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剑仙铁雨 第156章

作者:半麻

  二妮将双刀在脸前交击,迸射出点点火星:

  “要你说?哦,不然你们这个多头怪是来找我抽烟的是吧?要不要给你们一人发一根?”

  玉笋尖的腕关节狂暴地旋转着、又在刹那间停止;紧急停转带起连动装置的咔咔怪响。二妮握紧拳,颈上条条青筋爆起——她能感到过电般的战栗、这是危险的信号,自己一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刀客皱紧眉头,狰狞的冷笑露出雪白的上槽牙:

  “女孩别随便流眼泪,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爱哭鬼和啰嗦鬼!”

  ……

第226章 四曰无道(四)

  马尼拉仍在它静谧的夜中,暖风是看不见的手、穿过城市之间。在无人投下目光的小小角落,方白鹿正站在那里。

  搜魂还在继续,但雪鬼的嘶嚎已经停下了。而朴文质缩在一旁的幽深里,将自己抱得更加紧了些、指节扳得发白。厢型车像是盾牌,挡在他的身前。

  方白鹿咀嚼着从雪鬼魂魄里抽出的讯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还不够,他还需要了解更多:另一个冬眠者,另一个蛰龙。

  蛰龙……蛰眠中的龙。

  除去苍阳子的留言外;方白鹿上次听到这个词,还要回到数据渊海中那不知名的角落——那个属于“仙人集会”的小小聊天室。在那里,这些获取了旧世界应用科技的人们将沉睡的冬眠者称为:蛰龙。

  于是,方白鹿自醒来后第一次碰到了真正意义上同类的痕迹……另一位来自于遥远过去的来客。

  方白鹿忽地涌起一股炽热的渴望,盘旋在识海中:这个冬眠者也是泛亚人吗?他醒来之后都做了些什么?他也是由后代照顾的吗?他又是什么样的人?

  但紧接着,他便压下了这个欲念:

  就像那些所谓“仙人”之间都有的种种观念冲突,乃至要让本可长生的存在陨落;方白鹿不觉得自己会真的与这另一位冬眠者一见如故,结为挚友。光光是沉睡前的年份、醒来后的地点,都会对个性与行事引去截然不同的方向。

  所以,还是以——

  ……

  方白鹿的思绪停下了。因为在他的头顶,母河与阴池正在大亮——

  这两颗浮于城市上空的人造星,忽地垂直投下了光圈,如舞台顶端打下的聚光灯、将雪鬼和方白鹿笼罩在圆中——而在这之外的城市,则隐在黯里。

  ……

  没有任何讯号,方白鹿的搜魂被中断了:雪鬼原有的魂魄如同潜没进深海,再也寻觅不到——

  可失去魂魄的肉身,却仍然还在行动。

  已成了行尸走肉的雪鬼抬起手,用中指与拇指打了个响指。

  抱住双膝、不住颤抖的朴文质忽地停滞,接着歪倒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方白鹿笼住雪鬼头部的五指,则忽地向反方向折起——他本只是想些微调整手部的位置,却在超出预期的加速下超过了关节的活动范围。

  “雪鬼”微蹲、躬身,轻巧灵活地离开他右手的笼罩范围:

  而方白鹿却只卡顿在原地:他忽地以一种微妙的形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不是来自于内部的干扰和截断——他并非无法动弹。恰恰相反,此时此刻的义体有着超乎想象的活跃。

  活跃到甚至连身体中的原住民,都无法控制它。

  通过加大出力、加速了神经-人工肌束间的传输速度来进行控制与束缚:方白鹿那些经过精妙控制的出力,此刻的结果都成了混沌。

  方白鹿四肢的边缘,悄悄冒起了浑浊的蒙边:这是高速抖动下产生的残像。如蜂群齐鸣似的嗡嗡声不住响起,他脚边的水泥已被挫出一个深坑。

  通过增强、加速和促进,来达到令对方失去部分行为能力的效果……

  这种反向的思路,方白鹿还是第一次碰到——效果也很明显,他的义体就像是被拉高了播放速度的动画,只能在原地、在周身剧烈地抖颤。

  而“雪鬼”走到方白鹿的面前……她的肉体正发生着形变。

  围绕着双腿膝盖的凸型结构、更多的筋肉正在鼓起——直到圆凸的膝关节也被包裹,看不清大腿到小腿的起伏。

  雪鬼正在变得更加高挑。这多出的高度来自于被扯开,重新赋予了支撑物的膝关节、脊柱与脖颈。

  像是有雷同却又迥异的灵魂,正降临在她的身体中。

  骤然多出的身高令她超过了方白鹿——由仰视、平视直到俯视:

