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丫鬟紫鹃连忙点亮蜡烛,这才发现虞修容满头满脸的汗水正涔涔而下。
虞修容勉强安抚一下狂跳的心,下了床,鞋子都没有穿,就匆匆的来到里间查看两个孩子的状况。
还好,云瑾,云锦兄妹两个在各自的小床上都睡得很安稳。
虞修容给孩子们掖一下被子,一口气喝了两杯温茶,这才重新回到床上,抱着被她惊醒的李思拍拍这个孩子的后背,将她重新哄得睡着。
此时,虞修容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即便是紫鹃问,她也只说做了一场噩梦。
等紫鹃走后,虞修容就把李思安置好,自己拥着被子瞅着发白的窗户泪如泉涌。
就在刚才,她又梦到了那个冤家,明明身上插满羽箭,被人家射的跟豪猪一样,还转过头冲着他笑呢。
虞修容伸出手想要帮着擦掉他脸上的一片灰尘,她的手却戳破了云初的身体,然后,豪猪一样的云初就像水中的倒影一般碎裂而后消失。
虞修容害怕极了,想要用手复原,手中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就在白天,她抱着云瑾去了武功县男张大师的灵堂,县男妇人哭的几次昏厥过去,也唤不回她的丈夫。
根据八百里加急战报上说,张大师殁于辽东积利城渡河一战之中。
在那一场大战中,大唐将士虽然斩首三万余,然,自己也战损了上万将士。
军报中还说,大唐兵马是在一条叫做碧流河的河流上分十九路架桥,分十九路发起进攻的,而她的丈夫云初就是其中一路的将军。
军报上还说,她的丈夫云初在渡河一战中,率先强渡碧流河,在千军万马中阵斩高句丽上将三员,以飞矛击伤敌军主帅渊男生,渡河一战中功第一。
当她抱着云氏长子拜谒过张大师的灵堂之后,面对那些妇人们的祝贺,虞修容没有半分荣耀的心思,她只想让那个冤家早点回来,哪怕没有带着任何战功,只要回来,哪怕被人指指点点,她也会兴高采烈地把围墙加高,在家里好好地伺候他。
张大师被战马踩踏成了一张人皮,这个消息虽然外人不知道,但是,消息灵通的温柔老婆却是知道的。
这不是虞修容参加的第一场东征大军将领的葬礼了。
颍川县男刘培战死在了辽东城,是被高句丽的神箭手,一箭贯脑而死。
左武卫将军裴仲战死在了横山城,听说是被城头上丢下来的石头砸死的。
领军卫的将军赵集死在了延津城下,是被重弩分尸而死,听说尸体是被亲兵们在死尸堆里翻检好久,好不容易才凑齐,用袋子装着焚化的,也不知道齐全不齐全。
想到去赵集家祭奠的时候,赵集的老婆吴氏抱着赵集的灵牌在地上翻滚着嚎哭的狼狈样子,在场的那些平日最喜笑话别人的妇人们,却没有一个能笑的出来,反而被吴氏触发心事,跟着一起大哭。
只要征伐高句丽的战事还在进行,她们家的男人就没有安稳的时候,今天要是笑了吴氏,明天说不定就轮到自己了。
积利山城渡河一战死亡的将士多达一万余人,只是因为张大师是有爵位的人,这才用八百里加急,随后,还应该有更多的将军阵亡。
想到明日就要抵达长安的新一轮的辽东战报,虞修容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被子低声饮泣。
娜哈就穿着一声亵衣带着一股冷风从外边跑进来,关上门之后,就带着一股冷风钻进了虞修容的被子。
见嫂子在哭泣,娜哈就不耐烦的道:“不是跟你说过吗,全天下人都死光了,我哥也不会死。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死。”
虞修容愤怒的在娜哈的脊背上捶打两下道:“你哥哥白疼你了,他如今生死不知的,你还说这些话。”
娜哈梗着脖子道:“本来就是啊,当年龟兹城的人都死光了,我哥哥还不是一点事没有。”
“你是没看见你哥哥背上,胸口,肋部的箭伤,有好几处伤口再深一点,你哥哥就没了。”
“我哥穿着铠甲呢,羽箭就只能射那么深,我哥哥挨箭的时候心里有数,这才被射的跟豪猪似的,如果他不想,一支箭都休想射中他。
好了,赶紧睡觉,你在这里干嚎也帮不到我哥,明天还有老大一堆事情要忙呢,你不管家里堆得那么些棉花了?放心吧,我哥不会有事。”
或许是被没心没肺的娜哈这么搅合一下,虞修容心中信心大增,她也觉得自己丈夫应该没事,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不过,睡觉的时候,虞修容还是抱着娜哈睡,这个死丫头的身子暖暖的,跟她哥一样像一个小火炉。
大朝会结束之后,刚刚回京的贾春言被皇帝留下去书房奏对。
虽然奏对的时候贾春言面前还摆放着一只斗,李治也没有过问,直接问道:“辽东诸将孰能孰贤?”
