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无比困惑:“为什么,继承着越龙,而同时又怀有这般愤怒与憎恨的你,会站在九华那边?”
龙伯盯着绘师许久,突然笑道:“绘师,你知道【龙伯】在九华神话中的形象是什么,又喻指什么吗?”
龙伯有大人,卅丈立其身。数步周寰宇,呵吸结巨云。苍冥为室顶,北海作盂盆。一钓六鳌毙,二山因陆沉。
“它意味着……渔者。”
“三十一年……”
他的眼中,正燃烧着绘师所说的那“绝非虚假”的……血恨。
“为了钓上你这只巨鳌……”
“我整整……”男人每个字句,都仿佛浸透着血淋淋的苦痛,那是整整重复了一万个日夜的,刻入骨血,扎进魂灵中的不共戴天的血仇!
“……整整等待了三十一年!”
旱魃对他说——“你要对得起你的恨”
现在,以连绘师都没能看穿的身份站在这里的他,终于对得起他的恨了。
“三十一年……”绘师并不能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件,但他能从龙伯的语气当中理解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你曾在我们的某次行动中活下来过吗?”
他低声呢喃道:“原来那份令我都为之触动的憎恨……是针对我的吗?”
“呵呵,呵呵呵……”
“能流露出那种程度的恨意,却又不显露出任何针对我的敌意……你真是个怪物啊,龙伯。”
“怪物?”龙伯低笑道,“托你们的福罢了。”
他站在这里,得到了蛰伏整整三十一年后唾手可得的丰硕果实。
“那么,算是胜者的余裕吧。”绘师仍是好奇问道,“那个信物又是怎么回事?那绝非赝品,难道越龙早就被九华收编,越龙创立者的继承人,都已经投诚了吗?”
“创立者……继承人。”
“谁告诉你,拿着那个信物的,必须是继承人……”
“……而不是最初的创立者呢?”
这一刻,就连绘师也都完全说不出话来。
最初的……创立者。
四百年前创立越龙的那个人……到现在还没有死?!
“……原来如此”
绘师喃喃慨叹道:“非我过也。”
那个旱魃,那个看起来只是从属于龙伯,听命于龙伯的青年……
他竟然是活了整整四百年的越龙创立者,那个信物自始至终……都在他的手上!
这样的现实,已经不是任何算计能够掌控的了。
此时的绘师,也已经明白了所有,明白了越龙,明白了天灾在君弥市扎根整整十九年时,九华在三十一年前……就已经开始磨砺挥向天灾咽喉的刀刃。
“了不起……这么看来,最了不起的,应该是想出这整个计划,并愿意把信赖交予你和旱魃的人。”
绘师惊叹道:“究竟是荀剑章还是赵长烈?不……荀剑章不会用这么剑走偏锋的手段,想来,应该是赵长烈的手笔。”
“甚至于……只要我一死,依然没有人知道越龙的本质,你还可以继续以这个身份游走于海外诸国,同时在最关键的时刻挥出一刀。”
感叹完后,绘师看向龙伯:“那么,你打算拿我如何呢?我想想……九华那边,必然要我活着回去,但你……”
男人微笑道:“你眼中的怒与恨,似乎不允许你这么做。反正我在乱战中死亡,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吗?”
“看来你对自己的结局已经有所准备了啊。”
龙伯的面无表情:“希望你接下来还能保持这样的神情。”
“呵呵呵呵……”
绘师抬起头看向教堂中央,看向那被荆棘束缚的人像,慨然道:“你说得对,龙伯。神什么也不是,所以我也并不信神,我只信我自己。”
“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能在九华埋下这个计划的,我自己。”
他将手放到面具上,以无比满足的语气说道:“能在最后一刻与你这样的人交手,实乃我幸。”
“但龙伯……就如你所说的那样,我的确小看了你的谋略。”
“可你是否……也小看了我呢?”
在龙伯顿时心生不妙之感时,绘师脸上的青铜面具竟然喷吐出熊熊烈火——但并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那火焰即使没有喷向龙伯,那炽烈之感依然让他皮肤炙灼,而绘师更是直接没有了声息,仰头倒下。
听到声息的穷奇推门而入,看着倒在地上的绘师,满脸惊讶:“这……”
龙伯则神情凝重的看着死去的绘师,此刻,没有任何信息的他也不知道,绘师的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有绘师本人知道,但他没有将这件事告知给龙伯的义务。
——早在这个计划开始设计之前,他就已经考虑到了最糟糕情况。
在普舍顿不可能被击破的情况下,最糟糕的状况自然是自己的位置暴露,九华派修者空降斩首,或是导弹洗地。
那么他要准备的……是什么呢?
无非是一个能够立刻杀死自己的道具,以及……
……将自己的生命与【普舍顿】进行超频自毁开关联系在一起的,小小程序而已。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局长!”
操作员大吼道:“现在冲回地表重新装填最大量的元灵结晶,我们能——”
“能什么?”
范宁反问道:“你觉得这种连【补天石】都完全顶不住的元灵暴动如果彻底爆发出来,会发生什么事?”
