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倚楼听雪
转头道:“我去修坟!”
声音不大,有些自责,有些辛酸。
天空下起了雨。
山地就是如此,刚才晴空万里,这会儿大雨瓢泼。
天上黑压压的,一如当初朱怀从棺椁爬出来的那个夜晚。
朱怀走出去。
站在篱笆栅栏外,僵着身子,定睛朝窗子内看了许久许久玩。
而后,才提着铁楸,在雨中开始疯狂的挖着泥土。
人世间是有真爱的,但能携手到死那一刻而不分离,却是很少的。
他们做到了,他们是幸福的。
第428章 、我好像从钟山上爬出来的!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初一,立夏,中雨。
钟山脚下风雨大作,天空黑压压的,显得十分压抑。
朱怀拿着铁楸,在雨中挖着腥湿的泥土。
老爷子从茅屋内拿了一把油纸大伞,默默的在一旁给朱怀撑着。
人有生老病死,都逃不过自然规律。
看着屋内老农恩爱至死,或许到这个年纪,已经没了爱情,有的只是点点滴滴的亲情和回忆。
朱元璋想起了当初马皇后病危的样子,心里有些唏嘘和难受。
等朱怀掘好坟墓之后,又默默的走进屋内,将两名老人苍老的身躯给背过去。
人生一世,归根之后,不过三尺黄土。
朱怀再次默默的抬起铁楸,一点点将黄土洒向两名依偎在一起的老农尸首上。
气氛有些沉默,朱元璋默默的站在一旁给朱怀撑伞。
黄土高扬,两名老农的尸首一点点被黄土掩埋。“要刻个碑吗?”
朱元璋轻轻的在一旁呢喃。
朱怀摇头:“算了,两位老人家到死都相依相偎,也没有子嗣留在世间,纵刻碑文,又给谁凭吊。”“我知道这地方,逢年过节我会来拜祭的,这就够了。”
雨下的有些大,道路泥泞难走,朱怀从朱元璋手里接过雨伞,道:“老爷子累了吧,我来打。”朱元璋点头,背着手抬头望向远方,道:“前面乡村小道难走,今天就不去祭你祖母了。”朱怀嗯了一生。
雨地路滑,他也怕老爷子磕着碰着,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朱怀道:“我们先进去躲一会儿雨。”
第章
朱元璋点头:“嗯。”
屋内十分破败,朱怀搬了两个小马扎,爷孙二人就坐在门前,听着雨拍泥泞,看着山雾缭绕。朱元璋目光有些沉重,唏嘘道:“他年之后,咱也会归墟黄土”
他默默的看了朱怀一眼:“咱当时知道自己快死了,你知道咱在想什么?”朱怀勉强笑着:“老爷子,您就别吓唬我了,那晚真把我吓坏了。”
朱元璋叹息道:“咱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啥也没想,就是放心不下你,所以大晚上的就来找你了,咱希望生命的最后一程,是和你一起度过的。”朱怀道:“老爷子,您别瞎说,您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微微有些叹息道:“我历经过生死,八岁之前的事我都忘了,当时从棺椁爬出来,只想着在大明活下去。”“可活下去真的很难。”
“索性在大明我遇到了不少贵人,锦上添花的很多很多,雪中送炭的却只有四个人。”“这对老夫妇,普济真人,还有爷爷您。”“已经走了三个了,老爷子您要好好活着。”
朱怀挤出一抹笑容,声音有些沉重:“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或许只有经历苦厄之后,才会知道有些来之不易的情感多么珍贵,我庆幸我是活在大明,我也庆幸遇到了老爷子。”
朱元璋微微一叹:“咱对不起你,没照顾好你。”
朱怀摇头:“您老对我恩情如山,怎会没照顾好我呢?”朱元璋默不作声。
他自然说的是八岁那年没照顾好朱怀,是御林军和守陵太监的失责,若是不然,你也不会从钟山诡异消失!“大明的地方政府,还有很多地方管理不到,如果他们能尽点心,这对老农也不会悄无声息的就这么死去。”
朱元璋目光深沉的看着远方,“这个大明,依旧还有许多地方治理不到位,大潮流之下,有些百姓始终顾及不到,等来年,大明还要丈量土地、清查人口。”朱怀点头:“嗯。”
朱元璋微微看了一眼朱怀:“治理家国不容易,不出来走走,很多问题是发现不了的,常坐在深宫,看到的永远都是冰冷的文字奏疏,那些东西没啥用,地方官府想粉饰太平,那咱大明就是太平的,百姓就是安居乐业的。”
“皇帝权力再大,很多地方还是触及不到。”
朱怀点头道:“是啊!不过京畿始终会好一点,恐怕江南会更乱”
似乎想起什么,朱怀收齐思绪,问朱元璋道:“对了老爷子,我祖母下葬在何处?”朱元璋指着前方的连绵山脉,道:“在上面。”
朱怀定睛望去,似乎有些印象,道:“这里不是明皇陵吗?我记得沐英好像就下葬在这里陪咱大明马皇后的。”朱元璋默默看了朱怀一眼,道:“这是一片山脉,皇陵再大,也不可能全都用于皇陵开发。”“山脚下还有许多猎户,指着上山打猎,皇帝也不能断了百姓的生计。”
当时大明在开发钟山的时候,朱元璋只让礼部划了一块山头,其他的地方,依旧留给民间百姓。
这位年迈的老人,始终对他的子民让步,自己可以穷点苦点,可对老百姓,朱元璋始终大爱无疆。朱怀点头:“说的也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百姓始终还要活着。”望着氤氲的山脉白雾,朱怀有些缅怀。
忽然间。
他有些发愣,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朱元璋不解:“()大孙?咋了?”
