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第233章

作者:蓝薬

  秦青洛于山坡上闭目养神。

  山罡岚岚,她卸去重甲,便是一袭浓青色的便服,其色幽深,混淆夜色里,巍峨得似是山的一部分,她双手抬起,缓缓拉开,手中似有枪,摆出一个极其古意的枪势。

  一瞬间,她隐隐摸到了那时的枪意,手中无枪,心中却有枪,脚步轻点,抡起,又落下,枪之万变不出于圆,进退有据,骑龙伏虎,浑厚的枪意席卷而来。

  红衣女子的面容随着涌起,她却骤然一震,恍惚间感受到某种刺痛。

  秦青洛脸色泛白,枪势溃散,她定在原地,良久后,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她收拢枪势,低头凝望着空荡荡的手心。

  上一代枪魁祝地纪,其枪法入神化之境,自言手中无枪,心中亦无枪,在晚年与菩萨剑交手之时,前三十招不分高下,可见其枪法之高,已经圆润无漏,秦青洛曾见过一卷画幅,画上是祝地纪一枪尽出之境,如大日沉于苍山,雄浑得不可思议。

  秦青洛眼眸敛着,面上无颜色。

  她得了祝家枪法真传,曾自信练枪四十年时能入神化之境,青洛、青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方小世界里,她悟到武意之时,是最为信誓旦旦的时候。

  只是后来…

  秦青洛指节不受控地轻颤起来,许久之后,她放下了手,负手而立,平淡自语:

  “总归还有时间…”

  还有时间让她重新聚拢武意,还有时间让她重新打磨……

  武意一朝溃散,重新聚起谈何容易,江湖之上,不知多少有名有姓之人沦为过江之鲫,便是因武意崩溃,纵使前般努力,但再也不复原来的心境,原因无他,许多人自诩输得起,实际上却是输不起。

  只是,倘若她是输不起的人,又如何活得到今日?

  那场无形的武意之争,心境之争,她是败了,败了便败了,只要不死,总有重整河山之时。

  而她的时间还有很多…

  如今只待做些最后的布置,便返回南疆。

  到了南疆,一切就都成为过去,没了陈易的刺激,将之慢慢淡忘,那么她重新聚起武意也不过时间问题,她先前与祝莪说过,对陈易敬而远之,原因便在于此。

  秦青洛举目远眺,心境渐趋于沉稳。

  沉稳得甚至暂时忘了,自己发冠之间,留有那人给的簪子。

  遥远的群山积着雪,忽然鸡鸣,天边露出鱼肚白。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

  锦雅阁。

  过了午后,一座通体玄黑的马车缓缓而来,听在了锦雅阁之外。

  昨日锦雅阁内接待了一众道士,这些道士虽不是文人墨客,应付起来却比后者要更麻烦——他们求清净,这让一众小厮婢女都犯难,锦雅阁虽然有清雅之名,但终归是个玩乐之所,假山假石,毕竟不是真山真石,为了给这群道士来个清净,不知费了多少工夫。

  阁外连看门护院的都疲惫打哈欠,全然没发现那马车上,两人已经径直步入到锦雅阁内。

  阁中园林秀美,祝莪四处张望,虽不及南疆王府,但也别具一格,更何况南疆瘴气多,花草格外鲜艳夺目,少了几分江南的婉约。

  秦青洛行在园林之中,只看眼前路上,目不斜视。

  二人都已易容过,一路从容不迫,似在赏景,途中有侍女相迎,秦青洛便吩咐她要求见阁主李济生,除此以外,不要打扰。

  “我们这一身行头,李济生真会见我们?”祝莪摘下一片枫叶,好奇着问道。

  她们并非以安南王及王妃的身份拜谒,乃是以安南王幕官使者的身份前来。

  秦青洛轻声应道:“就是看他敢不敢。”

  以幕官身份前来,是一种试探,看看李济生是否真有合作之意,若他连幕官都愿意接见,那么便证明他确实有意,若是不愿,那么即便她以王爷的身份前来,也都有可能吃闭门羹。

  祝莪思索之后,便领悟到了这层意思,她笑着捧了秦青洛一句,后者只是面上微微勾唇,并无太多回应。

  这在过去,是极少有的。

  秦青洛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不想再说。

  祝莪于她而言,还是很重要,还是她心底最在乎的,也正因如此,彼此间才会有裂痕。

  红衣女子似是也心中有愧,像是想要找话,她摸了摸发间的簪子,而后道:

  “姨昨天那些话,或许不该说,但总归要说。”

  秦青洛面色晦暗下来,远远见有人在来,她稍作收敛,微微蹙眉道:

  “够了,下回再说吧。”

  祝莪阖上了嘴,眉宇垂了下去,止不住的失落。

  秦青洛见此,仍旧心湖微涟,踌躇后,缓声道:

  “祝姨,自小你便是待我最好的人,我娘不管我,只有你管我,有什么好的,你都会让给我……这些日子,我多有后悔,时时在想,倘若不来京城,你还会不会是那个…待我最好的人?

