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云初和煦的笑了一下,此人乃是已经故去的胡国公,徐州都督秦琼的独子,勇武比不上父亲,也没有多少文采,这些年,秦琼一脉已经肉眼可见的败落了,云初并不介意李绩在这里讨一点小小的私心,安排并不出众的秦怀道去雷泽县。
“雷泽,三日,本部人马。”
秦怀道抱拳领命拿着文书就离开了军帐。
李绩收起刚才的严肃脸,笑呵呵的对其余有些失望的军将们道:“别着急,这一次随陛下东巡,有你们立功的机会。
尔等还是严守军寨,随时准备出征。”
“喏!”剩余军将们应诺一声,就纷纷离开了中军大帐。
至此,李绩才对云初道:“老夫以为你会阻拦怀道去雷泽县呢。”
云初摇头道:“胡国公家道中落了,此时正是应该奋发向上之时。”
李绩冷笑一声道:“你的想法与陛下的想法不符。”
云初道:“起起落落才知爵位珍贵,才知富贵来之不易。”
李绩点点头道:“李敬业误入歧途了……”
云初道:“是他的目光太短浅了,还以为吐谷浑这一汪水能养住他这条大鱼,没想到他这条鱼竟然把吐谷浑这一汪水给折腾没了。”
李绩苦笑道:“若不是你把张柬之派去了吐谷浑,李敬业也不至于饮鸩止渴。”
云初道:“我派张柬之去吐谷浑的目的,就是想逼迫李敬业上高原,去填补吐蕃人留下的空白之地,说真的,那里地势高,大唐军队上不去,将来可以作为祖先之地留给子孙后世,没想到,不论我怎么驱赶,李敬业因为畏惧论钦陵,居然迟迟不敢上去,宁可顶着一个给英公求长生药的名头,也要去相对好一点的川西当土匪,这,我就没办法了。”
李绩叹息一声道:“真正的见小利忘命,做大事惜身的人啊。”
云初道:“这也怨不得李敬业,我大唐人多少都有一些像恋家的狗,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贺兰敏之明明已经经略下了勃律国,却因为妻子要生产,就放弃了大好的局面回到了大唐。
好好的一方霸主不当,偏偏要跑回来给别人当狗,真是何苦来哉?”
李绩突然笑了,指着云初道:“你想让李敬业为先行,再慢慢的将唐人勾引上高原,后来发现他待在吐谷浑迟迟不肯上高原,又开始安排贺兰敏之上高原了吧?
结果呢,贺兰敏之将羊同祸害的七零八落,看似对吐蕃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可是,也因为羊同部族的衰落,让论钦陵有机会将七零八落的吐蕃整理成铁板一块,现在,人家正在全力图谋泥婆罗呢,一旦达成,吐蕃的日子将会变得更好,也会更加的富饶,并且,在大山的另一边,也给了吐蕃一块真正可以施展他们强悍战力的环境。
云初,不论是李敬业,还是贺兰敏之都没有完成你以唐人取代吐蕃的计划,你彻底地失败了,老夫现在就想知道,你还准备把谁推上去?”
云初笑道:“我怎么就失败了呢,能让吐蕃人放弃吐蕃故地,对我大唐再无威胁,难道还算不上成功吗?”
李绩嘿嘿一笑,对于云初的解释并不是很在意,到底有没有成功云初自己心里知道。
看着李绩背着手离开了中军大帐,云初抓一抓头发有些懊恼的道:“这老东西看出来了也就罢了,何苦要说出来呢。
在我的那个世界里,傻子都知道吐蕃高原有多重要,偏偏在大唐,人人都把吐蕃当成一坨狗屎看待,就是算是来长安做生意的吐蕃人,卖东西的时候也会被人欺负。
唉,中华的水塔啊,却没有人在意,到底谁才能懂老子的心思呢?”
