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在战锤 第153章

　　艾尔坐在长桌的尽头，戴着面具，令人看不清面目，很神秘。

　　尽管如今已经收敛了气息，看上去没有打算动手的模样，但武僧和熊猫人还是维持着警惕，担心下一秒这位只是通过短短一瞬的气势爆发就已经展露出可怕实力的野兽人君王忽然掀桌。

　　震旦队伍的首领张无季倒似乎同样并非凡夫俗子，甚至于也许相较他的两位护卫来说某种程度上更胜一筹。

　　面对艾尔的压力，他只是小小的后退了半步，表面上依然维持着相谈甚欢那会从容的气度。

　　只是感慨的表情略有收束，和气氛一样，慢慢转为一抹不浓不淡的凝重。

　　长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从艾尔失态瞬间到再有人开口也不过只过去了四五个呼吸的时间。

　　“使者此言差矣。”

　　艾尔站起身，挥挥手，将碎了一地的酒杯残尽数送入亚空间，向震旦人抬手示意。

　　“我不自量力，敢放虚言：部落治下，各族平等，因材施艺；无有种族仇杀、隔离、歧视之祸；自许若有机会大展拳脚，也能成就一番功业；但埃人与部落，分属外族，我心可，民不可；民心可，我心难可。”

　　“两国之异，何其大也，如今结为兄弟之盟，乃是盗贼蜂起遍地狼烟之故，部落为抗绿皮，与埃人结盟，盟成则生死与共；但毕竟分属不同，来日驱逐绿皮恢复河山，我自率军返匹娜，埃人国事家事，自然该由埃人自理.......”

　　就和张无季自称自己是“一介商旅”艾尔根本不信那样。

　　他说的这话艾尔自己估计张无季也不信。

　　不过没关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一些自己，和在场的其他人都根本不信，心底甚至嗤之以鼻的场面话、谎话假话大话，是政治，也是维系规则的一张皮。

　　艾尔不可能当着外人，甚至是那些已经和他有床底之好，拜服在男孩大鸟之下欲仙欲死的埃斯塔利亚女人的面亲口说出：早欲全取埃国之类的话。

　　哪怕，哪怕微乎其微的出现意外的风险他也尽可能的规避。

　　更不用说他到现在甚至无法摸清忽然登门拜访的这伙震旦人来历，只知道其是在玛格丽塔的一家似乎背后有神龙帝国朝廷背景的会馆贸易据点，人数不多但非常精悍，在玛格丽塔保卫战中出了大力，在玛城议会陷入内乱的时候还帮助议会尽快做出抉择，以免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前后拉锯白白丧失力量。

　　艾尔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想润，来求援或者为自己、某些势力牵桥搭线的———艾尔似乎是个震旦通，喜欢震旦不是什么秘密。

　　迦拉兹人献女的时候就专门找了个有过震旦经历的人来配合艾尔COS，后面被其收入军中做为文工队的干部。

　　所以借助张无季等人这个半官方的震旦身份。

　　但事情的走向超过了艾尔的预料，来人似乎只是单纯的来和他闲聊———同时，也像是在观察艾尔。

　　但差不多都到了告辞之前，像是无心的一番感慨戳破了艾尔现在阶段最不想暴露到外界的秘密，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仔细一想，如果来的是个埃斯塔利亚土著，向艾尔揭露自己已经看透艾尔的做法和目的，那可能性只有：

　　一，和古书里那种来投靠的人一样，开口要语出惊人，“明公大难临头尚不知！”然后得主人惊呼“先生何以教我？”于是问策于贤，抵足而眠，秉烛夜谈巴拉巴拉.......

　　二，就是威胁了。

　　“我们已经看穿了你的目的，但因为目前统一战线的需要所以不能把事情闹大，这样分则两害，警告一下你，别打坏主意嗷！”

　　这要是前一种，艾尔绝不吝啬将来人留下来，重金高位犒之，拉拢之，监视之.......但要是后者，他也许同样也会先虚与委蛇，然后疯狂挖掘直到掌握大概情况和超过五层把握后直接雷霆一击发动斩首偷袭。

　　至于后果.......

　　再把事情栽到海盗头上嘛，反正那群人渣已经天怒人怨十恶不赦了，再背一口锅也不过多枪毙一次？

　　.........

