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云初说着话将被子盖在金媃筎的身上,心里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滋味。
“我听说辣椒能吃是吗?”
云初点点头道:“能吃,如果能接受那股子辣味,其实是一种极为美味的蔬菜跟香料。
我很奇怪,你们为何会认为那东西是毒药?”
金媃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萎靡的道:“你们唐人聪明,还见多识广,我们新罗人小国寡民,见识太少,即便是偶然从荒岛得到了好东西,却不知道如何使用。
看来这个世界终究会是你们唐人的,新罗人注定了只能永远漂泊在海上。”
云初道:“土地在于开发,财富在于创造,你们新罗人是我见过最接近大唐文明的种群,大海之上那么大,只要你们足够幸运,总能找到一片合适你们的土地。
至于你们的故乡,以后就是大唐的地域,我听说刘仁轨把那里治理的很好,只需要再过几十年,那里的人就会忘记新罗,彻底的成为大唐的一个州郡。”
金媃筎的精神很差,跟云初说了几句话,就显得极为疲惫,可想而知,她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折磨。
稍微追溯一下,从金媃筎身上,云初就能想到王皇后跟萧淑妃在哪里的遭遇,而金媃筎与那两个相比,其实不算什么,毕竟,金媃筎只关了四个月,而王皇后与萧淑妃在那个黑屋子渡过了整整一年的时光。
金媃筎很想跟云初多说一会话,可惜她的身体不容她这样做,沉沉的睡了过去。
云初走出甲字第七号病房的时候,老何就守在门口,两人一言不发的来到云初的官廨之后,也是长久的不愿意说话。
“讨厌一个人可以杀了她,想要知晓秘密可以严刑拷问,这样折磨一个人我觉得有伤天和。”
云初见老何为这个新罗女人愤愤不平,就笑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西域伤兵营里,你在哪里又是锯腿,又是炮烙的,怎么就不觉得有伤天和?”
老何道:“这话是老祖宗说的,他老人家早就无视什么族别,国别了,只要是人,在他眼中就是人,我正在努力的向老祖宗的看法靠近呢。”
云初点头道:“这种话确实只有老祖宗这种人能说,我们的修炼不够,说出这种话容易被人笑话,甚至曲解。”
老何犹豫一下道:“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了?”
云初摇摇头道:“说实话能得到辣椒一种,我已经觉得是侥天之幸一般的事情了。
目前大唐国运昌隆,我们办任何事都是事半功倍,就是不知道大唐有没有更高的福分可以得到我所说的那些作物。
总体上,我们只能抱着最大的希望去寻找,得到,就是大唐的命好,得不到,也是必然。”
老何叹口气道:“这个女人完蛋了,被饿了这么久,身体的种种机能已经濒临枯竭,就算是能养回来,也伤了根本,不能生育,估计也不能长寿。”
云初低声道:“我们去找找老黄,我打算问他一些事情,看他会不会说。”
老何闻言吃了一惊,一把抓住云初的手道:“如果是契苾何力的事情就算了,上次跟老黄喝酒的时候,我也悄悄打问过,老黄说找他打问这件事的人算上我有六个,前五个都被百骑司的人给抓走了,生死不知。”
云初点点头,这才是李治跟武媚办事的风格,他们做事情的时候永远会把事情办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不会给别人留下可以追索的线索。
夕阳西下的时候,云初特意去看了一眼金媃筎,这个女人还在酣睡中,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手还紧紧抓着病床的栏杆,似乎只要一松手,就会被人从床上抓走。
对她目前而言,这张柔软,干净的床,就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与追求。