朱怀浑身一僵,回头看了一眼老爷子,道:“我好像记得这里!这一片山脉我好像就是从上面爬下来的!”朱元璋淡淡看着朱怀,“是吗?”
朱怀随即黯然的点头:“嗯,算了,也不去想那么多了。”
朱元璋试探着问朱怀:“大孙,你有没有想过寻一寻你的亲人?”朱怀愣了愣,似乎还真没想过这件事。
自从穿越大明,他就从没有考虑过父母亲人的事。
开始为生存奔波,后面又开始为未来忙碌,他在大明的十年时间,每一天都朝前快速成长着,从没有闲下来回头看过。“没。”
朱怀唏嘘道:“我情况比较特殊,对少年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去寻亲,又怎么找啊?”
朱元璋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朱怀的侧脸,小心翼翼的道:“那那如果有一天他们找到了你你咋办?”
朱怀有些发愣,回头看着老人紧张的样子,洒然一笑:“您老放心好了,就算真有幸找到亲人,您也永远都是我的爷爷!谁也夺不走你!”朱元璋小声的道:“嗯,爷爷有预感,很快你就能见到家人了。”朱怀呆怔了一下,突然笑道:“老爷子这都能预感到吗?”朱元璋不置可否的笑笑:“雨停了,乡路难走,咱回吧。”朱怀点头:“好!”朱元璋道:“这房屋,要不要烧了?”
朱怀摇头:“留着吧,指不定下次还会有迷路人,有个地方遮风避雨,总归是好的,这对老农心善,想来也愿意将房屋留在世上,继续发挥余热。”朱元璋高声道:“好!那就永远不拆!”
乡路难走,等朱怀和朱元璋抵达应天城的时候,爷孙二人脚上都沾了许多泥泞。
朱元璋背着手,拍了拍朱怀的肩膀,道:“朝廷还有许多事等咱处理,咱不能因为生病就撂担子,今天不去你那了。”朱怀急道:“这病才好,就要开始工作,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朱元璋笑着摇头:“咱自己要做的,肩上扛着的是百姓,就要为天下人负责,等过了今年,咱就打算卸了担子。”朱怀点头:“您老早就该颐养天年了,这天下事,交给年轻人去做便是。”
朱元璋哈哈大笑:“是啊!要交给年轻人去做咯!后辈越来越优秀,咱就越来越安心咯。”“成!咱走了!”
朱怀点头,“那您老慢些。”
朱元璋不知想些什么,背着手一步步离去。
这一次病重,对老爷子思想的改变很大,本寻思等交趾出结果了,再对天下人交待朱怀身份。
可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还有詹徽、傅友文说的都很对,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后继无人。
万一咱再出个好歹,保不齐就弄巧成拙了。
老爷子目光缓缓眯了起来。
“大孙!咱该给你一个交待了!咱好好想想。”
等朱元璋走后,朱怀也准备回府,半途却遇到了徐妙锦。朱怀笑着道:“徐姑娘这么巧啊?”
徐妙锦摇头:“哪有这么巧的事,所有的巧遇都是单方面的故意。”朱怀额了一声,竖起拇指:“徐姑娘说的话果然处处是学问。”徐妙锦白了朱怀一眼:“学会了油嘴滑舌!”“你刚才去哪儿啦?”
朱怀哦了一声,道:“和我爷爷去拜祭祖母了。”徐妙锦一愣,脱口道:“去哪儿?钟山?”朱怀狐疑的看着徐妙锦:“啊?你怎么知道?”
第429章 、徐姑娘你这两天怎么怪怪的!
应天大街上,朱怀和徐妙锦朝前缓缓随人流走着。
朱怀停下脚步,有些狐疑的看着徐妙锦:“你怎么知道我祖母下葬钟山?”
徐妙锦愣了愣,有些惊慌失措的道:“哦朝廷许多有功高官的家眷,都是葬在钟山陪葬我瞎猜的。”朱怀点头:“原来这样啊,~徐姑娘聪慧。”
徐妙锦嗯了一声,似乎情绪不高,问朱怀道:“我一认识一个好朋友。”“啊?”
朱怀呆呆看着徐妙锦,“什一么?”
