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每天三问吃什么
包括但不限于墨家的兼爱非攻、儒家的仁义道德、法家的……额,遵纪守法。
倒不是到法家这里就拉了胯了,实在是普通人真没什么好跟法家学的。
最低也得是个小吏,才能用到法家的理念吧?
再不然就得是违逆律法的时候了。
正常人想炫耀自己,可以说自己仁爱、说自己兼爱,也没谁脑子抽了喝醉酒吹牛说自己遵纪守法吧?
哪怕是真得调查一下了。
说白了,承平帝的意思就是以此书,来指点夏朝子民们一些个人行为和道德上的目标。
墨、儒、法三家的理念这本书上也有记载,算是一碗水端平,起码在承平帝在位时期,承平帝通过自己和商的共同努力,将法家拉到了跟墨家、儒家一个档次的存在。
如今也算是实至名归,未曾辜负承平帝的期待。
“哈。”
听着商的讲述,顾担轻轻笑了起来。
这些帝王啊,奢华享受或许可以抗拒,寻常诱惑也能够一笑而过。
但对于青史留名、万古流芳这种事情,几乎没有一丝抵抗可言,准确的说,应当是做梦都想。
他可还记得,当年在天下学宫,商登台质疑荀轲的礼与法之理念时,四周的儒生群情激奋,甚至要拔剑砍了商。
唯有台上的荀轲和承平帝没有气愤。
荀轲不气愤,那是他有自己的修养,也笃定自己的眼光和能力。
承平帝不气愤,是因为他又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大才。
他继位之后,发掘出来的大才。
众所周知,臣子干的坏事儿那是臣子的问题,但臣子干的好事儿,定是有皇帝的授意。
这就叫帝王之道。
在他手中成长起来的惊世大才,最少也得有三分功劳算在他的身上。
法家能够崛起,甚至如今深深的影响到了夏朝,也确实离不开承平帝的坚定支持。
如今法家甚至压制了墨家乃至儒家,已是相当了不得的成就。
当然,这个问题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法家本就是专攻上层,是自上而下的理念,自己就是规则的制定者,这一点与墨家和儒家都有着根本的不同。
法家真正有能力的人都在庙堂上混,越厉害位置也就越高,墨者和儒生怎么跟朝廷的鹰犬碰一碰呢?
碰赢了没什么太大的好处,只算唇舌之辩,碰输了那可就铁定进去了。
“前面那些东西,其实说起来没什么值得在意的,无非只是劝人向善之言语,也不见得是金玉良言。仅仅如此的话,所谓《诰书》也只是一本普通的书而已,不值一提。”
嘴上说着不值一提,商的腰杆却是挺得笔直,就差把我骄傲几个字写在自己的脸上了。
“真正重要的东西,其实是最后那一部分,关于法令的部分。里面有的不止是普通百姓的罪责,亦有官员的罪状、惩治之法。”
商引导着毛驴,跟在那头顶《诰书》之人的身后不远处,缓缓说道:“除此之外,若有贪污枉法,朝廷不查者,民众可头顶诰书,擒束官员,敲锣打鼓送往皇都治罪。
沿途官员非但不得阻拦,还必须提供食宿。”
顾担眉头微挑。
好家伙!
以民擒官,缘由在此!
难怪有这么多人围观,甚至有身着甲胄的士卒跟随,却未曾上前阻拦。
因为那一本《诰书》代表着的是法家的权威,也代表着皇权的许可。
“不过,从羽州去皇都,有点太远了吧?”
顾担挑刺道。
对普通人来说,这可是一段相当不短的路了。
就算一路上好吃好喝,都难保不出现任何的意外。
“哈哈,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所以民众可以将所束官员押到更高一级的官员那里审理,再由那位官员通报皇都。
若民众仍旧不服,亦可头顶诰书,再去皇都申诉。”
商诉说道:“自《诰书》成型以来,夏朝百姓家家户户,定有存放。至今头顶《诰书》前往皇都告发、检举官员者三十一例。
其中证据确凿,明正典刑者二十六例。
其余五例之中,三例为个人争斗;两例为民众误判,误判者以状告之罪责加倍返还,以示其威。”
奖惩有度。
敢拿《诰书》当令箭者,没有十成的把握,最好先想一想自己的九族。
此事成了,除掉一位贪官污吏,但没有额外的奖赏,不予鼓励,但可以做。
但若不成,九族都要被狠狠问候一下了。
这虽不是绝对的公平,却也殊为不易,给了底层民众一个合理合法反抗的机会。
至于在路上偷偷干掉头顶《诰书》的百姓……
那最好先弄死所有目击者,其次保证不被其他人调查、揭发。
否则九族的在天之灵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会生出此等孽畜。
大街上的百姓越聚越多。
看热闹正是人之天性,更何况是这种‘下犯上’的热闹,不看就是亏。
没有等待太长的时间,有一人乘骑着快马直奔而来。
人未至,声先闻。
“吾乃羽州布政使,你有何等冤屈,他有何等罪责,自可尽数道来!
