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310章

“我佛有慈悲心肠。”肉身佛平易地笑道：“但施主若是再纠缠不休，就要见到金刚怒目了。”

顾时雪眯眼打量着肉身佛，心想，能有如此战力，应该是他那一串佛骨念珠，还有那一件人皮法衣的功劳。不过这家伙浑身都笼罩在法相之下，被金刚不坏的乌龟壳牢牢保护着，的确有些难缠。

顾时雪深深吸气。

一炁满乾坤。

她的丹田隆隆作响，气血滚烫，五雷近乎凝聚为实质，周身一千四百四十洞府，惊雷电绕！无穷的电光从她身上迸发出去，竟然压倒了不动明王的琉璃宝光。在那雷霆之中，顾时雪一手将头发挽起，以发簪重新固定住，沉声道：“求之不得。”

地面崩碎。

肉身佛的双眸骤然圆睁。

他看见了爆风！！

顾时雪乘着一道惊雷狂飙向前，一个瞬间，就连声音都被甩在后面，瞬间暴增的气压让水汽凝结，原地出现了一朵肉眼可见的锥型音爆云，冲击波将地皮掀起。前方的空气来不及逃逸，被她压迫着层层叠叠地撞在一起，形成了激波的屏障。

肉身佛双手自然舒展，合叉二手成拳，十指外现。《大日经疏》卷十三中，称此为“指在外拳”，《金刚顶经》又称其为金刚缚，结此外缚印，为观脱出缠缚之月轮而修菩提心观。那尊明王法相随之而动，挥舞金刚长索，钩锁似大蟒扑起，骤然将顾时雪束缚其中，但还没等那金刚索向内收缩，顾时雪一拳挥出。

以最为蛮横的姿态，突破了一切屏障。

金刚索形成的囚笼直接被炸碎。

顾时雪的拳风呼啸而至。

雷光从她的手臂上放射出来，像是一道长鞭，以光的速度横扫过道旁的树林，于是轰的一声响，不知道多少树木直接被那道炽热的雷霆拦腰炸断，树梢上的积雪四散飞溅。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天寒地冻的涅槃山，只怕这一拳下去，就会让周遭树木燃烧起来。

一拳直击明王胸口。

嗡——

无与伦比的浩瀚气力灌入金身法相当中，竟然像是敲响了黄钟大吕。那扩散的音波荡开了山中的积雪。

明王法身依旧毫发无伤，但却不由得向后倒滑而出。

顾时雪仰天大笑，大踏步迈步上前，一拳之后，又是一拳。

不动明王提剑横在身前，仍是被一拳击退，再度往后倒滑一丈。

“呔！”肉身佛双目圆睁，发出一声怒喝。两拳之下，不动尊菩萨向后退出两丈之远，岂有此理？！

他手中指决变幻，法相再度拔高一丈，由青蓝转为青黑，一条条手臂如孔雀开屏般从背后张开，一条条腿似百足样伸出，化为六臂六足的模样，脖颈间以串串髑髅为璎珞，脚下用熊熊业火作莲台。

明王便是佛的忿化身。天子之怒，伏尸百万，那佛陀若是发怒呢？

无明妄想之众生，现极恶之瞋怒身，伏出世之魔军，灭世间之怨敌！光焰冲天，如迦楼罗之势。

顾时雪浑然不惧，只管出拳。

不动明王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六条手臂抬起，分别捏出莲花拳、金刚拳、外缚拳、内缚拳、忿怒拳、如来拳，轮番砸下。都说两拳难敌四手，那六只手又如何对付？

雷火交织，光焰如潮。

顾时雪出拳不停。

出拳出拳出拳出拳出拳出拳出拳出拳！！

流星连打。

双方挥拳的声音就像是大海在咆哮，反反复复的重击之下，地面来来回回，不断炸碎，一道道蛛网似的裂痕向着周围放射出去。

肉身佛越打就越是惊怒交加，这女子到底是什么境界？！

虽说三百年前被陈长生大闹了一遭，但当时陈长生并不是明目张胆直接打上门来的，而是化作山上的僧侣，潜伏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才突然出手袭击，所以才让当年全盛之下的肉莲宗都没办法应付，一下子被他杀了十二尊上师。可即便如此，金刚胎藏宫的底蕴仍然是一等一的雄厚！

肉身佛就是昔年硕果仅存的四位上师之一，号为甘露。虽然说没有抵达九境，但在百余颗佛骨舍利的加持之下，他的明王法相绝对足够镇压一般九境了。可是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明明每到九境，但她凭什么气力如此浑厚，如此充沛？！

