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区区枋头何足为惧,属下愿为前锋,急袭苻健!”糜进拱手道。
真打起来,黑云山应该有五成胜算,但李跃不是赌徒,即便赢了,黑云军肯定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而黑云军真正的敌人,氐人还排不上号。
“怎么,汝等也敢质疑某之决议?”李跃面无表情的看着众将。
被手下裹挟绝不是一件好事,刀要为人所用,而非人被刀驱使。
如今已是一方之主,该有的城府和掌控力要有。
刀一旦脱离掌控,必反噬其主。
“属下不敢!”糜进单膝下拜,其他黑云将也拜在地上。
李跃不理会他们,对崔瑾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眼下不能让苻健倒向襄国,对付邺城!”
凭心而论,苻健其实也没做错什么,最大限度为本族群争取利益,恰恰是一个合格君主的品质。
当初李跃也是如此,不过那时候退让的是苻洪。
“属下这就回返枋头!”崔瑾连城门都不入,翻身上马,拨转马头。
“兄长……”李跃欲言又止。
崔瑾回头,“大事要紧,苻健也在与襄国使者密谈,氐人若归顺羯人,北方百姓多一劲敌!”
李跃点点头,“一路顺风。”
望着他的背影,李跃心中一阵感概,其实刚才想让他回去看看身怀六甲的妻子……
此时,河北苍亭。
刀矛如海,铁甲如山。
一杆杆“魏”字旌旗在春风中招展,士卒们无比仇恨的望着对面的羯人、匈奴人、以及各种胡人。
一匹血红色的战马从西面飞驰而下,马上一人手提双矛,嘶声大吼着,“杀!”
“杀!”
每一声都得到了魏军士卒们歇斯底里的回应。
这一战便是冉魏的关卡。
石祗、石琨几乎集结了河北胡人所有有生力量。
除了邯郸的十万赵军,还有段勤、靳豚、张沈、杨群、石宁等羯赵残余势力集结在昌城(今河南南乐县、河北大名县一带)。
诸胡联军一共二十三万。
冉闵尽起邺城之军,以尚书左仆射刘群任行台都督,王泰、崔通、周成等将率领十二万步骑屯于黄城,冉闵躬统精卒八万扑上。
一声声的呼喊震动天地,也震动了对面的二十余万胡人。
而这些呼喊声中,带着被压抑了三四十年的仇恨和愤怒。
汉人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即便战国、秦末、三国时期,也未曾有家园被异族侵占之事。
盛极一时的匈奴、鲜卑都在华夏面前四分五裂。
战鼓与号角声接着响起。
血红的战马如一团烈焰般飞驰至众军之前,长矛直指远处的羯赵牙纛,“报仇雪恨,就在今日!”
随着这一声呼喊,骑兵、甲士应声而动,缓缓向前,暗红色的潮水淹没了大地,汹涌向对面的胡人。
沉重的脚步声压住了一切声音,连风仿佛都在此刻沉默了。
士卒们眼中只有仇恨,只有对面的胡人。
左翼王泰部的巴人率先冲出,如一杆长矛般刺入对面的匈奴人大军中。
汉高还定三秦,大山之中的巴人争相来附,主动为前锋,立下汗马功劳。
蜀汉立国,军中亦有不少巴賨大将。
而王泰麾下巴人精锐及其凶悍,杀入匈奴大军之中,所向披靡。
紧接着,周成所部的骑兵,杀入羯人大军之中。
战场立刻沸腾起来。
无数刀光矛影撕开血肉,泛起阵阵殷红,数十万人马犬牙交错,如同两条巨蟒在大地上疯狂扭缠、绞杀、挣扎……
血光冲天而起,天上的风云亦为之色变。
每一个呼吸都有成百上千人倒下,人的惨叫、战马的嘶鸣响成一片,地上的尸体被践踏成血泥。
就在两军相持之际,一支五千人的骑兵犹如羚羊挂角一般从西北高地上横扫向羯赵大军后侧。
青翠的北方大地上,宛如巨人在挥动长鞭。
为首一将黑甲红马,正是冉魏皇帝冉闵,手持双刃矛冲在最前,雷霆万钧一般轰向羯赵大军。
霎时间,还在僵持、抵抗的胡人们人仰马翻。
尽管胡人也调集重兵前去拦截这支骑兵,却全都无济于事,一击既溃。
冉闵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冲向羯赵的中军。
与此同时,左翼王泰、右翼周成,奋勇向前,凭着胸腔里的愤怒、仇恨,死死压制住胡人,无数胡人倒在他们的刀矛之下。
仿佛三把利刃同时刺穿了胡人的躯体。
终于,胡人顶不住了,节节后退中,有人扔下武器,掉头就跑,或是跪伏在地。
战场上到处都是这种场景。
曾今不可一世的羯人、匈奴人、胡人再一次被踩在华夏的脚下。
永兴元年四月,仓亭大战,冉魏击败诸胡联军,阵斩杀三万有余,冉闵亲甩骑兵追杀靳豚,于阴安斩起首俘其众而归。
俘获戎卒十余万,旌旗钟鼓绵延百余里。
军威之盛,羯赵最强盛时犹不能比。
冉闵自苍亭至邺,行饮至之礼,清定九流,准才授任,儒学后门多蒙显进,于时天下翕然,一如魏晋开国之初。
在血火中崛起的冉魏,也在血火中走到顶点。
第二百二十七章 诓骗
仓亭一战而惊天下。
殷浩驻扎在寿春的三万前锋又退回合肥,暂避冉魏之锋芒,让张遇缓了一口气。
辽西的燕国大军也缩在龙城之中,不敢动弹。
而造成冲击最大的是枋头苻健,和北上途中的刘国。
刘国率四万步骑退守繁阳。
