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大门一开,顿时一股阴凉之气,喷在脸上。和印象里一样,里头几乎没有什么光亮,一片黑暗。
里头的蓝玉,躺在湿木板上。听到毛镶叫他,动也不动,嘴里嘟囔着,“管他谁来了,老子一概不见。”
第400章 木鱼
“嗒,嗒,嗒...”
声音一止,朱允熥猛的睁开眼睛,低声喝问,“怎么停了,继续敲!朝会不散,你这儿也不准停。”
和尚微微怔住,只得继续敲着。
“殿下,您的心乱了。”
朱允熥不停的踱步,听着和尚说话,也不停下来。紧紧锁住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强烈不安。
“你这个和尚,要你敲,你就敲...”
“王八荣,闭嘴!”
朱允熥呵斥一句,王八荣便不再说话。悄咪咪退到一边,“三爷,您别多想了。皇爷他正宠着您呢,这事儿,奴婢准保出不了岔子...”
迎着朱允熥的目光,王八荣不敢再往下说了。
上回挨打,屁股上的疤痕,至今还在呢。虽然不疼了,可王八荣却不敢再去触这个霉头。
“倒杯水去。”
朱允熥转身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攥着椅子两边的把手。
几声的“咯吱咯吱”,反倒是让朱允熥重新放松下来,“我紧张什么,这虽是动了他们的根本,却没动大明朝的根本。不去动他们,这个江山,就坐不稳,大明朝也迟早被坐吃山空。”
这时,王八荣将茶杯送来,“殿下,您的茶。”
朱允熥伸手接过,微微呡了一小口,眯须着眼睛,盯着那个敲木鱼的和尚,“姚广孝,你转过头来。”
和尚掀起黑色长袍,起身,“殿下。”
四目相对,朱允熥笑了,“你说孤慌了,孤看你也慌了!一个出家人,连木鱼都敲不好了。孤听着这声音,杂乱无章。这可和你在栖霞寺里敲的,截然不同。”
姚广孝低着头,耳边是朱允熥的话。
直到话音落下,姚广孝才慢慢的抬头,“回殿下,小僧确实是慌了。”
朱允熥并没有表现出胜利者的姿态,再倒满一杯水,递给姚广孝,“那你是慌什么。”
“小僧慌的是,殿下您赢了。”
杯中水,荡起涟漪。
顺带着茶叶,一块儿在杯子里摇曳。刚刚被泡醒的茶叶,又浮上水面,再慢慢的沉下去。
将杯子轻轻放下,朱允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姚广孝面对面坐着,“姚广孝,朝会可还没结束呢。这么久,大臣们应当是还在争论。孤的那些叔叔们,都得跟皇爷爷施压。”
“没到最后,谁又能说自己是赢家呢。”
姚广孝看着奉天殿的方向,凝视许久,才慢慢转头,“殿下,这么久朝会未散,就代表您这是赢了。”
“当今陛下,雷厉风行。若是他不愿意,朝会开始时,就会直接开口。那这事儿,便也算是定下性了。拖这么久,陛下无非就是想看看,有哪些人,还能蹦跶出来。”
朱允熥沉默着,没有说话。
脸上的神色,充满了希冀。当呼吸渐渐平息下来时,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过些日子,你还俗了吧,孤放你回长州老家。到了那儿,再给你块地,一头牛。闲暇时候,孤还能去看看你。反正,苏州府到京城,也并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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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面带怒色,用指着毛镶,“狗日的,三爷体弱,你带他到这个地方来。若是三爷出了啥事,老子第一个剁了你。”
只半炷香,桌子上的酒肉,就已经是所剩无几。酒壶里的酒,也是一滴也没留。
酒足饭饱,蓝玉放下筷子,拍了拍肚子,“这可算是吃美了,殿下您莫怪,臣离不得这荤腥。”
蓝玉是朱允熥的母族,也是朱允熥在朝廷里,最大的倚仗点。而这些年,蓝玉对朱允熥,确实是没话说。
