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望月
巫妖和石翼魔不知道是多少次修复城墙了,高频率的施法让他们的精神濒临崩溃。
......
阿卡多住在军帐里。
那些曾经和他一同来到王城的血魔每天都在消失。
卡西迪昨天夜里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人会留意他的念想,他们正为了这个国家献出生命。
军帐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一开始是伤员很多,后来伤员也离开了,这里空空荡荡,无数个破烂得露出棉絮的睡袋堆成小山,它们是坟墓,是不会流传的史书。
住在这里的,只剩下像阿卡多这样的孩子......年龄稍稍大一些的,早就去了战场。
直到某天,有十几名战士拖着伤走进,一个接着一个,把孩子们带出了军帐,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沾着血迹或破损的武器强行塞到了他们的手里。
萨卡兹的孩童们懵懂茫然地接过武器,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握柄,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早就做好了为这个国家赴死的准备。
头戴黑冠的男人走下了王座,以一种无奈而痛惜的眼神看向孩童们。
这座城市已经达到极限了,连续数个月的围攻,让王城里几乎没有可用的食物和武器。萨卡兹的体质是强健有力,冬天很冷,但被冻死的人少之又少。
他们必须弃城突围了。
巨石构成的城墙轰然倒塌,变作怒兽,扑打向周围的高卢军队。
但乌萨斯的增援舰队紧随而至,莱塔尼亚又有法术参与牵制。
阿卡多沉默地看着周围的乱象。
喊杀声,痛呼声,炮火轰鸣着,沙土飞溅,血液横流。
他握着手中卷了刃的断刀,只觉得无由来的一种兴奋,好像这里正呼唤着他......不,呼唤他的不是战争,而是那些血......也不对,应该是某些更深层的仅存在血液里的事物。
他慢慢地走着,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像是掠空的羽兽,离地,俯冲,猛地扣住了一个高卢士兵的肩膀,然后刀刃刺喉。
阿卡多痛饮着高卢人的血液。
他的影子一阵颤抖,似乎有什么顺着血液涌入其中。
忽然,他抬起了头,一个从未听说,但突然掌握的被命名为“超远视”的法术启动了,他看向极远方,在那里有一个穿着长袍的菲林族少女正举着指挥剑接连下达着命令,然后士卒奔走。
......
魔王带领着王庭的残余部队杀出了各国军队的围攻。
萨卡兹们走入了雪地,大雪淹没了他们的踪迹。
在这片战场上,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呀呀的拉着,在没有灯火和星月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
045.特雷西娅(完)
狂风大作,天暗无光,这是雪潮激流之夜。
几十座由法术搭建的地堡迎着风雪伫立。这是高卢人的营地。
苍白的世界里,苍白的血魔悄无声息地靠近。
“那些魔族佬又往哪儿逃了?(高卢语)”
“好像是东边。(高卢语)”
两个哨兵穿着厚厚的防寒服,戴着护目镜,在风雪里模糊不清地交谈。他们费力地穿过漫及膝盖的雪被,找到了一个装满积雪的木筐,刨开雪,看到了十几根干柴。
“真是冷得吓人,赶紧把这个筐子带回去。(高卢语)”
但没有得到答复。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战友......只是一具尸体倒在了雪地里。
下一刻,他忽然发现世界在旋转,他看到了自己的脖子、胸口,最后伴着重物落入松软雪地的轻响,他看到了自己的鞋子。
扑哧......
