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吃亿点
夏之卿不是第一次听说白鱼此人,红笑一提,他直摆手。
“这人不行。我夫人连襄曾经找他解梦,但解过两次后,她的疑心病反而加重,到最后……”
夏之卿说到这里,后面的话不必再说,谁都知道连襄公主的下场。
红笑也不再劝,将朝服抖落开,伺候夏之卿更衣。
但这事儿不算完全过去,夏之卿自那日噩梦之后,反而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死去的连襄和元鹤接连出现在他的梦中,搅得他夜晚不得安寝。
醒来时永远都是一身的冷汗。
夏之卿是个倔脾气,越是被噩梦折磨,他就越要刻意无视噩梦带给他的影响。
然而他的身体不断消瘦下去,因为长期休息不足,出现了幻听幻视的症状。
夏老将军和夫人跟着着急,想了许多办法,也无济于事。
夏之卿偶然听同僚闲谈时提到了白鱼先生,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想起之前红笑也提过此人,夏之卿揉了揉额头,头痛的病症越发重了。
……要不还是去墨钓轩看看?
他因为噩梦一事犯愁,打算找个机会,会会那白鱼先生。可他又不想亲自去,所以拜托了一位好友前往。
那位好友不到半日就回到夏府,将三支鱼尾玉签交给夏之卿。
“之卿,人家白鱼先生早就把我看穿了。他知道根本不是我要去找他,还让我把这三根玉签,交给背后嘱托我的人。
这三支签,是白鱼赠予你的。他知道你不肯直接见他,是不够信任。所以他要为你卜三卦,算得准了,再为你释梦除晦。
你带着签,前往墨钓轩。他能帮你算出一个月内的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和一件难事。”
第374章 三件事
三支玉签在府中放置三日,这几日夏之卿公务繁忙,没空琢磨这些玉签。等到他傍晚送走了两位客人,重新回到书房时,坐到案台前时,余光瞥见随意叠放的玉签。
他将玉签拿在手中,签的一端是尖细的,另一端则雕成鱼尾的形状,摇曳生姿。上端刻着墨钓轩三个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装饰。
夏之卿思量片刻,决定趁夜前往白鱼处。
他心血来潮,选的时间也是刁钻,恰好卡在墨钓轩关门的前一刻。
白术地丁两个小童站在门口,正准备把最后一个客人送出门。远远望去,又有一辆车轿穿巷而至。他们对视一眼,白术让地丁进去告知先生,她自己则留在这里应付客人。
下轿的人正是夏之卿,两个仆役安静地站在两边,手中各提了一盏灯笼。
白术迎上去,脸上带着讨喜的笑。
“客人,墨钓轩今日已关张,还请您择日再来吧。”
夏之卿审视了一圈墨钓轩的门脸,才把视线转到女孩身上。
她的脚尖朝向自己站立,但脸颊微微侧着,露出耳朵,眼睛空泛无神。
那女孩不能视物,但似乎不影响她“看见”眼前人。
夏之卿给左手边的仆从一个眼神,仆从会意,从怀里取出一包碎银。
“我家老爷收到了白鱼先生赠予的三支玉签,特来解签。老爷平日事务缠身,唯今时有少许闲暇,还望通融通融。”
“这……”
白术听说对方手中有三支玉签,想必来者便是那位夏府的客人。但对方不打招呼地来,她得先征求先生同意,才能把人放进门。
正在白术为难之际,地丁回来了。白术听见他的脚步声,摊开掌心,地丁用手指划了几个字。
白术点头,转而对夏之卿说话。
“先生应允了,请客人随我来。”
“有劳。”
这次是夏之卿回的话。
黄昏寂寂,街上的摊贩陆陆续续地收摊,人语渐渐消弭。夏之卿跟随着白术前往,地丁在后面将大门插好。
步入墨钓轩后,周围变得格外静谧。这里空间不大,却处处雕琢,可见主人之用心。
夏之卿穿过长廊,在长廊的一侧栽种了大量的月季。现在不是花季,花枝挂着若干将死之叶,花茎的尖刺根根分明,在昼夜交替之时,如同扑身的贪婪猛兽。
沙沙——
在拐过一个拐角处时,夏之卿忽而听见身侧传来响动,似是有什么东西缓慢爬过。
他想忽视那声音,但它貌似追随着他前行的脚步,这种被跟踪的感觉糟糕至极。
夏之卿不由得停下脚步。但几乎同时,从身侧的花丛猛地窜出一道黑影,直奔着他飞来!
“嘶——”
夏之卿下意识用手臂去挡,这时黑影却在半空拐了个弯,落在地上。
是一条鳞片黑得发亮的粗壮蟒蛇。它把人唬住,自己却悠哉地在地面蜿蜒游走,直到消失在游廊的尽头。
尽头处似乎有一道人影,他站在那里,不知观察了多久。等黑蛇爬到他身边时,他和蛇一并隐没身影。
这小小的插曲让夏之卿心里极为不舒服,墨钓轩处处透着诡异,他仿佛无知的猎物,踏入张开的巨网。
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夏之卿愈发别扭起来。
他回过头,那个跑去关门的男孩不知何时返回,悄无声息地跟在队尾,鬼魅一般。
暗红的灯笼在夜晚寒凉的风中摇荡。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在队首的白术停下脚步,在她背后是一扇紧掩的门。
“客人,白鱼先生已恭候多时,请您步入此间。”
吱——
屋门无人推动,却自己敞开。屋内只点了两盏油灯,是以显得晦暗阴森。
夏之卿身上还配着剑,白术也没有叫他卸下武器的意图。他看了看左右的仆从。
“只能我一人进入,是吗?”