　　张无季是个聪明人。

　　虽然艾尔不知道对方登门造访又挑明自己野心的原因，但可以看得出，这家伙如果是对手的话估计很难对付。

　　不过对方的态度一表现出了，双方目前还不是，至少现在肯定不是。

　　他向艾尔致歉，称自己是“不了解埃斯塔利亚和部落的国情而妄下结论”，一时失言，请大王勿怪。

　　艾尔自然......是原谅他啦！

　　于是这个小小的，可能蕴含着无限杀机的点双方就一起心照不宣地搪塞过去，继续相谈甚欢的融洽氛围。

　　甚至为了表现友好，艾尔还把面具摘下了下来，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刷脸，他也不可能对男人刷脸，只是以诚待人表达善意罢了。

　　难料的是，哪怕在艾尔的恶意之中也能做到不动声色，只是后退半步的张无季却如遭雷击般呆在原地，几个呼吸没有反应。

　　艾尔初觉好笑，然后细思极恐这家伙不会是个死男酮吧。

　　（群里已经够多了）身边不要再有啊！

　　感到身上淡淡恶寒，好在张无季只是短时间失态，很快就恢复过来，只是目光忍不住要朝艾尔脸上钻，是那种很明显的观察打量而不是正常交谈中只是盯着对方，望着对方那么简单。

　　让艾尔更感不适，好在后者的谈兴一下子就被脸给引开了，又简单聊了几句，艾尔提出有空会主动去拜访震旦会馆后张无季顺势告辞离去，称要早作准备也好招待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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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长厅告辞之后，张无季带着两名护卫匆匆忙忙的就往会馆中赶，虽然速度很快，但整个人却有些浑浑噩噩，不知在想些什么。

　　进入驻地之后，男人也没有做出什么艾尔预料中可能会出现的“召集众人收拾行李，连夜跑路”之类的动作，而是镇定下来，从容如同寻常。

　　在处理了几件杂务后，才屏退左右，独自进入天阁之中，逐层而上。

　　几名在天阁各层打坐的丹气师处于玄妙的参悟之中，来的又是张无季本人，便没有任何意外拖延他匆忙的脚步，直到走入最高层，站在朱红漆紫，雕刻着仙纹云图的大门之前。

　　张无季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先整理冠帽，然后是衣物，从上到下打理了番后，轻轻甩动长袖，拱手向大门一躬，缓缓将其推开.......

　　一蒲团，一桌上置一香炉于壁前，几幅挂在石壁之上，香炉之后的画卷，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张无季走到蒲团之后，也不先去看画，而是又向那正前方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后，才缓缓抬起头，去验证那个如同南皋九重阙之上传来的一声惊雷，震碎了他心境的“巧合”。

　　中间那幅画主角是一女子。

　　白发，军装，峥嵘龙角，高贵威严不可直视，左手握剑，右手拿玺，正站在高台之上举起双手向台下诸龙子龙孙、文官武将，百万军民展示自己自天廷回归，从帝后手中所获象征神龙帝国凡世最高权力的摄政之物。

　　左边的画则是五龙齐出，腾飞于长垣之上，率领着无数士卒与百万妖魔血战厮杀的战阵场景。

　　而右边的第三幅画。

　　则是那白发龙女站于高台旌旗之下，两侧文武环伺，四位兄弟姐妹的身影隐于龙帝长女背后，一名年轻武将打扮的小将，腰悬狰狞恶魔首级，不戴头盔，看上去披头散发有些狼狈，但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背负大旗，上刻卫北列省黑底白龙，正逐阶而上，还来不及走到龙女面前的台阶就已经屈膝下跪，向高台之上的龙帝长女，震旦摄政抱拳行礼。

　　这张图上的年轻人只有一个侧脸，只有龙女的威严深入人心。

　　但在石壁的最右边，还挂有一张图。

　　这是唯一一张龙女坐着的图，那名披散着头发的年轻人此时正站在妙影的右边，就站在扶手外，两人身后无有他人侍立，桃林、方庭，从角度望去，似乎正在浮空飞城之上。

　　年轻人一手按着妙影右侧的扶手，一手指向远方，脸上是一种开心、大笑、喜悦的混合，结合两者哪怕龙女坐着也无法忽视的体型差，看上去像是一个男孩冲着母亲撒娇，让她看自己发现某处的新奇事物；

　　而龙女的神色也很微妙，严肃中掺杂着无奈和一分......宠溺？

　　画师的笔工可谓罕有，非常生动的将那种大与小，母与子之间的氛围融入到了画卷之上。

　　这幅画里只有两个角色，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一人一龙。

　　而张无季清楚的知道，画上的两个人彼此还有一个身份。

　　“一母，一子”。

　　龙帝长女、诸龙之长、震旦摄政王、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卫北列省之主、狂飙烈风、玉火神龙.......

