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吃亿点
连襄轻易地相信了他的鬼话,她同情和怜悯他。她想,或许夏之卿和她是一样的人。
在那之后,她就不自知地和夏之卿勾结在一起,做了许多不利于元鹤的事。
元鹤或许早就看破他们的心思,他们做的事,不是每次都能得逞,总是被元鹤巧妙地化解,还不显得醒目。
就连这一点,元鹤都做得天衣无缝,既不叫两个昔日的朋友尴尬,又能保全他自己。
连襄现在回想,元鹤对当年的自己属实纵容。哪怕她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他依旧没有提出毁婚约的事。
直到她和夏之卿做出更过分的事,他们亲手把元鹤推向无边的炼狱。
元鹤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前朝的秘闻,这还是连襄从宫中偶然发掘出来的。
原来元家人身上留着前朝的血脉。
她嘴快,对夏之卿不经意间提及此事,刚一说出口,就要后悔。
她告诉夏之卿,谋逆这顶天大的罪名一旦扣在谁的脑袋上,那是灭族之祸,万万不可拿此事做文章。但夏之卿嘴上答应得蛮好,实则早就开始了又一轮的谋划。
琥珀雕像的事,连襄是真的不知情。她只以为元鹤喜欢却不好意思收下,还帮夏之卿劝他,让他留在家中。
瞬息间,物是人非。
白鱼质问她,连襄也拷问自己的心,元鹤是否有过对不起她的地方。
没有。
半点都没有。
元鹤坦坦荡荡,他对得起任何人。
连襄忽而泪流满面,懊悔不迭。元家灭族后,她一直在逃避,试图让自己忘掉那个名字,这样就能减轻她的痛苦。
但逃避是暂时的,当元鹤的名字再次被提及,记忆如同洪水一般,拍打着她的身体。
白鱼先生那只没有被面具遮挡的眼,眼圈发红。
“只是流泪有用吗?忏悔有用吗?连襄,因为你的无知和愚蠢,你害死的不止是元鹤一人,还有元家上下数十条性命。你拿什么偿还?”
连襄捂住自己的耳朵,涕泗横流。
“不,不是……我没有真的想害死元鹤,元家人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你的辩解根本就是苍白的。连襄,你本来可以风光地嫁入元府,从此举案齐眉直到白头。元鹤给了你他能给的一切承诺,你是怎么对他的?你是如何对元家的?他的父亲一直在期盼着你能来到元家,他甚至临死前都不会想到,这件事竟然和你有关系!”
“不!我没有,没有……”
连襄忽而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喊,她被迫地回想起元鹤,和元行迟。总是待她亲和的元大人,还有热情友善的元家的亲眷们……
原本她能拥有一切,但这一切都被她亲手毁灭。
连襄顿时感觉周围的环境变了,她重新回到那片血色的湖泊中,周围全都是惨白的手臂,和元家人染血的脸。
他们喊叫着,悲鸣着,要连襄为他们偿命。
“不,你们走开……走开!白鱼先生救我!”
连襄习惯性地向白鱼求救,这时她忽而浑身一抖,骤然抬头望向戴着面具的人。
“你……究竟是谁?”
白鱼的手指摸向面具的边缘,连襄屏息等待。
当对方清俊冰冷的五官露出时,连襄的瞳孔巨震。
守在外面的红苕只听见屋内一声惊叫,寂静,再无任何声息。
第369章 昨日已死
连襄再次梦见那片湖。
湖水不再浑浊,而是清澈得惊人。她低头望着没入水中的双手,甚至能看得清掌心的纹路。
水温适宜,不冷不热的温度,让人即便泡在水里也不觉得难受。放眼望去是无边的浅蓝,尽管看不到边界,连襄心中也并不恐惧。
仿佛这理应是她的归处。
连襄继续往湖中心走,脚底渐渐无法踩到底,她的身子变得轻盈,如同落在湖面的一片花瓣。
连襄这样想着,湖水骤然褪去,她真的踩到了一地的落花。
梨花满院飘香雪,那蓝衣少年手执书卷立在花下,回眸浅望。
“……殿下?”