伴着血液飞溅的声音。
高卢的哨兵被他自己的血液切开了脖颈,身首异处。
滚烫的深红洒在了雪地里,冒着热气。
阿卡多走进风雪,有血液顺着地面追逐而来,没入他的影子里。
“女妖,法术准备好了吗?”他低声问。
“血魔,你只有一次机会。”
“当然。”
然后阿卡多在某个瞬间消失了,化作流光穿过了地堡群,闯进了指挥部。血液覆盖墙壁和门窗,女妖残留的法术附加,将这里彻底变成了死斗的竞技场。
可等候在这里的,并非是那个曾偶然窥见到的统帅军队的菲林女性。
而是......一位黎博利男人。
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同样黑色的大氅,戴着一顶高礼帽。侧腰挂着刀剑和手炮。光是站在那里其实平淡如水温润自然,但现在他吐露杀意了,就给人以山崩般震怖的存在感。
“新生的血魔,在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拥有比拟王室禁军的实力,你的天赋令人惊叹。”
黎博利表达自己的感叹。
阿卡多认识他......高卢人的血液将记忆传达,他明白了眼前这位黎博利的身份。
高卢帝国最优秀的猎人,范海辛。耐心,冷静,喜欢布置一系列的狩猎计划,尽可能地扼杀猎物挣扎的可能,直到目标达成。他本人甚至是一个能在战场上和纯血温迪戈正面交锋而不弱下风的强者。在和血魔王庭的对抗中,他带着自己的队伍杀掉不少血统古老的贵族。有联军里有许多人都尊称他为“血魔猎人”或者“吸血鬼猎人”。
阿卡多表情变得沉重,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精致长剑——这是他从敌人手里抢来的。
毫无征兆,没有言语或是即战的礼节,血腥的厮杀一触即发。
阿卡多在一个瞬间就被击穿了头颅。因为这个房间里早已布置下了无数个暗藏杀机的陷阱。有攻城矛从身侧的壁画里飞出,凿穿他的额骨。
但血魔却以一个违背自然规则的姿势重新站了起来,伤势消失,身体恢复如初。
范海辛的靠着法术增幅的感知,敏锐地察觉到阿卡多的影子隐约变得浅淡了一丝。是错觉吗?他皱起眉毛。
紧接着,有锋利的箭簇带着锯齿扎进阿卡多的后颈,将脊柱扯断。
同样是迅速的恢复,阿卡多已经冲到了范海辛的身前。
乒——铛!铿锵两声的金属交鸣。
剑刃相撞,擦出零星火光。
阿卡多正要施展法术操控范海辛体内的血液,但他连使用语言引导的机会都没有,对方就猛地蹬腿后撤,丢掉手里的剑,然后拔出手炮对着他扣下扳机。
血魔剑刃下拉,将子弹砍断。
范海辛蹬地冲锋,涂抹了剧毒的短刀扎进他的胸膛。
但他错估了阿卡多的能力...那不是高速愈合,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生。
阿卡多挥剑划向范海辛的咽喉。
哐当——
突然有绳索断裂的声音,巨大的铡刀从天花板上落下,深深地嵌入阿卡多的背部,斩断脊柱。
长剑脱手飞出,血魔猛地呕出一口血液。
但范海辛却是面色骤变,一个侧翻避开。
那些离开阿卡多身体的血液在半空中爆炸,变作无数尖刺,覆盖向整个空间。尖刺表面慢慢凹陷或突兀出无数繁杂的纹络,那是蝌蚪般晦涩的古老萨卡兹文字,那是施展巫术的祭坛!