简直匪夷所思！

“唵！”甘露上师一声爆喝，念动六字真言。这六字真言又称六字大明咒，是诸佛慈悲和智慧的音声显现，蕴含大威力、大智慧、大慈悲。随着六字一一吐出，他脖颈间的佛骨念珠全数悬浮起来，在半空中滴溜溜地旋转，释放出道道清气，汇入明王法身之中。不动明王法相光泽愈发凝聚，像是要变做实质一般，六支手臂扬起，六种佛拳变做十二合掌，交错着砸下。

顾时雪双手见血，但浑然不管，只是迈步前行，狂放出拳，体内气海沸腾，浑身气势竟是节节高涨，压得那明王法相不断后退。

她就是要以双拳压过六手！手臂比我多又如何，一力足以降十会，一快可破天下法，打就完事了！

大地迸裂，积雪飞扬，漫天玉龙。双方拳掌交错，一声声连响不绝于耳。

撞钟浮玉山，迎我三千指！

顾时雪转眼间递出三百拳。

让那不动明王，后退了三百丈。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叠浪拳，穿心枪

一声又一声撞钟巨响在山道间回荡。

顾时雪虽然打得凶猛，但甘露上师却能明显察觉到顾时雪的拳速开始放缓，偶尔会忽然加快一下，就好像是强行提起一口气力，在做殊死一搏。

再看她双手皮开肉绽的样子，忍不住心中冷笑，强弩之末！打了这么久，虽然在力量上无法压过顾时雪，但直至此刻，顾时雪也同样不曾真正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不动明王的高大法相，照旧圆满无暇。

昔年在武道六境的尽头上找到“无漏”这个境界的正是佛门的龙树僧人。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真正领会到“无漏”二字的奥妙？

所谓无漏，漏之一字，烦恼之异名。贪嗔等之千百烦恼，日夜由眼耳等六根门漏泄流注而不止，谓之漏。

毗婆沙论曰：“有者，若业，能令后生续生，是名有义。漏者，是留住义，谓令有情留住欲界色界无色界故。”

《涅槃经》又曰：“有漏法有二种：一因二果。有漏果者，是则名苦。有漏因者，是名为集。”

对于佛教弟子而言，无漏这个境界，本身就已然超脱了炼体的范畴，而是一种精、气、神三者合一的超脱和圆满。抵达这一境界，便是跳脱欲界、色界、无色界之外，斩灭我见、我执，摆脱一切烦恼，扫除一切业果，自在归一，得见如来。这等真正真意义上的无漏金身，或许能被打破，但也绝不会破碎在一个八境武人手里！

甘露上师索性放弃攻击，全心全意转为防守，不动明王后退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在原地站定，真的“不动”如山。顾时雪一拳又一拳砸落在那尊宝光万丈的明王法相上，却只是让自己双手上的伤势越来越重。

甘露上师露出微笑：“蚍蜉撼大树。”

我让你打！八境毕竟不是九境武人，可以气力自生，一口真气再长，也有耗尽的时候。等你这一气枯竭，便是我反击的时刻！

顾时雪的动作忽然停了一拍，道：“找到了。”

甘露上师皱眉。

顾时雪不急不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右手握拳，手臂向后拉开如张弓，最后一拳平平推出。这一拳速度并不快，但沉重得像是在带动一座山峰。拳头“咚”的一声撞在明王金身上，汹涌的气力灌入其中，让巨大的金身泛起一阵如水面涟漪般的微小震动。

甘露上师心中略有些疑惑，但正在此时，顾时雪的第二拳递出。

拳拳相叠。

每一拳下去，都让不动明王的法相产生一阵微不可察的小小震动。如果将这种震动用图表的形式展现出来，以时间为横轴，以法相的前后位移作为纵轴，就会看到一条近乎简谐振动的曲线。顾时雪每一拳递出，频率都和这条曲线几乎完全重叠，新的波动产生，波峰对应波峰，波谷对应波谷，不断叠加。

在顾时雪打出第五拳的时候，甘露上师就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但是为时已晚。

第六拳。

不动尊菩萨法相上的震动彼此叠加，最后化作一道蕴含着极大能量的次声波，带动空气，渗透法相，穿过了肉身佛的护体罡气，直接冲刷在他的身上，让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骼都在发生共振。