但蓝玉嘴上答应,喝了酒就全都给忘记。久而久之,朱标也无可奈何了。
蓝玉趴在草堆上,“皇爷若是要杀蓝玉,那蓝玉一死而已。蓝玉从不怕死,蓝玉怕的是窝窝囊囊的死。”
只有朱允熥知道,这些罪,在朱元璋眼里,还并不是不可接受。所有的一切,都在等一个临界点。
蓝玉素来瞧不上毛镶,啐了一口,“蓝爷认怂,也只对皇爷、太子还有三爷,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手里拿着刚刚在诏狱侧室,隔墙的人把朱允熥和蓝玉两人的对话全都记在了纸上。
在桌子上铺开纸,压上镇纸,一个中年人润好毛笔,借着微弱的烛光,在纸上写下,“臣自觉形秽,盖以彰赎过。”
蓝玉走过来,有些不相信,拿开镇纸,靠近烛光去看,“这写的啥玩意儿,我说了那么多,你几个字就没了。”
一听蓝玉要写乞罪的折子,常茂就赶紧找了一个读过书的人。到这诏狱里头,帮蓝玉动笔。
只不过,今年詹徽四十一岁了,现在的兵部侍郎唐铎,也才四十四岁。可两人之间,却隔着十万八千里。
王八荣往里看了一眼,漫不经心,“三爷他上课呢,现在这个时候,谁都不见。詹大人,您请回吧。”
在门口时,朱允熥看都没看詹徽一眼,“王八荣,你快着些,孤还要去皇祖母那儿请安呢。”
朱允熥轻笑一声,他不喜欢詹徽,因为詹徽的背叛。但朱允熥也知道,詹徽会是他绕不过去的一个人。因为,皇爷爷喜欢。
朱允熥沉默了,他接过乞罪折子,收好之后,“行,孤知道了。得了空,孤就送去给皇爷爷。”
“好。”朱元璋突然笑了,下巴上花白的胡子,随着身体的动作,一并抖动。
论打仗,他的四叔在宗室之中,都是佼佼者。这样的人杰,心生佩服却也该忌惮几分。
朱允熥跪在朱元璋面前,“皇爷爷恕罪,您每日批阅折子时,孙儿会瞥眼偷看。此乃大逆之事,孙儿知错了。”
燕王好胜,性子却又比秦王、晋王稳当的多。边塞三王,朱元璋最放心的,反而是最小的燕王。
放下笔,朱允熥扭头去问,“皇爷爷,今年正旦,二叔、三叔、四叔,五叔,他们也要回来吗。”
第401章 刘基旧事
“殿下去看望小僧是假,监视小僧是真吧。”
朱允熥挑一挑眉,也不恼,“随便你怎么说,但有一点你记住。无论你道衍和尚到了哪儿,都有锦衣卫在你身边。不怕搅事的,就怕在搅事人身边嚼舌头根的。”
姚广孝淡淡的一笑,闭上双眼,再开始敲动木鱼。
他已经没打算回苏州府老家了,在那个地方,也都是被锦衣卫盯着。那还不如,就在京城,就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殿下,您可还记得刘伯温。”
“肯定,虽说他恃才而骄,可皇爷爷还是很爱惜他的。只不过,刘伯温这个人,太过于清高了。目空一切,觉得这世上除了他都是傻子。”
姚广孝仍旧闭着眼,“殿下,当初刘伯温若是早些回到京城。即便他再如何,他也不会死。他太聪明,可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僧不傻,若是小僧不想死,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京城,呆在您的眼皮子底下。”
这些话,听的朱允熥觉得十分的刺耳。
他走过去,蹲在姚广孝面前,一把抽开姚广孝的木鱼,使那一下落在青砖地上。
敲木鱼的手,突然顿住。
朱允熥声音低沉,“孤不是皇爷爷,既然放你走了,除非你自己要死,不然孤不会杀你。”
“您不是陛下,可您是他的孙子。”
“仁厚如太子,却也操办出震惊天下的胡惟庸案。更何况,殿下您的性子,可要比太子更像陛下。小僧就这么一条命,可不想被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说完,姚广孝合掌,嘴里念念有词。
“你在京城,亦或者是苏州府。你的命,可一直在孤的手里。”
姚广孝轻笑着,摇摇头,睁开眼睛,“此言差矣,小僧出了这应天府,小僧的命自然在您手上。可只要小僧人在应天府,您就不会杀了小僧。”
“为何!”
