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慢
今儿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他的名字了。
倘若说从天机阁少司姬天明嘴里吐出这个名字来,余琛尚且还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慧佬朱雀说出他的名字来,却是让人惊愕咂舌,更不要说……她竟然让余琛去救那个家伙?
神帝张百忍,以余琛为饵,调虎离山,夺取帝鼎,打开天路,复苏天界。
按理来说,在这场恐怖的风波和剧变中,余琛被本真教首一路追杀,东荒遭遇无数本真教暗子打开域外之门,一片混乱,唯独便是那神帝张百忍占了莫大便宜——不仅夺回了他的帝鼎,更是打通天界,使那尘封已久的天界复苏了去。
他应当是这场剧变中受益最大的一方才对。
但结果……需要余琛来救?
更离谱的是,还是本真教的朱雀请余琛去救?
——这个世界,是否有些许疯狂?
他深吸一口气,取出度人经来,且看其金光大放之间,朱雀的鬼魂被那金光所摄。
而与此同时,她脑海中的记忆和经历也化作一幕幕冗长的走马灯,一一闪烁在余琛的眼前。
余琛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我他娘的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而随著走马灯的浮现,属于朱雀慧佬的一生,也被余琛所知晓。
朱雀,本名不详,亦或者说她一开始就没有名字。
数万年前,她诞生于那古仙圣地,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母,因为古仙一脉的圣地中人类只是繁衍和生殖的工具。
无数的婴儿一出生便被本真教的人所抚养,从他们记事开始,便一直给他们灌输本真教的理念,其中天资优越者可更进一步,而那些庸碌之辈便会被投入圣池奉献给古仙一脉的古仙们。
这些孩子没有名字,只有冷冰冰的编号,唯有在某个年纪之前达到某个境界,方才会被赐予名字。
而朱雀的天赋堪称万中无一,她对于火之大道具有天生的亲和性,修行那火之大道的经典更是如虎添翼,被上一任的朱雀收为徒弟,短短千年之间,便突破道果境界,接引圣池中的一位司掌火焰的古仙的力量作为道果,突破道果之境。
——这种存在在古仙一脉和本真教中,被称为仙徒,也被称为“古仙后嗣”。
又过了几千年,朱雀接过了上一任朱雀的权柄,登上慧佬之位,负责执掌圣地的锻造与冶炼事务。
虽说作为慧佬,但朱雀这一脉其实和人道的接触并不太多。
而后,朱雀和同为慧佬的麒麟结为道侣,相守度过千年光阴。
再然后便是几年前,余琛的威胁被本真教发现,本真教首决定在余琛成长起来之前,将其扼杀。
但当时余琛不在域外,而在东荒大地之内,本真教首想要在天机阁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并不现实。
所以本真教首便派麒麟降临东荒,牵扯天机道人的视线,趁机袭杀余琛。
然后,麒麟死了。
这是朱雀第一次对本真教和古仙一脉产生怀疑。
她在小的时候一直以为,本真教是家,古仙大人们是家长,他们为古仙大人们鞠躬尽瘁,古仙大人们也会给予他们庇护。
但麒麟的死,让朱雀感到他们就是随时可以被抛下的弃子。
只要有需要,谁都可以去死。
怀疑和叛逆的种子,如此发芽,深深播种,直到某一天,开花结果。
那一天,本真教的第三教子找到了她。
他告诉了她关于他的真实身份,他说他看到了她的迷惘和叛逆,他说整个古仙一脉实际上便是如此冷酷无情,他还说朱雀虽身为慧佬,但因为大多负责冶炼和锻造,罪孽并不深重,回头尚且有路可以选择。
朱雀当时也想著给自己找一条后路——毕竟从人家神庭帝主都潜入本真教内部的情况来看,本真教或许当真要没了。
所以她答应了张百忍,为他驱策。
她并不在意对方是否利用她,就像她也并非多么真诚地效忠他,而只是想找一条后路一样。
相互利用罢了。
再后来,九景之变爆发,余琛入侵九景洲,张百忍察觉到异常,开始布局。
借九景之变,调虎离山,让本真教首离开古仙圣池。
然后趁乱而入,夺取帝鼎,解封天界。
最后,如他所谋划和计算的那样,他成功了。
帝鼎飞升,天界重开,张百忍当初封印在天机中的无数神明位格,即将苏醒。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张百忍信守承诺,带著朱雀一同踏上登天之路,他还承诺,等天界重开,神庭再立,朱雀当在其中有一官半职。
当然,朱雀没太信,这种饼,她和麒麟在本真教的时候吃了太多了,早已撑了。
可结果呢?
