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吃亿点
好吧,归根结底还是懒。
“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把元鹤收为七弟子?我看他不是很乐意。”
“年轻,叛逆。他太着急了,急着下山,急着复仇。”
陶眠对此甚为头疼。
“细数过往收过的徒弟,哪怕一心复仇,也要等本事学成再下山。元鹤……他天赋异禀,从小便显露出来了。可他如今心魔太重,反而束缚了他的脚步。而且他的腿……”
来望“嗯”了一声。
“他的双腿的确是棘手。就算习得功法,若不能正常行走,威力也会大打折扣。不过比起那双腿,他心里的病还要更重。小陶,你这回捡回来的,还真是个麻烦人物。”
来望嘴上说着麻烦,但还是决定拼着这把老命,最后帮陶眠一回。
“行,你能请我过来,也算信得过我。我来望必定不会叫你这桃花山的仙人失望!”
来望信誓旦旦地向陶眠保证,也不听陶眠有什么安排,单方面决定在山里住上十天半个月。
元鹤以为陶眠已经足够折磨人,殊不知,他真正的噩梦还在后面等着呢。
来望道人是老折磨怪了。
他如今完全是老年人作息,天不亮就到元鹤的床前打卡,非要给他朗诵诗歌。
“元鹤啊元鹤,你的脸色像鹤一样白。”
“……”
元鹤侧躺着,后背朝向他,把被子用力一拽,蒙在自己脑袋上。
他不但朗诵诗歌,还让陶眠把他放在仓库吃灰的那个素舆拿出来晒晒。
这是当年陶眠为荣筝做的那个,算是五弟子的遗物之一。陶眠不喜欢扔东西,就知道这玩意儿有朝一日还能派上用场。
那天是连绵雨日后的第一个晴天,客卧的窗子被打开,潮湿的空气混着花草香侵入屋子内。
元鹤像往常一样,用被子蒙住脑袋,以防来望道人又要在他床前朗诵诗歌,他说诗歌有助于抚慰他心灵的创伤。
但今天,床前安静得惊人。元鹤把手搭在被子的边缘,一把掀开。
没有了厚重的棉被遮挡耳朵,院子里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
“这边这边——”
“来望,你把那个递给我,我够不到。”
“哪个?”
“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
“就是那个……”
“……”
两个老家伙进行了一番无效沟通,来望近两年有些耳聋,说话都要扯着脖子喊。
吵闹,但莫名温情的场面。
元鹤双手撑住床板,拖着自己无力的双腿,将上身支起来,靠在床头。
陶眠和来望两个聒噪的家伙,围着素舆打转,一会儿修修它的木轮子,一会儿为它打上桐油,让它吸饱了油,变得光亮亮的。
他们一直忙活到晌午,午饭都来不及吃,一心一意地要把素舆修好。
等到扶手的最后一块被更换,整个素舆变得焕然一新时,两个加起来一千多岁的老头,竟然像孩子一般激动。
“能走了?”
“能走能走!”
“真不愧是你,小陶。我跟你说,就算哪天你在这山头混不下去了,靠这门手艺也够你吃饭的!”
“你是怎么做到又夸我又咒我的……”
他们反复确认两遍,素舆的确修好了。陶眠推着它,来到元鹤的窗前,反手叩叩窗子。
“七筒,来,看看我们为你准备的礼物!”
第353章 看,大鹅
不论元鹤同没同意,七筒这个名字算是定下。
起了名,就算桃花山正式弟子。
元鹤如今是彻底被陶眠和来望折磨麻了,他从最初的漠视、到反抗、再到如今的麻木……可谓经历一个相当复杂的心理流程。
现在陶眠说什么,最起码他不会彻底无视。
因为无视是不管用的,反抗也收效甚微。
陶眠总有办法达到他的目的……再不济把来望请来。
遇到来望,元鹤方知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论折磨人,老道士更胜一筹。
他们忙活大半天,就是为了给自己装这素舆。元鹤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陶眠待他如何,他自有一杆秤。
想来小陶仙人也是不易,一大把年纪了,还得亲自上阵,做这等手艺活。来望虽然岁数没陶眠大,但身子骨不如他硬朗,站一盏茶就得捶腿揉背,哀叹两三声,为年华易逝而唏嘘不已。
两个加一起一千来岁的老家伙,为他这么折腾,元鹤怎么也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
他意欲下榻,此时卧在他的枕头上呼呼大睡的白鹤忽而惊醒。
白鹤微一展翅,几乎要从房间的一堵墙顶到另外一堵墙。这鹤平日蜷缩着翅膀瞧不出大小,此刻倒觉察出几分凌云驾雾的仙鹤之姿。
它背向元鹤,振翅示意,两三片洁白羽翼如雪落下。
见元鹤迟疑,它又连振数下,房间登时如同冷冬雪落,扑簌簌全是白毛。
元鹤连打了两三个喷嚏,陶眠赶快让大鹅别扇,待会儿再把人呛出毛病来。
好在元鹤不继续拒绝,他用手臂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挪到白鹤背上。
白鹤停得很稳,恰好在元鹤能爬上来的高度。
当元鹤正在琢磨,是要侧坐还是跨坐更好,这时白鹤忽而支起双腿,还没能调整好姿势的元鹤差点滑下去。
