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安忆
他们求的是这方天地的永恒。
亦是自身的永恒。
跟陆景类似，追求「永恒」的那些存在，因为各种原因，又或者因为不同的追求，都将自身与这方天地进行了深度的绑定。
有的寄托于道则当中。
有的寄托于种族血脉当中。
还有的将自身寄托于天地当中。
当天地无可抑止的走向紊乱之时，有这么一群存在却逆熵而活。
他们将无序收拢化作有序。
他们将混乱梳理化作秩序。
在这浩浩荡荡的浊世洪流中，他们兢兢业业的逆熵而动，为了这方世界，以及自身的永恒一直奋斗。
不朽者们认为永恒者过于劳苦，不够聪慧。
是这方天地的奴仆。
永恒者们认为不朽者投机取巧，如蛀虫蠹虫，是这方世界的祸害。
双方彼此看不顺眼，相互之间的争斗已经存续了不知道多少时光。
也因为这种争斗的存在，不朽者虽然对玄黄世界的生灵来说仍旧极其强大，但却不是完全无法对付的。
比如那三重震慑计划。
而在相互对峙的时光中，他们还能从玄黄世界诞生的灵韵道则掠夺，甚至窃取出一部分分食。
以此维持他们的力量。
这对玄黄世界是一种蚕食，但玄黄世界没有办法，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割让出一部分的灵韵道则，算是给不朽者的纳贡。
也因为这种脆弱的平衡，双方之间虽然一直都是对峙。
却也相对安宁。
有的吃，总好过锅砸了。
可现在，翡翠圣人竟然提议要把玄黄世界直接摧毁。
这无疑是掀桌子的行为。
那些强大的不朽者倒也还好说，他们毕竟底蕴厚，即便没了这处觅食点，总还能撑到下一个觅食点，又或者身边的“储备粮”可以拿来吃。
可那些相对弱小的不朽者又该如何？
他们可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
那等到“饥荒”来临，他们是陷入沉眠，然后被同类吃掉，还是先一步找到更弱的同类吃掉？
面对一位位不朽者的质问，翡翠圣人也沉默着。
这是无解的死局。
这也是为什么个体强大的不朽者这么多年都没能在寰宇中称王称霸的原因。
因为当他们走上「超脱」这条道路，黑暗森林就已经降临在他们的命运之上了。
黑暗森林从来不存在于寰宇当中。
而是存在于他们的心中。
他们彼此之间就存在着极大的隔阂，即便是同一个「世界」的不朽者之间，都必须相互堤防。
如此勾心斗角之下，他们能称霸寰宇才是怪事。
反观追着「永恒」的那些存在。
虽然那些存在各自成道的方式不同，但他们都是逆熵者，目标都是逆转这方寰宇的熵增状态。
相互之间存在着共同的目标，甚至还能相互交流，借鉴。
所以。
永恒者反倒是逐渐在寰宇中站稳了脚跟。
翡翠圣人虽然心中念想颇多，但他一点都不后悔走上「超脱」之道。
若不得超脱，与奴隶何异？
越是强大的存在，就越是能感受到那无所不在的「意志」，也越能感受到那「意志」在某些方面的无奈。
所以。
超脱之道的不朽者们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永恒者其实都是某个意志的奴仆，他们的存在就是帮助那个意志清除他们自己也无法清除的「混乱」。
所以对不朽者们来说，他们宁死，都不愿成为这方天地的奴仆。
但是——
在大局面前，牺牲是必要的。
只要牺牲的不是祂就没什么问题。
于是翡翠圣人再次发出那空荡淡漠的声音：“眼下，玄黄世界中正在酝酿着吾等所看不懂的东西。若是不将其铲除，我们日后只怕又要多了一位劲敌。”
火焰形式存在的不朽者身上火舌震荡：“你要是能将自身底蕴切割出来一部分给予吾等，那玄黄毁了就毁了。”
但听到这话的翡翠圣人却猛地抬头。
无形的道则之力汹涌而去，瞬间将那团火焰撞散。
那团火焰化作漫天烈焰，消散成最微末的粒子。
但那团火焰本身也是一位不朽者。
哪里是那么好杀的？
在被翡翠圣人一击打破有形之体后，讥讽的声音从空旷的欢宴圣厅中继续传来：“拿我泄愤？我虽不如你强，可真要殊死搏杀，你能占得了好？”
