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特慢啊
单蟒面皆斜向,坐蟒则而正向。
赐服的人臣,皆以坐蟒为最尊最重。
黑龙台内,只有那位督主大人才能得此待遇。
成双数的坐蟒盘水按石,堪称圣眷之极致。
“老奴记住了,一定带给秦千户。”
管家陈伯用力点头,表示绝对办好差事。
纪渊却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
这段日子,他时常留宿于金风细雨楼。
与秦无垢的关系,本来也瞒不过有心之人。
再者,二叔纪成宗身在南镇抚司,耳目消息这么灵通。
“晓得带话给谁就好,我启程了。”
纪渊也不刻意遮掩,虽然他和秦无垢的进展飞快,但不同于寻常的男女。
那位女千户对谈婚论嫁,好似没什么热衷心思,从未主动提及。
除去必要的床榻双修,耳鬓厮磨以外,并无其他方面的过多举止。
但要说彼此之间全无几分情意,只不过是屈从于龙子血脉的露水姻缘,也不太对。
冷如寒玉的秦无垢可不是随便性子,寻常对人都懒得假以辞色。
唯独跟纪渊相处,才会露出几分艳光姿容。
“弄得我被白白睡了一样。”
纪渊默默想道。
他又想起,那位女千户突破四境之后。
时不时就叫他过去双修,说是巩固修为功力。
若非虬筋板肋之体足够坚固,还真要应了那句道家的警世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出门避一避也好,等我换血五次,须弥骨成,开始铸体,精血半点不失,再跟秦千户一战。
不然,她现在四境初成,开辟气海,宛如胭脂烈马,委实不易降伏。”
纪渊挎上绣春刀,一袭赤红蟒衣行于雪中,颇有几分熏天气焰。
“九郎……你如今真是有大出息了。”
纪府门外的台阶之下,马车旁边,立着一道铁塔似的雄壮身影。
“魏教头……怎么会是你?我之前上门,想要送些谢礼,嫂夫人都说你没在家。”
纪渊定晴一看,那粗豪的面庞,熟悉的劲装武袍。
正是昔日的故人,讲武堂教头魏扬。
“多亏了九郎,才有我今日的重获新生。”
看到那个闯入讲武堂,倒拔千斤铜柱的少年郎。
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热切与亲近,魏扬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京城中,太多发迹显贵之后,不愿再提旧友,再恋旧情的冰冷现实。
“若不是你那颗金丹,魏某仍是行尸走肉,半辈子憋着一口气,只等埋进黄土。”
魏扬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回忆着,心绪复杂道:
“那日,那个东宫的内侍持着令牌上门,一脸笑眯眯对我说,
北镇抚司的纪九郎立下大功,太子殿下赏赐金丹一枚。
我……几乎以为身在梦中,好像被雷击中愣在原地,半句话也讲不出。
因为这份礼,实在太重、太重了。
我一个讲武堂的教头,既不值得,也还不起。”
一枚金丹,耗时数名丹师十年之功,方可炼成。
地火不能断,辅药不能绝。
还得遵照四季轮转,节气变化。
一旦有所疏漏,就是前功尽弃。
服用之后,活死人肉白骨。
只要不是人寿已尽,无可挽回。
都能为其重续生机,再造根基。
这样的珍贵之物,用在一个换血三境的讲武堂教头身上,完全算得上是浪费。
“魏教头言重了。”
纪渊快步走下台阶,站在风雪地里,洒然笑道:
“相赠一枚金丹,为的是感谢你对我的百般维护。
你我都明白,这世道锦上添花多的是,雪中送炭却极少。
谁都愿意为一个受东宫看重的北镇抚司五品千户说话,
可谁会给一个住在太安坊的小小缇骑仗义执言?
金丹再贵重,亦有价,可风雨飘摇时为你撑一把伞的前辈,实乃无价。”
魏扬粗豪面皮重重一抖,眼眶泛红。
当日,他在讲武堂主持选拔,看中表现不凡的纪渊。
只是觉得年纪轻轻却有上等武骨,不该就此埋没。
哪里会想得到,那个没有靠山的辽东军户。
竟会走得怎么远,站得这么高!
