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吃亿点
“你够诚实,这把算你赢。”
听足了笑话的陶眠似乎心情好了不少,他让几个小孩自己找地方坐,说礼尚往来,他也讲个笑话。
陶眠的笑话铺垫很长。
他说从前有座桃花山,山里有个桃花观,桃花观里有个桃花仙,桃花仙人养了一只大白鹅。
大白鹅是一只长寿鹅,它活了两百多岁,仙人也舍不得把它炖了补身体,任由它每日欺猫斗狗,渐渐长成村中一霸。
有一天,村里人买来一只小母鹅。小母鹅瘦弱又灰扑扑的,看上去就是营养不良鹅。但大白鹅不嫌弃啊,它不欺负猫了,也不啄狗了。它把它的口粮分一多半,叼到鹅笼外,守在小母鹅身边,看它慢慢地吃东西。
小母鹅的羽毛渐渐密起来,身子也圆润。大白鹅欣慰地看着自己养大的小鹅,它想,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平安快乐地活,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奢求的事呢。
后来小母鹅在村子里消失了,留下空荡荡的一只鹅笼。它大抵是被卖掉了,或是被主人家炖了,还可能化作妙龄的女子袅娜地远走了。大白鹅什么都不知道,它伤心啊,接连几日食欲不振。仙人也难过,放它去外面散心。
大白鹅过了七日归家,重新振作精神,好似之前无事发生。
很快,村里又来了一只小鹅。仙人不要大白鹅去看,大白鹅就偷偷去。照例,把它的食物分一半给它。
陆遥是好奇娃娃,她第一个举手。
“小陶小陶,大白鹅那几日看到了什么呢?”
陆远略略思索。
“难道是发现了之前那只小鹅找到了好人家?不过一只鹅,本来也是被农户买来生蛋或是吃肉……”
楚随烟被气氛带动,一并思考起来。
“离开七日归家,说明它并未走远。或许它做了什么?比如救走了那只鹅。”
楚流雪是四个孩子中反应最平静的。
“或许它只是想开了。”
陶眠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怜惜地托住一枝腊梅,它已经消耗了生气。这本不是应该绽放的季节,它错误地盛开了。
陶眠说那只鹅什么都没看到。
孩子们惊呼不可能,小陶道长又在编瞎话哄小孩。陶眠两只手抵住他们前仆后继的身子,叫嚷着让他们听他说完。
陶眠说那只鹅没有看到它的鹅,也没有看到别的鹅,总之,它来到桃花山地界的边缘,一片鹅毛都无。
不见鹅,唯有一片柔弱的花瓣,飘落在它橘红色的喙。
那片花瓣并不美丽,边缘枯黄了,还残缺一角,在春意盎然的时节,它看上去那么不起眼,零落成泥,或是顺流而行,总之是再平庸不过的下场,和这满山的花一样。
可是鹅在想什么呢。
鹅在想它也有含苞的时分,曾盛放在晴空之下。它想凋零和离别既然是在所难免的,至少让它在某一刻,路过那朵花的绽放。
三个孩子听得云里雾里,他们暂且不能懂陶眠的话。只有楚流雪在沉默后问,鹅不会说话,这是仙人编的吗?仙人真的养过一只鹅吗?那站在落花下的,是鹅还是仙人呢。
陶眠浅笑不语。
楚流雪发现,自从那日莫名其妙的讲笑话大会之后,陶眠的心情神奇地变好了。在这金丝玉线编织而成的囚笼中,他怡然自得,仿佛回到桃花山。
冷静自持的天子反倒失去了她的从容,她似乎变得患得患失。她开始频繁地要求和陶眠见面,从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甚至半天都耗在这里。
依旧是下棋品茗,陆远笛却心神不宁,连楚流雪这样的孩子都能察觉到。
“远笛,静心。”
陶眠经常这般轻声提醒。
事态急转直下,所有人都没有弄明白其中的前因后果。陶眠就这么被陆远笛关了起来,关在天牢。
第14章 深夜来客
天牢内一个不起眼的窄小牢房,一位素衣道士盘腿坐在草席之上,闭目养神。
四周围萦绕着囚犯求饶和喊叫的声音,他不为所动,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狱卒小林在这里观察他足足三日。他刚刚被调到新单位,第一个接手的囚犯便是眼前的小道士。
道士生得白净温雅,看上去不像作奸犯科的人。他被关起来之后,受到的待遇也很奇特。牢头只让小林监视他的行动并及时记录,既没有人提审他,也没有人拷打他。
他仿佛是来这里避难的。
小林曾试探地询问牢头,他犯的是什么罪。牢头反过来叫他管好自己的嘴,不该问的别瞎问。
可谁还没点儿好奇心呢,牢头越是让他闭嘴,他就越按捺不住打听的心。
小道士不像个脾气坏的人,白日漫漫,不如与他聊聊天。
“嘿,”终于,小林率先开了口,“道士,你犯的是律法哪一条?因为何等罪责被关进来了?”
小道士闭着眼睛,不回不应。
小林用手中的镣铐敲了敲牢门,当啷两声,牢房内的人浑身一颤。
“嗯?”他茫然地望向四周,“开饭?”
“……”
小林沉默。
他还以为是多么深藏不露的高手呢!原来是在睡懒觉!