就为了杀一个人,麒麟慧佬被生生派出去送死。
她只想活下去便足够了。
而按理来说,这个愿望并不算奢侈——毕竟天界复苏,神帝重临,要护她一个小小朱雀,不是问题。
可偏偏啊,天不遂人愿,也不遂神愿。
——无论是她,还是神帝张百忍,都未曾真正踏上天界。
在登天路上,张百忍向他讲述著天界三十三重天的伟岸与繁华,讲述那一枚枚神明位格的庞大潜力,讲述天界复苏以后的恢宏画卷……但下一刻,四尊无比恐怖的伟岸身影突然从天而降,横亘在登天路,神威无穷,浩瀚无尽!
朱雀问神帝,他们是谁。
神帝张百忍眉头紧皱,只说是什么天庭的四大天王,又嘀咕说当初四大天王应该尽数战死,只剩下神位了才对……
朱雀听不懂那些话,她只觉得是不是该跟未来的同僚打个招呼。
可这话刚刚到嗓子眼儿,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呢,那四尊巍峨伟岸的身影中一位手握黄金神剑的巨神便怒目圆睁,斥其为入侵之人,一剑斩来!
那一刻,只看那好似黄金铸就的恐怖剑芒铺天盖地,占据了朱雀所有的视野。
——若非下一刻,那神帝张百忍祭出帝鼎,将那黄金神剑剑光挡下,朱雀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
她惊恐地看向张百忍。
对方也颇为不解,取出帝鼎,亮出身份,号令四大天王跪下听命。
可那四大天王听罢,却仍是怒目圆睁,怒吼“吾等便是奉了神帝陛下之命来截杀妖魔”,便煌煌杀来!
张百忍眉头紧皱,目光阴沉,驾驭帝鼎,同那四大天王战在一起!
那四方天王,身形无比伟岸,身披神甲,头戴高冠,每一尊都比朱雀要强横数倍!
其中第一尊天王持一柄黄金神剑,挥舞之间只看那剑光如雨,斩断时空;第二尊天王抱一琵琶法器,弹奏之间神音无穷,灵光漫天,神音所过之处,一切灰飞烟灭;第三尊天王身上缠绕一条鲜红赤龙,狰狞龙首开阖之间喷吐出无穷无尽的恐怖神火,化作滚滚火海焚尽一切;最后一尊天王也手握害你黑金巨伞,撑开时洒落无穷神光,洞穿毁灭天地万物!
神威无穷,恐怖无比!
朱雀甚至认为,这般恐怖攻势之下,除了那“天人”之境的恐怖存在,恐怕无人可以抗衡一二!
可那神帝张百忍明显不是人!
他虽是转世之身,道行远远不及上一世的帝主之威,但怎么著也是神庭帝主转世,更是手握帝鼎,与那四尊天王战在一起,不仅不落下风,更是隐隐有镇压之势!
“他便手托那鼎,垂下万千缕气息,压塌无尽虚空,脚踏六合八荒,抬手一震,便叫那四大天王法宝炸碎,摇摇欲坠!”
朱雀如此评价道。
“既然如此,岂不是摧枯拉朽,何需我救?”余琛皱眉。
“因为……还有援兵。”朱雀开口。
她的走马灯也继续闪烁。
且说那四方天王被狠狠镇压,神帝张百忍脸色平静又威严,问他们口中的“神帝冕下”究竟是谁。
可四方天王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那天界霞光之上,又是无数阴影,降临而来!