两个状态相对完好的不朽者捉对厮杀，想要彻底灭杀对方其实是很困难的。
那些被“杀掉”的不朽者，往往都是因为天时地利乃至人和都不在祂们这边。
即便如此，那也需要漫长时光才能将一尊不朽者彻底杀死。
而一旦不朽者找到一点机会，就能从杀局中脱困而出，甚至毁灭一方世界。
翡翠圣人刚才那么做，也不是想彻底杀了对方。
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警示。
但翡翠圣人的举动也侧面让在场相对弱小一些的不朽者心生不满。
翡翠圣人伱是强。
可你也不能因为担心食物会成精，怕自己吃不上，就想着把锅咋了吧？
你这么做忒不地道了。
这群不朽者虽然有用轻易毁灭数个甚至数十个世界的伟力，但当一群长生不朽者聚集在一起时，那场面跟一群人聚在一起几乎也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尔虞我诈。
一样的勾心斗角。
这世界说白了，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被翡翠圣人瞪散形体后，火焰形态长生不朽者连再次现身的想法都无。
只是愣愣撂下一句：“想要摧毁玄黄世界？我不同意。”
“谁砸锅，我跟谁死磕。”
言罢，这尊长生不朽者的道则气息从欢宴大厅消失不见。
火焰长生不朽者释放出的信号很明显：
爷们我不陪你们玩！
怎样？
大家都是长生不朽者我怕你个毛啊？
反正都可能会死，那大不了先他妈的鱼死网破！
有火焰长生不朽者带头，那些指望着玄黄世界吃饭的长生不朽者们一个个全都退出欢宴圣厅。
很快，欢宴圣厅中就只剩下区区几尊长生不朽者。
通体金色，庄严慈悲的「世尊」。
四面六臂，周身如金属的「契」。
浑身漆黑如巨大肿块，浑身长满眼睛和美丽身体的「姆」。
通体猩红用臃肿如山峦，巨大的，蠕动的肉块「源」。
这四尊存在从来到欢宴圣厅开始，就不曾发出一言。
翡翠圣人扫视着四尊存在，问道：“那祢们，是什么看法？”
「源」身上的血肉震荡，发出声音：“你要是一意孤行，那就会造成不朽者们围攻你的场面，届时，谁赢了，我就会帮谁，然后加入祂们，分食败者。”
翡翠圣人不为所动。
这是意料当中的情况。
通体金色，眉目慈悲的世尊不说话，但立场估计与「源」一般无二。
姆和契自然也不用多说。
翡翠圣人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虽然毁灭玄黄世界，会让很多不朽者无法获取灵韵道则。但被毁灭的玄黄世界，仍旧会有灵韵道则残留，若是我邀请诸位，一同分食呢？”
契的头上，那四张脸纷纷转动，冰冷的眼神盯着翡翠圣人：
“你想拉我们一起进泥潭，好跟你一起对抗其他不朽者？”
“那么最终的结果就会是——我们当中的一个，被其他长生不朽者击垮，拖走，分食。”
“那么，我们中的一个，会是谁？”
欢宴圣厅沉默下来。
最后，漆黑肉块上长满美艳女子的「姆」说道：“与其毁灭玄黄世界，不如将玄黄世界那可能成就「大天尊」的个体抹除，如此——玄黄就还是以前的玄黄。”
翡翠圣人沉默着。
说的简单。
大天尊候选岂是那么容易就能除掉的？
每一个大天尊都是得到了那方天地认可的存在。
身上拥有那方世界所有气运加持。
抹杀大天尊的难度，丝毫不比抹杀一尊不朽者弱。
甚至他们当中的不朽者都有陨落的可能。
所以。
翡翠圣人提出的毁灭玄黄的提案，才是最简单，最省力的。
可惜的是，不朽者们都在为自身考量，不会同意最好的办法。
那就只能折中了。
狙杀大天尊！
……
玄黄世界外，天庭当中。
虽然当初人皇颛顼规定下法身必须飞身天外的法理，但并不是说你不到法身就不准到天外。
实际上，只要你实力够强，你就能到天外去。
只不过在天庭建立起来之前，玄黄世界的修行人们都是来去自由，飞天遁地，神游太虚，自由自在。
但在天庭建立后，强大的修行人想要去往天外，那就必须拿到天庭的许可。
相当于人间的「通关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