三支一千五百人的军队分别出发了,军营里只是喧闹了一阵子而已,随后就归于平静了。
大河上那条弯月状的浮桥在微微的抖动着,只是浮桥对面的阵地却已经换上了皇帝的金吾卫来守卫,看样子,李治对于李绩这个昔日的太子太傅并不是很信任。
皇帝不信任李绩,云初则完全不相信对面的那个金吾卫将军贾国忠。
因为他爹叫做贾春言,六年前是皇帝的散骑常侍,现在还是皇帝的散骑常侍,在六年前,这家伙在辽东硬是吞下了云初的一碗珍珠米饭,为人猥琐,又知晓变通,却又能做到言而有信,是云初遇见过的人中间,绝对的奇人。
贾国忠的爹是皇帝的宠臣,能成为宠臣的人人品都不怎么好,所以,云初对于贾国忠这个人的人品也不怎么信得过。
所以,云初再次下令,在浮桥上下游一百米处再修建两条便桥。
这两条便桥制作的简单,以羊皮充气再绑缚在木条上,形成一个个的羊皮筏子,这东西很轻,而这一段的黄河水水流平稳,羊皮筏子放上去之后非常的平稳,云初又命工匠在河中打入六十根巨木桩子,再用长安产的粗铁丝将木头桩子连在一起,再把羊皮筏子安置在巨木桩子之间,所有的羊皮筏子同样用铁丝相连接,不用的时候将羊皮筏子用绳索提在巨木桩子上,用的时候放下来,铺上木板,就成一座桥了。
这样的两条桥虽然不太稳当,不能跑马,行人却是无碍的。
最重要的是,因为在浮桥左右两边,云初就能顺理成章地在浮桥两侧再安置两座军寨,用来守卫两座新的浮桥。
同时,也能将这个贾国忠的军寨牢牢地包住。
说实话,在大唐,他对所有叫做国忠的家伙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李治卧在一张锦塌上,听着武媚念诵奏折,当他听到武媚念到云初的奏折的时候,就抬手让武媚停下来,眯缝着眼睛道:“让朕猜一猜,这个二百五是否完成了朕的旨意。”
武媚没好气的看着李治道:“这是大臣的奏疏,陛下还是认真些为好。”
李治摇摇头道:“跟这个二百五认真,朕这里就无端的少了许多乐趣,朕猜云初已经派人拿下了,鄄城、临濮、雷泽三个县是吗?”
武媚低头看看云初的奏疏道:“如您所愿,拿下来了,但是并没有按照陛下的旨意,将这三个县的官员尽出铲除,仅仅杀了三个县令,其余人等全部监押在牢狱中,说是要等有司审判。”
李治笑道:“时至今日,他心软的毛病还是没有改掉。朕猜云初一定还说到了贾国忠代替英公的事情吧。”
武媚叹息一声道:“没有说英公,只说他觉得一条浮桥有些单薄了,他又在浮桥两侧修建了两条便桥,还在桥头修建了军寨。”
李治大笑道:“如此说来,他的两座军寨岂不是把贾国忠的军寨包起来了,哈哈哈,不亏贾春言这些年说了他那么多的好话,明知道贾国忠是一个蠢材,看在贾春言的份上没有弹劾,反而自己做了一些修正,好人呐!”
武媚笑道:“陛下为何不反过来想一下呢?”
李治睁眼看来武媚一眼道:“朕为何要反过来想?英公是山东人,这些年与山东,河北颇有一些联系,朕防备他有什么错吗?
派贾国忠这个蠢材过去,就是为了云初在危急之时接管金吾卫方便,除此无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存在过很重要
裴行检在河对岸杀的人头滚滚的,而且,只管杀不管埋。
相比裴行检的粗暴,云初这里的工作就做的细致的多。
前脚,三位悍将刚刚杀完人,再把剩余的吏员关押进了监牢,后脚,李思的大队人马就开进了这三个县,进行了如火如荼的交易。
李思带来的东西不是长安制造,就是洛阳制造,尽管价格不菲,当这些精美的东西出现在这三座偏僻的小县里,本身就能让这里的百姓疯狂起来。
当然,其前提是价格便宜。
便宜的代价就是李思没办法从中赚到多少钱。
死一个县令,对于当地百姓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他们又不认识县太爷,那些被关押在监牢里的吏员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他们还在继续办公,只不过地方在监牢里而已。
李思利用这些以前刁滑,现在诚实守信的吏员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就掌握了这三个县的所有状况。
自从县太爷被砍头之后,这三个县里的大地主就闻风逃遁了,于是,就给了李思烧毁当地土地户籍册簿的好机会,更不要说地主家积存了几代人的借据了。
土地册簿,户籍,借据被焚烧了,那么,按照皇命要求,这三个县自然要重新开始厘定租庸调,以及口分,永业田地事宜。
以前属于豪族,地主们的山林湖泊,如今也全部开放给了农夫,成了公有之地。
因此上,官府的告示颁布之后,这三个县的百姓几乎高兴的要疯了。
以前没有田地的流氓隐户们,可以登记为农户,以前的奴婢,下人,部曲,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登记为自由民。
即便是有些许富户不同意,在全县已经掀起来的欢乐大潮中,早就被淹没了。
等皇帝钦点的县令前来上任的时候,李思已经把政务进行到了重新丈量土地,准备按照上户人口分派口分,永业两道田亩了。
重新登记户籍之后,仅仅是雷泽一县,人口就增加了三成以上。
李思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公主,做起事情来自然是糊里糊涂的,她可不知道什么是流,什么是氓,什么是隐户,什么是奴婢,一时兴起,就眉毛胡须一把抓,干脆让雷泽县生活的所有人,一下子都成了自由民。
因为李思最早在雷泽县胡搞的,因此上,雷泽县周边的逃人日渐增多。
温柔看到温欢他们送来的情况说明之后,连忙找到云初道:“离经叛道,如果让李思继续胡搞下去,上下尊卑的秩序将会毁于一旦。”
云初笑道:“你也害怕离经叛道?你当年不是最讨厌上下尊卑那一套的人吗?”
