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雀吞龙
但糜家不同。
糜家本身就有的是钱。
身为天下巨富,在徐州和青州等地拥有强大的影响力,以远超寻常世家,比肩王侯之富,甚至能够左右地方上宗族,商人以及官府的方略。
倘若单论财富和对地方上的影响力,糜家比甄家要强出太多。
可也仅限于此了!
糜家除了有钱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可恰恰在一个以官本位为强大核心的封建王朝中,钱有时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方面没有道理可言。
一个纯粹的商人世家,尽管依靠着大量的金钱,发展了相当多的人脉,因此在地方上盘根错节,培育出了一张关系网,但在官场和朝堂上的底蕴,本质上还是脆弱的如同一张纸一样,如空中楼阁般弹指即破。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致命的缺陷。
糜竺还活着的时候,那一切都没关系,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一旦糜竺去世。
那就意味着维系在他身上,以他为核心的人脉关系网,将在最短时间内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以往那些视作倚仗的地方权力者,都会调转枪头,成为第一个伸手掠夺糜家财富的人。
换句话说。
光有钱,是无法传家的!
小门小户还好,财富积累的越多,勒在脖子上的绳子,就收得越紧。
中山甄氏能够凭借着祖先的辉煌,延续将近两百年的漫长岁月,这样的事情在糜家身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因此糜竺的痛点就是延续。
是如何保证代代相传的安全感!
…………
随着曹昂将条件抛出。
糜竺在挑了挑眉头之后。
脸上并未立即显露出喜色,反倒陷入了沉思和犹豫之中。
过了几秒钟之后。
他方才迟疑的对曹昂说道:“曹将军,请恕在下直言,您说的由商转官,想来也是给予我官职,那这和我眼下所处的境况,又有什么不同呢?”
“在下虽不才,可如今也是徐州刺史陶府君所明文任命的别驾从事,在徐州州府中也算是一员高官。”
“将军,您能给予我的,和这有什么不同吗,倘若并无太大区别的话,在下又何必改换门庭呢?”
糜竺说的极为直白。
但曹昂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
眼下其实就是在互换条件,双方互相拉扯,提出质疑也是合理的。
因此在糜竺言语声落下后。
曹昂反倒笑了笑。
随着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的点着,发出阵阵极有规律的敲击声。
曹昂同时笑着说道:“子仲既然千里迢迢来此,那就理应与我推心置腹,敞开了说实话才是,何必遮遮掩掩。”
“你虽被任命为徐州别驾,可平日里徐州州府中的大小事务,你有参与过半点吗?州府中有何命令下达,你是第一个知道的,还是被他人告知的?”
“徐州境内但凡遇到了什么事儿,陶恭祖是和自己的那一班幕僚亲信商议,还是说拉上你一起商讨?”
“倘若这些都没有,那恕我直言,子仲不过一木偶泥塑矣!”
…………
随着曹昂的言语深入。
糜竺的面色是越发晦涩了起来。
一副被曹昂说中了要害,点到了心中紧要位置的模样。
而眼瞅着糜竺如此反应。
曹昂当即趁热打铁,在稍作停歇后,便一鼓作气的继续追击道。
“陶谦想要徐州的稳定,那就离不开糜家的出手相助,他招兵买马,也需要你贡献海量的金钱和粮草,所以他能轻易许诺给你一个别驾从事的职务。”
“但这始终是个花架子而已,你就是献上再多的钱财,也永远进入不了陶谦的权力核心,无法在徐州发号施令,那一旦糜家遇上了些什么事儿,陶谦是会随时放弃你们的。”
“那你这个官职,又如何以之而传家呢?”
曹昂三言两语之间。
言词便已如同利剑一般。
直指糜家的要害核心。
那就是虚!
而被戳中了伤处的糜竺,在面色一阵阴晴变幻后,又迅速的恢复了镇定。
声音沉着冷静的叙述道:“将军所言,皆是实情,我们糜家的确在徐州官场上不值一提,陶府君要的只是钱粮,遇到了他难以抵挡的力量时,他确实会毫不犹豫的将我们家族给放弃掉。”
“这诚然不假,但我们糜家要是全力改投将军您麾下的话,能够得到的,又和在陶府君手底下有何不同呢?”
“莫非将军您愿意接纳我们,让我们糜家成为您权力核心的一部分?”
曹昂缓缓摇了摇头。
…………
“我愿意接纳所有人,但能否迈入权力核心,成为掌权一方的人物,得看个人或者家族的努力,而不是我的喜好,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你要问我和陶谦有什么不同,那我只能告诉你一点,那就是我的实力,比陶谦强的多!”
