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特慢啊
可在短短十年间,殿下统一鲛人、羽人等六部,使得北海八府兴建数座大城!
百姓安居乐业,其繁茂兴盛,分毫不输中原!”
怀王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
好像明珠深埋黄沙,露出郁郁不得志的愤懑神色。
尔后,他倏然抬头,扬手指着天上的那轮骄阳,掷地有声道:
“周大先生谬赞了。
太子是正统,其母是皇后。
位居东宫,如日悬空,天下皆可得见。
而本王欠缺名分,也没得到过圣人的青眼。
纵然北海再怎么富庶,产明珠、鲛油、珊瑚、盐铁……可人们只会向往光芒万丈的天京,并不愿多瞧其他地方一眼。”
周大先生眼底掠过喜色,好似感同身受,不禁动容道:
“殿下若有鸿鹄之志、展翅之心,未曾等不到机会……”
怀王眸中冷光一闪,忽然打断道:
“此话不宜在此商谈,以后得空再说。
本王知道先生出身上阴学宫,才气超迈,又通兵势,曾经跟随凉国公征战沙场,屡屡立下大功。
要知道,本王府中奇人异士虽多,却独独没有先生这样的博学之辈。
今日得见,真是快慰!”
周大先生被当朝藩王这么吹捧,纵然再深厚的养气功夫,此刻也有些飘飘然,连忙拱手道:
“承蒙殿下不嫌弃,愿意收留!
周某定当竭尽全力,为怀王府谋划大局!”
怀王与这位凉国公府客卿寒暄几句,随便寻个由头,进到宽阔亮堂的船舱内。
他脚下铺着御制纹龙的绵软地毯,其中间绣着一颗明珠,周围尽是五色祥云。
屋内点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放出烁烁光华。
四下无人的独处时候,这位礼贤下士的藩王殿下迅速收起嘴角温和笑意,以及眉宇间故意作出的志大才疏。
取而代之的,是不含任何感情的平静与淡漠。
“这人修为平平,堪堪凝练真罡,若不是看他有上阴学宫浩气长河的几分传承,本王何必与之废话,早就拿过来填五脏庙了!”
怀王摇了摇头,自说自话。
其双眸乌黑一片,其深处泛出浓郁紫意,如蕴一颗妖异大星。
转瞬间,他肩膀上跳出一个半指长的古怪小人,两只耳朵奇大,几乎与身子等同。
“那杀才小觑主子哩!
满心想着怎么摆弄主子,施展他的‘才学’!
还说自己受了凉国公杨洪的叮嘱,与主子接触。
另有一人奔着宁王去了。”
这半指长的古怪小人,脑袋光溜溜,脸上用极浓稠的墨水烙印三个道文。
耳听怒!
“两边下注,倒也符合杨洪的作风。
让人小觑不是坏事,韬光养晦,正合我意。
这人还有点用处,先留一条性命。”
怀王那双乌黑眸子微微闪烁,耳听怒的古怪小人化为青烟散去,转而召出另外一个。
意欲见!
此为不着寸缕的精致女身,肌体通红泛着血色,双手握于胸前,低声呢喃呓语。
随着语焉不详、断断续续的诡谲音节徐徐响起,一切发生变化。
“本王可以容忍四神安插人手,但不要净派些酒囊饭袋过来坏事!
两个皈依大不净菩萨的法王,皆是武道四重天的成名高手!
难不成都被猪油蒙了心?
竟叫一个换血三重天的年轻后生踩着脑袋扬名立万!?”
这位藩王殿下坐在大案后面,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念沉浮,融入深邃虚空。
依着意欲见的虔诚祈祷,牵引着四道无形的目光垂落。
“灭圣盟要运禁物入京,本王答应做了,这些年打着给母后贺寿的名头,瞒过陈貂寺那狗奴才,往宫里塞了不少件!
天运子要前朝遗物,本王也应了。
穷搜天下,为此添了多少笔血债?
结果事到临头,赤练和白眉这两个蠢货栽了跟头,露出破绽!
让东宫有所察觉!
昨晚上,周绍成的密报折子就递到太子的手上。
白含章到这时候还没有发作,绝不是念在兄弟情分,而是……不想背一个残害手足的坏名声,影响他做毫无瑕疵的千古明君!”
怀王额头青筋狠狠跳动,面上浮现几条龙蛇纵横的怪异纹路,将那张俊美皮囊的风流破坏干净。
深邃虚空微微一暗,屋内周遭光线好似被吸进去,变为原初的混沌之色。
四张通体漆黑,宛如铁石铸成的座椅缓缓勾勒,投下不可名状的可怖虚影。
仍旧是第三座延伸入无垠高天的长椅,上面烙印着古奥的花纹与艰深的图案。
好像一只无止无休的分裂眼珠,其中蕴含诸天寰宇的一切禁忌与秘闻。
宏大的动荡卷动冥冥虚空,似是传递心声。
“意外?真会说笑!