长安城的落日是胭脂红色的,然而散发出来的热量却丝毫不减,在大街上骑着马行走的时候,云初甚至能看到一丝丝的水汽被热量从地面拔出来,升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就会凝聚成团,再翻滚着向上升腾,以至于人们看远方的时候,远方是扭曲的。
长安城的南边传来一阵阵闷雷,看不见闪电,这说明在距离长安不足百里的地方,正有雨云形成。
大雁塔被骄阳晒成了灰色,一群鸽子正围绕着大雁塔永无止境的盘旋,很像云初在许久以前见过的那些转山的信徒,他们风雨无阻,也不知疲倦。
第二百章 不如睡去
很多时候,朝堂上发生的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跟百姓的关系其实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大。
不论是忠臣被冤枉杀掉,还是奸臣被血腥清算,到了百姓这里都不过是一个谈资罢了。
因为,不论是忠臣,还是奸臣都跟百姓不是一个阶级,甚至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所以,第二天,云初就带着万年县的官吏们下乡去监督种田这样的大事去了。
临出城门的时候,云初在城门边上的告示牌子附近看到了白发苍苍的李客师。
没有看到李客师的全貌,因为只有一个人头被装在一个木头笼子里展示,身体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两个青年男子在底下哀哀地哭泣,守卫城门的兵丁们还贴心的将一架梯子送给了这两个年轻人。
小声的告诉他们天黑之后如何把人头偷走,他们会装作看不见的。
这跟李客师是忠是奸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不过是人死之后必须有的体面。
唐人对于死人一向宽宏大量,就算是犯下了诛杀九族的大罪,即便是被砍头了,仅存的亲友故旧把原本要曝尸三日的尸体偷走,悄悄埋掉,也不会有人追问。
这就是孝道的重要之处了,他们天然的认为“亲亲相隐”乃是人的天性,既然是天性就不可磨灭。
李客师的人头没有表露出他丹阳郡公的威势,死后,一脸的倒霉相,没有须发虬张的霸气,更没有张飞死后怒目圆睁的豪气,就是耷拉着脸,一脸的苦相。
看着李客师的倒霉相,云初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绝不参与到李治与武媚的纠纷中去,打死都不去,李客师的死或许是这个家伙自找的,可是呢,等上官仪死的时候,就会让很多想要参与到皇帝,皇后关系中来的人寒心了。
农田里就不该有树木!
树木长得太大,就会影响一大片农田,就算是树荫也会影响庄稼生长,更不要说这东西还会招来鸟偷吃庄稼,会带来虫害影响庄稼。
此时,一望无际除过房子之外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农田,才是真正的好农田。
万年县的粮食总是不够吃,每年都要从关中其余郡县购买很多粮食回来,还会从陇右这片丰饶的土地上购置很多粮食回来。
可以这样说,万年县向外购置的最大宗的货物便是粮食,这也是人口规模庞大的长安城,第一次没有从东南,河北这些地方调拨粮食的巨大改革。
这几年,如果不是皇帝强力支持云初的粮食改革计划的话,小小的云初根本就扛不住户部的压迫,更没有资格自发的就近购置粮食。
从东安,河北,山东这边往长安运送粮食的过程中,有着太多太多的利益攸关方。
本身运送粮食的路途就远,再加上粮食价格被层层加码,导致万年县接受户部调拨的粮食的价格,远超他们自发的在附近买粮的价格,一般来说,户部调拨过来的一斤粮食的价格,可以在就近购买四斤粮食。
虽然这几年云初没有刻意的控制长安的粮食价格,导致长安粮价上涨了三成,但是,关中百姓种粮食的收益却足足上涨了五成。
现如今,没有棉花可以种植了,大家伙合计一下,种粮食的其实也不错,就是没有官府给他们保驾护航了。
旱涝保收的好日子终于随着棉花被砍掉,成了昨日黄花,人们却似乎没有多少反对意见。