“……”
目前元灵科学的普遍观点是,游离在地表大气的元灵,全都是从地脉中逸散出的。
那游走于整个星球的脉络是元灵的脉络,生命的脉络,是一切超凡的根基。
现代的所有元灵工业也基于这一点而建立——最基础最重要的能源,元灵结晶的提取技术,便要将精炼厂建在元灵最为浓厚的地脉附近,以不断革新的元灵萃取技术将元灵结晶化,便于携带和使用。
地脉的元灵浓厚吗?对这个时代来说浓厚,非常浓厚,可根据学者考究……这个时代的地脉元灵与修仙时代相比,与水洼和瀚海的差距并无区别。
在修仙时代,哪怕臻至极境的修者在触碰地脉时也要慎之又慎,而那时的顶尖修者之间随便一场战斗挥洒的元灵,便能抵得上这个时代绵延上万公里的地脉元灵。
这个时代的地脉元灵狂暴起来如此令人难以招架,并非它真的有修仙时代的那种气象,而是这个时代的修者实力有限罢了。
范宁在对元灵控制的精密度上有着超然的天赋,而他现在甚至都没有办法感受此刻地脉暴动中的元灵,只要稍稍将元灵延伸出去,那仿若千万刀剑与一瞬间凌迟千遍的痛楚便让他额头绽起青筋。
他无法想象……王敬仙到底是怎么做到顶着这种狂暴元灵,来锁定普舍顿的位置的。
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留给他感叹的时间。
回头?他当然可以回头,按照数据量,现在回头的确来得及。
但这截然不寻常的暴动,仿佛要将整个地脉生生撕碎的可怖声势……假如没能第一时间阻止,那最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各位……”
男人的手没有离开操作杆分毫,他的额头接连暴起数根青筋:体内澎湃涌动,仿若无尽的力量连同灼烧的血液一起,让他这个山野村夫,用了毕生才学,大笑着咆哮而出:“与我奋死!”
驾驶舱中,所有操作员双目赤红着推进向前,再向前!
“【补天石】剩余能量,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十七,百分之十二……”
能量不够了。
没能预料到如此变故,变故如此之大的数据计算员们即使预留了很大的空间,额外填入了元灵结晶,却根本顶不住这种狂暴到这个程度的元灵的撕扯。
“百分之七,百分之六……”
那向底线坠落的数字,仿佛昭示着他们的终局。
为什么?
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到了这个距离……还会差这么一点能量!
距离标注的距离不过只剩十几米之遥,可最后的能量,已经无法支撑范宁他们抵达最后的终点。
假如他们的动作再快一点,假如龙伯和绘师多说了几句,假如……
随便一个假如,都有可能改变眼下的局面。
——那最后的距离,仿佛是来自命运的嘲弄,天意的无情。
甚至于,那一直默默注视着此处情景的人……都几乎抑制不住伸手的冲动,只要她轻轻地,轻轻地推一点点,局面都将截然不同。
可就在她想要伸手的前一瞬,突有一道天光贯入大地,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般横穿那连范宁所操纵的深掘机都无法抵挡的元灵乱流,一贯而入!
那注视着这场景的人收回手,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
在深掘机掘入地底后,在九华号中修整的修者们也都来到了主控室。
“最后一个了吗?”左眼处缠着绷带的王敬仙低声自语,随后又轻笑道,“哼,竟然让那家伙抢了风头。”
“你的风头也不小啊,王家丫头。”摘掉了【天声】头盔的骆龙摸着胡子笑道,“听说你那时候笑起来像个疯子一样。”
“谁说的?!”
女孩身材的女人眉头一拧,但却由于眼眶处的疼痛而下意识地皱起整张脸:“那叫……潇洒!”
“说起来,第一个普舍顿到底是谁拆掉的?怎能那么快?”正在地面联系的南振军这般问道。
“谁知道,谁还有空查这个啊,等范宁那小子搞定最后一个再说吧。”
而就在所有人都笃信这场灾难即将迎来终结之时——
大地……开裂了。
那是毫无征兆的,完全无法预料地瞬间的震裂。
那震颤已经恐怖到在这个区域直接硬生生撕开了三个深不见底的巨大裂口!
指挥室,通讯中,陷入了死寂的三秒。
“重新维持秩序,快!”
通讯中传来了南振军的怒吼声,而主控室中几乎要被那巨响震裂耳膜的修者们也全都清醒过来。
“这他妈是什么!到底怎么了!”
骆龙霍然一拳砸在墙壁上:“范宁那小子在干什么!”
而王敬仙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种程度的元灵暴动……就那个法术是挡不住的!快让他回来!”
“地下的元灵波动已经暴乱到数值都无法测定了!”
主控室的操作员满头冷汗:“这……这……我们甚至无法联系上范宁大校!”
就在他们因这突如其来的大变而不知所措时,地面再度传来一声巨响。
“震级在飙升!但不是整个君弥市,只有这附近一片区域……可就算是这样,这种震级也会让地面所有人……所有人全都……”
“只能……只能相信局长,他一定能……”
“就算他的法术能撑住,元灵结晶也绝对不够……对!”
王敬仙原本阴沉无比的眼神瞬间透亮起来:“元灵!只要能给他供给足够多的元灵!按照那个家伙的能力说不定可以挺下去!”
“元灵?!怎么下去给他送元灵结晶!会被撕烂的!”
“有办法的……有办法的……元灵乱流……”
王敬仙捂住左眼,强忍着剧痛,大脑仿佛要过载般疯狂思考着:“输送……通道……通道!”
“对冲!”
她高声道:“和元灵乱流对冲!就像往一盆水中进一根空心管一样……只要那根空心管足够坚硬,就算水再怎么汹涌也不会影响中间的通道!”
女孩呢喃着:“只要用足够持续庞大的元灵形成这根管子,然后甚至根本不需要输送什么元灵,只要给范宁创造那一瞬的机会,给他制造那一瞬的壁障,为他抵挡那一瞬的撕扯,哪怕只有一瞬……按照他的速度,一瞬就够了!”
“南振军!”骆龙对着通讯器高声咆哮道,“你那里还有几个修者!”
“一千三百七十九!”
“全都集结起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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