  只是世事没有后悔药可言,事已至此,那便过一日是一日吧。”

  “可这也是…为你好,为王府好……”祝莪话语不知怎么,有些无力。

  秦青洛沉吟下来。

  良久后,她面上无悲无喜:

  “不是安南王不想见他,而是秦青洛不想见他,若不是你,他早就死于秦青洛之手了。”

  话音落耳,祝莪一时语塞。

  无论是在那方小世界,抑或是在军营之中,秦青洛都有将那人诛杀于此的机会。

  那女子王爷,只怕日日夜夜都望着那人一死了之。

  于她而言,没有失身便为名节自尽的选择,哪怕再如何众叛亲离,她都得活着,直到踏入那金銮殿那一日,自世袭罔替以来,安南王就得为此而活。

  而她固然明白祝莪话语里的道理,更明白与之接触利于王府,却不会去听,只因她不想再见那一个人,只因不是安南王,而是秦青洛再不想见那人一面。

  秦青洛的武意,是秦青洛的,而不是安南王的。

  说完之后,秦青洛已转过身去,见一侍女走来,轻声说李阁主愿意一见,便领着秦青洛去向了那座七层楼阁。

  祝莪没有跟去,独立秀美园林中,寒风萧瑟,她怔怔看着高大女子的背影,那金簪子一晃一晃地,刺眼,又刺心。

  她心头挣扎不已,眼眸垂了下来,连叹息都叹不出口。

  两人都不知道,这时的锦雅阁外,来了一位背剑携刀的身影,他刚刚下马,一袭玄色官服,来到这锦雅阁,是为了打听一些消息。

  正是他,让秦青洛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这对珍重彼此的至亲,出现了一道裂痕。

  期望重聚武意的王爷,如果发现自己有了的话.

  好可怕啊

  

  

第258章 他不好女色

  “我不曾想,竟然会是王爷您亲自前来。”

  茶室里,李济生屏退了一众茶女,看见那幕官露出庐山真面目时,饶是他,也不由如坐针毡,

  “看来王爷礼贤下士之名,所言非虚。”

  眼前之人生来便似乎面容肃穆,身长八尺,手长及膝,不怒自威,颇有帝王之相。

  相较于李济生的惊愕,安南王则微微一笑,波澜不惊:“古有三顾茅庐的佳话,今日寡人不过一顾,何来礼贤下士可言?”

  李济生则苦笑道:“刘玄德那是请诸葛丞相,我却不过是一个无甚用处的李济生。”

  安南王笑而不语。

  李济生捧起茶碗,动作缓慢,他刻意放缓,以此给自己留出思考的时间。

  勿用楼曾被宫里敲打,那一回,无名老嬷亲自坐镇,让勿用楼损失颇大,这固然是杀鸡用牛刀,但不用牛刀,震慑不住他们勿用楼,自那以后,勿用楼便搭上了林党,以此向宫中表态——勿用楼不过是一株任人摆布的墙头草。

  待林党倒台后,勿用楼便向宫里靠近。

  而过了这么长时间,勿用楼也与宫里逐渐修好,两边面前算是和睦。

  倘若只是安南王府的幕官前来,李济生这一回只怕是花一两刻钟喝上几碗茶,敷衍着也就过去,既不得罪人,也不答应人任何事,但如今安南王亲自现身,李济生不得不慎重以待。

  喝过茶水,李济生垂下头,便见安南王将一张字条推至面前,他慢慢瞪大眼睛,而后琢磨。

  他本不愿两头下注…

  只是…

  给的有点太多了。

  字条上写的并非是事成之后封侯位的虚言,而是如今勿用楼最需要的东西,那便是江湖各大世家宗门的人脉。

  这些东西,更胜过黄金千万两。

  勿用楼如今扎根于京畿之地,但根基尚浅,哪怕结识有朝中大臣,对于大虞地方的诸事仍旧一无所知。

  而京中风云变化,一夕而已,哪怕如日中天的林党,如今不也是树倒猢狲散?

  李济生打了一会算盘。

  良久后,他放下茶碗,将这张字条收入袖中。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更何况勿用楼,背后便是西晋陈氏。

  “如此大礼,反衬得鄙人有失远迎。”

  李济生话音之间,已是诚意:

  “不知眼下王爷有没有要用到我们的地方。”

  秦青洛不急不躁,淡定抿着茶水,这个见面礼似的人情,连投名状都不算,用不用其实都无关紧要,不用吧,也不会影响彼此接下来的合作,用吧,倒也能让勿用楼表达一番诚意。

  她喝过茶水,指尖轻敲案桌,似是按下不表。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李济生微一皱眉道:“进来。”

  一个侍女推门而入,小声凑了过来,正欲贴耳禀报,李济生见安南王在场,反而道:

  “直说便是。”

  双方合作新成,这侍女禀报的不过是些小事,还要这样藏着掖着,无疑会让人心怀芥蒂,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她直说,这样也好进一步放下彼此的戒心。

  而如果是大事,锦雅阁里自有一套禀事流程,大事轮不到这侍女来禀报。

  “阁主,陈千户…应该说陈司丞有事要找您一会。”

  侍女便以正常的声调禀报道。

  她没注意到,连李济生也没注意到,那身长八尺,容似美玉的安南王,蛇瞳里掠过一道阴厉。

  李济生回过头,他虽没注意到,但能做阁主,自然懂得捕风捉影,他旋即想到了陈易从前杀过这异姓王的人,一时赔笑道:

  “王爷也知道,锦雅阁在京中的脉络很广,什么人都有些来往,这近来声名鹊起的陈易也是一样,不知王爷你认不认识?”

  这话语里,还有这几分试探。

  “岂有不认识之理?”安南王反问。

  李济生便换一副口吻道:“鄙人也听过一些,似乎他与王府,素有旧怨。”

  安南王似是不为所动,仍旧淡然,捧着茶碗,指尖抬起又贴住,接着便是一笑,道:

  “无妨,我与他…不过小仇小怨。”

  “哦?”李济生反倒有些惊奇。

  “他终究不过是宫里的…一把剑。”

  安南王话音波澜不惊,

  “阁主是会去恨一把剑,还是会恨那一个人?”

  李济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暗叹,这异姓王自有豁达胸襟,如似海纳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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