　　帝后之下的群龙之首，率领大军击破游牧、混沌、食人魔、鼠人、僵尸等一切威胁神龙帝国势力不计其数次的帝国守护者，“飙龙·妙影”，和唯一一个以“飙龙之子”的身份，相伴于龙女身边的“长子”。

　　据说在伟大之战以前，在一次混沌进犯长垣的战斗中战死。

　　自那以后，龙女变得愈发冷酷与铁血，手腕高强，一切为了抗混，抗混就是一切。

　　数出长垣犁庭扫穴，屠戮混沌信徒、游牧蛮夷不计其数，更是一手掀起大肃反，为震旦天朝在伟大之战中屹立不倒坚如磐石起到了定鼎的作用。

　　大战之后本该休养生息，摄政王妙影却两次执意率领大军北伐西征，犁庭扫穴，据传说是从俘获的混沌术士那里得到了关于妙影那名唯一的子嗣可能还活着，如今正在混沌废土上迷茫游荡的消息。

　　.........

　　张无季身子颤抖着，不敢再看，又不敢闭眼，便慢慢低下头，伏下身子，额头贴在地上。

　　那画像之上。

　　龙女之子的容貌，赫然与今日所见的那名“野兽人军阀”，“喜好震旦雅风的蛮夷头领”：

　　艾尔。

　　一模一样。

第八十三章：格里高利

　　“南国骚乱，四方扰攘，先有鼠辈刺王杀驾，后有绿皮、海寇侵攻，尽起大军泛海而来，而埃人不能挡.......国土沦丧至于泰半，其人奋起抗争，又与邻国盟好，得兽人酋长出兵相助，终得社稷存续......”

　　从玛格丽塔发往遥远东方帝国的一则密讯里，艾尔要是知道自己在这场大战中也算打出了赫赫威名，每一场战役都是决定战争走向的关键局，在有过一面之交的龙廷密使，由震旦摄政王，飙龙妙影

　　远在灭世之战前建立的情报机构“锦衣卫”“域外司”埃斯塔利亚所部发往震旦本土的情报里，只有这么短短两句，还纯是配角形象，不知道是好笑还是生气。

　　但这事他暂时无从得知，也不知道亲手发出这条消息的张无季心里是如何忐忑，纠结，东方的事现在暂时还和艾尔无关。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比如。

　　观礼“真正的正统南方之鹰”教首加冕仪式.......

　　这事在艾尔打进玛格丽塔之前其实就已经开始着手了，那位出身西南，来自柏莫兹的新任“南方之鹰”就是那个时候被艾尔选中的。

　　一名普普通通的乡下教士，却有勇气和魅力组织民兵反抗强大的敌人，当然，勇气可嘉，但依然好似螳臂挡车。

　　如果不是部落的军队正好经过，顺手捏死了那支只算得上“小规模”的敌人，教士和受他鼓舞号召起来的民兵部队和村庄都要一同化为灰烬。

　　然后，激动的教士数次求见艾尔，希望能得到野兽人之王的支持，让他组织军队，杀尽敌寇。

　　而过程中，艾尔惊喜的发现，这名教士虽然狂热，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并不虔诚。

　　以米尔米迪亚的名义号召信徒，呼喊女神鼓舞士气，是为了战斗；几次求见艾尔，甚至竟然以信徒教士的身份去向一群长久以来被埃斯塔利亚人看不起，嫌弃的野兽人，请教关于“异端神明”的事迹和教义，也是为了战斗。

　　在格里高利·休伊心里，活在凡世的一切比什么都重要，米尔米迪亚能保佑他的王国和子民，他就毫不犹豫的成为一个最狂热最具奉献精神的战争女神信徒。

　　而当米尔米迪亚庇护不在，四位神秘强大，同时展现出了切实神迹，她们的信徒能获得神恩赐福的伟大女神，以及她们共同的凡世第一使徒带着一支无敌的军团出现时，格里高利也愿意向“异族”和“异神”卑躬屈膝，以获取力量来保卫他的国家。

　　一个原始，朴素的爱国主义者。

　　格里高利对脚下土地的热爱，高于对信仰的虔诚，甚至后者很大程度是因为前者而诞生的，同时其中应该也有米尔米迪亚的沉寂让这位热忱的教士非常失望，总之，教士主动投向部落是很罕见的事，而这份朴素，忠诚的热爱，被艾尔所利用，当然这是功利角度的说法。

