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顾时雪也已然有了些醉意,伸手再度捞起一只螃蟹,眼神有些朦胧。
现在可没人给她剥螃蟹了啊。
八月初秋,银瓶湖畔,金风细细,暑消叶落。
顾时雪悄悄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看了看天空,轻声笑道:“旋剥旋食则有味。爹,娘,自己剥螃蟹,味道其实也不错。”
第三十五章红灯照,往生河
酒足饭饱之后,顾时雪将三个小家伙塞回书箱里,带着同样微醺的阿瓜返回了客栈,一路上饱嗝儿不断。刚一回房间,阿瓜张大嘴巴“嗷呜”地打了个大大哈欠,扑到床上,就这么睡着了。
傻乎乎的。
带着阿瓜出游,就是带上了个需要照顾的小妹妹。劳心劳力,但也算是一种乐趣,顾时雪对此其实并不反感。喝了许多米酒,她这会儿脑子里也微微有些发晕,脸蛋也红通通的,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就这么仰着脑袋,发了会儿呆。
吃过螃蟹,望城也没多少可以游玩的地方了,在此地稍微休息一会儿,过一阵她就和阿瓜坐船去,今晚就在银瓶湖中的小岛上过夜,到了明日,继续乘坐渡船,中午左右,就能抵达湖对岸的江临。
计划是这样的。
不过到了此刻,居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江临才是她阔别已久的家乡,但她却不敢回家,回去干嘛呢,她又不记得那里的风景了,城里也早就没了认识她的人,父母不在了,当年的顾家宅邸,不知道是就此荒废,还是住进了新的人。
陆望从书箱里跑出来,安安静静地趴在顾时雪的腿上,如今已经不能算小姑娘的顾时雪偶尔会心事重重,但不需要旁人多说什么,只是需要一点无声的陪伴。
苏瑶和白渔还在书箱里睡大觉。
苏瑶还好,陆望其实稍微有些担心白渔,这猫,懒胚一个,吃的还多,以后化形了,会不会变成一个胖妞啊?
顾时雪轻轻抚摸着陆望的一身柔顺猫毛,忽然道:“陆望,我忽然发现,等到了江临,咱们这一趟旅程似乎就已经走过五分之一了啊。”
陆望笑道:“从距离上看,差不多是这样的。但如果将各地风景名胜一一罗列出来,可以去的地方还有很多。特别是两江省与河泽省交界处的那条往生河,还有位于直隶省的神霞山。另外,其实各地门派也可以去拜访一下。”
顾时雪有些疑惑:“神霞山我知道,但是你说的那条往生河是个什么来头?从来没听说过诶。”
放在游戏之中,往生河是个类似隐藏副本的场景,至于现实世界,那地方具体会变成什么样.......陆望也说不清楚,但即便有所不同,危险性应该也不至于太高,陆望还是很希望顾时雪能到往生河上走一遭的。
不过对于顾时雪的这个问题......陆望琢磨了一下,顾时雪这小丫头怕鬼,万一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说了真话,她估计就不敢去了。
嗯,鬼。
妖魔鬼怪,既然有妖怪和魔头,这个世界,又怎么会没有鬼魂呢?
陆望想了想,道:“说这条往生河之前,我先问一问,你对红灯照有什么看法?”
顾时雪疑惑不已:“和红灯照还有关系?”