  “你好,三十五。”

  ……

  原先带有西语卷舌口音的腔调不见了。就算磨去了大部分的特色,但方白鹿却嗅出了来自沿海区域的熟悉感觉。

  还是雪鬼:同样的嗓音、相同的面孔。但语调、发音、吐气都截然相异——

  是通过生物模块的客体性进行远程同步?是预先植入在脑中的人格伪像?还是最土气的傀儡术:单纯地使用芯片控制脑容物?

  这几个猜想没有答案:因为目前表现出的外在迹象,是相同的。

  方白鹿进行搜魂时,已经确定了雪鬼体内的魂魄数量。

  那么这另一个客体——另一个意识,只能是从外界下行、占据了雪鬼的身体。

  三十五?

  虽然是个不明不白的称呼……

  但方白鹿不用转头四顾也知道,眼前不再是“雪鬼”的女人、此时能够对话的对象只是他。

  他无面目的脸部迎着女人的视线——泥丸中的魂魄竭力想要缓解四肢与全身传来的颤动。

  女人咧开嘴。两侧的嘴角朝后、朝上拉;直到扯到极限、接着裂开,滴下丝丝猩红的血流、与淡粉色的嫩肉。

  破口出伸出微小纤细的肉丝,想要将上下连起——却只是将这表情塑造得更加狰狞:

  “你执行复苏程序已有四年——是第三十五位由沉眠里苏醒的冬眠者。”

  “所以在确定受认可的代号前,我们会以‘三十五’称呼你。”

  女人将腰后撤、把整个上身向前倾,直到自己的脸庞映在方白鹿那金属的外壳镜面上。

  她不眨眼:呼吸也压得极浅。明明是人的面容,却又那么……如同异类。

  呼!

  女人忽地往后一仰、重新回到挺直脊背的姿势。方白鹿在虚拟神经加速下的手臂划出残影、却只是从她的鼻尖擦过。

  束起的额发被气流吹散,垂在她的脸前。

  砰!

  过度出力的右臂随后撞上左胸,发出一声高高的哀鸣。这次突然袭击因方白鹿完全无法控制出力,而变得像是滑稽的马戏。

  女人审视着因自我锤击而再次失去平衡的方白鹿,不置可否:

  “三十五……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是你的——病友。”

第227章 四曰无道(五)

  ……

  ……

  在轻盈的口吻末端,是狠狠的重音。

  “病友”;熟悉又陌生的定义——只是这个词上次在方白鹿耳畔出现,已是不知多少年月以前了。

  女人偏过头,放任方白鹿集中算力、试图冲破咒诅。她继续开口,用更具冲击力的信息如铁锤般砸下:

  “我们有很多名字。我们可以叫‘世界重塑与再造委员会’,也接受‘新神殿’作为名号。诙谐的人称我们为‘绝症病人康复交流社’,严肃的人则称呼我们为‘龙群’,也叫我们‘王穴’。”

  “但你作为蛰龙,那么我们就只是:‘我们’。”

  ……

  ……

  就算还在全力对抗着暴走的神经信号,方白鹿也在刹那间明白了此时发生的一切。

  冬眠者,其他醒来的冬眠者——而且,已经结为了集群。

  什么时候发生的?自己为何又完全不知道?

  种种可能性流过脑海,但方白鹿却得不出一个能被确定的判断。

  女人迈起双腿,围绕着在原地做着极微、极迅速颤动的方白鹿打圈。她的步子细细碎碎的,像是穿着卡住脚踝的圆筒长裙:

  “一切是如何开始的?世界又因何改变了?”

