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衣冠南渡距今已经三四十载,差不多两代人了,如果不是石虎的倒行逆施,不得人心,会有多少人记得司马家的朝廷?
“寨主智计过人,用兵颇有魏武虚实之风也!”蒲洪以剑拄地,雄厚的声音直接传了过来。
“车骑将军坚韧不拔,亦为当世英雄!”李跃恭维过去。
蒲洪仰天大笑,直接步入正题,“如今寨主已逼退燕王,不如就此退兵如何?”
“车骑将军误会了,在下真心实意前来迎接燕王,如何成了逼退了?只可惜燕王不解在下心意……”
“李寨主妙人也,若在下建议燕王以一军自北绕行渡河,直趋荥阳,寨主今日还能如此安然否?”
李跃一愣,正面大战,黑云军自然是不惧的。
但蒲洪这招黑虎掏心威胁极大。
其一,乞活军名义上的统帅李农还在城中。
其二,黑云军的补给依赖荥阳。
只要一支人马将石斌的军令带到城下,城中有的是反骨之徒配合。
退一万步,就算他们攻不破荥阳,但粮道肯定被截断了,黑云军倒是能支撑下去,广宗乞活军会老老实实的听话?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
李跃的军事恐吓能吓住石斌,但吓不到蒲洪。
“寨主已然名动天下,常言道过犹不及,燕王身侧岂无远见之人?如今你我两家缠斗,只会让他人得利!”蒲洪声音越说越大,气势也越来越足。
前夜匆匆一瞥,两句寒暄,没怎么交流,如今深谈,果然非同凡响。
昨日渡河没抓到石斌,吓到蒲洪,后面更不会再有机会。
幸亏蒲洪对羯赵不是死心塌地,不然后果难料。
也正是羯赵内部的各种矛盾,才能让李跃活蹦乱跳到了今天。
“哈哈哈,以车骑将军之才,何必屈于他人之下?不如你我两家联手如何?”李跃高声道。
河北诸势力,乞活军最强,但有李农这么一个统帅,完全没发挥应有的实力。
反而是蒲洪麾下人才济济,兵强马壮。
当然,李跃也就这么一说而已,试试对方的心思。
“如何联手?”蒲洪对这个提议颇感兴趣。
李跃沉声道:“将军若是起事,黑云军当助一臂之力!”
枋头距邺城不过两百里,若是准备充足,轻兵直进,数日之间便可兵临城下。
以现在羯赵王强中干的态势,必然措手不及。
梁犊起事,等于撕破了羯赵的外壳。
石虎诸子,没有一人能力挽狂澜,石苞如此,石斌也如此。
对面蒲洪的眼神掠过一道精芒,今时不同往日,石虎老了,羯赵不行了,以前他没动过心思,但现在不起心思,就不是蒲洪了。
氐人的实力绝不只是眼前这些人马。
对面忽然陷入沉默之中,只有晨风阵阵拂过,漫山遍野的荒草跟着摇动,发出瑟瑟的声响。
李跃静静等待着,就算今日鼓动不了蒲洪,也必然在他心中种下一道小火苗。
“哈哈哈……”
蒲洪雄厚的笑声被风吹来,“李寨主,某原本以为你只是一员良将,如当年李矩、祖逖、苏峻之流,今日看来,阁下亦非池中之物!”
