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几个月前还在战场上杀的天昏地暗你死我活,还信誓旦旦的两年之后提百万大军杀过黄河……
当然,这世道将军遍地走,公侯满街是,一个伯一个子,并不算什么。
石闵曾一次性封了上千人为侯。
董闰挥了挥手,宦官和随从们退下。
李跃也挥了挥手,让亲卫和黑云将们退下,只留糜进一人在旁护卫,以他的级别,有些事可以让他听到了。
“大将军别无它意,南北乞活军同气连枝,形如一门兄弟,兄弟之间手脚之争,不可成仇也!”董闰这么一说,李跃就知道石闵的意图了。
一定是承受了巨大压力,想跟黑云军“破镜重圆”。
表面上,他跟李农风光无限,实则两人都被架在火上烤。
杀石遵立石鉴不是小事,石闵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然而,他养孙的身份让他既不能完全融入羯人之中,又不为北地晋人认同,除非他现在去了“石”姓,改回本姓。
石闵想跟黑云山握手言和,自然是好事。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南北乞活军联手,对华夏、对北地千千万万的百姓而言,自然是好事,即便是暂时的联手。
李跃现在的第一要务是休养生息积蓄实力。
“大将军说不成仇,那就不成仇!”李跃忽然有种预感,石闵这么跟自己拉关系,应该是要动手了。
以他的性格绝不会隐忍。
“就知道都督是爽快之人。”
此刻,一场小雨正飞扬在邺城的上空。
琨华殿内,石闵正在与尚书王简、少府王郁、将军周成、苏彦等心腹商议大事。
“大河南北,对殿下有威胁之人,苻洪、姚弋仲、石祇三人,黑云军根基尚浅,无心北上,不足为虑,当引以为援,暂不可为敌也。”王简如今依然成了谋主。
如今邺城虽然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但邺城之外,一切都不明朗。
石虎迁诸胡入河北,使其聚众而居,又让宗室领兵外镇,石闵想走到最后一步,难度颇大。
尤其是襄国石祇,与苻洪、姚弋仲、段勤等人来往密切,已经在聚集大军。
石祇跟其他的石氏亲王不同,别人都是没做之前便嚷嚷出来,生怕天下人不知道,而石祇却只做不说,大军云集,讨伐的对象是谁,不言而喻。
石闵对亲近之人一向言听计从,颔首道:“苻洪有西进之意,本王封其为都督关中诸军事、征西大将军、雍州牧、秦州刺史!”
苻洪的关中都督,来回都几次了,早已没有信用。
“如此,大将军去一劲敌,所剩唯有石祇、姚弋仲二人。”少府王郁道。
周成道:“区区老羌不足为惧,末将愿为殿下擒杀此老贼!”
这话让石闵仰头大笑,“汝乃本王之典韦、许诸也!”
几人一直商议到了晚上,又饮了些酒。
石闵为了控制禁中,琨华殿成了他的府邸,宫人随意调遣,大事商议的差不多后,石闵召来女乐,为众人解乏玩乐。
正兴起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铿锵的脚步声,密密麻麻,仿佛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众人俱是一惊。
石鉴并非一个安分之人,一上位就笼络李农、王泰等人,将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等人笼络到麾下。
“何人之军?”王郁大惊失色。
皇宫之中,还能是谁的军队?
王简脸色也有些难看,周成、苏彦全都惊起,唯有石闵安坐如故,自饮自酌。
顷刻之间,外面已是杀声一片。
不断有人呼喊:“莫要走脱了石闵!”
听到这话,石闵哈哈一笑,缓缓站起,提着长剑,向殿外走去,“几只虫子,也敢来搅扰本王,汝等稍作,某去去就回!”
周成、苏彦紧随其后。
殿门打开,灌入一阵腥风,又吱呀一声被人合上了。
王简、王郁焦急的等待着,只听见外间阵阵惨叫之声,血水一道一道的洒在殿门上。
火把光下,刀光剑影仿佛要浸透进殿一般。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厮杀声就缓缓停歇了。
殿门打开,石闵提剑而归,剑刃已被染成红色,每走一步,上面的血落在木板上。
滴答、滴答……
众人非但没觉得恐惧,反而神色兴奋起来。
其风采犹如霸王复生,跟着这样的主君,天下何人能敌?
石闵扫了众人一眼,“石鉴小儿焉敢谋害本王,明日当取其头颅!”