陶眠这一觉睡得踏实,许久没有如此酣眠过。他神清气爽,悠闲地打量他的新居所。
比他想象得要更破烂些,唯一干净的就是垫在身下的草席。
好在他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也不在意。
目光对上外面那位愣兮兮的狱卒,陶眠微微一笑。
“你好。”
“我……不对,”小林被他自适恬淡的态度感染,错以为两人在的地方是茶楼而不是天牢,他费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老实点!别跟我套近乎。我、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陶眠许久没听过有人这么不客气地跟他说话,还挺新鲜。
“知无不言,请问。”
小林纠结着,他的问题太多了。他从哪里来,做什么的,上面的人为何不审他……等等。
他最终挑了个关键的问。
“你犯了什么罪,为何被关押于此?”
陶眠真的仔细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
小林竖起耳朵,这是有什么天大的隐情?
结果那小道士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我的确有罪。”
“什么罪?从实招来!”
“是偷心的罪。”
“……”
“你当真了?”
“…………”
小林恼羞成怒。
“耍我是吧!看我不狠狠教训你!”
陶眠乐不可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甚至岔了气,哎呦地乱叫唤。
年轻的狱卒在他的笑声中脸涨得通红,故作凶恶地让他住嘴。
“别笑了别笑了!再笑小心我把你吊起来抽!”
“年纪不大,口气还不小,”陶眠终于止住,脸上还有残留的笑意,“知道你们牢头为何不让你多嘴么?因为啊,我上头有人。”
陶眠竖起一根食指,指了指上方。
狱卒傻兮兮地跟着往上看。
随后才反应过来“上头”是哪个“上头”。
陶眠曲起手指,笑盈盈地望着他。
“有、有人怎么了?你说得那么厉害,还不是被关了进来。”
狱卒底气不怎么足地回嘴,半天没等来对方的应答。他抬起头,却发现牢房内的小道士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地方关不住我。但,暂时被关住比较好。”
他这句话说得绕,小林的脑袋差点被干烧了。
想继续追问,对方却重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理睬。
神秘的囚犯被关押了数日,不知上面又给了什么新的指示,陆续有人来探望他了。
第一波来的是两个小孩,像一对姐弟。
这对姐弟很有意思,长相没半点接近。如果不是那男孩开口叫姐,小林都不相信他们之间有任何关系。
弟弟不等见到真人就眼泪汪汪了,姐姐一边给他擦鼻涕一边嫌弃他丢人。
等看到牢房内清瘦的身影,姐姐的眼圈也红了,弟弟更是汪汪大哭。
“小陶哥哥!你受苦了。”
小林守在牢门口,以为那在他面前一贯云淡风轻无所吊谓的小道士会安慰孩子两句,再来几句人生鸡汤。
结果道士嚎得更凄惨。
“小土!小堆!这地方简直不是人住的啊!又脏又乱狱卒还欺负人,我是一天都活不起了,呜呜。”
小林:……
谁欺负谁?谁欺负谁!他被道士刨根问底连祖坟都快刨出来了,还要日日承受他全方位的精神摧残,到底是谁在欺负人?!
小林愤懑,但他一言不发。道士的嘴厉害着呢,只要他想,随便一句话能把半个天牢的人气死。
两个孩子没插上几句,小道士怨天怨地把他们天牢从上到下平等地批判一顿,探视的时间到了。
小林以为他不过是发几句牢骚,不当事。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有三四个宫内的人秘密来访,搬来许多干净昂贵的被褥衣物。器皿餐具全部换成新的,金光闪闪,险些晃瞎小林的双眼。还有各种珍馐美酒,点心宵夜,一并送了进来。
热心的小道士盛情邀请狱卒进牢房与他对酌。
小林婉拒。
这回人家不像避难,反而像度假了。
第一波访客不算稀奇,小林心想,既然小道士说他上头有人,或许这两个孩子跟那位求了情,送点好吃的好穿的,这种事在天牢也不新鲜。
第二波来访者就有点震惊到狱卒了。
“将、将军……”小林的腿直发软,“牢内湿寒,您突然至此……”
来者是当今圣上最为器重信任的大将军吴岳人。据传吴将军当年陪陛下在行伍间出生入死,深受陛下赏识。坊间对二人的关系也是诸多揣测,生出了许多隐晦暧昧的色彩。毕竟郎才女貌,看着登对。
但现在的小林脑子里是没有分毫旖旎想法,他一头雾水,不明白身份尊贵的将军为何突然来到天牢,探望一个看上去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道士。
吴岳人来到牢房门口,看见里面舒适奢靡的环境,浓眉一皱。
“把这些都撤掉,阶下囚住得比皇子都好。”
一句话,表明他看不上陶眠,也瞧不起皇子。
小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将军得罪不起,但他敏锐地感知到,陶眠背后的人,也得罪不起。
他急病乱投医,求救的目光投降陶眠。
陶眠回以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平时的打趣调侃,而是安抚的意味。
“将军,好大的火气啊。”
他慢悠悠地说。
后来的对话小林就不知道了。吴岳人似乎轻而易举地被陶眠一句话激怒,就说了,道士是有这样惹人发疯的本事。
小林被将军一挥手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