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引来生戏安魂 第183章

作者:奶茶诶

伊挚时常听到头顶的破空声,却没有人愿意为他驻留。醒来的人越来越多,受伤不重的人会尽可能去帮忙,在这之中也有人选择离开,害怕被空间崩溃吞噬。

能救出来的人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不足借用代步工具逃走的人百分之一。

直至属于他们这边的支援部队到来时,一切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低声的哭泣声不曾停歇过,活下来的人不止是失去了居住的地方,更是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家人和朋友。

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是混乱的开始。

从这一座城市开始,空间崩溃的规律不再局限于从世界边沿不断向内崩塌,那些自以为高枕无忧的区域也在酝酿着恐慌。

各种谣言如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各地,甚至有人歹毒到利用必然末日降临制造谣言,逼迫对手为了自保转移阵地,从而失去与自己对抗的机会。

人性的恶开始爆发。

......

很久以后,师兄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又见到了萨尔嫚和伊挚,在他们说动下,那座城市快速组织着撤离行动,大部队基本撤离原来的区域,但被赋予末日意义的虚无吞噬来得比预期还要早上一些,仍有一小部分人来不及撤离。

萨尔嫚毫不犹豫冲进了正在迅速化作虚无的区域,而伊挚犹豫了一下,也选择冲了进去,他们拼尽全力想要救出更多的人,原本负责护送财富的护卫们面面相觑,被他们感染,也选择冲了进去,救出更多的妇孺老人。

经过数天的奋战,他们成功在虚无彻底吞噬前救下了绝大多数滞留者。

“还有药吗?有小孩需要治疗!”

“魔法区域那边的支援人员来了?快快快,这里有需要治疗的人!”

“...谁来告诉我怎么哄小孩子啊!别哭了别哭了,姐姐给你变触手...怎么哭得更凶了啊?!我的触手可是族里最好看的!”

那慌乱又劫后余生幸福的一幕持续到梦境结束,从梦中醒来的他愣愣看着昏暗的房间,脸上尽是疲惫。

“如果结局是这样该多好啊...”

哪怕他没有拯救他人那份执念,也不认为成为英雄是一件好事,也为真正的结局感到遗憾着。

第三百八十一章众人的结局与世界的真相(14K)

在旅行的过程中,师兄化名过很多的名字,装作四处旅行的旅人,抛下了梨园戏子的职责,漫无目的寻找着生存的意义,偶尔遇到合适的身份,试图填充心中空洞。

在某一段旅途中,师兄在漫无边际的荒野中遇到了以游牧为主的聚落,擅于分辨哪处区域适合生存的他们,自称躲过了两次空间崩溃,颇有心得。

那是一群勤劳的人,分工合作迅速开垦着这片区域,挖掘地下水,放牧着类似牛羊的魔物,建立小成规模的临时住所。

他们热情又友好,看到风扑尘尘从地平线另一端缓步走来,已经疲惫不堪的师兄,为师兄提供了珍贵水源和食物。

为首的首领友善地向师兄打招呼,看着他闷头吃东西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你来自哪个区域?像你这样单独的旅人,已经不常见了。”

师兄舔了一下手指,原本好看的容颜被黄沙蒙尘,但还是吸引了那个人身鸟足双翼的女首领的眼睛。

师兄说:“我从很远的地方来,不在这片法则区域,打算趁着世界末日彻底吞噬之前,多走走看看。”

“外面的世界,可以跟我讲讲吗?”通用语名为鸣的非人首领好奇的询问着,她看起来很年轻,至少以她的种族来看是这样的。

因为年轻,所以向往着去更远的地方,而不是像是老一辈龟缩在安全区域。

但鸣的父亲是首领,在上一次逃离灾厄时去世,作为继承着的她必须照顾好族群。如今世道又乱,只好压抑着本性,以族群优先。

面对女孩的恳求,师兄咬了一口有些冷的面包,点了点头,缓缓讲道这些年的经历。

他去过很多的地方,不再以执行任务为目标,而是像一个旅人用双脚丈量世界的广阔,用双眼去看这个世界在凋零那一刻的美丽。

曾去过魔网组成法则的魔法世界,见过璀璨的毁灭性魔法试图对抗虚无,也陪伴普通人走过山川,他们不知世界正在迅速崩溃,盛情邀请他一同回到故乡定居,殊不知他们的故乡可能已经陷入一片虚无,送往家乡的信封注定得不到回音。

见过人性的善和恶,行走在破碎的大地上,几次险象环生,逃出生天那一刻回首崩溃的区域,心中默然无言。

“我的命真硬。”师兄像是庆幸又像是自嘲的说道,“怎么也死不了,总能成为活下来的那一个。”

无论是谁,见到本该长存不灭的繁盛文明在眼中迅速凋零,任何的反抗都如螳臂当车一样没有意义,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刻的震撼与悲哀。