身为布局之人,你难道不清楚,一次意外便可以让本王的谋划满盘皆输!
本王讲过许多次,千万不要小觑白含章!
偏生尔等眼中只有圣人,不把其他的藩王放在眼里。
本王这个大哥,是天底下最无情、最虚伪之人!
那些朝堂的衮衮诸公,私底下都道圣人是刻薄寡恩,可在本王看来,白含章他才是青出于蓝!”
怀王眉宇冰寒,如同凝聚万年不化的深重冷意,缓缓说道:
“外人不知内情,真以为太子宅心仁厚,贤德圣明……呵呵,大奸似忠,大恶似善罢了!
老二、老三他们都信了这一套,本王却不会上当!
本王八岁练武,每日下学之后,就与敬事房的小太监切磋打闹。
那日被先生当众训斥心情不好,一时出手重了,将人打死。
此事……圣人知道,但什么也没说,我母后知道,只让底下的宦官料理干净。
因为这本就微不足道,主子拿奴才出气,有何不可?
当时已经被册封为太子的白含章,却不知道发什么疯,他将本王叫去练功的地方……一把掐住本王的脖子!
他平日装得好,那天不晓得为何揭下伪善,露出暴戾冷酷的一面!
本王至今记得那双布满杀机的眼睛,他是真的很想活活掐死本王。
就像本王杀的不是一个卑贱奴才,而是……宗亲皇族!
可你若说,堂堂太子为一个小太监,拿皇子出气?那太荒谬了!
本王事后查过,那个小太监压根没进过东宫,平时只在敬事房听差。”
怀王平淡声音下,蕴含着激荡的心绪,那是他儿时的梦魇,也是每每想起就觉得耻辱的回忆。
出身天家的尊贵皇子,像一条野狗被人掐住脖子,吓到尿裤子……
“如今再看,太子无非是想教训本王,立一立他的威严!
小太监就一个由头罢了!
好让本王知道,他白含章才是东宫储君,未来接掌天下社稷、享受万民膜拜的那位。
本王拜入上阴学宫,后来踏进奇士的玄牝之门,学到《六根不净法》。
眼见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欲间、身本忧……炼成这六贼,大宗师以下的七情念头,本王皆能有所感应。
你们可知,就藩之后的每次入京。
本王再见太子,都会有种直觉也似的体会,那张温润如玉的面皮下,好像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明明至孝,却在皇后娘娘面前,莫名有几分藏得很好的疏离。
他与太子妃举案齐眉,可在心中却是淡漠冰冷。
他根本不是什么贤德仁厚的储君,他是大业朝的炀帝!
史书记载那个让国运历经二代而亡的暴君,曾经也是美姿仪、少聪慧!
表面俭约朴素,不好华服美色,可实际上呢?
等到文帝一死,他奸淫父皇的妃子,逼迫废太子自尽,又残害几个弟弟,幽禁诸多子侄!
好大喜功,穷奢极欲……谁能想得到,炀帝登基之前,会是这样的性情?
白含章亦如此,他藏得所深,忍得越厉害,便意味着内心的野望与欲念,直如洪水滔天,一旦放开就是泛滥成灾!”
怀王语气极为笃定,他向来认为人心多变,可以谎言迷惑眼睛,以行为制造假象。
唯独其欲为真,难以隐瞒。
他跟太子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少,却从未感受到七情波动。
每一回,都只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无比冷漠。
就好像对于母后、胞弟、其余皇子、宫女奴婢!
他都是如此!
别无二致!
“若非亲身所感,本王也很难相信,世上竟有这般无情之辈!
景朝的江山,岂能交到他的手里!
本王要让圣人知道,他看错了!
更要让朝堂上下、世间万众知道,他们都错了!”
怀王斩钉截铁,六贼齐齐跳出,凝聚不同的欲念洪流,磅礴气机彼此交织,震得虚空发出轰鸣大响!
适才船头甲板之上,周大先生惊叹于这位藩王殿下开辟九座气海。
可如今!
足足十座大雪山也似的气海浮动,如同一轮轮冷月点亮,照耀至尊至贵的躯体!
“赤练和白眉既然死了,那就斩断这条线,应对黑龙台的调查,灭圣盟要做出牺牲,让出一部分棋子。
用那些不甚重要的禁物下落,转移东宫的目光,免得继续停留在本王身上。
必要时候,拿……杨洪挡灾!
他无儿无女,门庭凋零,已经是风中残烛,再推一把,就该臣服黄铜王座下!
至于纪九郎,让定扬侯去应付。
辽东不乏豪杰,董敬瑭、申屠元、聂人英……够那泥腿子耗一耗气力!”
怀王缓缓睁开双眼,闪过一抹妖异紫意。
他抬手触碰虚空,似有一顶熔炼无穷道则、无尽权柄的黑色冠冕,呈现于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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