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上位十六年来,不知犯下多少杀孽。
大河南北哪一家汉民没有血债?
李跃高声到:“你们都是血性汉子,难道甘愿以后屈膝在羯奴胯下?”
一半的人眼中闪烁着怒火,一半的人低着头。
话不需要说太多,有心之人心中自然有数,无心之人说再多也没用。
“城破之后,一切照旧,只诛首恶,不伤你们家眷,有功之人,重重有赏,决不食言!”
听闻此话,那些低着头的人也缓缓抬头,眼中露出贪婪的光。
民族大义,加重赏,李跃能给的就这么多了,“徐成!”
“属下在!”徐成兴奋的带着一百多名甲士过来。
这些人都是经历过南山血战的勇士,也是黑云山最生猛的一批人。
孟开不辞而别,崔瑾去了轩辕山,李跃身边乏人可用,就剩一个乞活将魏山,所以需要培养亲信。
“攻城!”李跃大手一挥。
徐成和百余甲士混入俘虏之中,扛着简易长梯向坞堡挺进。
魏山率五百矛手在后督战,长矛几乎顶着俘虏们的背心。
慈不掌兵。
在牺牲俘虏和牺牲部下之间,李跃果断选择前者。
“不要放箭、不要放箭!”徐成胁迫俘虏们呼喊,城上,有他们的兄弟故友。
坞堡上一阵混乱,城下,是他们的左乡右邻。
季家堡形成的根本是宗族。
父子叔伯皆在军中,因此战力极强。
这也是自秦汉以来的传统。
尉缭子中就提倡军中多招收父子兄弟,一旦遇上恶战,父不会舍子,兄不会弃弟,互相之间有了羁绊,就会奋勇向前。
尉缭子的特殊之处在于,没有其他兵书那么过度的显扬仁义礼智信。
主张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一人之兵,如狼如虎,如风如雨,如雷如霆,震震冥冥,天下皆惊。
这也跟当时的时代背景有关。
孙子兵法是给天才看的,更多的是在讲战略。
现在的李跃还没到这一层。
坞堡上犹豫起来。
对付敌人,他们一定舍生忘死,但面对自己的亲人,他们如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他们犹豫,徐成没有犹豫,竖起长梯,驱赶俘虏攀爬。
“将军有令,只诛投降羯奴之人,余者不犯!”
甲士们在人群中呼喊着,让城上的守军更加犹豫。
“放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城破之后,这群贼寇定会讲我们屠尽!他们是贼,言而无信的贼!”季雍在城墙上歇斯底里的呼喊着。
从他嘴中说出的“贼”字异常刺耳。
“投靠羯人,你们还能活下去,但贼子们攻破坞堡,你们的父母妻儿必不得活!”季雍一声一声的吼着,嗓子都沙哑起来。
“蠢货!”李跃大喜。
季雍这么说,等于坐实了投靠羯人。
这人平时也挺精明的,但今日连遭挫折,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投降羯人,季雍有可能飞黄腾达,但季家堡的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道理很简单,以前只需要伺候好季雍一家就行了,以后还要伺候羯人……
石勒的轻徭薄赋,早就被石虎全盘推翻了。
建武六年(340年),石虎欲伐燕国,下令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五丁抽三、四丁取二,为慕容霸所拒,不了了之……
建武八年(342年)十二月,石虎准备从海路进攻燕国,带甲之士五十余万,船夫十七万人,溺水而死、被虎狼所噬者占三分之一,公侯、牧宰、豪强竞相谋取私利,汉民死伤殆尽……
建武九年,青州出现“祥瑞”,群臣一百零七人上《皇德颂》歌功颂德,石虎大喜,下令被征调的士卒每五人出车一辆,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匹,不备者斩首。
百姓典卖儿女,仍旧无法供给军需,挂树自尽者远近相望……
这还不算石虎大兴土木时,害死的百姓。
石虎的儿子们也有样学样,石宣、石鉴、石苞、石韬等等,通过各种手段,压迫、残害汉民,致使雍、并、幽、冀等汉家核心之地汉人数量锐减。
而从石勒时代起,投降羯赵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晋将梁巨投降,石勒不允,活埋士卒万人。
泰山徐龛投降后,被石勒装进皮囊中,从城上扔下摔死,然后让羯人分食其心……
至于石虎,比石勒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雍话一出口,城上的守军纷纷望着他。
猛然醒悟,但为时已晚,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城墙上已经有人放下兵器,转头回到城中。
季雍恼羞成怒,一槊刺死身边的一个逃军,“敢不尽心御敌者,死!”