“将军抬杀在下了。”
蒲洪毕竟是蒲洪,没有上当,只要石虎还活着,就没人轻易动弹。
无论石虎如何倒行逆施,能调集羯赵举国之力的只有他。
不过李跃也试出了他的心思,就差一把火了。
“寨主不是也想将某架上火烤?彼此彼此而已,联手之事,尚可一谈,不过不是今日,今日枋头仍是大赵之臣子!”蒲洪的话中居然带着莫名的风趣……
“嗯,那就改日再谈,今日就送一场功劳与将军,告辞!”李跃话也没说死,怎么联手怎么结盟,还有待商榷。
只能根据日后的形势来。
这场谈话收获颇多,黑云山四面皆敌,能有一位盟友最好不过。
李跃一直对氐人印象不错。
蒲洪仗义豪爽,当初黑云山缺粮,他们毫不吝啬接济。
南边的桓温是庞然大物,黑云山百里之地,只是他棋盘上的落子而已,既然是棋子,当然随时可以抛弃。
会谈结束,李跃当即下令退兵。
黑云军表面看起来,像是被蒲洪军逼退,蒲洪能给石斌一个交待了,算是一件小小功劳。
只要黑云军在前面挺着,石斌一定还会继续逼蒲洪出战。
这时姚弋仲驱兵赶来,但见两边没打起来,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目送黑云军渡河。
梁犊兵变,李跃拿到的东西很多,需要消化,士卒更需要休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封赏
羯赵太宁元年,距离石虎登基仅仅三个月,病情进一步恶化,常年卧病在床,时常昏迷,国事皆托付于戎昭将军张豺之手,被梁犊的声势惊吓,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张豺与皇后刘氏勾结,得匈奴人支持,在朝着权势滔天,超过李农、张举、刘群、王谟等其他汉臣。
石斌“平定”梁贼消息传回,石虎大喜,病情似也大为好转。
“……梁贼极其凶悍,司空十万大军不能挡,一战而溃,再战而失洛阳、虎牢,贼军直扑荥阳,凶焰滔滔,天地变色,四海皆糜,儿臣调冠军将军、车骑将军击之,诸部乞活军辅之,大小血战七场,儿臣不避矢石,督战在前,赖父皇洪福,将士用命,阵斩贼酋梁犊……”
张豺抑扬顿挫的读完石斌的奏表,洋洋撒撒千余言,一半为石虎歌功颂德,一半吹嘘自己的战功。
连姚弋仲、蒲洪都只是随口一提,黑云军更是不曾提起。
石虎轻轻一笑,几个儿子中石斌虽然最勇武,但也不过是中人之资,统帅的中军,都是一些卫戍邺城的二线军队,不是精锐。
这一战姚弋仲、蒲洪肯定出了大力。
不过梁犊死在谁手上不重要,关键是他死了。
勉强保住了羯赵最后的体面。
若是梁犊渡过黄河,兵临邺城之下,羯赵最后的一丝威信也会被撤去。
张豺完石斌的奏表,又取来一封奏表,正是司空李农的。
石虎眉头一皱,挥了挥手,张豺再换了一封,是冠军将军姚弋仲的。
不过信的内容却跟石斌大相径庭,详细叙述了整场大战的过程,包括石闵、李跃死守荥阳,石斌遇战而退,蒲洪正面血战高力禁卫,石闵、李跃突袭梁犊中军,阵斩梁犊首级。
奏表的末尾直接劝石虎,“黑云贼颇为劲锐,司空已不能制,陛下若不能用之,当调集南北诸军,及早除去,以免为江东笼络,贻害无穷。”
别人的奏表,石虎半信半疑,对姚弋仲却深信不疑。
然而姚弋仲虽是老成谋国之言,现在的羯赵哪还有力气去围剿黑云山?
梁犊叛乱,从陇西一直杀到荥阳,关中、中原格局皆因之改变。
摆在石虎面前的,是如何填补关中、洛州的空虚。
再说论威胁,还有谁比枋头的氐人严重?
蒲洪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羯赵的心腹之间,石虎明知道疼,也不敢轻易拔除。
“封燕王为丞相,录尚书事,姚弋仲为西平郡公,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参拜不名!蒲洪为略阳郡公,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诸军事、雍州刺史。再升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镇守关右!”