“我麾下的兵马,手底下的文臣武将,乃至地盘、人口,这些都远非一个徐州所能够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
曹昂缓缓站起身来。
而后用手指了指自己,接着袍袖一挥,语气中充满慷慨激昂,整个人豪气勃发的朗声说道。
“陶谦能够给予你徐州别驾的官职,但我之所以告诉你绝无前途,就是他所占据的徐州,早晚是要让出来的,眼下他只不过暂居而已。”
“待我讨伐董贼,迎回天子之后,下一步便是替朝廷横扫徐州、冀州等地,将这些已与朝廷离心的地方,尽数重新收归于汉室之下。”
“所以在我手底下当官,和在陶谦手底下当官,是截然不同的,陶谦任命的徐州别驾随时都会丢掉,但日后我任命的,除非我亲自收回,否则永远不会有人能动得了你!”
“君可知否?!!”
话音落下。
糜竺顿时瞪大了眼睛。
整个人如同弹簧一样,也随之从座位上“腾”的一声跳了起来。
目光定定的凝视着曹昂,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脸上满是惊容,脑海里更是思绪纷飞,杂乱无比。
原来说了半天。
前面压根就不是重点。
重点就是这一句。
“我早晚要收拾陶谦,你跟着他混,混的再好也是虚的,房子搭的再高,也是一脚就踹倒,只有跟着我混,那才是实打实的。”
这就是曹昂的潜台词。
糜竺到现在才读懂。
…………
在猛然间惊醒过后。
随之而来的便是长久的沉默。
糜竺开始思考起了何去何从。
首先他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肯定是想要和曹昂达成某个协议的,本身就是抱着合作的态度和想法来的。
之前的种种辩解和推辞。
都是谈判的技巧之一。
然而曹昂现在将态度摆在面前后,糜竺发现自己没得谈了。
倘若曹家真的要对陶谦动手,那以双方及其悬殊的兵力对比,外加各自领兵作战将领实力的天差地别。
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曹昂收拾陶谦,就跟收拾一碟小菜似的,只要兖州这边想打,那徐州就毫无招架之力,会在极短时间内被推平。
所以同样是做官的话,在陶谦手底下当别驾,甚至不如去曹昂手底下当个县令,糜竺很快就将这些关节想通了。
思虑清楚的他。
当即对曹昂躬身言道。
“将军之意,竺明白了,我愿代表整个东海糜家投效于您,愿为您征战四方,平定天下,而略尽绵薄之力!”
…………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
曹昂和糜竺就责任和义务等方面。
进行了一番严密的商讨。
目前在大方向上,自然是用不到糜家做什么贡献的。
毕竟曹昂的首要目标,是地处长安的董卓,至于盘踞在徐州的陶谦,在优先级上还要往后排排,目前曹昂是没什么闲工夫来对付陶谦的。
因此糜家可以当做是蛰伏起来的暗子,不需要他立即献上大量的财富,只管继续按部就班的发育即可。
但也不是说啥事儿都不做。
首先糜家需要用自己的影响力,来保证青州沿海地带这边,盐业官营的顺利运行,包括开采和贩卖。
在曹家武力强权做靠背的前提下,再施加以地方大族的影响力,这样就双管齐下,可万无一失了。
同时糜竺也需要尽全力,帮助影卫把手伸到徐州地界内,能够在最短时间内,于这边扎下一根根的钉子。
最后则是双方的一项约定。
将来曹昂拿下了徐州全境之后,需要给予糜竺一个相应的官职,不说比肩现在的徐州别驾,但最起码不能是随便糊弄人的虚职。
而相应的。
东海糜家则需要在日后曹昂征伐徐州时,竭尽所能的出力。
包括且不限于当内鬼之类的。
至于糜家庞大的财富,待到日后,曹昂将徐州纳入统治范围,糜家彻底成为曹家治下一份子时。
再做另行考虑即可。
…………
在这些议定之后。
曹昂正准备起身相送。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
糜竺却突然开口道:“曹将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答应。”
曹昂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
但还是抬手示意糜竺继续说下去。
糜竺当即对曹昂拱手说道:“在下有一胞妹,自幼在家中宠溺惯了,倒也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因为过往多听闻将军您的威名,所以对您十分仰慕,此番知道我前来拜会将军您,吵闹着一定要跟来,我这个做兄长的,实在拒绝不了她的要求。”
“故而舍妹此刻已在城中,不知她可有幸,得见将军您一面否?”
随着糜竺娓娓道来。
曹昂脸上的惊讶神情,倒也变得越发浓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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