鸣愣了愣,想要说活下来不好吗,但感觉到师兄从心底透出的死灰,似乎是对生执念不深的人,又选择闭上嘴。

“不过是一个囚牢,换到了一个更大的囚牢。”耳边出现了幻听,浮现出师傅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师兄有了更深的感悟。

这个世界就像是贵族所养的金丝雀,放置在广阔的温室笼子里,尽可能拟态出适宜的自然环境,再广阔也是笼子,再美丽也是牢中囚徒。

当持有者厌倦了金丝雀,想要换成夜莺时,金丝雀没有多少有效反抗手段,只能等着舒适区域节节崩溃,最后退无可退。

“可是,只要没有走完温室里所有的区域,那就不是囚牢,而是未知广阔的世界。”鸣有着自己的看法,“按照你的说法,那连神明也是被关在囚牢里,把我们当做箱庭来饲养,以打发沉闷的囚徒。”

“自由的意义不应该在于生命被人掌控着,而是拥有陪伴的人,和无限的未知给我们探索。对我来说,穷极一生也不可能走完整个世界。如果没有正好处于末日降临的尾声,我就生存在最广阔的世界中。”

听着鸣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的想法,师兄仿佛被她积极的想法感染,许久没有笑的脸庞缓和许些,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笑起来真好看。”

鸣眨了眨眼睛,明亮的眼睛犹如湛蓝的天空,哪怕阴霾一时掩盖天空,也总会有一天散去。

“是么...”

“对了对了,你说的梨园到底是什么啊?”鸣突然想起师兄一笔带过的梨园,好奇的询问着:“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组织。”

“暗杀组织,人均戏子唱戏。”师兄简言意骇的解释着。

“诶?!暗杀组织?!”

师兄有幸看到鸣像是受惊的猫一样炸开了羽毛,极速退后的女孩靠在角落边上,警惕地打量着师兄,随时打算叫人。

“我已经退出了,而且我也没有理由攻击你们。”

“好、好像也是?”鸣拍了拍胸膛,翅膀遮挡了大半身体,又小心地回到师兄旁边,但不再坐在旁边,而是保证一米的有效距离。

“不过,为什么暗杀者还要唱戏啊?”

鸣的好奇心又起来了,看着又害怕又好奇的女孩,师兄莞尔,仔细讲清楚梨园的构造和【窃命】的本质。

“也就是说,你们一般会直接顶替这些人?”明明被夺走身份是那么恐怖的事情,却扫空了鸣的恐惧,她觉得这种有点帅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不过,梨园也快要毁灭了。”

师兄在旅行的途中,有听闻梨园总部突然出现空间崩溃,一时没有准备的绝大多数人都被吞噬掉,据说那一次的空间崩溃速度比任何一次都要迅速,需要近一周才会崩溃完的空间,在短短半天内已经近乎化作虚无。

不少人关注着梨园的毁灭性打击,担忧着这是末日再次加速的预告。

他们以为在最后一日,世界才会彻底崩溃覆灭,如今来看却并非如此,按照如今情况的加速度,恐怕两百年内绝大多数的文明就会消散,只剩下四处流亡的存在。

这让师兄想起了师傅,怀疑梨园总部所在空间这么快崩溃,有着他出力在内的原因。

梨园总部的覆灭,消灭了近一半的高层,更重要的是掐断了联系枢纽,梨园渐渐式微。

“...我想想啊,你真的能变成我这副模样吗?”

“可以,但我不想再杀死其他人,再替代他们。”

“唔...那你经常唱的东方戏可以唱给我听听吗?我可以跟你合声。唔唔,别误会!在我们族里合唱是一种友好的表示。”

......

再回到这片区域时,原本热情好客的人们不再,只见焚烧过后的焦黑土地,隐约还能闻到久远过往残存的尸体焦臭味。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半身鸟女孩尸骨不知埋葬在哪里,这里似乎遭遇了不公的对待,纠缠在此地的怨恨直冲云霄,将本就昏暗的天空的映衬得更加深黑。

鸣说错了,阴霾会将天空永远笼罩。至少在这一轮回的人们近乎全部死去前,阴霾不会散开,将成为每个人心头最恐惧的事物。

师兄闭了闭眼睛,除了自己,大概没有人会胆大地折返回这处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土地上,本被开垦的临时田地变作焦土,地下水也浑浊不清,他捧起一些土,施展咒术,默念着女孩曾经自豪用本族语言介绍的名字。

久经不散的怨恨在他眼前凝聚成型,熟悉的身影浮现在眼前,留着血泪,羽毛不再明亮,怨恨残留记忆所凝聚出的鸣尖锐长啸,周围的地面剧烈晃荡起来,师兄面色不变的站在她眼前。

“好久不见,鸣。”

“外来人,该死的外来人!”