人类第一次观测到共振现象是发生在十九世纪，一队士兵踩着整齐的步伐通过一座大桥的时候，忽然使桥梁发生剧烈的颤动，并最终使得大桥断裂崩塌。从此之后，许多国家的军队都多出了这么一条规定：大队人马过桥时，要改齐走为便步走。

在共振的作用之下，钢筋水泥的桥梁亦会在人的脚步声下崩塌，覆盖面积达到几万平方公里的巨大的冰川也能被温柔的海洋波涛拍裂。

顾时雪的每一次出拳，都像是一股轻柔的海浪拍抚，撞在那无垠的冰川上。

甘露上师闷哼一声，口鼻中骤然溢出鲜血：糟糕.......

第七拳。

震动再度加码。甘露上师只觉得脑子里仿佛也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然后是第八拳，第九拳.......这股积蓄起来的能量在他的身体里膨胀，几秒功夫，肉身佛七窍流血，思维涣散，已然没办法说出话来。

顾时雪深吸一口气。

她体内的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正是最为脆弱的时候。理论上，这个瞬间，即便是比她境界更低一些的武人，只要偷袭得手，都能轻易杀她。

但甘露上师显然已经没办法把握住这个绝佳时机了。在顾时雪面前，那一尊四丈之高的不动明王法相，就像是遭遇了一千年的风化那样，从面目开始，一寸寸地剥裂、崩溃。

顾时雪双掌一合，而后分开，掌心中一道雷光迅速拉长，被她握在掌中，如同一柄长枪。

顾时雪将枪尖一抖，直入直出，力透一线。

这是黄世尊的枪法。

一枪穿过那肉身佛心脏。

明王法相呯一声炸碎。顾时雪将双臂往前一送，长枪化作一道狂雷，贯入甘露上师体内，由内而外，将之烧灼殆尽。甘露上师站在原地，一下子又回归了那肉身佛的枯槁模样，片刻之后，风一吹，便散为一滩灰烬，随风而去了。

那间人皮法衣也随他一道被雷霆烧为灰烬。那一大把的佛骨舍利失去了气机维系，哗啦一下坠落在地上。

顾时雪呼吸微微颤抖，原地伫立片刻，身体噗通一声，往后躺倒。她身上一道道跃动的雷光早就让自己的衣服燃烧起来，此时往雪地里打了好几个个滚，终于扑灭火焰，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感觉随手一扯，大概就会碎掉。

顾时雪叹道：“够悬。再打可就没衣服穿了。”

顾时雪又忍不住笑起来：“赢了~”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九境战力。那尊不动明王法相，简直就是世间第一等的乌龟壳，恐怕即便是让杀力最高的庄游来此，亲自出剑，都能抵挡好几下。

她在雪地里躺了好一阵，没力气爬起来。又过了片刻，终于有个小战士小心翼翼地跑过来侦查情况，一眼就看见她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手上还全是血，顿时大惊失色：“总指挥！总指挥牺牲了！！”

顾时雪大怒：“我没死！！”

小战士紧张地道：“总指挥没死！！”

顾时雪没好气地爬起来，在雪地里喘了好几口气，然后道：“愣着干嘛？传令全军，继续前进，如我所料不差，金刚胎藏宫已经没有抵抗之力.......嗯？”

顾时雪忽然抬起头。

地面在震动。群山如同水一般动摇。

一片浩浩荡荡的白浪从高处冲了下来。

雪崩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咒

一次雪崩，足以对迎面撞上的物体产生每平方米四十至五十吨的冲击力。在这种天地之威面前，没到九境大宗师的境界，最好绕着走。

好在顾时雪先前就考虑到雪崩的风险，因此上山的时候，特意寻的是比较安全的路径，行军时尽量沿着山脊线走，避开了雪崩区和雪崩槽，加上众人都有武艺傍身，所以并没有因为雪崩而出现什么伤亡，只是被雪崩耽搁了数个小时。

等众人攀登至涅槃山的药王峰时，已然是黄昏时分，数千里绵延的群山，还有山巅伫立的宫殿，都像是被夕阳注入了血液，焕发出一种明亮的光彩出来。当人望过去的时候，心胸似乎随之一扩，在这片如城垣延伸开去的群山里飞腾，摸索着生命那股砰砰乱响令人心悸的宏大与壮阔。

金刚胎藏宫沐浴在霞光之下。

顾时雪不由得驻足，凝望了片刻，而后感慨道：“的确很美。”

