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的野望
灼热的吐息又一次打在少女的脸颊上,这一次格蕾丝清晰地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酒意。
维多利亚喝酒了。
从维多利亚微微酡红的脸颊,以及瞳孔有些失焦的情况来看,是喝了不少。
对她这样极可能成为皇储继承人的皇女来说,宫廷宴会上饮酒是必要的。
可浓烈的酒意还是让格蕾丝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这时候,她用余光才发现在门外,大大小小地占满了穿着白色宫廷御医服饰的医生们。
如果单纯换作自己受伤,估计最多派次席之类的医生前来看病。
那常常被用作处理公务的书桌,摆放了高高低低、五颜六色的药瓶。
摆放在左侧的立式座钟,细长的指针指向凌晨四点,窗外的星星稀疏,夜色迟暮。
她会和谁喝到凌晨四点呢?
维多利亚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气,很快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像是抚摸宠物一样摸了摸格蕾丝的头,柔声道:
“已经在接受御医那边接受治疗了,现在不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吗?”
露出那样的表情给谁看呢?
格蕾丝忍住了某种内心撕碎这副虚假的冲动,又一次如同布偶娃娃一般乖巧地问道,
“皇姐,我问的是她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维多利亚眉心微不可察地下垂了一点,她没有回答格蕾丝的问题,而是深吸一口气,脸色阴沉地斥责道,
“格蕾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遭?”
“御医说你……”
维多利亚秀气细长的眉毛倒竖,激动地指着门外等候的御医。
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长长地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唉,算了……”
“为什么现在只要我消失不见,你就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她的声音低沉,里面蕴含的失落和自责的情绪显而易见。
真是完美的表演!格蕾丝忍不住在内心为维多利亚鼓掌。
这一次的幻境很显然是有预谋的暗杀。
和上一次宴会上的毒酒一样,刚好也是针对她的暗杀,恰好维多利亚在今夜不在。
并且恰好她的马车回来了,而她的人却不在。
格蕾丝不由自主地联系到,这是究竟是不是皇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呢?
但是,如果以她的手段来说想要杀自己,只会是借刀杀人……
那么究竟是谁下的手呢?
现在的选择,需要一剂猛药。
格蕾丝的眼睛明亮,她已经不会再相信维多利亚那副面孔之下的任何言语,她会以同等方式伪装,反击回去。
“没关系的,皇姐,其实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格蕾丝捏住维多利亚的手,像是楚楚可怜的小鹿一样,害怕地眨了眨,
“难道御医说我现在的状态很差劲吗?”
“……”
维多利亚沉默了两秒,她的心情在苏醒的一刻确实带着些许欣喜,但很快又被某种不适的情绪所填盖。
她再一次俯身,轻柔地摸了摸少女的脸颊,
“没事,你只要好好吃药,就会没事的。”
格蕾丝在这种亲昵之中,只感受到一种令人作呕的虚情假意。
“皇姐……我……能不能,从皇宫搬出去住?”
她虚弱地咳了咳,强行撑起来弱柳扶风的身体,捏住被子盖住满是疼痛的躯体。
维多利亚的脸色果然再也没办法维持着温柔与平和。
格蕾丝这是要脱离自己的掌控?
她的嘴角瞬间下垂,周身的气场开始冻结,如宝石般的红瞳染上了些许阴沉。
“这里的一切我都很害怕,卡尔塔皇兄也好,父皇也好,就好像生活在可怕的地狱里。每天每天我都担心有人会取走我的性命。”
格蕾丝细柔的声音颤抖着,她的演技很好,在吊灯的照射之下几乎能够能够看到泪花的闪光。
维多利亚忍不住轻轻地将皇妹揽进怀里,“你是觉得待在皇姐身边不安全吗……?”
“没有……”
格蕾丝闷闷地反驳着,但对于少女心思来说,这样别扭的语气已经相当于某种无形的责怪。
“这是我的问题。”
“但是没关系,格蕾丝,皇姐这一次会把你随时带在身边,每天我会亲自保护你,我在哪里你就会在哪里。”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将那杯毒酒递给那善良可爱的孩子呢?
格蕾丝目光冷漠,她的下巴抵在混杂着酒意的女性肩窝里,用楚楚可怜的声音说:
“没有……只是很害怕,我已经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而且明年九月就要成婚了……”
“成婚?”
维多利亚轻拍着格蕾丝后背的手掌骤然停滞。
“是,应该是昨天父皇对阿格里奇家族私下说的。”
维多利亚脸上的神情再也挂不住,她解除了这个亲密的拥抱,认真地看着少女的脸颊作出了承诺,
“如果你不喜欢阿格里奇,我会帮你拒绝的。”
“没有,阿格里奇家族的人都很好,而且阿芙洛小姐救了我……”
格蕾丝摇了摇头,眉心低垂,脸上露出真切的焦急神色,
“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很担心……”
阿芙洛?