  “原因很简单:我们来了。”

  “数十年前,我们陆陆续续地在全球各地结束冬眠期。苍白的棺椁,陌生的国度,迥异的世界……身边躺着自己的尸体。”

  ……

  她剜了一眼方白鹿——似乎在嘲笑他曾经自认的独特性:

  “所有的白棺,都是分散排布——我们的苏醒点从未重合。所以在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自己绝无仅有,是独独剩下的孑遗。”

  “作为时间彼岸的外乡人,我们攀登、我们杀戮、我们攥取。我们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方白鹿放弃了强行冲破神经关卡的打算:女人口中所吐出的内容,已值得他花费时间进行消化。

  怎么会……那么早?

  似乎是看出方白鹿的疑惑,女人继续了述说:

  “接着,花费了一些时间……我们找到了彼此。由‘零号病人’起,越来越多的蛰龙知晓了互相的存在——然后,我们歃血为盟。”

  “我们分享了一切。如此亲密,超过血系和亲族的羁绊。”

  “在那时:也有另一位蛰龙——如你我今日这般,为我解惑。哈……”

  她长吐出一口气,似叹息亦或感慨。就算是在马尼拉的烈风里,也能看见口中蒸蒸的热气:

  “如今,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我们交换着隐秘和讯息、上司的喜好或弱点、乃至法器与秘方。我们作为彼此的兵器,互通着手中的资源,共同叩响旧企业的大门……”

  “有人陨落,有人惨死,有人将自我永恒地放逐……但最终,我们获得了一切。”

  女人轻声继续着。没有半点激昂、自豪或是得意与满足,她像是描述购物车中的内容般,吐出能让常人为之晕眩的内容:

  “在道国轴心,我们是天河之主;爪哇集团里,我们驯养了巨兽中的头狼。高丽君父体内,是我们植入进的木马;而北美有千万人、在晨祷中背诵着我们发行的员工手册。”

  “在暹罗佛庭,在混沌涉谷,在亚平宁通天塔,在不列颠方术帝国,澳洲的大戏班,大西洋底的新龙宫……大地、海洋与天空间的万物,都有我们的痕迹。”

  她静静地停下,像是给方白鹿消化的时间、也像是酝酿着一个总结:

  “仙人不过是地球的保管者。而这个世界的真正主人,是我们。”

  ……

  仙人!仙人。

  方白鹿对这个词汇出现在谈话中,丝毫不感到意外:仙人集会对所有旧世界的邮箱,都发送了邀请邮件。

  那么所有在那个聊天室中浏览过的一切,其他早他数十年醒来的冬眠者自然也已目睹:

  “仙人集会的聊天室——你点开邮件里的链接,进入聊天室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你的存在。”

  女人在方白鹿的身侧停下脚步,盯着他那随着自己转动了三百六十度的头颅:

  “自零号病人进入聊天室起,我们就设下了道标。”

  “我们当然也读过‘会议记录’。仙人集会的每一次对话,我们都了然于心。”

  “我们没有费心去寻找每一个苏醒的蛰龙,虽然这再简单不过:但如果一个醒来的冬眠者,连触碰世界核心的敏感性都没有,那他也没有进入我们视线的必要。”

  她又一次把脸靠近了方白鹿。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强行逼迫还在紊乱中的义体回击:

  “那么,我们来谈谈你。”

  “微机道学研究会的注册道童方白鹿……小小的五金店店主。醒来三年,却一事无成。”

  “连你的子孙,都早在你醒来前便伏杀了一位炼气士、盗取他的日用级飞剑;藏在店铺的老躺椅里。”

  “为了避免被研究会发现,他清除了自己的部分记忆;这把飞剑,又被你当做了动力源。”

  “我们中,最迟醒来的病友——在你之前,我们已经开始怀疑、不再会有新的蛰龙会执行解冻程序了。”

  女人轻轻摇头,继续了她的漫步。她轻轻地踮脚前行,姿态如审视学生的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