一个真正的关中农民,如果田地里长得不是庄稼,他们心里就发慌。
云初,温柔两人都在各自管理的农田里忙碌,这些年种植棉花不是没有别的好处,至少,让两县过度种植的土地得到了修养的机会,其中,盐碱地比以往减少了八成以上。
这都是种植棉花带来的变化,就因为种植棉花利润高,人们才会花费金钱,人力去改善盐碱地。
现在,万年县的农田面积,比云初最初接手万年县的时候增长了一倍左右。
农用地增涨是一个好事情,但是呢,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万年县的土地潜力已经被挖掘殆尽。
这些年,万年,长安两县在优良种子上的投入超过了三千贯,在水利设施的投入上不算徭役投入,仅仅是金钱投入就超过了五千贯。
如果真的如同司农寺的农学博士说的那样,最迟到明年秋收,田地里增涨的粮食产量,绝对能抹平这两笔投入。
司农寺博士从试验田里得到的数据,以及合理的种植方式方法,这一次都被云初运用到了秋粮种植中。
不是云初不相信关中老农,而是因为他们总是遵循远古的种植方式,直到今日依旧不愿意改变。
他们遵循的种植作物的方式还是当年被商鞅用棒子跟刀子逼着适应的那一套。
所以,云初这一次也准备了棒子,好在,大唐的百姓们没有西秦时期那么倔强,选择相信他们的县尊,在里长,坊长的呵斥下,笨手笨脚的把农学博士总结出来的那一套用在了自家农田的耕作上。
司农寺的博士们现在很喜欢把一些种田的新东西拿给云初看,他们知道,这个年轻的县令喜欢新东西,并且会因为新东西能发挥出来的作用,给予相应的奖励。
然后,云初就看到了曲辕犁!
“县尊,这是江东犁,别看这东西曲里拐弯的不好看,可是它节省畜力啊。
您看,首先是将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这样做的直接好处便是将曲辕架在了牛的前胛上,方便牲畜发力。
还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这样不仅使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一人一牛便可耕地,给县尊节省不少人力,畜力。”
云初虽然出身是农民,说实话,从小他就没有种过地,虽然曲辕犁在史书上的地位非常的重要,他没想到这东西在大唐就已经出现了。
而且还出现的这么直接。
“怎么不早点拿出来?”云初看着眼前的曲辕犁有气无力的问这位农学博士。
“先前,县尊不是已经用了咱们万年县的新犁头了吗?那东西也不错,县尊还上报了司农寺,卑职等人以为县尊看不上这种江东犁头。”
云初哑口无言,万年县以前用的犁头,便是云初已经找人改进过的犁头,虽然也不错,可是,他凭空弄出来的犁头,说实话,在各种组建的优化上并不如眼前的这架曲辕犁。
江东犁在江东已经被使用了上百年之久,可以说这个东西已经被农夫们在使用的过程中,优化到了极致,仅仅是看样子,就能分辨出优劣来。
一架好的犁,首先要求重量轻便,使用方便,节省人力畜力,这些优点,一个不落的在曲辕犁身上表现出来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云初使用的犁头,用了太多的铁。
不管怎么样,只要是好东西,啥时候来都不算晚。
万年,长安两县的牲口数量是全大唐最多的,所以,在原野上,云初看到了耕牛,驴子,骡子,挽马,甚至还有骆驼在拉着犁头耕地。
云初在乡下整整待了十天,万年县的秋粮就已经全部种下去了。
此时,关中大地上的主力夏粮麦子已经完成了收割,虽然万年县今年一颗麦子都没有种,但是,他们县的仓库里的新麦子却是最多的。
每年万年县从仓库里放陈粮的时候,就是长安城百姓们的狂欢日。
这是他们每年可以从市场上购买到平价粮食的唯一机会,这一期间的粮食价格只有大唐常平仓放粮粮价的八成。
对于万年县来说,属于原价进,原价出,极大的利于百姓,万年县自己吞下了存储,运输造成的费用。
万年县大规模的放陈粮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压低粮价的作用,每年这个时期,户部从远方通过运河运送来的高价粮食基本上无人问津。