他是石虎的养孙,石鉴自然就是他叔伯一辈,却成了他嘴中的小儿。
“殿下切不可急于一时,当徐徐剪除石氏宗亲。”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乱年
太宁元年(349年)十二月,石鉴刚刚登基一个月,邺城再一次爆发腥风血雨,乐平王石苞、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等人,领兵夜袭琨华殿,被石闵杀退。
石鉴大惧,斩石苞、李松、张才等人以安抚石闵。
与此同时,镇守襄国的石祗传檄四方,号召天下勤王之师共诛石闵、李农,北地诸胡云集响应。
河北大战拉开序幕,但第一战却不在石闵与石祗之间爆发。
枋头东北面的同山陂。
无数羌人饮恨于此,尸体枕积如山,人尸马尸堆积在一起,断矛残刀斜指向天,连天空都因此变得昏沉。
呼啸的寒风掠过尸山血海,鲜血顺着渠水缓缓流入白沟当中。
受伤未死之人,在血泊中哀鸣着。
却无人看他们一眼,只引来荒野中的狼群,若非氐人大军还未完全退走,只怕早已扑了上来。
苻洪一步一步踩在血水与尸体之中,身后跟着苻健、苻雄,以及主簿程朴、雷弱儿等人。
这是一场无比辉煌的胜利,大河南北皆为之侧目。
姚襄五万大军来攻,被等候多时的苻洪一举击败,斩获三万余众。
姚弋仲直接被打残,元气大伤,再无跟苻氏争夺关中的实力。
原本还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赵军,如今全都龟缩在城中。
“老羌自不量力,这天下能与我家争锋者,能有几人?”苻洪仰天长笑,出了一口恶气。
苻健道:“昨日朝廷派来使者,恢复大人关中都督之职。”
“尔等以为如何?”苻洪颇为心动。
邺城这一册封,等于直接将雍秦二州划给了他。
但反反复复这么多次,已经很难让他们相信了。
雷弱儿道:“朝廷素无信义,反复无常,不可轻信,今主公一战而威震天下,何须石氏升赏?可自攻伐之!”
不过苻洪却面无表情,眼中隐隐翻滚着怒气。
他在等待,却无一人劝进。
主簿程朴却道:“不如且尊赵为主,如列国分境而治,经营关中,徐图后计。”
苻洪扫了一眼众人,忽而勃然大怒,“吾不堪为天子邪,而云列国乎!拖下去斩!”
周围人全都愣住了。
以往苻洪隐忍、宽和、大度,但如今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就连他的亲生儿子苻健、苻雄都惊讶万分。
仿佛这一战将苻洪的野心推向了顶点,积压在心中十几年的郁气喷薄而出。
一时间众人都忘了求情,程朴的人头很快落了地,从尸堆上滚落下去。
苻洪戟指西面,“孤率劲卒十万,居关中形胜之地,石闵、慕容儁可指辰而殄,姚襄父子克之在吾数中,孤取天下,有易于汉祖。”
到了此刻他的野心再也收敛不住,膨胀到了极限,直接将自己比作汉高祖。
苻雄担忧的望了一眼自己的老父,权力和野心能轻易扭曲人的心智……
枋头的这场小雪被北风吹过了黄河,吹到了陈留。
旧的一年去了,新的一年到来。
河北各地的消息纷至沓来,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与纷乱的河北相比,兖州却显得无比安详。
这一年难得的没有饥寒之苦。
士卒们穿着新发下来的袍服,多以野兽皮毛缝制而成,虽然粗糙,却极为保暖,丝毫不影响他们在风雪中的训练和狩猎。
百姓们也人手两件草衣,窝在家中,燃起煤饼。
家中有六十以上的长者或十三岁以下的孩童,还可去官府领五斤肉。
李跃冒着风雪巡视了陈留附近的村落,查看他们过冬的储备,若是不足,可去陈留窝冬,周牵修建了成片的民房,大通铺,屋内有壁炉和地路,暖烘烘的,每天两顿粥供应。
这还只是一场小雪,更冷的天气还在后面。
设置校事之后,兖州治下官吏节不节俭不知道,但比以往勤快多了。
“都督,常先生回来了。”张生野前来禀报。
“回城!”李跃翻身上马,掉转马头。
常炜在江陵待了一个多月,肯定摸清了桓温的心思。
回到府中,常炜已等候多时,“桓温不足为惧尔!”
“哦?”这开场白出乎李跃的意料。
“属下在江陵观察多日,荆襄士众多有意于关中,桓温之心不在北国,而在江东也,即便其北伐,也并非为收取故土,而是积累声望!非但桓温不足为惧,殷浩、谢尚之流皆是如此,殷浩北伐,也是为了与桓温分庭抗礼,而非为了江山社稷。”常炜唏嘘一叹。
很多事情出发点不对,往往就会走偏。
桓温与王谢荀殷的内斗不是一天两天了。
上一次桓温伐蜀,几次三番上书江东,掌握权柄的王谢荀殷都置若罔闻,桓温于是自作主张,攻打成汉。
这一次北国大乱,桓温也是几次上表,建康依旧置若罔闻。
江东还是历史上的那个江东。
“依属下之见,荆襄与江东互相掣肘,都督可隔岸关火,进则全据中原之地,兼并张遇、刘国,退则固守兖州,以待江东之变。”常炜眼中闪着光。
被夹在南北之间不仅李跃一人,还有这两货,最先受到冲击的是他们。
张遇跟江东眉来眼去,是想借江东之势而壮大自己,绝不是被江东吞并,几十年来投奔江东的流民帅有几个得了善终的?
而刘国手上有万余匈奴骑兵,李跃早已垂涎三尺。
这年头最快的发家手段就是掠夺。
土地多大,其实没用,这年头遍地都是无人的荒地,关键是人口。
“看来兖州乃形胜之地也,北望幽冀,东接青徐,居许、洛、邺三地之间。”李跃心中的火苗也瞬间窜了起来。
这便是中原的优势,处处都是危机,但处处都是机会,一旦站稳脚跟,崛起速度非常快。
北边刚刚与石闵“破镜重圆”,暂时没有威胁。
至于南边,一个殷浩问题不大,只要不是桓温来就行。
常炜此番南下收获颇大,摸清荆襄和江东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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