一种荒芜、凄冷的灰黑色气流开始盘旋,它们无声无息,象征死寂和凋零。
范海辛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开始有些刺痛,握剑的手掌慢慢脱力,他不得不局部激活墙壁里隐藏的源石炸药,破坏墙壁,离开地堡,冲到风雪里。
紧接着,一切的血液都被收回了阿卡多的体内。
阿卡多趁机脱离铡刀,拔出胸口那把匕首,解开周围的即将成型的祭坛,追着范海辛离开地堡。
到外界的瞬间他就转向,试图逃离高卢驻军的营地。
刺耳的警铃声在远方的哨塔上敲响。
隔着稍远处的暴风雪也听得清晰,估计是有人用法术扩散了声音。
高卢的士兵们已经将营地围堵成了铁桶,四面八方皆是弩炮和剑刃。
天上地下都是大雪,彻骨的冷。告示着血魔的斩首计划彻底失败。
......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骨骼破碎,皮肉撕裂。
剧烈的疼痛灼烧神经,但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卡多用法术点爆了一名靠近的敌人的血液,大口地喘息,吸入参杂着雪流的寒冷空气,肺部仿佛都要为止冻结。
高卢的士兵们有一个极其优秀的指挥官,她判断出了阿卡多的法术有效范围,立刻就投入了炮兵团参与战斗。近战单位仅负责牵制,在弩手和法师们的辅助下,罕有伤亡发生。
阿卡多的影子愈发的浅淡。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很快就会被围攻到再也不能复活,迎来彻底的死亡。
血液已经快要流干了。每一次施法都是在消耗血液,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需要...更多的血。
在无数次的厮杀里,那对猩红的眼眸早已褪去了理性,丢弃了思考,留下的是最原始的嗜血本能。
血魔正是这样渴求鲜血而生的怪物啊......
一个前所未有的,从未被泰拉认知的法术展开了。
它是何等的伟岸、磅礴,起源自最古老的传承。大气里的所有源石颗粒在这一刻都成为了施术者的法术单元,震颤,激活,时间和空间都在扭曲!
影子急剧的扭动着,然后膨胀,像是河流奔腾。无数个冤魂哀嚎着,被血液和源石重构了躯体,它们拿着虚构的武器,扑杀向所有能看到的生者。
阿卡多被万马千军的簇拥着,冲向了高卢人的阵地。
有人死了,就会被那河流吞没,抽空血液,下一刻就成为新的怪物,加入阿卡多的阵营。曾经的战友逐一变作死敌。
无穷无尽的杀机,海啸般覆盖而下!
但那些复生的怪物在生前终究是过于孱弱了,在高卢可怕的炮击面前迅速消亡。
失去了理智的阿卡多忘记了逃离,他竭力去残杀一切能看到的活物。“河流”在缓慢消亡,亡魂的补充的速度远比不上消耗的速度。
一直到这里高卢的部队有些承受不住伤亡,隐约有了退意。
“萨卡兹的军队来了!”有人在高喊,苍白的世界里有几点黑斑,那是旌旗飘扬。
他们叹息着,终于开始撤退。
阿卡多把手掌从范海辛的胸膛里拔出,他低头看着指缝间的脏器碎片,又看向了周围的空旷寂寥。
雪夜是无尽的灰暗,血魔站在了营地废墟里。
更遥远的地方是漆黑如铁的群山,它们静悄悄地站在大雪里,看着天地苍茫,尸山血海。
寒风吹打在身上,彻骨的冷。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态如今是何等的恶劣。
死灵的河流彻底干涸。
阿卡多的右手早已被范海辛砍断,膝盖粉碎,断裂的骨骼刺破皮肤,全身上下都是手炮轰击出的窟窿。
这个高卢的猎人竟然顶着炮弹的爆炸以及死灵的围攻近身而来,差点就真正杀死他了。而结果是,早就被抽干了血液的躯体迅速崩散。
不过范海辛的目的大概也达成了:血魔不再能复活,即便是没能亲手将他血刃,卡兹戴尔的冬天、满身的创伤也会夺走他的生命。
随着范海辛的倒下,阿卡多也支撑不住身体的平衡,无力地瘫倒在雪地里,猩红的眼眸慢慢暗淡,空洞。
第一次,他品尝到了死亡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外面扯着你的灵魂离开躯体,言语和动作变得无比乏力,强烈的疲乏促使你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上一觉,哪怕这就是永眠。
血...如果有血液的话,肯定能再一次的修复伤口。
他想活着,12岁不到的年轻生命,比任何人都渴望着活下去。
王庭的军队走过雪地。一个纯洁无瑕的纤细身影脱离了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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