　　委婉一点的形容就是：“神之子通过言辞说教，让救国无方的迷茫教士看到了前进的方向，皈依了正信的大道！从此看破迷雾，一往无前的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和当初艾尔让海伦大修女悟道一样。

　　都是通过辩经嘴炮———当然还有其他手段，让教士茅塞顿开，完成转变。

　　格里高利在全知魔力向他展示的征兆中看到：“已经发生和注定发生的事：米尔米迪亚已死；四母赐福降临，而艾尔将登上统合万族万国的至高王座———埃斯塔利亚人，将在这个伟大的预言实现时，获得仅次于那些在森林中追随神子野兽人的最高荣耀......”

　　这让这名如今已经被艾尔说动，认为“一切为了人的存在，人的存在就是一切；国王贵族是人，富豪教士是人，农民士兵都是人———先有人，然后才有了王国，才有了传统，才有了如今埃斯塔利亚人，才有了埃斯塔利亚人所有一切”的教士，彻底将一切“王权、传统、神圣......”等旧日的束缚丢弃，拜服于艾尔和四母的大能之下。

　　四神之力，强不在于毁天灭地、造化万千；

　　而是作为凡世众生一切情绪力量流向的终点，和所有生命之间无法斩断的联系，哪怕是坚决抵抗混沌，站在秩序立场和混沌死战不退的凡人英雄，也在为四神贡献一份力量。

　　如此，众生皆可腐化，这也正是四神最强大的根源。

　　奸奇分子奸奇腐蚀、恐虐分子恐虐腐蚀、群友分子色孽腐蚀和纳垢分子.....而没有什么西格玛腐蚀，凯恩腐蚀莉莉丝腐蚀。

　　正所谓：

　　世局常迷乱，人世多艰难。

　　投混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走入新世界的格里高利在完成思想转变的瞬间，就向艾尔下跪效忠，并且他也没并未彻底投入某一位女神的阵营，而是作为一名无分四母的“永世神选忠徒”，如果按照帝国的划分，就是世俗派，当然如今的部落内部只有艾尔一个统合所有的大派，并没有王权和神权之类的争端。

　　四母没那么闲......

　　像是怒角、智角、福音使徒、慈母萨满这类物质转化已经明确阵营倾向的野兽人，在膜拜各自供奉的母神时，也会同时供奉其他的女神，只是重视的区别，而艾尔在部落中所有供奉四母的祭坛之上，也一定占有一个位置。

　　所以部落有很浓的神权统治风格，宗教因素是绝对无法从野兽人身上剔除的。

　　而格里高利也许是作为曾为世俗奔走的教士，对此反而有不同的看法。

　　他曾隐瞒身份去向部落内的埃斯塔利亚人和野兽人传教，有意的将艾尔置于其他之上，作为世俗统治、信仰源泉、救赎者，伟大者、神圣君王多合一的象征向信徒布道，竟收获了极好的效果。

　　甚至一些较为顽固，因为艾尔为了牌坊和有自信，并没有采取甚至会制止对维持非四母以外信仰的人群排斥措施，而坚持旧信的虔信者，也被格里高利的布道所教化，向“神圣的救世主帝王——四母之子”献上忠诚和信仰。

　　这让艾尔颇为欣喜，此人可堪大用，随后就干脆让他回归身份，同时暗地里支持格里高利在西南地区埃斯塔利亚势力之中不断增长声望名誉，比如放出一些：“格里高利牧师曾冒险为部落大军递送紧急军情”“格里高利·休伊指挥一支小队，以谋略和勇敢战胜了数倍于己的敌人”，艾尔放出的消息，有人有意配合你给你大张声势，硬说他欠你钱、你对他有恩巴拉巴拉，外人又何从查证？

　　加上被艾尔逐渐掌控的有些有影响力的埃斯塔利亚权贵，格里高利在王国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在艾尔的暗中支持下，毫无意外的成为这次南方之鹰的钦定人选。

第八十四章：审判和新君继位

　　南方之鹰这个位置在以后的计划里十分重要，在艾尔有能力的情况下，肯定要把握在自己手里。

　　在城市亲王大位空缺的当下，整个埃斯塔利亚单人地位最高的就是这个战争教会的教首宝座，艾尔联合西南诸城，手持清除叛乱的大义之剑，煽动市民怒火以此获得底层的民意让就算有反对者也无法在这个时期得到民众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