且看那一朵朵金色祥云铺天盖地,层层叠叠布满天穹,无数金甲兵士手握刀兵,身骑天马,煌煌而来!
轰轰轰!
战鼓在擂!
杀杀杀!
怒吼滔天!
天兵天将高举长弓,射下无数神箭,好似黄金之雨,铺天盖地!
而那些煌煌天兵天将之中,还有诸多伟岸身影,从天而降!
有金甲神君,手托玲珑宝塔;有少年仙人,脚踩灯火之轮,身披混天红绫,手握火焰之枪;有巍峨神人,自身银甲,披风猎猎,眉生竖瞳,手握三尖两刃神枪,背负金红巨斧,牵一条恶犬……
总而言之,在四大天王败北以后,一尊尊在朱雀眼里无比恐怖的可怕神人降临,齐齐攻向张百忍!
那金甲神君将宝塔抛起,镇压而下,压塌时空;那少年仙人变化三头六臂,神枪横空,洞穿一切;那三目神人更是神目睁开,迸射无穷神光;还有那狗也是,一张嘴竟吞了太阳,吞噬而来……
再加上那无穷天兵天将的恐怖攻势。
初得帝鼎,只恢复了一丝力量的张百忍逐渐落入下风,哪怕有帝鼎相护,却也节节败退,寸步难行!
正当这时,张百忍转过身来,让朱雀逃。
朱雀愣了,虽然她本就有风紧扯呼的打算,没准备陪著张百忍死在这登天路上。
但她没想到,对方会亲口让她遁逃,这放在本真教,不都是会让她们这种棋子来抵抗危难,上位者逃之夭夭么?
她问他,为何如此。
他却洒然一笑,道:“——朕为神帝,自当护其治下臣民。”
说罢,分出一缕力量,将朱雀退下天路,落入蓬莱之中。
降落在蓬莱的朱雀,望著天上那无穷巍峨的通天之路,神色复杂。
然后,迈步前行。
她不知晓她要去何处,但她想找到谁,谁都可以,只要能救下那“自大”的神庭帝主。
可很不幸,她一出蓬莱,便遇上了赶过来的太古种族们。
本来她可以躲的,但为了救张百忍,她选择站出来,想请求他们。
可太古种族们感受到了那令人厌恶和熟悉的古仙的气息,不由分说,一场大战。
最后,朱雀身死道消。
只是那残魂执念不散,依照冥冥中的指引,漂洋过海,来了这天葬渊上,找到余琛。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了。
余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合上度人经。
他问朱雀:“你没同那些太古种族讲述一切?他们不信?”
“他们没给妾身说话的机会。”朱雀摇头。
余琛:“……”
合理。
也挺合理。
毕竟三界同古仙一脉不死不休,太古种族一拥而上之下,朱雀恐怕还真没机会说话。
不过言归正传,这神帝张百忍千算万算,甚至把余琛都给算进去了。
结果正当她打开天界,准备重新君临之时却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
当真可谓是……报应不爽。
虽然余琛不晓得那天界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能有人狠狠鞭笞这神帝张百忍,也算是为他出了口气——当然了,神帝可以被揍,可以负伤,可以灰头土脸,狼狈异常,但绝不能死。
因为对抗古仙一脉,他至关重要。
“先生为何发笑?”朱雀问道。
“我想起来高兴的事。”余琛摇了摇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你在本真教待了数万年,同那张百忍相识不过数年,怎么就能为了他死不瞑目?”
朱雀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自嘲一声:“妾身自从诞生以来,有人觊觎妾身的天分,有人需要妾身的大道,有人利用妾身的才能,甚至麒麟也是看中了妾身炉鼎的体质……但无论何时,他们需要的都只是妾身所具备的那些东西。
所以,或许被当做棋子和工具久了,偶尔一次被当做人来对待,便会病态而魔怔地感激涕零吧?”
余琛沉默,良久以后,他长叹了口气,开口道∶“虽然我乐得看神帝那家伙倒霉吃苦,但他……不能死。
所以你的执念,我会尽力替你去完成,但丑话说在前头,此事过后,你仍需上地府判官殿受审,听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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