顾时雪低头仔细想了想,道:“说到红灯照,这就比较复杂了。”
红灯照在如今的九夏,是个不大不小的禁忌,一场曾经席卷过近半个天下的浩劫。十六年前,“清泰盛世”刚刚过去,九夏忽然遭逢百年难遇的大旱,龙尾、琵琶两省农民几乎颗粒无收,百姓饥贫交迫,乡绅趁机大肆兼并土地,巧取豪夺,当时天圣教的护法赵无怏叛出天圣教,自立红灯教,在琵琶省的斜照城发动起义,一省之百姓立即揭竿而起。
这便是红灯照之始。
此后两年多的时间里,红灯照迅速崛起,席卷琵琶、龙尾、陇上和大半个河泽,其势暴烈非凡。按照顾时雪的目光来看,红灯照在某些方面其实相当进步,比如说,最早提出了反帝的纲领,不仅是要推翻大央,洋鬼子也一样要打,又比如说,提出了十分先进的土地改革政策,要从地主的手中夺过土地,分给农民,使得天下人“有田耕,有饭食,有衣穿,有钱使”,描绘出了一个十分理想化的世道。
但红灯照的衰落和他们的崛起一样迅速。因为红灯照毕竟还是有其局限性,他们的手段十分激烈,甚至残忍,因为讨厌洋人,所以只要是和洋人有关的他们全都要打,哪怕是九夏百姓,但凡和洋人有一点关系,就全都要杀头。而那一套要使“耕者有其田”的田亩制度,最后也只是停留在纸面上,没有得到真正的执行,不少红灯照的高层人物,身居高位之后,反而变本加厉地横征暴敛,比之前的地主更加过分,如此一来,红灯照得罪了大央朝廷,得罪了洋人,也没有得到百姓的支持,加上内部各个派系的矛盾,最后就像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烟火一样,转瞬即逝,如此庞大的一个势力,在一年之内,一下子就没了。
顾时雪叹道:“红灯照不同于历代的农民起义,而是在农民战争条件下的反对西洋侵略反对封建统治的救国运动,客观来讲,就是因为红灯照的反抗,所以列强才不敢进一步分割九夏,但是红灯照也存在自己的局限性,他们虽然反对大央这个封建朝廷,但自己本身却比大央更加封建,行事愚昧落后,在许多事情上走了极端化。要我说的话,应该是功过参半吧。”
陆望点点头:“说的不错。”
陆望道:“往生河是东临江的一条支流,规模不大,当年上万红灯照教众在此处被洛伊斯军队逼入河中,活生生淹死,此后这条河水就连年泛滥,凶险无常,直到神霞山大天师在河边立下普天大醮,水灾这才平定。也是从那之后,这条河才改名叫往生河的。”
大醮是道教斋醮科仪中最隆重的活动之一,醮这一字,字义是斟酒礼仪,乃是一种祷神的祭礼,说的通俗点,就是献酒给天上诸神,请神仙降福。
大醮又分三种,罗天大醮设一千二百神坛醮位,醮期长达七七四十九天,分七次举行,已是规模宏大。周天大醮,设醮二千四百请圣真下凡,需由王公贵族举办祭祀,祈福消灾,最后则是三千六百坛神位的普天大醮,几乎可以说是人间极致,百年难有一次。
那一次龙虎山天师为了一群红灯照乱臣贼子居然破天荒设下普天大醮,虽说是得到了清泰帝的许可,但其实已经耗尽了神霞山和皇室之间的香火情。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原本央朝崇道,宫廷之中每年开春都要请来神霞山的天师做斋醮法事,祈祷接下来一年里风调雨顺,但自从那之后,清泰帝整整十年不曾召见过这位被人戏称为“青词宰相”的神霞山大天师。
顾时雪越听越不对劲,脸色微微发白:“等一下......河里死了数万人,然后还......水灾不断?是不是有鬼啊?”
陆望笑道:“怎么可能呢!普天大蘸都做过了,就算以前有鬼这不也得没了,真当世间最大规模的水陆法事是假的啊?”
那就是说之前果然有咯!顾时雪瑟瑟发抖,缩着肩膀拼命摇头道:“我不去!反正我绝对不去!”
陆望语重心长道:“你放心,不会有危险的,而且我隐约有种预感,去那边走一遭,对你的修行大有好处。”
顾时雪挤出两滴眼泪来,可怜兮兮道:“我还是不想去.......”
