一路小跑着过来,“皇爷、吴王,夏义已经是全招了。他在开封府知府任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朝廷发往河南的赈灾粮,十有其二,都进了夏义的口袋里。”
听着这些,朱允熥并不意外。
这些年,关于夏义的弹劾,可是不少数。尤其是河南监察御史,更是在一天之内,连上了四道弹劾。
只是,那时候朝廷忙着在朝鲜打仗,无暇顾及国内。
如今,朱元璋也是腾出空子,着手于河南灾情时,夏义的罪证,便也浮上水面。当这些东西,都摆在桌子上时,辉朱元璋仿佛是早有预料,依然自顾自的吃着自己嘴里的“珍馐美味”。
朱元璋听着新鲜,不禁冷笑道,“毛镶,夏义都贪到你家门口了,你都没察觉。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做的可真是尽职。”
“咱当初就与你说的,咱要的锦衣卫,是尽知天下事。这整个大明朝,事无巨细,都应该是在你的肚子里。可你呢,把咱的话当作耳旁风...”
毛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臣该死,这全国官员,多有贪的。臣实在是分身乏术,难以个个的都查到。锦衣卫遍布全国,往来递送消息,也需要时日。有的时候,也实在是疏忽了些。”
“皇爷爷,孙儿说几句。”
将视线从毛镶身上移开,朱允熥这才说道,“毛镶他难失职,且不是故意而为之。孙儿倒是觉得,不如让毛镶戴罪立功,查清夏义的罪证。”
毛镶感激的看向朱允熥,“臣愿意戴罪立功。”
朱元璋冷哼一声,“滚吧,若不是咱大孙求情,指定用你的脑袋,给河南百姓一个交代。先前咱大孙怎么吩咐你的,你就照着去做,不准再出丝毫的岔子。”
“咱与你说过的,办好了,你的脑袋咱便给留着。办不好,咱就割了你的脑袋。”
毛镶唯唯诺诺的领命去了,朱允熥跟在后头,叫住毛镶。
“殿下。”
“孤先问你,夏义他这些年所贪没的朝廷赈灾粮,一共是多少。”
毛镶脸上带着十分复杂的神情,“殿下,河南近些年,天灾不断。而朝廷,发往河南的赈灾粮,也绝非少数。若是贪的多了,百姓自然不愿意。”
“直至今日,仍有百姓觉得夏义是庸官而非贪官。每次朝廷的赈灾粮,夏义只会贪没十有其二。剩下八成,再用于赈灾。这些都是百姓吃进肚子里的,因此朝廷也没法对数。”
听了这个,朱允熥愈发厌恶夏义,若是平日里贪些,那倒也就罢了。
可现如今,灾民的赈灾粮,夏义也敢吃进肚子里。如此胆大妄为,朱允熥不知,夏义为何这么大的胆子。
“有凭据吗。”
毛镶摇头,“这些都是臣的猜测,臣找遍了整个开封府,也没找到夏义是将赈灾粮藏在了何处。”
朱允熥不禁冷笑,“他这是要和皇爷爷提条件呢,他知道朝廷缺粮。他就是要用这些赈灾粮,来换取皇爷爷饶他一死呢。既然他不想死,那便让他晚些时候再死。”
“你去把他带过来,孤亲自与他说。再有,搜刮些证据来,孤要的是能砍头的证据。若是没有,就捏造些出来。这种事,你应该是信手拈来。”
当年,胡惟庸便是没有证据,可却不妨碍他成为一个死人。
毛镶不禁苦笑,“臣知道了,您的意思是,贪没一事,放他过去。可夏义必须死,就也一定是别的罪名,而不是贪没赈灾粮。”
“不错,朝廷派出的官,成了这个样子,朝廷丢不起这个人。既然百姓认为他不贪,那便这样吧。”
第275章 杀人容易,百姓当如何
脚脖子上戴着沉重的镣子,夏义一步一步的走进自家原先的院子。他颇有些无奈,被身后的人几番推搡。
他环视一圈,熟悉的场景,不熟悉的人。这个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亲手种下去的。每一方桌,每一个凳,每一张椅,都有些夏义自己的痕迹。
只不过,这些的一切,都将随着他的离开而离开了。不敢有什么眷念,只求自己能够活着。
这几日,夏义并未受刑,全身上下,甚至没有一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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