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污言秽语滚滚而来,赵军依旧不敢露头。
李跃算是看出来了,士气完全被人家踩在脚底下。
高力禁卫也不是真的要攻城,似乎在摸清地形,耀武扬威了一阵,也就转身下山。
“燕王到了何地?”李农沧桑而疲惫的声音响起。
身边人答道:“燕王大军驻留黎阳多日。”
黎阳地处黄河北岸,俯视河南。
石斌屯兵于此,分明是坐山观虎斗之意……
李农没有多言,转身回城楼之中。
天很快又黑了,寒风呼啸,春雪只是略打湿地面便消失不见。
在关上巡逻了一阵,便有从吏寻来,“李头领,司空召见。”
李跃拱手,跟着从吏进入城楼。
堂中乞活将济济一堂,薄武、陈端分列在右,张良、石闵、董闰等人分列在左。
堂中居然没有一个羯人。
李跃辈分最低,站在右边末尾。
上首李农铁青着一张脸,“诸位,方才燕王有急令至,调走卫将军一万六千军。”
石斌都督中外诸军事,连李农都要受他节制。
忽然之间,堂中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关上守军本来就不多,石斌抽调走张贺度的一万六千羯人,让虎牢关更加虚弱。
而石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让李农挡在前面,尽量消耗高力禁卫,同时也消耗李农麾下的乞活军。
等两边差不多了,他可以施施然的来摘桃子。
羯赵奉行以胡制汉之策,石虎与诸子一向想方设法的残害汉民,他们也许宠信李农,也能让李农享受荣华富贵,却绝不会放弃打压削弱汉人的机会。
在这一点上,石虎父子非常默契。
高力禁卫与乞活军两败俱伤,正合他们心意。
左边第一人张良拱手道:“我们不足两万人马,且士气低落,如何能与高力禁卫相抗?不如退往陈留!”
李农摇头道:“陛下以十万大军托付于我,却两败于贼军之手,若是舍弃成皋,有何脸面再见陛下?”
一提到石虎,众人又安静下来。
这场大败李农固然脸上无光,但其他人也难逃其咎。
这时石闵出列,声音洪亮,令堂中诸将精神为之一震,“敢问司空,我军能攻灭十万贼军否?”
李农目光复杂道:“不能。”
石闵再问,“我军能守住成皋否?”
虎牢关是天险,守住的几率极大,但张贺度被调走,让本就不多的士气跌落谷底。
虎牢关再险峻,也要靠人守,人心散了,拿什么守?
李跃心中一动,若是换黑云山部众来,后勤补给充足,援兵给力,有六成把握守住。
但此时出头明显不智,面对梁犊的十万虎狼,黑云山肯定要付出惨重代价,即便守住了成皋,也是为石斌作嫁衣,吃力不讨好。
迟疑片刻之后,李农终究摇摇头,“不能。”
“既不能战,又不能守,当走矣!”石闵是堂中最特殊一个存在,算是半个羯赵宗室,以这种语气跟李农说话没人觉得不妥,反而因顺应人心,而得到不少人赞同。
李农仍在迟疑。
就在此时,关下忽然传来喊杀声。
从吏惊恐在门外禀报:“司空,贼军夜袭!”
该来的还是来了。
白天的进攻分明就是在探路,关上士气如此低落,贼军不来攻打才是怪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张贺度的人马前脚走,贼军后脚就来夜袭了,时机把握的太好了……
“杀回邺都!”漫山遍野都是贼军兴奋的呼喊声。
众将脸色大变,声音这么近,很可能已经偷袭得手,攻上虎牢关。
关上一阵混乱,伴随着阵阵惨叫传来。
“破关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冲破黑夜,接着到处都是令人心悸的狂笑声。
李农闭上眼神,“退、退守荥阳!”
第一百二十章 病倒
高力禁卫来势极猛,霎时间,关中火光冲天,照亮了沉沉黑夜。
十几名全身浴火的守军惨嚎着到处逃窜,点燃更多地方。
火光之中,十几名人高马大的羯人甲士手持大斧,肆意挥砍,守军的刀矛完全不是对手,即便是甲士提着盾牌顶上去,也经不住几下劈砍。
在狭窄城墙上,斧头有天然优势。
加上高力禁卫的那种疯狂,仿佛虎入羊群一般,所向披靡。
乞活军不是不能打,只是一败再败,士气全无,偶尔几个悍勇之人提刀向前,在砍杀一名敌人后,瞬间被六七把大斧砍劈成肉泥。
场面极其血腥。
高力禁卫们习以为常,在一片血色中狂笑。
“哼!”魏山提着骨朵欲上前迎战,被李跃拦了下来。
战败已不可避免。
其他人都在逃窜,漫山遍野都是敌军,自己这点人顶上去杯水车薪,连石闵都护着李农下山。
黑云山部众还在山下营垒中。
“不可走了李农!”贼军到处呼喊,见人就砍,见东西就烧。
下山途中,溃逃的人太多,挤在狭窄的山道上,高力禁卫提着大斧在后面追砍,不时有羽箭落下,射中溃逃者的后脑、脖颈。
李跃身边人少,跟在李农身后,下山并不难。
站在平地,抬头望着关上,火光照耀下,手持大斧的甲士站在关上,俯视着逃窜的赵军,发出阵阵轻蔑的笑声和吼声:“逃吧,逃去邺城,洗净脖子!”