陆望道:“往生河边,还有一块可耻的石像,记载着当年那位洛伊斯将领的‘丰功伟绩’。”
顾时雪一下子陷入沉默,过了片刻,道:“我去砸了那石像。”
第三十六章月色洗剑
傍晚时分,顾时雪和阿瓜乘船来到银瓶湖中的小瀛洲岛。
传闻海上有仙山,名为方丈、蓬莱和瀛洲。
巧的是,银瓶湖中也有三座小岛,因此后人便将其命名为小方丈、小蓬莱、小瀛洲,千古以来,留下文人诗篇无数。如今清泰帝斥资无数修建清园,也在园中挖出一个人工湖,湖中仿照银瓶湖的样子留下三座岛屿,命名为长治、太平、文昌。
小瀛洲岛有个奇景,在于湖中有岛,岛上有湖,湖中又有三块天然石台,环环相套。顾时雪兴致冲冲地带阿瓜去看了一次,结果大失所望,因为在她眼里,也就是个普通的湖,和三块普通的大石头而已,又不好看,千百年来之所以无数人对此推崇至极,大概还是因为这种天然造化的巧合吧。
陆望倒是给顾时雪讲了个湖底老龙眠的故事,说传闻那三块石台,其实是三根锁龙桩,一旦拔出,就会有恶龙从湖底冲出,兴风作浪。顾时雪就是当个故事听,但苏瑶却是听得一惊一乍,一条狐狸大尾巴都炸了毛,尤其是当陆望人立而起,模仿恶龙张牙舞爪“嗷呜嗷呜”咆哮的时候,狐狸一声尖叫,嗖一下就钻到了顾时雪的身后。
也就是阿瓜听不懂陆望的话,不然这笨丫头一样得炸毛。
陆望心想,妖和妖果然是不同啊,白渔就很淡定,就在边上侧躺着,支着脑袋听着,姿态慵懒端庄。
不过再仔细一看,白渔的尾巴上似乎也微微炸开了毛。
岛上还有一小亭,原本寂寂无名,但是自从吴清安与出云那位泉道策在此地对弈十局后,就出了名,小亭变成了“棋圣亭”,还挂起一幅楹联。
赌墅付传闻,叹青史成堆,滚滚英雄安在,千古棋坛谁敌手,苍天可与我争胜半子?
争墩笑多事,看画梁依旧,茫芒世事如斯,满湖烟雨付东流,棋圣曾在此手谈十局。
顾时雪对着棋圣亭深深一拜。
亭边上就有书贩叫卖《银瓶湖十局》棋谱,顾时雪买了一本。
小瀛洲岛上游人众多,自然不会缺乏客栈,顾时雪和阿瓜在岛上入住之后,夜色中,顾时雪便开始在房中练起走桩,阿瓜也在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修炼。习武一事,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个时辰的走桩过后,顾时雪又小心翼翼地翻开棋谱,自己和自己打谱。
待到阿瓜睡去之后,顾时雪倒是还不太困,于是披着月色悄悄出门,跑到岛上的那处内湖边,捡了根树枝继续练剑。身边也就带着陆望。
武道在勤。
她新突破不久,原本正是最需要好好修炼稳固境界的时候,但顾时雪也是出门了之后才感觉到路上的事情居然这么多,好像每天就是赶赶路,才歇了一下脚,一天就过去了,都没能好好稳固一下境界。
练气第二楼,开山之后观沧海。
望海境界。
这个境界的名称有两重涵义,其一,出山望海,天地为之一阔,踏入这个境界之后,顾时雪已经可以依稀感觉到外界天地间丝丝缕缕游动的炁,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常年近视的人忽然戴上了眼镜,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起来,只要沉下心来,感知顿时扩大,如见天地,顾时雪甚至可以不依靠眼睛,仅仅凭借那种玄之又玄的“气感”,就能察觉到自身周围的动静。
太极拳中有懂劲听劲的说法,咏春中也有听桥,一个听字道尽本来。这个听,其实不是用耳去听,而是以拳去听。
交手之际,拳法粘连相随,对方稍稍一动,我便未卜先知一般察觉到敌方的下一步动静,这便是听劲。听劲又分为三重境界,先是以骨感听之,太极推手以柔克刚,通过彼此的接触,彼之力方碍我皮毛,我之意已入彼骨内。第二重境界,以皮感听之,眼无需去看,但风吹草动,立时察觉,而第三重境界,以毫感听之,身体毫发皆如有神,敌方拳未动,我便已然知晓他的拳路。
师父李行舟的小重楼拳法中就带着太极拳的影子,顾时雪的基础打得夯实,过去和人交手,如果是近身缠斗,大概能做到以骨感听之,但如今踏入望海境界,顾时雪感觉自己敛气凝神之下,已然能做到以皮感听之,这就意味着她的反应可以更快,提前察觉对方拳路,然后顺势变化。当然,许多浸淫太极拳多年的宗师人物,哪怕不依赖气感,都能做到以毫感去听劲,这就是练拳百万之后的拳意上身如有神了。
而望海的另一个涵义,便是说体内的气海。