鸣的喉咙沙哑得就像是指甲往玻璃上划,刺耳又尖锐,仇恨地看着师兄,分不清敌我,想要扑过来,顿然化作比尖刀还锋利的羽翼斩过来,在接近师兄三寸之内时,如冰雪遇到骄阳,迅速融化。

鸣不甘心地尖叫着,不复当年所见的天真浪漫的样子,像是怨恨撑起身躯的恶鬼。

按照她现在的情况,其实也没有多少区别。

无奈之下,师兄补了一个咒术,定住了鸣,拿出当年鸣送给他的纪念品,“还记得我吗?”

见到熟悉的羽毛,原本狂躁不安中的鸣愣了愣神,似乎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慢慢变得安定起来,意识到眼前的情况。

“是你回来了...不对,你是外来人!”

“外来人必须死...不对,你没有伤过我们...”

师兄没有再插手其中,眼中含着怜悯看着凝聚着仇恨而降生的“鸣”,让她直接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又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兄的语气里带着某股魔力,引导着鸣把记忆中的真相透露出来。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鸣茫然无措地环顾着本该熟悉的环境,忘了抹去眼角落下的血泪,“在你之后,我们又救了几个外来人...我给了他们食物和水,让他们休息...他们又回来了,带来了很多的食物,说是感谢我们先前的救助...骗子骗子骗子!”

“他们抢走了我们的宝物,烧了我们的领地,杀害了我的族人......”

“我只是出于好意想帮他们一把,为什么?为什么啊?!难道我做错了吗,就像是他们所说的一样我太好心所以活该死掉吗?!”

师兄闭了闭眼,在那如泣如诉的声音中勾起了过往的一段回忆,想起自己和师弟去见证梨园叛徒的死亡,不管是谁都在向他透出的“道理”:

在末日中,对于温柔善良的人,最好的报恩是在让他们见证到世间的恶之前结束生命。

这世道的混乱,人心的险恶,只会让纯白的人陷入在泥沼中,被怨恨支配。

听着披着鸣外表,却被负面情绪绝对支配的存在,师兄注视着她,轻声问道:“那你恨他们吗?”

“为什么不恨?”鸣的声音渐渐弱下来,随着苏醒越来越多记忆,她渐渐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悲哀的情绪遍布全身,“可我什么都做不到了...”

“恨意是否溢满的你胸腔?值得你付出一切?”

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力点了一下头。

“我来成为你,死里逃生带着恨意活下去的鸣,不死不休。”

在这漫长的旅程中,师兄见证了太多的不幸,这些人将是他模仿的目标。

不再是窃取身份,而是给予身份。

就像是现在这样,死去的鸣将记忆交给他,由他来继承遗志。

正因为如此,本该死去的人又再度出现,并为曾经的不幸展开复仇,关于他身上的传闻从四处探索的旅人,变成了替亡者哭泣的报丧女妖,悲悯着本该活下去的人,却饱含恨意死去。

由融入大地的负面情绪组成的鸣,把能交出的一切都交出去后,再无力量维持自己的身体,身体开始半透明。

而站在她的面前是如镜子中自己的青阳。

“你曾想看我变成你的样子,现在你可满意了?”

没有人回答他,少女消失之际也没有半分欣赏,只剩下纯粹的仇恨。

......

不管遇到什么险境,师兄总能活下来,哪怕是扮演着随时处于危险的目标,按照着对方应有的行为逻辑。

用命格评价,天生命硬,又或者说天煞狐星,专害身边的人。

所以父母都死了,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也不在了,而自己却活下来。

哪怕被当做物品一样对待数年,他也扛过来,反而成为山村彻底覆灭的凶手。

曾待过的梨园也毁掉了,在离开梨园后,所扮演过多少角色,就有多少曾认可的人死去。

“我又一次活下来了。”

师兄以平淡的口吻,伫立于地狱般景象下,眼中没有一点波澜说道。

他也又一次为原身达成愿望。

踩过不成型的尸体,他持着武器,谨慎地给每一个尸体补刀,直至确定没有任何存活者。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如果他就是鸣的话,大概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吧。但大仇得报后呢?族人全死了,只剩下自己一人行走在日渐崩溃的世界。

“大概会寻死吧。反正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乐趣了。”

师兄自言自语着,却没有自寻短见的想法,他遵守着人设,可以因为遵守鸣的行为举止而出现无法对敌被杀死,但他成功活下来了,完成鸣的遗愿,瞬间切换回应有的师兄人设。

能主动让师兄寻死的死线只有一个。

“接下来,我又该去哪里?”

从鸣的身份退出,他的眼瞳里重新染上迷茫,对前方的道路充斥着茫然。

这个世界从何时起已经没有可以安心停留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