云初现在基本上不能去户部办事,一旦去了,迎接他的永远是冷嘲热讽。
他现在只希望这些吃的油光水滑的家伙们能早日滚去洛阳,看不到的话,也就没有什么恶感了。
狄仁杰,温柔两人在这些年里,没有少坑那些贪官污吏,可惜,不管他们两人如何的勤奋,他们眼中的贪官污吏却越来越多。
大清早,天上下着小雨,云初披着蓑衣去了万年县粮仓,今天,是主粮仓开仓的日子。
这里面有三十万担粮食会被一次性的平价放出去,不过,这一次的放粮对象并非百姓,而是面对商贾。
百姓们购买的平价粮食,已经按照坊市为一个整体发放下去了,百姓们是拿着户籍去里长,坊长那里购买的。
给商人发放平价粮的目的,就是为了惠及在商人麾下干活的那些打工人。
这些粮食全部都是口粮,并非让商人们拿去售卖的,这一点,商贾们也非常的清楚,除过很少的一部分利欲熏心的家伙,很少有人拿着平价粮食去干别的勾当,因为,一旦被发现,会被官府罚款罚的倾家荡产的。
做完这些事情,时间已经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七月。
云初一直以为,七月的长安就不适合人居住,燥热的天气下,人们都睡在了房顶上。
还脱得赤条条的,不管不顾,非常的有碍观瞻。
长安城里的人居住的房子大多还是土坯房,一边倾斜的那种,也被人们称之为半边房。
肚子已经很大的虞修容一边用湿毛巾擦着汗,一边冲着云初吼叫:“我也应该睡到房顶上去,脱光的那种。”
云初全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他用力的给虞修容扇着扇子,希望这个因为炎热变得狂暴的女人能安静下来。
娜哈几人居住的屋子里的有冰山,而虞修容因为怀孕的缘故不能靠近冰山,所以,云初只好与老婆同呼吸共命运。
“你在这间屋子里的也可以脱光。”
“我不,我就要站在房顶上脱光。”被热的快要晕过去的虞修容根本就不知道她这个时候说的是啥话。
“明天,明天城门只要一开,我就送你去灞上避暑,那里地势高,风大,凉快。”
“不,你应该把我送到你的老家陈仓县,听说那里晚上冷,需要穿棉袄。”
这话说的完全没道理了,云初自己都不知道老家在什么地方,陈仓县这个老家完全是在西域的时候为了绝后患,随便填的。
“要不然我让人打一些井水回来,给你擦擦身子?”
“滚蛋,我怀着孕呢,敢一会热,一会凉的?”
云初就知道这个法子不成,虞修容遵守孕妇的养生之道,坚持的比他还要严谨。
在长安城居住过的人都知晓,长安城基本上不刮风,最令人绝望的是,天气越热,天上就越是没有风。
即便是半夜时分,长安城的燥热也与白日差别不大,反而会因为大地白天吸热,晚上放热的缘故会变得更加湿热,片刻功夫人的身上就黏黏的,非常的招蚊子。
至于扇扇子,更是起不到消热的作用,因为一旦停止扇扇子,人身体就会变成一个吸热器,滚烫,滚烫的,恨不得把皮剥下来凉快一下。
没办法,云初只好用温水一遍遍的帮助虞修容降温……
不论是谁,一晚上洗十次澡都受不了,不管是被洗澡的虞修容,还是负责洗澡的云初都是如此。
天快亮的时候,大地终于停止了放热,再加上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微风,困倦至极的虞修容终于睡过去了。
云初没了睡意,穿着裤衩坐在门口守着纱门,免得蚊子再跑进去打扰虞修容睡眠。
因为是月初,月亮看不见,天空上的星星也没办法照亮大地,云初用力的摇着蒲扇,一边扇风,一边驱赶蚊子。
就在这个时候,他竟然看到有人在爬内宅的墙,听动静,高墙外边的居然是肥九。
原本想一脚踹死爬墙头的家伙的云初,立刻就想到这个时候还在肥九的帮助下爬内宅墙头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崔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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