昨日未死,好似一切坏的都未发生,她和他仍在曾经。
连襄忽而泪流满面。
“我差一点就嫁给你了。”
她喟叹着说出这句话,膝盖一软,跪在满地落花之间,忽而嚎啕大哭。
花冷下来,水也冷了,连襄的身体更是冷得彻骨,但她对此毫无所知。
她只想深深地睡去,再不醒来。
第二天,丫鬟红苕带着侍卫随从四处寻找三公主的下落,最后在别院后山的一片湖中,发现了三公主的尸体。
别院上下,因为照顾不周看护不力,让连襄公主遇此横祸,全部被皇帝处死。
血染白墙,一时间静心宜人的别院,变成人间炼狱。
最终,一场大火,将所有的罪恶烧得一干二净。
在别院的不远处,一个偏僻的角落,有人站在月色中,摘下面具,冷眼凝望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空气中飘散着木头被烧焦的气味,元鹤久久未动。
不多时,在他身边又多出一道身影,是位女子,神色姿态颇为恭敬。
“白鱼先生。”
元鹤回头望了她一眼。
“红苕,这次多亏了你。”
红苕轻轻摇头,并不为自己揽功。
她潜伏在连襄身边多年,在元鹤尚未抵达京城时,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在暗中布置。
当初正是元鹤主动找上了她,在她苦苦追觅着姐姐惨死的真相之时。
如今连襄已死,但害死碧湖的真凶并没有被彻底解决。
元鹤给出红苕两个选择。
“红苕,我已助你假死逃生,但这也意味着,从此你不能再以本来的面目示人。你有两个选择,其一,你留下来,继续协助我。其二,我放你走,你可以去过自在的人生。”
“我选择一。”
红苕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给了元鹤答案。
她如此果断,沉默无言的人反而变成了给出选择的元鹤。
两人静静伫立,耳畔是大火燃烧时的呼呼响声。
良久,元鹤才开了口。
“我更希望你能选择第二条路。”
红苕终于肯抬起头,她专注地望着元鹤的侧脸,这时的元鹤已经戴上面具。
只有他戴起面具时,红苕才能如此大胆地望向他。
“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我的复仇只进行到一半,不能半途而废。如果我不能再以这张脸见人,我宁愿换一副容貌。
先生,我早早失去双亲。长姐如母,碧湖当初为了让我有一口热饭吃,含辛茹苦。若不是因为我,或许姐姐早就从那个吃人的魔窟之中解脱了……我要是真的就此放弃,那会让九泉之下的碧湖寒心。”
红苕讲得分明,她就是为了给枉死的姐姐报仇。她不但要连襄死,也要夏之卿偿命。
元鹤听出她话语中的决心,但他对此唯有叹息。
“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阻拦。但红苕,你选了这条路,才是让她真的寒心。”
红苕不语,只是把头重新低下。
她明白元鹤的苦心,但她和他一样,都不愿意走上回头的路。
……
元鹤繁忙的这几日,陶眠在白掌柜处,现在正和他的一鹤一蛇六目相对。
陶眠完全没有想到它们两个竟然会来。
元鹤最近很忙,总要出门。陶眠一个人在墨钓轩闷得没劲,就带着两个小童跑路,偷偷来到白仁寿的棺材铺。
带小孩到这种地方来玩,仙人也算独出心裁了。
白术地丁两个小孩倒是很开心。先生平日深居简出,没客人的时候,他们最多到大门口玩蚂蚁,哪里能像跟着陶眠这样,四处闲逛,还把纸糊的鸡鸭鹅狗各种小动物扔给他们玩。
如果不是桃花山限制了他的发挥,陶眠简直要成为全天下最能遛弯的人。
墨钓轩的小孩和棺材铺的年轻弟子们很快打成一片,陶眠进屋就去抓白掌柜。
白掌柜在看不正经小人书,被陶眠抓了个正着。
他“哇”一声,把白仁寿一个老头吓得够呛。白掌柜拍拍胸膛,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抖着声音。
“大掌柜,您怎么来了?”
陶眠笑眯眯地坐下,随意翻了翻其他几本书,把纸页翻得哗哗作响。
“来瞧瞧白掌柜您的身子骨可还硬朗,照我方才见到的,您这身子还不错。”
白掌柜尴尬地咳嗽两声。
“随便、随便看看……”
“要我说白掌柜可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你自己要个伴儿,徒弟们也得有个师娘照顾,这不是一箭双雕么。”
陶眠催婚白仁寿,白掌柜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我身为葬门传人,从选择这条路起,那就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哪能祸害人家好姑娘呢?”
陶眠想了想,如果真有这个规矩,那还不能硬劝。
他刚准备开口换下一话题,只听窗户传来砰砰两声巨响。
白掌柜的脸色一白。
“鬼、鬼敲门?”
陶眠嘴角一抽,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个鬼这么想不开,正午日头高照的时候出来吓唬人。
白掌柜常在河边走总是怕鞋湿,遇到这种情况,立马碎碎地念起了咒。
陶眠却是不管,他腰身一侧,手臂伸长,径直打开窗。
……两只异常肥胖的动物从窗子横冲直撞进来,落在榻上。
好么,原来是他养在山中的肥鹤和胖蛇。
它们千里迢迢从桃花山赶来,白鹤拍打着翅膀飞,两只爪抓住圆滚滚的蛇,就这么一路到了京城。
如今总算到了地方,白鹤简直是把黑蛇整个抛出去,而黑蛇落地后,反身就要咬它两口。
眼看着一蛇一鹤又要打起来,白掌柜这刚起步的小棺材铺可经不起折腾,陶眠立刻叫停二者。
“都给我站好!也不考虑考虑自己都到了什么吨位,还当自己是小虫小鸟呢?”
黑蛇听陶眠叫它为虫,不耐烦地拍打着尾巴尖儿,白鹤当然也不乐意听别人说自己是小鸟。
一下子得罪两个, 不愧是仙人。
陶眠不去问它们俩为何费这么大力气来找他,总归是没他在的日子无聊了。
他勒令两只把白掌柜家的窗子修好,白仁寿可不敢劳烦仙人山中这些成了精的灵兽帮忙。
“那什么,大掌柜,这些琐事我来就好……”
“白掌柜,你且歇着,”陶眠还就要他山里养的那两只干活,“由它们去做,不能总是叫它们犯懒。”
白鹤和黑蛇不情不愿地给白仁寿将窗子补好,这时陶眠算算时间,七筒也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