徐妙锦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的好朋友中意了一位皇嗣。可她又不想被束缚了自由,我不知该怎么劝她打开心扉。”朱怀噢了一声,想了想道:“世间之事,哪有十全十美的,看你那位朋友怎么取舍了。”“就算当今皇帝,他心底恐也会怀念小时候放牛的时光,可做了皇帝,他还有自由吗?”“没有什么事是十全十美的,凡事都该有取舍,如果取舍不掉那就放手呗。”徐妙锦摇头:“可她深爱着那位郎君,她不想放手。”
朱怀笑道:“如果真心相爱,何必纠结这么多?顺其自然就是。你姐姐嫁给燕王,也是当初皇帝的一纸令下,她有考虑过自由的事吗?”在这封建社会,谁又能独善其身,自由自在?
即便在后世,也有无数个平凡的人,因为打拼,舍弃了亲情,甚至过年都不能回乡。
总归有这样那样不顺心的事,总归要取舍。
徐妙锦喔了一声,忽然道:“如果那位朋友是我呢?”
朱怀愕然,定定看着徐妙锦,良久后垂下眼睑道:“祝你幸福。”说着,转身就要走。
徐妙锦哭笑不得,气咻咻拉着朱怀:“你想啥呐!”朱怀迷茫的道:“你不是中意了一位皇储吗?”
“徐姑娘不必考虑我,人心总归是会变的,我事多,也总会顾此失彼,少会考虑到你的感受。”
“而且老爷子还给我指定了一门婚事,我知道有些委屈了徐姑娘,你是名门之后,不该受此委屈”越说越不靠谱!
徐妙锦气咻咻的捶着朱怀的胸膛,幽怨的道:“你混蛋!”“啊这不是你说的吗?”徐妙锦幽怨的道:“我服你了!”
“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你以后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这话。”
朱怀摇头:“那不行!徐姑娘既然开了这话头,一定有说法的!”
徐妙锦哭笑不得:“我想多了,我不瞎想了总行了吧,我错了,我不该胡思乱想,什么深宫似海,什么没有自由我,我不想了可以了吧!啊!”朱怀挠挠头,“徐姑娘?你究竟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徐妙锦道:“没什么,真没什么,我就是看你越来越厉害了,寻思着以后你做了大事,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我浮想翩翩,我有罪,我不该妄想得到一个优秀男人的全部!”朱怀:“”
徐妙锦白着朱怀,无语的道:“你要不要那么直接啊,我就说一句话,合着你转头就走,一点情面不讲的啊?”朱怀也有些无语:“徐姑娘,你怎么这两天都怪怪的啊?”
徐妙锦叹口气,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会不会怪罪我啊?”“你这真是中意了别人吗?是这个骗我吗?”
“你!”徐妙锦羞愤道,“我们绕开这个话题可以吗?我没有,真的没有!我徐妙锦是中山王之后,我看中的人,从不会有一丝丝背叛,我的心送出去了,就再也不会交给别人
!”
“满意了吗?”朱怀:“”
“可我也会因为一些不得已的事,对你会有善意的欺骗假如,假如以后你知道了,会不会怪我?”朱怀想了想,道:“这样啊,那你说说,你欺骗我什么?”
徐妙锦道:“也没有什么,额,反正我又不会害你,我是想说,可身不由己,哎呀我晕了,我滴妈呀,我就不该说的额!”朱怀伸出手,朝徐妙锦额头抚摸去。“徐姑娘也没生病。”
徐妙锦龇牙,笑的很难看:“多谢,是的,没生病呢。”朱怀哦了一声:“好吧,那行。”
徐妙锦长长吁口气,终于将这话头给绕过去了。
她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跟着朱怀亦步亦趋的来到府邸。
临近中午,朱怀让府上下人去做饭。
徐妙锦则百无聊赖的坐在老槐树的石桌下,随手翻着石桌上的文书往来。
一封封交趾的文书,堆砌在石桌上,徐妙锦看了几封,突然有些发愣,然后慌忙将文书整齐的放在石桌上。朱怀走过来,笑了笑:“没事,看就看了。”
徐妙锦道惊愕的抬头看着朱怀,眨眨眼,不可思议的道:“原来交趾背后站着的人,是你?”朱怀狐疑的道:“咋了?”
徐妙锦深吸口气:“上个月,徐家还掌权的时候,朝廷就有许多人在讨论交趾布政司究竟谁在背后操控。”“我也想过,始终没有头绪。”
“居然又是你啊!”
朱怀笑笑:“其实是老爷子在治,只不过放权给我了,让我帮着打理。”
徐妙锦道:“所以你当时问我一些商业治疏,也是为了建设交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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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怀点头:“嗯。”
徐妙锦拧眉,思考片刻,看着朱怀道:“你想将交趾打造成以商业为主的城市?”
朱怀点头:“交趾靠海,而且朝廷都不看好交趾,也恰好能给交趾折腾的可能。”
徐妙锦嗯了一声。
“交趾布政司东南靠着吕宋、三佛齐,是很重要的海上口岸,如果在那边开放进出口的港岸,商业确实能发展起来。”
“占城、缅甸等地缺棉,单纯的打造农业城镇,交趾没有多大的价值,也浪费了那么好的地段。”
“如果将苏州府、杭州府的织造厂挪到了交趾布政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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