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山上的人口激增至一万七千余众。
而且大部分都是青壮,老弱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被淘汰了。
“新来之人不可全为将军子民,不然黑云山旧众心生不满,人心涣散。”辛粲主动建议道。
人越老,越洞悉人性,肚子里的坏水也越多。
“辛老可有良策?”李跃怀疑京县流民攻打自己,很可能就是出自他的鼓动。
“可设三等民制,尽其力,察其心,观其心,一等为子民,二等为庶民,三等为僮民。”辛粲摇头晃脑,干瘦的身形,花白的头发,太像一个狗头军师。
“有何区别?”
“子民者,为将军之嫡系、本部,可从军从政,读书习武,田赋收其七成,庶民者,为主动投效将军之人,可以从军征战,但不可为将为官,田赋收其八成,僮民者,为俘虏、山贼、水贼、流贼之众,这些人龙蛇混杂,贸然吸纳,恐有祸患。”辛粲年纪大,但口齿伶俐。
这些话的确道出了黑云山如今的弊病。
就像当初的赵广一样,吸纳了这么多人,但真正服从他命令的又有几人?
而且这套等级制度并非他首创。
早在石勒时期,便有“国人”制度,内迁羌氐匈奴鲜卑乌桓“六夷”为爪牙,而汉民处在“国人”“六夷”之下,成为被压迫被掠夺的对象……
“大善!”李跃略一思索,便知道其中的好处。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不会珍惜。
而新吸纳的流民、山贼等,不乏包藏祸心之人,不加辨别的吸纳,将来必成祸患。
辛粲见李跃如此从善如流,也是知无不言,“僮民十年为庶民,庶民十年为子民,其中佼佼有功者可提前升为子民。”
没有等级,就没有凝聚力,无法体现出优越感,凭什么这些敌人战败之后,直接跟黑云山旧部们一个待遇?
这套办法不仅适用于眼下,也适用于将来。
北地的匈奴、羌氐、鲜卑等,将来可直接成为僮民。
僮民其实就是奴隶。
李跃当即又跟辛粲商议了一番具体细节,辛粲肚子里的东西比周牵还多。
周牵的长处在实干,而辛粲所长在规划,尤其是治理上,颇多良策,一番交谈,李跃受益匪浅。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规则和秩序,后世的东西未必适应这个时代。
而辛粲洞悉这个时代的规则,虽不是荀彧、诸葛武侯级别的王佐之才,却也是一个合格的辅佐型人才。
可惜就是年纪大了点。
但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经验丰富。
公事上,李跃没什么架子,悉心听取辛粲的意见,两边相谈甚欢。
“石虎父子残暴不仁,其国必不能长久,十年之内,必祸起萧墙之内,荥阳居东西南北之要冲,乃用武之地也,将军神武,大有可为,他日必可收拾大河以南疆土,迎奉晋室,则将军必将青史留名矣!”辛粲摇头晃脑道。
不过这话让李跃怎么听怎么觉得膈应。
司马家还扶的起来吗?
有祖逖和苏峻的教训在,李跃也不敢投靠东晋,就算投靠,人家也未必看得上……
当然,辛粲作为老牌士族出身,可以理解,以他的年纪,做了大半辈子的晋人,想法早已定型。
毕竟东晋占着正统和大义,慕容皝称燕王,还要一再请求江东的册封。
直到击败了石虎,才让江东君臣们高看一眼,发觉他们的利用价值,册封为燕王,授使持节、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州牧、大单于。
“辛老所言甚是,他日某必定驱除羯奴、恢复河山!”李跃也不想跟他争辩。
有多大的实力,生多大的野心。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黑云山走向何方,谁又能说得清楚?
有了辛粲分担山上的民务,李跃松了口气。
仿佛为报答知遇之恩一般,辛粲极为卖力,山上的各种事务被他处理的井井有条,除了月姬等五个女孩儿,其他七个少年被他当作弟子,言传身教。
三等民制很快就推行下去。
黑云山旧部和少数分季家堡的人为子民,大部分季家堡的人为庶民,俘虏的流民、山贼为僮民。
施行之后,凝聚力果然大增。
首先就团结了黑云山和季家堡的人,至于流民和山贼初来乍到,自然不敢有意见。
李跃查访了一番,发现绝大多数人在乎的并不是等级,而是一套安稳的秩序。
天下乱了这么多年,他们渴望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无论是在羯赵治下,还是慕容鲜卑治下,亦或李跃治下。
这是华夏的大幸,也是华夏的不幸……
第五十章 对峙
原本李跃对轩辕山存着几分敬意,他们却对黑云山不怀好意。
崔瑾两个月前最后一次消息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并且旁敲侧击的向郭实表达黑云山的善意。
不知为何轩辕山会派人来窥探自己。
难道崔瑾被郭实识破了?