变化之大,让自己都感觉陌生。
“还好,九郎更出息了,人却未变。”
魏扬由衷庆幸,由衷欢喜。
“我前不久,曾经见过孟长河。
他在临死之前,胸中的怨恨不能消。”
纪渊伸手,似是打算接住坠下的雪粒子,轻轻笑道:
孟长河大声质问,同为没根基,没靠山,凭什么我能平步青云?
都是泥泞里打滚的人,为何我这么干净?
我当时并未答他,只是后来认真去想。
抛开其他的际遇不谈,我比他要幸运许多。
这一路走来,纵有些许风霜,纵有几分坎坷。
可到底还是有像魏教头,像洛与贞,像临济大师,
这般为我撑伞,陪我同行之人。
我一直都想感谢诸位,谢诸位让我晓得,让我看到。
这个世道还未烂透,并非晦暗一片,不见半点天光。”
第305章 矿山,铜殿,天蛇峰主
对于纪渊而言,这方似是而非的异世天地。
谈不上鲜花着锦,却也称不得极为糟糕。
虽说辽东糜烂,可目前尚能保证边关稳固。
尽管将种勋贵把持上升,寒门贫户出头无门。
但并非彻底堵死,仍有各府州的讲武堂、文华馆不看门第出身,为国选材。
哪怕圣人二十年不上朝,由太子监国治理政务。
底下的国公跋扈,武人自重,藩王心思各异。
看似是暗流汹涌,但只要圣人在位一日,大景的国运就不可撼动。
都道五龙同朝,可是真龙不死,谁敢搅弄风雨?
“屋子破烂几个洞,风雨漏进来,还能缝补。”
这就是纪渊眼中的景朝。
“换作其他的朝代,应该也不会更好了。
毕竟,像白含章这种储君,很难再挑出一个。
不惜削掉自己的羽翼,也要剐掉大景的顽疾腐肉,这样的决心,古今少有。”
阴云聚拢过来,停歇的风雪复又紧了。
一身气血强盛的魏扬,脸上带起笑容道:
“你之前寻我无果,是因为我托门路找个闭关的地方,炼化那颗金丹去了。
整整一月有余,方才完全消磨丹衣,吸收药力,祛除深入骨髓的阴寒气息。”
纪渊颔首,他从见到魏教头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
金丹的厉害之处,在于重塑根基四字。
哪怕体魄轰碎,筋骨断裂,只要气息未绝,命元犹存。
一切都能再次生长起来!
不然,怎么会被冠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稀世珍品!
若非白含章舍得给,凭借纪渊的本事。
想从皇家宝库里头拿到此物,还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至少在很多人看来,金丹远比元天纲的半部炼字诀价值大。
“恭贺魏教头,破而后立!经过这一次,日后也许能够冲击四境……可惜,我如今有要事在身,没办法与魏教头共饮一杯,庆祝一番!”
纪渊有些遗憾,因为秦无垢和练功突破。
他被迫耽搁一阵时日,再不动身的话,年节之前未必赶得回来。
到时候,万一错过与二叔、婶婶一起阖家团圆。
那就糟糕了。
“我今日登门面见九郎,就是为了此事。”
魏扬笑了一下,沉声道:
“刚回天京,就听到你加封千户,获赐蟒纹,当朝怒斥兵部侍郎的事迹。”
纪渊轻咳两声,纠正道:
“我与徐侍郎是很心平气和的讲道理,没有坊间传得那么夸张。”
魏扬不置可否,他亲眼见过九郎还为缇骑之时,就敢强压千户低头认错。
如今身披大红蟒衣,踩一脚官拜三品的兵部侍郎,好像也没什么惊奇。
“你现在当了千户,肯定是要巡狩府州,兵部透出风声,极有可能是镇辽东,对不对?”
纪渊心头微动,还未彻底定下的一件事,竟然已经私下传开,连魏教头都知晓了。
若非白含章的嘴巴不紧,东宫的深墙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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