繁阳是个好地方,与濮阳隔黄河而望。
秦二世三年,秦将章邯围困赵国巨鹿,项羽奉义帝之命与宋义引兵救赵,行至繁阳屯兵不前坐观成败,项羽乃于帐中杀宋义,并其军,北渡漳河,裹粮三日,破釜沉舟,九战绝道,大败章邯,坑杀秦降卒二十万。
“刘国屯兵于此,莫非想效仿霸王破釜沉舟?”崔瑾稍稍落后李跃一个马头。
“他何德何能,能与霸王相提并论?不过是一条落水狗而已!”李跃笑道。
此番起陈留一万五千黑云军,外加八千兖州军,再征调各路南军,总兵力三万五千余。
北面,苻健的氐人大军南下,两面夹击。
仓亭之战后,冉魏如日中天,枋头坐立不安,主动催促李跃起兵。
渡过黄河,繁阳历历在目。
然而河北大地上却是一片萧索荒芜,正是春耕时节,田中长满荒草,道路两旁,随处可见腐烂的尸体,恶臭熏天。
河北接连大战,处处攻杀,已经无人安心耕种了。
“魏主英勇善战,然河北胡人数百万,若不经营,只怕难以长久。”崔瑾感叹道。
冉魏虽重创了河北胡人,让华夏百姓重见天日,然而诸胡定居河北三四十年,经历两代人,根基已经稳固,绝不是一两次大战就能屠灭的。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且看冉闵下一步如何吧。”李跃望着湛蓝天空,若有所思。
仓亭大战,仍未改变冉魏的战略困境。
冉闵的武功到达顶点,接下来就考验他的文治。
“都督,繁阳有使者至!”斥候策马前来禀报。
都拔刀子了,刘国这时候派使者来……
崔瑾道:“必是来求饶的。”
“他可不是什么老实人,就不会束手就缚。”
梁犊大战,刘国退出洛阳,保存实力,将烂摊子甩给李农。
石遵夺位,他果断抛弃石世、刘氏、张豺,投入石遵麾下。
如今邺城、襄国大战,他又站队石祗,火急火燎的北上夹击邺城。
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是提刀就干的冉闵,仓亭之战,快刀斩乱麻,前后二十天不到,就分出了胜负……
让刘国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片刻之后,刘国的使者来了,虽是匈奴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北方汉腔,“都督与我家一向和睦,奈何听从他日挑拨,刀兵相见也?”
“阁下误会了,此次出兵并非受人挑拨,而是河北形势复杂,刘刺史困守繁阳,进退失据,某此来特意接应刺史南下,尔等无需多疑,速速打开城门。”李跃睁着眼睛说瞎话。
旁边糜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李跃瞪了他一眼,笑声又戛然而止。
匈奴使者抿了抿嘴,“都督……何必诓我?”
“没诓骗你们,魏主一战而可襄国,河北大势已定,不日即将南下,大河两岸,唯有我兖州能保尔等平安,某一片好心,你回去禀明刘刺史,速速随吾南下。”李跃一脸诚恳加严肃。
奈何身边的黑云将和亲兵却在使劲憋着笑。
匈奴使者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李跃挥手,“快备马,送使者回返。”
人被弄走后,周围才传来一片哄笑声。
崔瑾亦莞尔一笑。
看着天色差不多了,李跃便下令安营扎寨,等待北面苻健的消息。
刘国退据繁阳,本意是凭借卫水避开冉魏兵锋,同时观望河北形势,河北遍地都是胡人,襄国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届时繁阳的地缘优势就会凸显出来。
到了晚上,刘国的使者又来了,“苻健部众甚多,经营枋头多年,钱多粮广,人丁众多,我主愿出三千战马,邀都督同击苻健军!”
李跃一愣,刘国的花花肠子还挺多,闹完一出又是一出。
不过站在他的立场上,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三千战马就想某出卖盟友?刘刺史还是不要如此麻烦了,随吾一同南下为妙。”
“五千!五千战马!”使者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都督此番出兵不过循利而来,两家并无深仇大恨,枋头之钱粮、人丁,远在繁阳之上!”
五千战马不是小数目,能轻易到手,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不过略一思索,还是打消了此念,刘国反复无常,不可信,苻家相对而言可信一些,两边多次联手,有合作的基础。
再则即便联合刘国,也未必能灭了苻健。
一场恶战,三方对峙,都想让别人当鹬蚌,自己当渔翁,战场上可定不会下死力。
刘国有战马,来去自如,形势不妙,风紧扯呼。
自己就只能在风中凌乱了,而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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