石虎一连说了这么多,脸色却更加红润起来,仿佛回到昔日年轻气盛之时。
石斌战场上的表现欠佳,但他能把蒲洪顶上去,说明他有手段、有眼光,知道谁才是心腹大患,这比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更重要。
所以石虎更加确定升石斌为丞相是英明之举。
“陛下……”张豺听到这些任命,眉头紧蹙,“蒲洪若入关中,岂非如鱼得水?”
石斌升任丞相,录尚书事,等于独揽朝中大权,没他张豺什么事了。
其次,蒲洪都督雍、秦州诸军事、雍州刺史,这分明是将关中让给他。
张豺不敢反对石斌,所以只能抓着蒲洪。
石虎道:“蒲洪已然尾大不掉,调去关中,总比留在河北强甚,且关中已然残破,秦州有麻秋、刘宁、王朗、王擢诸将,大祗(石遵)坐镇长安,能稍加制衡,他在枋头,朕在邺城寝食难安。”
羯赵对付梁犊,已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更别提对付蒲洪。
十数年间,蒲洪在河北已然树大根深,声名远扬。
这一战,更是让石虎见识到氐人的战力。
在石虎看来,如果不是蒲洪正面抵挡住高力禁卫,焉有姚弋仲、石闵、李跃背后突袭?
而且南下平叛的氐军,并不是蒲洪的全部战力。
枋头有精兵四万,都是跟随蒲洪南征北战的精锐。
“那么,司空、修成侯,以及黑云山,陛下如何赏之?”张豺紧张兮兮的盯着石虎。
目前为之,李农、张举、张豺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没有李农,张豺也对付不了升任丞相的石斌。
石虎咳嗽了两声,脸上一阵潮红,“乞活军只可驱使如牛马,用之如鹰犬,不可令其饱餍,饱餍则必背朕!此战到此为止,传诏,燕王石斌速回邺城受赏。”
李农、石闵、黑云山,都有乞活军背景,从羯人的视角看,永远都是晋人。
就算是养孙石闵,石虎也从未放松警惕,晋人永远都是晋人。
换句话说,石虎可以允许羌人崛起、氐人壮大,却绝不允许晋人势力在羯赵抬头。
这时石虎立国以来以诸胡取代华夏的国策。
李农和张良都是石虎圈养出来的忠犬。
张豺神色略为失望。
石虎却忽然道:“朕卧病之时,汝打理内外,颇有才干,擢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
镇卫大将军是虚职,代表地位。
但领军将军却非同小可,魏晋实行中外诸军制,领军将军便是中领军,统领邺城中军,权力极大。
要知道,张豺只不过是戎昭将军,在羯赵朝堂上比较靠后。
石虎这么多官职砸下来,张豺顿时两眼潮红,感激涕零,声音都颤抖起来,“臣、臣必竭尽所、所能,辅佐大赵!”
张豺不擅征战,却擅长钻营,浸淫权术多年,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诀窍,李农十万大军出战,兵败如山倒,石虎颜面扫地,即便不处置他,但肯定不会如之前一般宠信。
所以石虎需要再扶植一人起来,取代李农。
张豺是太子石世的人,提拔他,等于是在增加太子一系的实力,能与石斌互相制衡。
石虎虽然残暴,篡位二十年来,胡晋诸族俯首帖耳,甘受驱使,足见其威信。
梁犊兵变,很大原因是雍州刺史张茂夺其马,虐待造成的。
说了这么多,石虎有些乏了,挥了挥手,“汝好生辅佐太子。”
张豺拱手告退。
人逢喜事精神爽,平定梁犊之后,石虎感觉要也不疼了腿也不痛了,望着来往婢女们丰盈的身姿,一道小火苗在心中窜起,怎么都遏制不住。
舔了舔嘴唇,指着两名婢女,“侍寝!”
第一百五十二章 摇摆
黑云军退走,石斌在须水之侧观望了两日,尽管斥候探明,黑云军早已回城,他却始终不敢渡河。
很明显,须水就是李跃给石斌划的界限。
不渡河,大家相安无事,一旦渡河,便后果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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