气焰嚣张到了极点。
数不清的溃军从山上滚了下来。
李农身上沾着污泥,神态狼狈,怒急攻心,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
“司空!”
“李公!”
……
“这等庸碌之辈,寨主何必听令于他?依在下看,羯赵油尽灯枯,只需击败黎阳石斌的四万人马,羯赵灭国矣!”朱序又在李跃耳边蛊惑。
按照眼前的趋势的确如此。
但羯赵不行,不代表蒲洪、姚弋仲不行,还有石闵……
高力禁卫看似凶悍,百战百胜,其实问题更大。
全靠一股气势撑着。
只需一场大败,这股气势就会消散。
再说羯赵灭国,江东就能收复故土吗?他们有这个胆量北上,重新收拾河山?
司马家的江山来路都不正,自然小肚鸡肠。
李跃笑道:“不如朱将军率本部人马直取邺城,定能马到功成!”
朱序脸色一变,听出是在讽刺,见周围黑云诸将目光不善,遂沉默不语。
山下有营垒、小城、守军,暂时让李农松了一口气。
清点人马,死在高力禁卫手上的人并不多。
山上不利于兵力展开,几百把斧头在山道上即便砍上一夜,也杀不了多少人。
回到营垒中,士卒们见了李跃,一个个精神大振。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士卒们奔走呼告。
山上的惨状不可避免的打击到了他们的士气。
“何须惊慌?高力禁卫不过是我们手下败将而已!”李跃大声激励士气。
“哈哈,将军说的对!”
“有我黑云军在,岂容贼军猖狂!”士卒们举起拳头。
望着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李跃有些心潮起伏,“各回营帐之中,安心休息,静候军令。”
“遵令!”士卒们跟着伍长、什长退下。
“李头领,司空有请。”数名传令兵策马而来,在营外大呼。
李跃转身对魏山、徐成等人道:“尔等紧守营寨,我去去就会。”
旋即上马,跟着传令兵入小城。
经此一败,赵军更为萎靡,城内地上到处躺着懒散的士卒,就连很多将领都无精打采的。
形势已然非常危机。
幸亏此时高力禁卫没有攻下来,否则又是一场大败。
进入城中最大的宅邸,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护卫。
常炜在门外迎接,见到李跃,神色一动,低声道:“实不相瞒,司空今日昏厥,到现在还未醒,军中乏医,是以请头领前来。”
李跃愣了一下,高力禁卫在关上休整之后,必然集结兵力攻来,这个时候李农居然病倒了……
心中闪过各种念头,但脸上云淡风轻,“原来如此,在下必当竭尽所能。”
入得堂中,一道高大身影挡在面前,抬眼一望,正是石闵。
身后站着一人,乃征西将军张良。
李跃拱手,“拜见修成侯、征西将军。”
石闵外表凶猛剽悍,实则性格比较随和,点了点头。
张良早已急的满头大汗,“快快为司空诊治。”
李跃上前把脉,脉象冲而躁,虚火上浮,明显是一口郁气压在心间,无法吐出,才弄成这样。
一大部分是心病。
接连惨败,部众离散,石虎的处罚一直悬而未决,前有高力禁卫如虎如狼,后有石斌隔岸观火,扛不住重重压力,自然也就病倒了。
治疗这种病最好的办法是针灸。
不过这恰恰是李跃的短板。
“此乃躁火淤积所致,在下开一方药,为司空导引一番,应当能缓解。”
张良眉头一皱,“不是应该缓解,而是让司空苏醒?”
李跃本就是半瓶水,心中也是虚的,没几十年的行医经验,谁敢保证药到病除?
好在此时常炜出言解围,“既然知道病根,以李头领之能,自然能治愈,张将军稍安勿躁。”
言多必失,李跃不再废话,令人去寻药方上顺气宁神的草药,这些药即便是错的,也不会吃死人。
然后为李农按摩胸口、后背、太阳穴。
忙乎了大半天,李跃一脸的冷汗,李农却还是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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