本官治下子民,尽可听闻,无有隐瞒。本官也必会派人仔细核查,若不能明断,必禀告当今圣上,以正视听!”
骏马都尚且没有站稳,羽州布政使就身形矫健的从马上翻身而下,胸膛急速的起伏着。
亲娘哟,正在办公,突然听到手下人汇报有人头顶《诰书》,擒拿了一位官员。
给他的仕途当即就来了一个晴天霹雳,平地惊雷。
这事儿要处理不好,以后的前途就别想了,不降职受罚就算成功。
“禀告大人!此人三年前大灾之时,吞没朝廷赈灾粮草,导致翠岩村百户人家,今仅余十户不到!”
那握紧绳索的百姓双目通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的说道:“若非他喝醉了酒,提及此事,我们还一直被他蒙骗!还请大人,为翠岩村那活生生饿死的人家做主!”
三年前。
大灾。
此言一出,可谓是群情激奋。
就连商,脸色一下子也冷了起来。
当年他就说过,夏朝是不缺粮食的。
难的是如何将粮食送到需要的人手中。
运粮其间的损耗暂且不提,粮食到了发放之人的手里,真能足额发放,不中途吞没么?
这谁也不敢保证。
大灾之下,道路难行不说,说不定还有余震、劫匪……意外着实太多了,越远的地方越是如此,偏偏朝廷也人手折损严重。
如果定下死线,根本没人能做。
可一旦给了‘辗转腾挪’,便宜行事的机会,就注定了会滋生腐败。
在一声声叱骂之中,那被绳索捆住的官员低下头来,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咬牙硬撑的话,先不说能不能经的住调查,真闹到上面去,会有宗师出马。
到了那时,想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件事其实也并不复杂。
无非是运粮的时候,利欲熏心之下,偷偷克扣了一部分粮食,卖给了富商。
理由自然是推给天灾人祸。
再加上少的那部分又不算多,灾难那几年处处缺人手,倒是未曾露馅。
直到醉酒之后被正主听到。
他克扣的那部分粮食的确不算多。
不过是翠岩村几十户人家的命而已。
大贪都算不上。
可对恰恰缺了那部分粮食的人而言,就是万劫不复。
而当年买下他粮食的富商——正是他们喝了两碗绿豆粥的范先生家,儒商之首!
一不小心,这件事就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大案。
甚至直接重创儒家。
羽州布政使丝毫不敢大意。
就连顾担和商,也暂时留了下来。
他们并没有去找羽州布政使,而是默默旁观,要看看这件事会如何发展,又会怎么处理。
乃至能否给出让他们满意的答案——在他们远离夏朝的权利中心,不再作为夏朝的支撑者之后。
但事情很快就已经有了眉目。
解决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不足一个月的时间,这件事便已经水落石出。
当年购买那批粮食的人,确实是儒商之首,范先生的孙子。
但他买粮食,是为了救济灾民。
也并未哄抬粮价,借此牟利。
至于是不是真的也很简单,只要查一查账本,问一问当时的人,范先生家的那批商队里有没有高价售卖过粮食,乃至拿出存粮的支出和消耗即可。
最终证明,范先生家儒商之首的位置还坐得住。
他的孙子买粮食真是为了救济灾民,买来之后当即就已施粥。
如果真要说唯一的错,大概就是未曾仔细调查粮食的来历。
可救人心切,也确实是买粮施粥,正是大灾之际,又哪有那么多的功夫去打探呢?连朝廷都有些自顾不暇,分身乏术。
不可能不出现任何纰漏。
那个时候随便编一个身份,还有谁真去查证不成?
更何况买粮也并非范先生家的孙子亲自买,而是叮嘱手底下的掌柜,多多收粮,救济灾民,花钱救人这种事情,再行苛责,实数太过。
所以对于儒商之首,范先生家的孙子,羽州布政使决定不予追究。
真正的源头,自然是胆敢将朝廷赈灾之粮拿去贩卖的罪魁祸首。
既认罪认罚,人证物证俱有,自是杀无赦!
这件事的处理,顾担还算满意。
只是该死的人死了,因为缺粮活生生饿死的翠岩村几十户人家,也无法复生。
毕竟律法,再怎么正义和高效,也必定是慢人一步。
刑罚便是迟到的正义,迟到的正义并非等同于无。
那是留给活人看的。
如果说墨家、儒家是在事情发生前,教导百姓如何如何,不要如何如何;那法家最大的作用,则是在事情发生之后,再告诉百姓如何如何,做了又会如何如何。
要维持一个庞大王朝的运转,这些皆是缺一不可。
这件事不算皆大欢喜,甚至可以说让人心中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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