好似是被说穿了心事,朱允熥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因为,您得让燕王知道,小僧活着,您比小僧更懂燕王的脾气。但凡您给他留一条路,他也会好好的。可您若是逼的他走投无路,那燕王势必会与您有个鱼死网破。”
“小僧一死,燕王便无退路了。这一点,您应该比小僧更清楚。”
朱允熥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鼻尖,“有时候,孤恨不得杀了你。因为你说话,从来不给孤留情面。可又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你死了,最慌的,只能是孤这个四叔。”
“孤不怕他,可也不想与四叔为敌。所以,你放心好了,孤必不杀你。”
姚广孝并不回答,耳朵动了动,扭头去看,“殿下,奉天殿散朝的钟声响了。这事儿,怕是已经有了着落。小僧不便继续呆在这儿,告退了。”
朱允熥眨一眨眼睛,转头吩咐王八荣,“王八荣,取些银子来,给姚广孝买酒吃。”
“遇到有人查了,你就把这景仁宫的银子给他看。即便是刑部、礼部,也不敢贸然对你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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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漠北一线,只有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每一次回来,都呆不了几天,就又要回去。
只有偶尔几次,在内室之中,听到燕王和父亲说话。这几年,朱棣就藩北平,就再也没见过了。
朱元璋笑道,“你若是皇帝,哪儿还要你出去砍鞑子。你坐稳京中,鞑子,有你的叔叔们呢。”
再翻开蓝玉的折子,上面有十分难看的字。里头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几个字:皇爷,臣知错了。
朱允熥端坐在圆凳子上,眼睛看着前面发呆。身后,王八荣正在给朱允熥别上最后一根发簪。
一早就有旨意,大军回城,百姓可来围观。诸臣不得惊扰百姓,不得驱逐百姓。违者,斩。
可还是小跑着过去,“臣见过皇爷,见过二殿下。哎哟,皇爷,臣随太子去出京这些日子,您可是又瘦了。”
李景隆一边驾马,一边说话,“皇爷,您英明神武着呢。这野参,即便您不吃,也能给皇后娘娘吃。”
“胡说!你去开疆拓土了,那要你这些叔叔做什么。”朱元璋厉声打断,“尽想这些有的没的。”
驴肉上来,朱元璋拿起旁边篮子里的蒜,在桌子上拍开,“老姐姐,再来一把芫荽。”
老妪点点头,“有的,第二年官府就送来了,二两银子。就是靠这个银子,我们祖孙俩,才支起了这个摊。”
朱允熥沉默片刻,“孙儿看到了盛世,还有前元之祸。皇爷爷,大明朝也才十五年。”
“天子脚下,就有了这档子事。放眼整个大明朝,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朱元璋咬牙切齿起来。
如果将其中一部分,修改的温和一些。而《大诰》的主体,又会很合朱元璋的意思。
朱元璋带着两个孙子,爬上城楼,极目远眺,可以看到北伐大军,正一点一点朝仪凤门移动。
燕王朱棣,骑着棕褐色的战马,握紧缰绳。眼神似火,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京城里的每一个人。
“还有死人。”谁能知道,北平城外,也只是几里路。那里常年堆积着尸体,有胡人,也有汉人。
对朱棣来说,马皇后对他的影响,甚至要比自己的生母大的多。而且,朱棣一直视马皇后为自己生母。
户部的傅文华拨弄着算盘,最后一推,抬起头,“这还不算所遣送过去的宫人。”
先到的是李善长,但他在门外等着,直到人估摸着齐了,他才跟着一块儿进去。
“起来起来,都起来,甭跪了。黄狗儿,给他们赐座。”朱元璋有些心烦,脑子里全是那四十五万八千两的白银。
今年是大灾之年,江西抚河不稳,河南的黄河又是决堤。趁着这个光景,北元鞑子,几次南下。
在最恰当的时机,詹徽让傅文华说给皇帝,他的儿子花了多少钱。
第402章 纪纲其人
入夏了,这天变得有些燥热。
往往,躁动的不是天气,而是人心。只有人心平静下来时,即便是夏天,也真的会体会到心静自然凉。
水池旁,杨树下,这是最好的躲开太阳的地方。
一杆竹竿,与水面平行。
竹竿一头,系着丝线,悬上坠物,垂于水底。
另一头,被朱允熥紧紧的握着。
就如同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池中只有几条锦鲤,过惯了被人投喂的日子,自然也是看不上这挂在鱼钩上的食物。
“三爷,姚广孝出京了。”
朱允熥点着头,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原本,姚广孝是不愿意离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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