抵达了这个境界,武者的气海充盈,一身强横气机终于不用再困守于体内,而可以大大方方地外放出去了。顾时雪的底子其实打的一直不错,李行舟的小重楼拳法,燕长卿的一点莲台意,还有清微道人传授的云篆,让她在开山境界的时候就已经强如大半个望海,之后又是以气盛之法突破武道关隘,体内气机雄浑得一塌糊涂,货真价实的“气盛”,说出去都吓人。
不过体内气机过于雄浑也有个缺点,她突破不久,境界还不稳定,就像是一个老饕吃了一大堆东西还没能消化,撑得慌,稍微动一动,肚子里就翻江倒海起来,这也算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吧。
顾时雪一剑绕身游走如龙蛇,一片叶子恰好从头顶飘落,但还不曾触及顾时雪,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无形阻碍一样,一下子被弹开。
罡气护体。
当初师姐宋玉君找上门去痛打那个杀手卡尔玛,对方一枪过来,子弹都直接被宋玉君的气机弹开,而后来顾时雪和那个会使符篆的捉妖人交手,也在对方的护体罡气上稍微吃了一点小苦头,还是依靠着九转雷声剑不断叠加的威力才将敌方那护体罡气破开。顾时雪对这护体罡气眼馋好久了,换成现在的她,回到当初的苍山“小瀑布”底下,直接摆出一个拳架子,当初那种等级的瀑布根本别想近她的身。
的确是小瀑布嘛。
除此之外,顾时雪凝聚的剑气也会更为凌厉,配上青君,反正顾时雪自己都感觉强得可怕。开山只不过是刚刚踏入练气之道而已,望海才是真正进门,称得上登堂入室了。顾时雪微微出神,练气极致是无相境界,等她突破到无相境界,又会是什么景象?
顾时雪知道一件事,实际上,如果没有体魄的支撑,单纯的三境练气无相,其实只能算“半个无相”。
六境的小宗师比五境高出不止一筹,就是因为炼体、练气同时圆满,两者相辅相成,体内一个个窍穴就是武道气府,经脉如同宽阔驿道,所以小宗师的气海,比起单纯的练气三境气海,又要浩瀚上许多,气机流转速度也更快,与此同时,得到强横的气机支撑,小宗师的体魄,也比单纯的炼体三境更为坚韧。
这里说的是炼体、练气两者圆满的六境小宗师,反正想成为小宗师,要么精气神三者中有两者圆满,要么就是三花齐聚等等,总之各有各的妙处,但无一例外,都比五境要强出太多。顾时雪畅想了一阵自己六境时的光景,而后收敛心神,专心练剑。
人随剑走,一步凌波,顾时雪飞跃上湖中石台。
剑光流转,手袖翻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远处,有一名喝得半醺的游人无意间见到这一幕,一时间愣在原地,那湖中少女的剑舞一如流风之回雪,轻云之蔽月,湖光秋月下,让人只以为是见到了月宫仙子下凡尘。但是等到他再擦了擦眼睛,仔细看去,湖中的女子已经消失无踪,游人不由得怅然若失。
夜色静谧如婆娑,树影在风中轻轻摇摆,微风吹动,月色散开一湖闪闪烁烁的碎玉。
镜花水月,如梦似幻。
第三十七章只因未到伤心处
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之后,顾时雪去码头问了问,渡船得中午才有。一早上就此空闲下来,顾时雪带着阿瓜在屋里练了一会儿站桩,而后就开始研究棋谱,至于师姐那本武学笔记,顾时雪还不急着往下翻,蛟龙绕身走她还没有吃透,贪多嚼不烂。
这大概是十四岁之顾时雪和十二岁时最大的区别了,沉得住气,放在两年前,她肯定一股脑儿将整本笔记全都看完再说。
顾时雪将《银瓶湖十局》和陆望传授给她的那一副神奇棋谱互相对照参考着学习。
三三星天元的开局,惊世骇俗,但顾时雪仔细琢磨了好几遍,感觉这三手更多在于“奇”,而并不是真有多厉害,反倒是白一百六十手,那是真的神来之笔,天赐妙手,极有嚼头。再去看《银瓶湖十局》,尤其是最后一局未曾分出胜负的残局,泉道策持黑先行,大国手吴清安持白,杀法精谨,惊心动魄。
相传湖上十局传出之后,首席棋待诏袁青衣忍不住望棋叹曰:“落子有仙气,此中无尘机,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
当世棋坛,吴清安、泉道策两人,惶惶然高踞于天下棋手之上,吴清安已死,出云泉道策便是天下无敌,如同所有棋手头顶上的那个“老天爷”。
顾时雪看着棋谱微微出神。
有些想念一把白胡子的吴老师了。
窗外正好下起一场雨,少女坐在窗边,支着下巴向外张望的模样,天然便是一副风景。
想了一阵,顾时雪道:“陆望啊,我忽然想到个问题。”
“嗯?”陆望走过去,用猫脑袋顶开顾时雪的手。顾时雪笑了笑,在陆望的脑袋上挠了挠,道:“你说我到时候能不能见到那个泉道策的面啊,我又没什么名气,难不成用吴清安关门弟子的身份?那不是给仪鸾司送货上门.......”