贾春言笑道:“薛仁贵勇冠三军,所向无敌,能做到攻无不克,战无不取,论到勇猛我大唐诸多将军,无人能出其右。”
李治点头道:“这一点与战报相符,继续说。”
贾春言笑道:“裴行俭在百济,多谋善断,雷厉风行,大军一战定乾坤,而后,百济诸多州府便传檄而定,有大将之风。”
李治继续点头道:“苏帅的奏疏中也多为裴行俭美言,看来他在百济做的事情还是得到了肯定。
那么云初呢?”
贾春言笑道:“平平无奇耳。”
李治闻言愣了一下,从文书中找到专门记录云初部动向的文书瞅一眼道:“克盖牟,灭靺鞨,破建安,战银城,夺北丰,以火攻破石城,强渡碧流河率先登岸,阵斩高句丽三员上将,以飞矛伤渊盖苏文长子渊男生,面对积利雄城,还制造出巨型投石机以破之,这样的猛将,智将,在爱卿口中为何只有一个平平无奇的评价。
难道说,爱卿不喜云初?
不过,这个二百五确实不怎么讨人喜欢。”
贾春言笑眯眯的将面前蒙着绸布的斗推向皇帝,笑道:“此乃定远将军云初在屠灭靺鞨部的时候,专门为陛下蒸煮的一斗白饭。”
李治疑惑地掀开那个斗上的蒙布,看到里面珠光闪闪的珍珠,疑惑地道:“云初说这东西是米饭?”
贾春言呵呵笑道:“老臣也侥幸分得一盅。”
李治笑着用手指点着贾春言道:“既然拿了人家的好处,爱卿为何还如此贬低这个二百五呢?”
贾春言收起笑容,严肃的道:“与太宗昔日东征的部将相比,云初确实不过平平无奇而已。”
李治愣了一下,不由得回想了一下太宗皇帝东征用的是那些将军,发现就连李绩都不过是一方偏师将军的时候,就摇头道:“他自然不能与那些名将相比。爱卿为何要把云初单独拿出来与太宗当年麾下的部将相媲美呢?”
贾春言道:“当年,太宗皇帝率军在新城、建安、驻跸三大战中,斩首四万余级。
而我大唐将士死者几二千人,战马死者七八千,也就是说,战损比例,我唐军死一人,敌人要死二十人。(见资治通鉴)
就目前的征伐高句丽的诸多将军而言,能做到这一战损比例的唯有云初一军。
所以微臣这才将他拿出来单列。
微臣此次受命于陛下观将,走遍了大唐二十六万大军的军寨,也走遍了十二万援军的军寨。
为了预防出错,微臣亲自典军,在所有参与战事的将军中,唯有云初部军阵最为整齐。
陛下分派给他的三千两百人,至今还有两千五百七十六人在册,加上万年县的数百不良人亲军,云初部至今还有近三千可战之兵。
而且兵甲,粮秣,战马整齐,军中还藏有足够他全军食用九十日的特殊军粮。
按照微臣典军时期看到的兵马士气来看,这支军队还可再战三千里。”
李治无言的看着贾春言,用手抓起一把珍珠道:“看来云初那一盅米饭,让爱卿吃的极为香甜啊,以至于口中生蜜。”
贾春言大笑道:“陛下是知晓微臣的,虽然说不上是清廉如水,但是,想要让微臣帮他在陛下面前美言,也是需要有拿出手的功绩的。
就算云初不给微臣送那一盅白饭,微臣今日与陛下的奏对不会有任何变化。
不用增减一字,就能获得一盅珍贵的白饭,微臣何乐而不为之呢?”
李治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贾春言收珍珠的事情,继续问道:“如果按照爱卿所说,云初堪比那些开国大将们,就算平平无奇,也是难能可贵啊。”
贾春言皱眉道:“云初并非完美无缺,此人虽然战功赫赫,然而,微臣以为,云初对军阵之事甚为不喜。”
李治不解的道:“不喜欢还立下如此战功?”
贾春言拱手道:“不过是受命而为之事罢了。”
李治不解的道:“受命而为?什么意思?”
贾春言道:“将帅有命,云初竭力完成,将帅无命,云初便岿然不动。”
李治大怒,一脚踹翻面前的珍珠,于是满满一斗珍珠就在地板上弹跳着满地乱滚,李治怒吼道:“朕说过,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二百五。”
第五十三章 长安秋日
武媚过来的时候,大殿里只剩下李治一个人了,还有满地的珍珠。
武媚的肚皮已经很大了,蹲不下去,就让女官帮她捡珍珠,自己抱着那个斗收。
看到穷极无聊的巨熊已经咬碎了好几个珍珠当饭了,武媚就瞪了一眼巨熊,巨熊就乖乖地守在生气的李治跟前,不动弹了。
都女官们把珍珠都收到武媚抱着的斗里,就弯着腰退下了。
武媚将一斗珍珠放在李治身前道:“云初蒸煮的这一斗白饭,陛下能吃许久呢。”
李治瞅了武媚一眼道:“朕放他出去,是为大唐开疆拓土的,不是让他去辽东装死狗的。”
武媚笑道:“陛下昨日还说云初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呢,怎么今日就变了说法?”