假如没有那些丑陋、血腥的宗教密史，那坐落于雪山上的金刚胎藏宫的的确确有一种超然绝世的圣洁之美。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顾时雪心中的念头反而更加坚定起来。人是一种感性的动物，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看到了这样的壮美，就很难相信壮美下隐藏着的丑恶，世间任何宗教，不论骨子里多么丑陋，都会用一种美好的外衣来衣装饰自己。

肉莲宗这种吃人的原始宗教必须被彻底打死。金刚胎藏宫可以保留，但前面一定要建立起一个纪念馆，昭告世人，这里过去发生过怎样的丑事。顾时雪要把他们那层圣洁的外皮扒下来，钉在耻辱柱上。只有彻底洗干净那血腥沉重的历史包袱之后，这里才能迎来真正的纯净。

顾时雪一马当先，步入金刚胎藏宫内。

所见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金刚胎藏宫里，一个活人都没有。

在他们躲避雪崩的那几个小时里，金刚胎藏宫中似乎展开了一场集体自杀.......或者也可能是他杀。一些人的头都被砍了下来，尸体被直接剖开，如果是自杀，显然做不到如此渗人。

宫中的上千喇嘛，还有用作双修的那些明妃，无论长幼，全部死绝。

顾时雪头皮一阵阵发麻。金刚胎藏宫从外面看上去，是天堂般的圣洁，但走到里面，一具具尸体，却给人以地狱般的寒意。

金刚胎藏宫占地广大，外围称之为金刚界宫，内围则是胎藏界宫，宫殿采用了曼陀罗布局，围绕着历代活佛的灵塔殿建造了许多经堂、佛殿与坛城，繁复且壮丽。胎藏界最中心也最大的一座宫殿叫做法王殿。几名解放军的战士们推开那扇以金玉镶嵌的厚重大门以后，被里头的景象骇得变了颜色。

顾时雪走到那发王殿的门口，沉默。

大殿的地面像是被鲜血涂了一遍，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条长毯铺在地上，直直通向法王殿的深处，道路的两侧，点着一盏盏人油灯，灯芯是用头发编织成的，燃烧的时候，便散发出一股烧焦羽毛的臭味。

大殿深处，一名老僧结跏跌坐于地，背后悬挂着一副巨型唐卡，长宽超过十米。唐卡之上，则是一尊浑身漆黑的魔神，头戴骷髅冠，身披人皮，挂人头链，手持头骨碗，体态肥胖如猪，三只眼球如青蛙般的暴突，大嘴张开，血红红的是嘴唇，白森森的是尖牙。

那是大黑天神，肉莲宗称之为玛哈嘎拉，原本是一尊魔头，后被菩萨降服，便化作一尊护教战胜，与诸鬼神无量眷属常于夜间游行林中，食生人血肉，有大力，所作勇猛，举事皆胜。

顾时雪面色阴沉地走上前去，那老喇嘛忽然动了一下，抬起头，又是一副渗人的画面。他的两只眼睛都被挖了出来，只剩下两个血窟窿，还在流着血。这喇嘛朝低笑道：“凡人是用这双眼睛去看的，因为它本身浑浊，所以凡人才会被五毒缠身，不能净悟，所以佛陀都是以心眼去看。我的境界低了一些，虽然是当世活佛，但毕竟不是真佛。”

他道：“我看见你了。”

“装神弄鬼。”顾时雪冷声道：“我在大央京城的时候，面对那帮皇亲国戚都没有这么生气。封建王朝再怎么落后，好歹还有限度，可是到了你们这里，我才发现，你们连封建都不是，就是一群原始人。原始的落后，真是没有底线。”

喇嘛充耳不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你是天魔阿修罗，要灭绝正法。我教今日有此劫难，正说明末劫将至。”

顾时雪嗤笑道：“劫难？你们这里的几千人总不是我杀的吧？要说天魔，我看——”

顾时雪探出手，一把捏住那老喇嘛的脸，将他提了起来，道：“你们这种动辄就搞活人祭祀，以人皮人骨作为法器的败类，才更像是邪魔！”

她低声道：“我会放一把火，将你们这里头的人皮人骨法器全数焚烧殆尽。这种落后不堪愚昧至极令人发指的邪物，根本就不应该留存在世界上。”

喇嘛冷笑：“我们的法器虽然取之于人，但却都是来自信徒心甘情愿的献身。人终有一死，但成为法器，却可以让人永恒不腐，跳出三界之外。你若是要将其毁去，便会让他们堕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