也许是某种特别的情感在作祟。
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在失忆后,将目光转移到别人身上后,就有种难言的不适。
阿芙洛在两点钟就已经苏醒了,她在床上哪怕撑着一瘸一拐的身体也要来看自己的皇妹……
阿芙洛异样的情绪,所带来不适感超出了维多利亚的想象。
像是被夺走某种东西而产生的嫉妒,维多利亚吩咐女仆把阿芙洛按在了床上。
病人就得好好休息。
“这不是皇妹需要关心的事情,我已经替她请了御医,你伤得比她重得多了。”
她把双手按在格蕾丝的肩上,又替少女温柔细心地盖好了被子,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独断的话。
“所以,格蕾丝不用担心,皇姐之后每天都会带着你的。”
——是,在此之后皇妹还会是自己的皇妹,她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还和以前一样。
格蕾丝在床上欣喜地眨了眨眼,“真的吗?”
“真的。”
维多利亚做出了她的承诺,对于格蕾丝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接下来自己会更加靠近维多利亚,看到她的弱点与害怕的一切,然后毫不犹豫地击溃她。
69.阿芙洛,扶我去上厕所
少女坠落的时刻,血液的颜色和玫瑰一样,和她的眼睛一样,鲜红而美丽。
阿芙洛永远没办法再直视那样的鲜红。
而那滴飞溅在额头的那抹赤色,仿佛是一滴火辣辣的烫漆,灼烧腐蚀着肌肤。
阿芙洛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看错过,格蕾丝的本性如她的眼睛一般干净而澄澈。
但是……
这份生死时刻的干净却让原本沉重的、无法再移动分毫的身体,像是从云端跌落到最漆黑的深渊之下,变得飘忽起来。
面色苍白的可怕,阿芙洛半撑在地上,没办法再移动分毫,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眼瞳、嘴唇、手足不断地在死亡的冰冷中战栗着。
心里空落落的一片,浑身发冷,欲呕不呕。
破碎的水晶,冰冷的人偶,以及如梦似幻的危险幻境,像是碎裂的玻璃顿时裂开。
所有的危险都消失了,世界重回平静,恍如南柯一梦。
窗外,清冷的月在阴云之下向世人怜悯赠予半分月色。
维多利亚的寝宫没有点上煤油灯或者是魔法光源。
在漆黑的房间里,唯一照亮冰冷黑暗的是,斜斜倒在地面上的泛黄油灯。
从透明玻璃渗出的暗黄光,将躺在地面上的少女轮廓勾勒出一条深色的阴影。
皇女殿下原本不知阳光为何物的脸颊,覆盖满了层层淋漓的鲜血。
她那双干净透澈的眼如今紧闭着,像是失去了意识,瘦弱的身体一动不动,留给阿芙洛唯有难捱的、叫人发狂的寂静。
“哈……哈……哈……”
从那场血雨中抽离出来的阿芙洛,大口喘息着,她在此时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阿芙洛从未如此焦急过,她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着皇女殿下而去。
身体传来钻心的疼痛,在压过一切的担忧中被彻底淹没了。
原本祷告时,能够安稳合上的双手,在此时剧烈颤抖着。
格蕾丝殿下的身体本来就到达了极限!
现在——还为了救自己从幻境的高楼上直至跳下来下来!
像她那样虚弱的人,能活多久?
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阿芙洛甚至不敢用魔力去探寻格蕾丝的生命力。
她害怕。
害怕看见那如雪一般的少女,也与雪一样在阳光之下消融了。
阿芙洛半蹲下来,呼吸断断续续地发抖,左腿乏力因为在弯曲的时刻,咚的一声半跪在地上。
她抬起手臂发了疯一样,源源不断地向格蕾丝施展治愈魔法。
拜托了,格蕾丝,拜托了,女神在上!
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掌牢牢地捏紧一样,难受到发慌。
一滴清亮的眼泪在月光之下悄然无声地在脸颊流淌。
她小心翼翼地将纤长的食指,发抖地探到少女精巧的鼻前。
微弱的、浅浅的呼吸,像是暴风雨中若有若无的信号,随时可能断线。
太好了!太好了!
阿芙洛从未感觉到如此庆幸过,原本枯死的心被这微薄的呼吸牵动着也变得鲜活起来。
感谢你,女神大人,皇女殿下还活着。
那种恍若失去一切的空洞情绪在此刻被缓解了大半。
但现在阿芙洛紧张的心,还不足以放下。
现在皇女殿下的身体状况还很危险,第一时间必须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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