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南山道路艰险,魏将军足以挡之,西山之贼迫在眉睫!”李跃吼了一声。
田豹子、周牵等其他大小头领再无藏私,提着刀冲了上去。
其他人则搬石头往山下砸。
但羯人早以竖起盾牌,百多名壮卒死死挡住滚落的石头,山道是盘旋状的,上下不过三丈,羯人有重甲和大盾,被石头砸死的并不多,大多数只是受伤而已。
这百多名羯人盾牌被砸裂,盔甲被砸的凹了进去,口鼻间有鲜血溢出,却依旧咬牙强撑。
后边的羯人甲士快速通过,惨烈的搏杀再度开始。
即便以崔瑾之能,也无法挡住羯人潮水一般的疯狂进攻,手中长剑也黯淡了许多。
羯人开始推进,己方步步后退。
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将泥道铺平,加快的后方羯人的脚步。
整个山道已经变成了血肉磨盘,无数躯体倒下,被践踏……
巨大的血腥气直冲云霄,昏沉的天空中,秃鹰来回盘旋,远处山林中狼嚎一声接着一声……
李跃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部众,山道就这么大,填再多的人上去也是徒劳。
恐怕羯人也希望如此。
毕竟他们有装备和兵力优势,耗下去,他们的胜算更大一些。
“三弟!”孟开眉头紧蹙。
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后方厮杀声越来越大,似乎魏山也顶不住了。
不过越是危机关头,越是要沉住气。
山上的石头如雨点一样落下,已经在山道上堆积,严重影响了羯人后方兵力投入,有人还脚下一滑,从山道上摔了下去。
李跃临机一动,如果用石头把山道堵住,那么前面的羯人岂不是瓮中之鳖?
“砸,所有人搬石头,不求砸中人,只求把山道堵住!”李跃第一个冲到后面去搬石头。
众人早就习惯性的听命于李跃,纷纷去搬石头。
没有石头就砍树挖土往下倾洒。
但羯人将领很快就发现了李跃的企图,派人快速清理。
两边就这么僵持着。
不过前阵的压力大大减小,羯人推进的步伐被遏制住了。
此时崔瑾已经身披数创,盔甲早就被羯人的刀矛戳烂,全身染血。
李跃赶紧让田豹子把他换下来。
田豹子身为盗贼,也是硬汉,二话不说,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山贼,提着斧头、铁锤等物上去砍砸。
虽然混乱,却比崔瑾的刀矛管用。
“三弟!”孟开骑在马上,跃跃欲试,惨烈的厮杀,早就让他饥渴难耐。
不过他这支人马,是作为最后的生力军用的。
眼下还没到最后一刻。
“兄长为镇山之人,不可轻动。”李跃暗搓搓的拍了个马屁。
孟开目光闪烁,但还是有掩饰不住的喜色,“三弟所言甚是。”
想要封住山道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堵住一两段没用,羯人很快就清理出来。
而山上人的体力在快速消耗之中。
眼看落下的石头、树木、泥土越来越稀薄,忽然后山上一阵嘈杂。
原来是月姬那帮孩子说动了山上的家眷,老弱妇孺一齐出动,连木车都带来了,一车一车的向前面送石头木头。
连五六岁的稚童都抱着石头步履蹒跚的往前面送,一个瘦弱老妇推着沉重的木车摔倒,又从泥泞中爬起,继续推车……
李跃看的又感动,又心酸……
华夏沉沦,最惨的就是他们。
士族豪强王子公孙们衣冠南渡,继续在江东争权夺利荣华富贵,而这些北方百姓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失去了祖祖辈辈繁衍的土地,失去了自己亲人……
忽然之间,李跃隐隐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个人荣辱、利益,在这黑沉沉的世道前又算得了什么?
匈奴、羯人、鲜卑,都是背靠自己的族群才能兴盛起来,如果司马家不内斗,没有八王之乱,这些胡虏怎会有半点机会?
“努力,羯奴扛不住了!”李跃振臂而呼。
这场战争不是李跃一个人的,如果羯人攻上山,两边这么大的仇恨,只怕所有人想痛快的死都没那么容易。
第十八章 接战
有了他们的援手,山上的石头、树木、泥土暴雨一般落下,连清理山道的羯人都被直接掩埋。
山道终于被阻塞住了。
前面的羯人被田豹子、周牵合力解决。
西山道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南山小道却崩溃了。
身上插着几支羽箭的魏山被乞活军们抬回。
“杀贼!”魏山人还清醒着,发出一声怒吼。
“南山羯奴极为凶猛,识破了我们的埋伏,攻了上来!”一个血染全身的乞活军禀报道。
去的时候七八百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两三百人,减员超过三分之二,而且人人身上都有伤,可以看出他们尽力了。
“李……头领,魏山……无能!”魏山一身是血,满脸羞愧难当。
李跃安慰道:“魏将军安心养伤,其他的交给在下!月姬、月姬,带将军下去疗伤。”
魏山的伤不重,之所以倒下,是因为力竭。
不知不觉间,月姬已经成为左右手。
月姬带着几人上前,将要抬走魏山的时候,魏山忽然一把抓住李跃的手,“李……兄弟,定要……守住黑云山,守住……这些活口!”