仔细一想,可能性不大,郭实若是发现端倪,最好的办法是装作不知,假意结盟,然后将黑云山一锅端了,没必要过早的暴露敌意。
李跃只能继续等待斥候的消息。
轩辕山关系到黑云山下一步的发展。
北边和东边不用想了,在邺城眼皮子底下,全是羯人控制的军事重镇,向北扩张,无异于以卵击石。
西边是洛川,也是羯赵经营的重点地区,所以只能南下。
崇高、密县二地与黑云山一脉相连,又都是山区,发展潜力巨大。
疏通了这两地,就打通了南下鲁阳铁山的通途。
到时候铁有了,煤有了,人也有了,黑云山就能一跃而起。
但现在轩辕山生了变故,计划只能中断。
秋收临近,南面的两股人马蠢蠢欲动起来,派出小股兵力渡过洧水,劫掠汜水堡以南的粮食,一些在田间忙碌的青壮也被他们掠走。
直到斥候营集结,一日之间,十一场小战,杀了他们一百多人,斥候阵亡四十多人,才将他们赶回洧水之南。
但对方没有收敛,反而集结大股兵力,向汜水堡杀来。
大战的气息弥漫开来。
李跃亲自带兵下山,对峙于洧水两岸。
北岸赤旗如血,矛如苇列,阵列森严。
南岸一东一西两股人马,西面足有两千之众,却衣衫褴褛,无精打采,一些人还佝偻着腰,不断咳嗽,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军队,而是一群提着棍子到处要饭的乞丐。
轩辕山困守孤山近二十年,从不主动扩张,以至于成了今日的惨状。
而黑云山自吞并季家堡之后,从无一日停歇,疯狂吞并着周围的势力,这也造成黑云山上上下下进取心极为旺盛。
东面倒有几分气势,步骑相杂,前排顺起一百多面盾牌架着长矛,中间一众弓箭手,两侧各有百余名骑兵。
是真正的骑兵,人人骑在战马上来回奔动,仿佛在寻找己方的弱点,还偶尔射出一箭,试试北岸的反应。
两边就这么对峙着,李跃不敢渡河,对面也不敢过来。
“请郭寨主出来一叙!”李跃令人朝对面齐声喊叫,却没有任何回应。
沉闷的对峙了一天一夜。
战兵不动,斥候们激烈绞杀。
黑云山的斥候不是单纯的斥候,箭无虚发,斗志顽强,但对面有马,来去如风,驴、骡在战马面前还是差了点,勉强斗的旗鼓相当。
李跃火气上来了,让人喊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魏山怒道:“他娘的,还真以为我们怕他!愿率三百战兵,渡河一战!”
李跃眺望南岸,东面密县人马也有些扛不住了,毕竟一天一夜不合眼。
西面轩辕山的人更是垂头丧气,连阵脚都向后挪了几十步,似乎并不愿顶在第一线。
仅这一个小动作,李跃便知道他们并不齐心。
回望本阵,战兵们两眼血红,只等杀过岸去。
这段时日的高强度训练没有白费,而且士卒都是五十以下十五以上真正的青壮,熬一夜不算什么。
军官们不断激励士气。
徐成道:“他们既来劫掠,为利而来,今与我军相抵,无利可图,却又不走,必然有诈!”
这场对峙本来就充满了诡异。
魏山惊道:“莫非是声东击西?”
这种可能性很大,洧水不能走,他们可以从西边的京县绕过去,京县与汜水堡处在同一块平原上,可以直接攻打空虚的汜水堡。
如此看来,对方根本就不是冲田里的粮食而来,而是为了攻灭黑云山!
“传令,斥候加强京县附近的哨探。”
“遵令!”张生野带着百多名斥候骑着驴子向东北而去。
“擂鼓,呐喊,徐成引三百会水的战兵渡河猛击西岸轩辕山贼众!”李跃决定打破僵局,总感觉对面这次前来没那么简单。
继续拖着,形势会更加不利。
“得令!”徐成提起长刀,便带着三百刀盾手下河。
鼓声、呐喊声响成一片。
此处河水并不深,最多淹没脖颈处,穿上重甲不易被河水冲走。
见黑云山三百人马雄赳赳气昂昂的杀来,对面显然有些不可思议,稍一愣神的功夫,徐成就带人杀上了岸。
“可来决死!”徐成提刀,与甲士一齐怒吼。
别看他身材矮小,却极其生猛,大步流星,左手盾,右手刀,走在最前。
李跃在北岸时刻关注着密县人马的动静,只要他们敢动,李跃立即让全军猛攻。
不过密县人马却一动不动。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都想做渔翁,而不想成为鹬蚌。
就在徐成杀气腾腾冲过去时,轩辕山人马忽然一哄而散,掉头就跑……
李跃记得崔瑾说过,轩辕山颇有战力,却没想到如此稀烂,更加让李跃确定轩辕山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好机会!”李跃让旗手向西面晃动牙旗。
徐成追了一阵,调转方向,杀向密县人马。
“渡河!”李跃拔刀,第一个跳入河中,魏山第二个。
士卒争相下水,水花飞溅。
这群人是来抢他们的粮食毁他们的田,此仇不共戴天。
为自己而战,当然人人奋勇,大吼大叫的杀向东边密县人马。
“决死!决死!”士卒们一遍一遍呼喊着。
一阵箭雨落下,士卒们蹲在水中,轻易避过了箭雨,都是九死一生的人,厮杀了多年,经验极其丰富,很多李跃没想到的,他们早以形成了习惯。
“吁……”
当战兵从河水中走出时,战马为杀气所激,不住的后退,任由骑兵如何抽打,都不敢向前。
这年头比的就是谁不要命。
为将忘家,逾垠忘亲,指敌忘身,必死则生。百人被刃,陷行乱阵,千人被刃,擒敌杀将,万人被刃,横行天下!
李跃现在才算明白这句兵法的精髓所在,一万人舍生忘死,便可以纵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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