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卷度人经 第1038章

作者:刀慢

  ——倘若只是把古仙一脉当做那有血有肉的种族来看的话,当然不会有什么违和的地方,毕竟任何生灵,任何种族,都会犯错。

  可后来,他知晓了,古仙一脉说白了就是太初创造出来的“战争兵器”,这种东西会为了那可笑的理由,擅自接触对无数生灵七情六欲的封锁吗?

  他不知晓,但……似乎有些问题。

  “不止如此,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透明人形并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余琛:“第一次坠天之战,参战的双方乃是全盛的三界和全盛的古仙一脉,最后三界战败,崩塌毁灭。

  而那所谓的天人之战呢?一个只剩下半身的人界帝主,带著一群人界的天人和为数不多天庭的残党,如何战胜奴役了东荒人界无数岁月的古仙一脉?

  你觉得,这合理吗?”

  嗡——

  就像一道炸雷,在脑海当中响彻。

  回荡不绝。

  以前,无论是张百忍,镇元子,还是饕餮,瑶池圣母……总而言之,任何一个经历过那个时代的生灵,告诉余琛的真相,都是天人之战时,万族奋力反抗,击败古仙一脉。

  所以余琛从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哪怕张百忍,镇元子,其余天人这些都在联合起来骗他。

  但饕餮总归不会吧?

  这家伙性命都掌控在余琛的手里,又曾为余琛舍身忘死。

  他有必要骗他吗?

  并没有。

  但现在,当这透明人形将一切全部都掰碎了来讲的时候,余琛才猛然反应过来!

  对啊!

  且不说古仙一脉为什么会因为香火的味道单一就做出接触生灵的欲望封印这种离谱的事儿。

  就说那天人之战,为何残缺不全的人道东荒,纠结一堆子不如当初三界战斗九牛一毛的七圣八家,就能把古仙一脉打进域外?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余琛抬头,看向透明人形,目光灼灼:“你是说……一切都是假的?所有人都在……说谎?”

  “说谎?”

  透明人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是否是谎言,那便要看你对于谎言的定义了。

  倘若你认为偏离事实便是谎言,那些就是不折不扣的谎言。

  但倘若你认为按照自己心中所认为的,如实讲出来,哪怕不遵循事实,这并非谎言,那这就不是谎言。”

  顿了顿,透明人形继续道:“一切的真相,是因为……吾辈。

  坠天之战,吾辈没有参与,因为吾辈知晓,那没有任何意义,哪怕吾辈挡住了古仙,也依旧阻挡不了终焉时刻的到来——这是吾辈尝试过无数次以后,依旧什么都阻止不了的经历,带来的教训。

  但在坠天之战和天人之战的中途,发生了一件事——你,来了。

  或者说那个名为大庭氏的小家伙,成功在无尽的时空乱海中,迎接到了你。

  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余琛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

  ——迎接。

  按理来说,倘若是丰都大帝找到了自己,那眼前的透明人形绝不会用“迎接”这种说法。

  但他并没有打断对方,继续听下去。

  “吾辈察觉到了你的存在。你并非太初世界诞生的生灵,完全不受太初的掣肘,更不受那反世之力的影响,所以你的存在,简直就是真正的……希望!”

  透明人形的声音变得欣喜起来,

  “所以,为了你,这个文明,不能被毁灭。

  所以,吾辈从存在与不存在的夹缝中走出来,用了一些手段,让古仙一脉食欲大增,让他们因为馋之味,不顾一切解开了对于无数生灵灵魂欲望的封锁。

  然后在那场天人之战中,吾辈尽出,尽管已没有了任何境界和道行,但依靠著那不完整的反世之力,对抗了八成以上的古仙。

  也正因如此,那镇元子带领的东荒人道,方才能够获胜!

  而也正是在那场战斗中,你口中的太上老君,身负重伤,不死不活。

  吾辈当中正好有一位前辈,同样精通旁门练丹之道,于是,他寄托在那位太上老君身上,拯救对方濒临破碎地魂魄,从此一体双魂,并也借此机会,将那‘丹方’传入这个世界。

  只可惜……吾辈没有想到,哪怕在沉睡当中,太初对于反世之力也有所感应,除了拥有那位前辈庇护的太上老君以外,任何靠近丹方的生灵都会被他强制改变认知,意图将丹方永远埋葬。

  直到……命运的相逢。

  命中注定要获得丹方的你,将其纳入手中,一切方才真正……走上正轨!”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从那透明人形口中娓娓道来。

  更合理,更真实,也更……让人头皮发麻。

  “可……既然你们做了那么多事……”余琛眉头紧皱,不解道:“但在东荒,在三界,在所有的传闻里……都没有你们任何踪影。”

  这是怀疑。

  哪怕对方救了自己的性命。

  余琛也不可能别人说啥就信啥。

  还是那句话,哪怕镇元子和张百忍以及东荒的天人都瞒著余琛。

  余琛也不认为饕餮会欺骗他。

  只要透明人形这些余孽做了那么多事,一定会留下痕迹,哪怕不在正史,传闻也不可避免。

  毕竟还有饕餮这些,不属于人界和天界管辖的古老存在,镇元子就算想捂嘴,也捂不到他们身上来。

  透明的人形沉默了片刻,方才叹了口气:“你忘了吗?”