而这也是他犯下的第二个错误。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此时此刻,谁还会怕一个“死”字?
真若怕死,早就逃去江东了。
越来越多的守军扔下兵器,城上一片混乱。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矮小的身影快速爬上长梯,迅敏如猴,一跃而起,纵身跳上坞堡,乱刀劈翻一人。
身材矮小有矮小的好处,极其灵活,在乱刀中东躲西窜,十几名守军居然一时奈何不了他。
四五名甲士也快速爬上。
互相配合,牢牢占据城上一块空地,压制住周围十几名守军的反扑。
更多的甲士攀上城墙。
“徐成兄弟,我助你一臂之力!”魏山也领着甲士攀爬。
若是寻常时候,一座坞堡绝不会这么轻易被攻上去。
一来,季雍在城外战败一次,守军士气低靡。
二来,季雍投靠羯人,不得人心,士气涣散。
羯人带着羌氐鲜卑压迫汉民,早已仇深似海。
上下同欲者胜,上下不同欲,则只会一地鸡毛。
季雍还带着亲信在城墙上抵抗,但坞堡的闸门却在此时被人打开了。
第四十一章 府库
李跃带着甲士从大门走入季家堡。
往事一一在心头浮起,“速速捉拿张善!”
这厮当年要阉了自己,现在风水轮流转,李跃当然不会放了他。
魏山、徐成快速清理坞堡。
其实也用不着清理,坞堡中的人大部分主动放弃了抵抗。
季雍被徐成押到李跃面前,满脸血污,狼狈之极。
“将军,张善已于五日之前,送季雍之女入邺。”斥候前来禀报道。
李跃脑海中浮现那张清秀的脸,心中多了几分失落。
这般的人儿,就被亲生父亲送给禽兽了?
“季坞主,如今还有何话可说?”李跃盯着季雍。
季雍睁开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不能死、不能死!”
周围一片哄笑之声。
“你为何不能死?”李跃也不想戏弄他,但为了让季家堡的人看清他们的坞主是个什么货色,只能忍住心中的恶心。
“太子答应我为荥阳太守,他日登基之后,我就是国丈,寻个豫州刺史不难!”季雍眼中忽然冒出了光。
仿佛一个不愿认清现实的赌徒。
有野心没有错,永嘉之乱以来,不知有多少野心勃勃之辈。
前有王浚、王弥,后有苏峻、王敦等等。
乱世本就是一个大舞台。
然而想靠裙带关系爬上去,只能是痴心妄想了。
季雍目光忽然亮了起来,落在李跃身上,“我深谋远虑,你英勇善战,此乃天作之合也,不如你拜我为义父,我们父子齐心,假以时日,司豫二州皆入我父子手中,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大事可期也!”
周围一片安静,全都惊呆了。
都知道季雍有野心,没想到居然这么狂野,胃口如此之大。
李跃也被他疯狂的脑回路搞得有些晕,自己费尽心机的攻打季家堡,只是为了找个“爹”,当他的义子?
“此战到底谁赢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必在乎区区名声?”季雍口若悬河。
周围忽然一阵哄笑。
季家堡的人眼神中带着无比的沮丧。
一个人竟然可以没下限到这个地步,女儿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乱世在扭曲每一个人……
前世的自己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杀人不眨眼……
李跃心中一阵感慨,“拉下去。”
两名甲士上前提人,季雍剧烈的挣扎起来,“我不能死……不能!你若不弃,愿拜你为义父……”
“扑哧”一声,李跃的刀刺进他的嘴中。
终于,周围安静下来。
这厮穿着盆领铠,无法斩首。
“以后但有敢投降羯奴者,皆如此人!”李跃振臂而呼。
仇恨最能凝聚人心,虽然是把双刃剑,但此事不得不用之。
俘虏们看李跃的眼神亲近了许多。
将兵器盔甲收缴上来之后,就让他们各自回家去了。
魏山接手城防,徐成轻点府库。
这个时候,李跃手下乏人可用的缺点暴露出来。
不仅缺部将,还缺通文事之人。
黑云山想要做大做强,不能只会冲锋陷阵。
好在如今终于有了一块基业了,季家堡挨着汜水平原,可开垦的土地极多。
守了一夜,也思索了一夜,关于黑云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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