李治道:“因为朕想通了,他之所以去辽东,是担心自己的属下的百姓被别的愚蠢将官给坑死。
并不是为大唐开疆拓土,太没有出息了。”
武媚抓了一把珍珠道:“他确实是在开疆拓土啊,臣妾听陛下说他拿下来了不少的高句丽城池。”
李治叹口气道:“别的将军唯恐自己的战功不高,唯恐不能入朕的法眼,他倒好,有军令就去完成,没有军令就一动不动。
百骑司还说他敛财无数,光是运回长安的战利品就装了十几船,如今正趁着运河没有上冻的机会迅速往长安赶呢。”
武媚笑道:“人家打下来的城池多,打下来的城池富裕,缴获自然就多,而府兵为国征战,缴获就是人家其中的一份收益,臣妾可是从百骑司的密报中得知,这些河船里装的东西可不都是云初的,其中很多东西是属于万年县府兵的。”
李治叹口气道:“东征大军在外,朕食不甘味,夜不能寝,唯恐一个不慎,就重蹈杨广的覆辙,他倒好,把一场灭国之战,当成了给府兵捞好处的地方,这让朕如何能不能咬牙切齿。”
武媚拔下一根钗子,拿一颗珍珠在上面一边比划,一边道:“陛下可能不知英公在离京后给众将开的第一场大会上说的话。
其中,最重的一句话,就是不允许部将们自行其是,也不允许部将们异想天开,否则,就有人头悬挂旗杆的忧虑呢。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英公素来都有杀鸡骇猴的习惯,这种状况下,老老实实听命就是了,陛下还打算让云初做什么呢?”
李治沉吟片刻道:“张东海怎么说?”
武媚放下手里的珠子道:“就是如同陛下所想的那样,即便在辽东,云初想的还是如何让他的万年县百姓如何富裕起来,至于作战,不过是捎带的东西而已。”
李治怒道:“朕最恨的就是他这一点。”
武媚抬头看看暴怒的李治道:“陛下还是再看看云初立下的战功就会明白,云初从未看得起高句丽人,也从未拿出十成十的心思来对待高句丽人。”
李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云初只当别人的部将有些大材小用了?”
武媚大笑道:“三心二意之下还立下如此多的军功,若是一心一意,岂不是能盖住薛仁贵,裴行俭一班悍将的光芒?
再说了,他虽然有定远将军的名号,实职却是万年县的县令,陛下将一个文官塞进虎狼群中,与虎狼争夺军功,他不这样无欲无求又能怎么办呢?”
李治若有所思的道:“如果再给他一些兵马,让他独领一军,是不是更好?”
武媚瞅着李治的眼睛道:“陛下,英公可有大错?”
李治摇头道:“目前看一切顺利。”
武媚道:“既然英公没有错,陛下因何要折损他大帅的威名呢?”
李治摇摇头道:“朕只是想想。”
武媚认真的道:“陛下连想都不该这样想。”
李治长叹一声道:“朕还是过于忧虑了。”
武媚把眼前的珍珠往皇帝跟前推一下道:“陛下不必忧虑,最迟不过明年秋日,陛下征东之战必将尘埃落定,陛下声威也必将远超前代帝王。
左右不过是等待而已,还不如多想想如何享用云初送来的这一斗米饭。”
李治道:“归你了,朕要是吃了这一斗白米饭,恐有积食之忧。”
说罢,踢一脚巨熊,就一人一熊离开了大殿。
长安此时不过是晚秋。
黄叶飘飘的正是充满离愁的好时候。
自从玄奘大师离开大慈恩寺,飘飞的黄叶就会偶尔落进大雁塔。
最后一行大雁已经飞过长安,大雁塔就有些名不符实了,所以,没有大雁飞过渲染环境的大雁塔只好叫做藏经塔。
这座高塔里还有很多和尚在翻译经书,甚至还有很多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跟着这些人学习梵文。
娜哈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用嫂子给的弹弓,打这些小和尚的光头。
每次,只要打中,伴随着小和尚们的哭声,娜哈跟一群小娘子就会欢呼雀跃。
这其实就不是欺负人,娜哈也不知道哥哥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把澡堂子就修建在大雁塔之下。
冬日还好一些,每到夏日,经常会透过澡堂子的百叶窗看到大雁塔上贼溜溜的大眼睛。
尽管因为百叶窗的关系,澡堂里的人能看到外边,而澡堂子外边的人却看不到澡堂里面的场景。
但是,就有一些女眷在洗澡的时候声称被大慈恩寺的秃驴给偷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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