  余琛一愣。

  “吾同你说过了,吾辈不是生,也不是死,而是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这是比死更彻底的状态——正因如此,吾辈不受太初之力的攻伐。”

  透明人形开口道:“所谓存在于不存在之间的意思是,吾辈靠近时,吾辈方才存在;但一旦吾辈死去,一旦吾辈远离,除了不属于这太初世界的你以外,所有生灵都会忘记吾辈的存在。

  就像吾辈寄生在那圣弓身上时那样,他一死,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记得吾?”

  那一刻,恍然大悟。

  余琛脑子里好似雷鸣一声!

  想起来了。

  这透明的人形的存在,还有他所谓的前辈们,除了自己以外,无人会记得他。

  “可是……如此一来,你们的功绩……”余琛苦涩开口。

  “功绩?”透明人形一笑,摇头道:“吾辈连生死都已不看重了,还看重那些虚名?”

  说话之间,那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纹,已经扩散到了他的头颅。

  是到了结束和毁灭的时刻了。

  “敢问前辈,姓甚名谁?”余琛深吸一口气,问道。

  “哦?名字啊……吾……好久……未曾提起了……”

  他说话之间,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因为半个脑袋,已经溃散崩塌。

  “本来……那已没有意义……但倘若你问的话……吾名……季青……”

  余琛郑重一点头:“我还记得!”

  “哈哈哈哈……虽说没有必要……”

  伴随著一阵欣慰的笑声,季青的头颅崩塌,灰飞烟灭,只留下无尽的混沌里,最后一声弥漫:

  “但……感觉还不错……”

第973章 黄金沙砾,再遇摩柯(4k)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当季青的最后一缕痕迹从虚空中消散的时候,余琛也就知晓,结束了。

  不是死亡。

  因为季青早就已经死了,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死得不能再死了。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是要比死亡更加彻底和悲凉的事。

  ——消失。

  亦或者说,不复存在。

  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散去了笼罩周遭的浑沌。

  饕餮便第一个凑过来:“看坟的,你俩干啥呢?有啥是吾等听不得的吗?”

  “饕餮!你太放肆了!不得无礼!”烛龙喝斥道!

  饕餮翻了个白眼:“蠢龙,你在逼逼赖赖,马上把你名儿写生死薄上!”

  “生死薄乃陛下之神物,岂容你染指?”烛龙怡然不惧。

  “他自个儿都没急,你在急个啥?”饕餮丝毫不让。

  只有一旁的神梧,一身红裙,红唇轻抿,某一刻突然开口道:“两位阁下,请停一下。”

  神梧向来温婉,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无论在无数年前的三界时期还是如今,都是如此。

  所以哪怕是饕餮这般混不吝的性格,都基本上对其不会恶言相向。

  “烛龙,饕餮与陛下有他们的相处方式,他们都乃是冥府之人,吾等便不需操心了。”

  神梧看向烛龙,烛龙轻轻一拱手,不说话了。

  然后她又看向饕餮:“——不过妾身很好奇的是,饕餮阁下您方才说的是……陛下和谁?”

  “啊?”饕餮一怔,“吾当然是说……嗯?吾说谁来著?不是,看坟的,你刚刚和那个家伙悄悄……等等,那个家伙?那个家伙是谁?不对,没有那个家伙?但吾为什么会说……那个家伙?”

  他好似猛然察觉到了什么那样,看向烛龙和神梧:“你们呢?你们还记得吗?是不是除了看坟的以外,还有一个什么家伙来著?”

  “似乎……并没有此人。”后两者皆是怔住,茫然摇头。

  “哦,那应当是吾说岔了……”饕餮迷惑的神色逐渐变得清醒,就好像完全接受了刚刚一时说岔了的事实。

  余琛看著已经失去了关于季青记忆的古老存在们,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你们还记得,是谁破开了太初人皮吗?”

  “不是看坟的你吗?”饕餮脱口而出。

  “唯陛下有此等伟力。”神梧也是拱手。

  “陛下神威。”烛龙附和。

  余琛望著他们,突然叹了口气。

  果然啊,季青说得对,只要他一消失或远离,哪怕他存在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而那些失去了这段记忆的生灵,会自动补全和自洽这段记忆。

  比如神梧,饕餮,烛龙,这三个活了无数年的古老存在,脑子自然不可能有半分痴傻。

  但此时此刻的他们都未曾怀疑过,余琛他拿头去搞定太初人皮!

  就像无数年前的天人之战一样。

  哪怕知道如今,也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为什么当初只剩下四分之一的东荒能够干翻古仙一脉,并且直接给他们打进域外沉睡了去。

  ——终究是忘记了。

  “罢了,走吧。”

  就像有一个悲伤秘密,但无人可说。

  余琛感受到了一丝孤独,为那已经被除了他和太初以外的所有生灵遗忘的季青。还有那些在天人之战中付出一切,最后连存在都没人记得的余孽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