“规矩如此。”
白术侧身让开,夏之卿叫两个随从在门口等候,独自步入屋中。
房门在身后轻轻掩好,夏之卿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转过头环视屋内的陈设。
屋内没有多余的装饰,最先吸引住目光的,是两盏油灯,这是唯二的光源。
其中一盏在距离他不远的桌案之上,另一盏,在竹帘后。
夏之卿的视线滑向竹帘,在那之后坐着的人,应该就是白鱼。
白鱼不言不语,他脸上似乎覆了一张面具,隔着竹帘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夏之卿在席地坐于案后,佩剑解下放在手边,发出轻微响动。
桌案上仅有一只手掌高的瓷瓶,瓶内空无一物。
夏之卿低头思忖,从怀中取出那三支玉签,插在瓷瓶之中。
当啷。
玉签入瓶后,白鱼终于开口。
“三件事,我已为你算好。”
他开门见山,夏之卿反倒不适。
“你不问我的来历,也不问我的遭遇?”
白鱼声音淡淡。
“前尘旧事,尽在吾心。客人,领释签即可。”
夏之卿刚要问释签何在,他面前那只瓷瓶中的三支玉签忽而碎裂,里面藏有三个指甲大小的金箔,上面刻了字。
珠玉碎。
君恩开。
远客来。
这是三支玉签内藏着的字签。
“这三件……何为好事、何为坏事,又何为难事?”
夏之卿机敏问道。
白鱼似是很轻地笑了一声。
“孰好孰坏孰难,由客人日后慢慢细品。”
夏之卿最后拿走了三支释签,离开墨钓轩。
离去之时,他在心中仍然对白鱼嗤之以鼻,以为他不过是个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只是骗术要比其他同行更高明些,才唬得住那些达官贵人。
然而一个月之后,夏之卿带了厚礼登门,来到墨钓轩,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
他虽然没有拿到今日的鱼尾签,但白鱼仍叫白术引他入轩,来到自己面前。
“先生,”夏之卿再次跪坐在老地方时,心境已截然不同,“您为我卜的三卦,全部应验了!”
第375章 局外人,局中事
白鱼静默不语,只等着夏之卿将这一月发生之事娓娓道来。
“先生为我算的三支签,珠玉碎、君恩开、远客来,在这短短一个月内,全部发生了。
我家府邸内有一支金镶玉蝴蝶簪,是公主生前喜爱之物。但这簪子被丫鬟拾掇时不小心打碎,应和了签中提到的‘珠玉碎’。
我被闲置许久,终于再次受到重用,率兵出征,这算是‘君恩开’。
至于‘远客来’……这些日子家中的确来了一家远亲,家父有意撮合我和那家的女儿……只是我服丧期未满,根本无暇思量此事。但那姑娘对我有意,两家关系又近,我着实不好表现得过于冷淡……”
夏之卿把这个月发生的三件要事尽数讲给白鱼听。白鱼听后,只问了一句话。
“客人,这三件……你觉得何为好事,何为坏事,又何为难事?”
他把当初夏之卿问他的问题,重新抛给了他。
“这……”夏之卿没想到这种明摆着的事,白鱼还要多问他一嘴,“这不是显而易见么?珠玉碎是坏事,君恩开是好事,远客来是难事。”
白鱼淡淡地“嗯”一声,算作回应。他这淡漠的应答反而勾起了夏之卿的疑心。
“难道先生另有所解?”
白鱼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哗哗的流动声吸引了夏之卿的注意力。
当。
他把茶壶放回原地,一手握着玉杯,却并不喝下那杯中茶。
“客人心中如何认为,那么事情便会如何发展。我只是个局外之人,左右不了局中事。”
白鱼没有收夏之卿的贵重礼物,他说,他只有为人解梦时才会索要报酬。若是夏之卿今后仍需找他解梦,再来也不迟。
第一次夏之卿迈出墨钓轩的大门时,心中尽是迷茫。
第二次他离开这里,仍然对白鱼的话一知半解。
不过他从同僚那里听说,白鱼先生的脾性一向古怪,倒也不用细究他的每句话都有什么深意,他或许只是随口一说。
如今他一扫之前的晦气和压抑,喜事接二连三地登门,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连一贯疑心的毛病都有短暂缓解。
待到夏之卿离去,陶眠出现在竹帘后面,手里一捧瓜子,咔哒咔哒嗑起来。
“这夏之卿……咔……也没有多厉害么……咔咔……我以为他多少会想想这里面的猫腻……咔……没想到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这一页掀过去了。”
陶眠把瓜子皮拢成一小堆,又接着嗑,还分给徒弟一半。
元鹤拈起一颗,圆钝的指甲一压,瓜子皮顿时裂开一道缝隙。
他把瓜子剥出来,却迟迟没有放入口中,大抵只是为了给陶眠个面子,免得他自己嗑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