陆望笑道:“这你其实不用担心。自从泉道策第二次下战书以来,整个九夏棋坛都是人心惶惶,龙城几大棋馆天天爆满,棋待诏专门组织棋赛来挖掘民间高手。你到了龙城,用个假名参赛即可,连赢下去,至少能晋升为七段。”
顾时雪摸了摸下巴:“这倒是可以。假名.......嗯,到了京城,我就自称陆望吧。”
陆望懵了一下:“嗯??!”
顾时雪哈哈大笑:“开玩笑!假名的事情回头再说........”
小姑娘伸了个懒腰,道:“泉道策的棋力,真的很高啊。”
光靠学棋谱,她不见得就能战胜泉道策。顾时雪心里看得很开,她还小嘛,输了也是正常的,这次挑战泉道策,重在参与,输了就输了。但是往后,等她长大了。
泉道策既然两次问棋九夏。
礼尚往来。
她要亲自问棋出云。
......
下午,顾时雪和阿瓜坐上前往江临的渡船。
纠结了许久,最终仍是决定故地重游这一趟。
顾时雪自从上了船之后,神情便有些恍惚。
近乡情怯。
多年不曾回来,要说思乡?其实不曾有过,更多的是害怕。
当年顾咏芝是被满门抄斩,就连祖坟都被朝廷刨了出来,家族祠堂也被一把火烧掉,死后自然连坟墓都不会有。人死入土,落叶归根,可若是父母早已不在,甚至连坟墓都不知在何处,活在世上,感觉像是只断了线的风筝。
顾时雪靠在甲板上,望着越来越近的江临城。远远的就可以闻见花香,江临城中多桂树,入秋之后,桂子开得灿烂,满城飘香,因而又有“桂城”的美称。
两江省的这个“两江”,其实不是说境内有两条江,而是指江南和江北,江临就位于江南岸。江南两个字,自古以来就代表着风雅,江临府更是江南首秀,三面环水一分田,远远望过去,城中繁华不减当年,只是早就物是人非。
顾时雪不言不语,忽然间想起儿时家里园中栽种的柳树。柳树不在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行列,江临人则普遍爱桂树,但父亲顾咏芝偏偏爱柳,她小时候便喜欢在那棵柳树上爬来爬去,然后坐到高处的树丫弯弯处,每当这种时候,父亲就会有些紧张、又有些欣慰地在树下仰起头看她。
又想起秋天城里一簇簇的桂花,和现在一样,不,比现在更加灿烂。在顾府外面的街道上,一排排的桂树花开,风一吹得,桂子如雨,她爱在桂雨之中跑来跑去,有时候还很坏,喜欢猛地往桂树上踹一脚,然后仰头看桂子星落。回家的时候,头发上衣服上都是星星点点的桂子,母亲总是一边责怪她的顽皮,一边为她细细捡去发丝间的桂花,但嘴角总是带着笑容。
她从小就是神童,但其实没那么喜欢读书,当时的小姑娘脑子里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云为什么不长翅膀也能飞,天上为什么会轰隆隆打雷,老师吴清安为什么有那么长的一把胡子,我要是偷偷揪掉一根会怎样.......
春日踏青看柳,夏夜贪凉吃西瓜,秋天食蟹赏桂花,冬季期盼着明天能下雪,搓个大雪球。
岁月的微风轻轻拂过,记忆在脑海中已经渐渐不再清晰。
船身轻轻一震,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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