元鹤:……
他都能感觉到自己顺着鹤背的弧度丝滑地下落,这时白鹤把两个宽大的翅膀一兜,又将他围住。
但此刻,元鹤已经是歪七扭八地横在它背上了,像个被风吹乱的布包袱。
白鹤清鸣一声,翅膀夹着后背的少年,脚在往外走,身子在疯狂地左摇右晃。
可怜的元鹤,就这么被它乱七八糟地背了出去,险些折腾掉半条命。
陶眠全程就在旁边目睹白鹤把他徒弟如此暴力运输到室外,等到了门口,才把元鹤解救下来。
素舆已经放在门外,就等着它的新主人呢。
仙人将七弟子从白鹤的背上扶下来,刚让对方的手臂搭过来时,元鹤向后挣了一下,很轻,但摆明了内心的抗拒。
他不是厌烦陶眠多管闲事,他是恨自己不争气。这双腿……如今只是他的负累。
陶眠一言不发,此刻对于元鹤而言,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所能做到的,就是陪着他向前走。慢一点不要紧,跌倒也无所谓。他比元鹤自己还要相信,这双腿有朝一日能重新站起来。
“我和道士瞎调的,也不知道高度适不适合,你且坐上试试,有哪里不便利的,再告知我二人。”
来望一刻闲不着,陶眠劝元鹤接受素舆的同时,他和黑蛇在院中玩瞪眼睛游戏。
谁先眨眼谁就输。
也不知道来望为什么要和一条蛇比拼这种必定要输的游戏。
后来陶眠才知道,他们的赌约是仙人亲手做的一顿饭,谁赢了谁才能吃。
元鹤坐进素舆,比他想象得要舒适得多。陶眠亲手缝制了两三个针脚粗糙的坐垫和靠枕,造型诡异却实用。
托着手的地方有些旧了,被人的掌心磨掉表面的木漆,顶端变得圆而钝,一眼便知,是过去有人长久地坐在这素舆之上。
“这素舆当初是给你五师姐做的。她不是腿疾……她是中毒后体弱,无力行走,我便推着此物,整日带她到房前屋后散心。”
陶眠轻声说着素舆的来历。
对于之前的那六位师兄师姐,陶眠提得还不算多,只是偶然间说过几句,但又说得不详细。
元鹤不禁去想,那位五师姐是怎样的人物。
“今日还算暖和,我这就带着你四处走走。过几天天气冷下来,又出不得屋子咯。”
陶眠一面说着,一面来到素舆后面,两手推着它缓缓前行。
车轮发出骨碌碌的响声,压在院内凹凸不平的青砖上。元鹤这回没有拒绝,他把叠放在腿上的厚毯抖落开,铺在双腿之上,把手轻轻叠在上方。
昨夜一场秋雨,天气寒凉。陶眠隔空在元鹤的头顶一点,用灵力将寒气隔绝在外,免得本就身体虚弱的元鹤,一不小心再染了风寒。
秋雨过,红叶落满青苔地。
陶眠带着元鹤,并没有上得太高,尽量往山中平坦的地方走。
元鹤好些日子未曾出门,今日终得机会。
他嗅着山里湿润冷凝的气息,顿感深秋已至,原来一年又要过去。
每逢秋意萧索之时,人总是不免怀念起往事。
元鹤亦如是。他的脑海中尽是元家高高的门楣、门后两棵百年银杏,一张刻着棋格的石头案台,他和父亲树下对弈的情景如在昨日。
他们父子之间的话题,都是朝堂之事。外人听来或许有些枯燥乏味,他们有一搭无一搭,聊得投机,从不冷场。
元鹤的为官之道,都是从他的父亲元行迟那里习得的。
而元行迟遵从的,是他们元家的祖训,也就是元日的言传身教。
元行迟未必是个好的父亲,但他一定是个好官。
多年来,他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忠于天下,无愧于黎民苍生。
元鹤一直以他的父亲为榜样。
都说他们元家青云直上,官运亨通,但元日和元行迟从来都是本分为官,不贪不占。
祖父和父亲低调行事,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不愿给子孙后代添麻烦。
他们元家已处处做到极致,如履薄冰。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躲过皇帝的疑心,和某些人的背叛。
每每这样想着,元鹤的心便猛地一缩,压抑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日元鹤又钻了牛角尖,怎么都想不通,他们元家三代忠良,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他搭在毛毯上的手指渐渐缩紧,心情愈发沉重,连避寒的灵气都要不管用。
这时,头顶忽而传来陶眠一声惊呼,打断了元鹤的思绪。
陶眠看到了什么,大喊一声——
“我天,好肥的鹅!”
“……”
(上周末本来想给大家加更,结果加了两天班,晚上回家手都抬不起来了qvq。对不住大家,等会儿还有更新哈)
第354章 为何渡我
元鹤随着陶眠的声音,也抬起了头。
一只肥鹅躲在一株窄瘦且高的白桦后面,树干都挡不住它那丰腴的身姿。
都暴露得这般明显,它还要缩一缩自己的身子,令其显得不那么突兀。
毕竟这山中的长生仙,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捕鹅杀手。
说来陶眠此人也是奇怪。他对高贵罕见的凤凰视若常物,对凌然有姿的仙鹤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