“好!”不说为了他们,就算是为了自己,也要守住黑云山。
魏山的武力李跃知道,其实跟崔瑾差不多,崔瑾因为宝剑之利,加上头脑敏锐,所以才势不可挡,但魏山骁勇善战,经验丰富。
如果他的七八百乞活军占据地利、先机都抵挡不住敌人,说明南山小道上的羯人非比寻常。
“兄长!”李跃喊了一声。
孟开举起从羯人手中抢来的长槊,“等候多时矣!”
不过他身边的三四百步骑,略有些单薄。
李跃回望了一眼正在喝粥的崔瑾,崔瑾如有灵犀一般道:“兄长、三弟且去,西面有我在,断不会失手!”
“杀敌!”李跃左手菜刀,右手环首刀,大踏步向前。
一千部曲跟在后面。
赵广的部众装备不错,有四五百人披着皮甲,还有五十多名铁甲,虽然很多人都是东拼西凑而来的,挂在身上,仿佛一块块补丁,但有东西和没东西在身上,是不一样的。
南山空地上静的出奇,长草和灌木高及胸口。
天空昏沉而低暗,仿佛要压在黑云山上一般。
前方草木之中,几百道凶残的目光扑闪着,看到李跃、孟开率兵前来,“轰”的一声,从草木中站起。
仿佛无数毒蛇从草里昂起身躯,吐着信子,瞬间刮起了一道腥风。
为首一将,身躯不高,却极其强壮,有如铁塔。
一看这阵势,李跃就知道棘手。
因为对方在击败魏山的乞活军后,没有无脑的冲上,而是躲在此地恢复力气,以逸待劳……
山道被他们攻破,黑云山的地利已经没有了,面前只有一片平地。
身后部众面有惧色。
他们跟随赵广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不错,反而没有乞活军们的亡命之气,甚至连田豹子的盗贼都比不上。
对面的敌将已经举起了刀,朝着己方,给人的感觉如同一个屠夫,眼神轻蔑无比,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整齐的脚步声轰鸣而起,盔甲铿锵,仿佛催命符咒一般。
如此声势,竟然逼的部众们后退起来,将李跃暴露在最前面……
所有人都可以退,唯独他不能退。
一退,人心就散了。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从两百步外射出,被冷风吹偏,贴着李跃的脸飞过。
李跃心中暗骂一声他娘的,嘴上却吼道:“不胜则死!尔等还有何退路?”
有两百多人踏前一步,挺起长矛,摆出了阵势。
但更多的人只是观望,甚至后阵已经有人逃走……
不过逃走的人很快发出惨叫,身体被一支长槊挑起,孟开寒着脸,杀气腾腾的望着众人,“后退者死!”
说完,将尸体扔在地上。
其他逃卒也被孟开的部众砍翻在地。
部众们的士气终于被逼了上来,重新走到前阵,竖起长矛。
这支赵军给李跃感觉有些不一样,虽然只有数百人,但展现出来的气势,甚至超过了西山那边的三千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南山小道极其难走,对方没有战马。
而孟开这边有一支四十多人的骑兵。
安全起见,李跃派人回去,让崔瑾、田豹子、周牵等人随时支援。
轰、轰、轰……
赵军一步一步的走进,行走之间,一支支羽箭飞出,有数支箭极其精准的命中己方的咽喉或者眼眶。
众人又是一阵惊恐。
“想想你们在山上的父母、妻儿!今日之事,有死无生,何惧之有!”其实李跃心中也有惧意,一小半来自气焰嚣张的羯人,一大半则是来自身边不靠谱的部众。
还好这些部众并非无可救药,他们也许不在乎这场战争的胜败,但一定在乎自己父母妻儿的性命。
生死存亡之际,很多人还是咬牙挺着刀矛冲了上去。
站着不动只会被对方精准射杀。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李跃不知道对方有多厉害,却知道如果不将对方干掉或者击退,那么山上所有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没有阵列,也没有指挥,仿佛潮水一样撞了过去。
一看就知道赵广平日根本没有训练,全凭个人悍勇。
阵阵血浪在阵前爆开。
如果己方部众是潮水,那么对方就是磐石,潮水虽然凶猛,却终究无法撼动磐石。
在羯人井然有序的刀矛面前,部众们前仆后继的倒下。
有人被近两丈的长矛提起,挂在半空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引来对方的狞笑声。
有人被一刀劈下头颅,脖颈中的血喷的老高……
这六七百的羯人,呈偃月之形,任何一点受到攻击,都会召来左右三四人的攻击。
仿佛一把刃口向外的镰刀,收割着己方部众的性命。
虽然对方也有伤亡,但往往三四个人才能换一个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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