温柔面色苍白的道:“我以前只是嘲讽一下,李思这一次是要挖那些人的根,趁着事情还没有扩大话,尽快让李思他们回来。”
云初摇头道:“晚了,陛下派遣的天使明日就会抵达这东明县,然后就会赶去雷泽县。”
温柔苍白的面容浮现出一丝狠厉之色,在云初面前举手为刀,用力的往下切了一下。
云初摇头道:“就算雷泽县那里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也绝对不能杀天使,一旦天使被杀,那就是在挑战皇权,到时候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温柔摇头道:“你太小看那些皇亲国戚,勋贵以及士大夫了,他们可以不在意钱,不在意权,却对上下尊卑看的极重,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怀疑,只要天使到达雷泽县,一旦搞清楚了那里发声的事情,我们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云初道:“你要相信我,雷泽县的事情真的只是一时出错而已,并非我有意为之。”
温柔瞅着云初的眼睛道:“真的?我怎么有一些怀疑呢?”
云初道:“我也是士大夫中的一员,没道理会背叛自己的阶级。”
听云初这么说,温柔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对云初道:“你要尽快拖住那个天使,我这就赶去雷泽县,先把所有的错都堆到那个新上任的县令彭辉祖的头上,从这家伙的名字上就能听出来,这是一想要建功立业想的快要发疯的家伙。
给我三天,我一定能平息雷泽县的事情,顺便把李思她们从坑里拖出来。”
说罢,温柔就急匆匆地走了。
这还是云初第一次看到温柔面露惶急之色,云初甚至从温柔的眼眸中看到了恐惧。
果然,均平富,等贵贱,才是士大夫等利益既得者最害怕的一件事。
从陈胜吴广开始,波澜壮阔的农民起义几千年来,最鼓动人心的口号就是“等贵贱,均贫富”。虽然是一个几千年都实现不了的乌托邦,但是谁不敢藐视它的号召力。
一旦这个口号被雷泽县第一个人喊出来,马上就会有无数人跟随,随即,一场即将席卷天下的造反浪潮将会出现。
云初当然是故意的,也属于一次谨小慎微的试探,只要均田地,解放奴隶这种事在雷泽县出现,就会留下属于他的印记……所以,存在很重要。
温柔跟云初走的最近,日常中自然会被云初潜移默化的给影响了,同时,他又是一个极为聪明,又喜欢自省的一个聪明人,所以,才能在事情有了一点端倪之后,就已经察觉到了可怕的后果。
如果云初想要造反当皇帝,温柔绝对会欣然从命,可是,狄仁杰就不会跟随,哪怕他们三个是过命的兄弟,狄仁杰依旧不会跟随他们造反的。
如果云初想要在大唐闹革命,绝对只有他一个光杆带着一群农夫,奴隶们揭竿而起,温柔是绝对不会参与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过那种人人平等的日子,高高在上的俯视苍生,怜悯苍生的事情温柔很喜欢。
至于把自己也弄成苍生,温柔是不会干的。
才到中午时分,天使就已经来到了浮桥的桥头,守在桥头迎接天使的云初,一看到天使,就用力的揉一下眼眶,将眼眶弄得通红之后,就快步向前两步,伸出双手急促的道:“多年不见,贾兄一向可好。”
马上的贾春言此时已经是长须飘飘,见云初上前迎接,从马上跳下来,也快步向前,紧紧握住云初的双手道:“宇初贤弟,想杀愚兄了。”
一阵唏嘘过后,贾春言唤来了年纪比云初还要大的贾国忠,恨恨的道:“平日里胸无点墨还骄狂无知,此次若不是你云家叔父看在老夫的颜面上帮衬一二,一旦有事,便是灭门之祸。”
贾国忠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会这样说,不过,他还是很老实的过来向云初行晚辈礼。
云初看一眼贾国忠道:“还需磨练,过得几年,必定是国之栋梁。”
贾春言此次前来虽然带有前往鄄城,鄄城,雷泽三县巡查的任务,然而,他最看重的任务却是告诉自己的儿子贾国忠,一旦浮桥这边有事,需立刻向云初所部靠拢,至于守卫浮桥这等军机大事,也需要在第一时间交付云初。
所谓知子莫若父,贾国忠是一个什么货色,没人比贾春言这个父亲更清楚的了,贾国忠如今能一步步的走到金吾卫将军这个高位上,其实就是贾春言这个当老子的拿自己的前程换的,否则,他也不至于在散骑常侍这个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年了。
他一直认为,散骑常侍这个位置简直就是为他专门设置的,没有比这个能最大可能靠近皇帝的位置更适合他的了,什么侍郎,尚书,宰相,哪里比得上天子近臣来的舒坦。
自从听说那座浮桥是皇帝最后的退路,贾春言就深恨自己为何要推荐儿子来代替李绩守卫这座桥,原以为可以提高儿子的名望,现在看来,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替死鬼。
如果裴行检,薛仁贵能镇压的住山东,河北的豪族,地主也就罢了,如果不能,云初这里就是皇帝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过去,贾国忠都无法担当这个大任。
此次前来,皇帝还专门交代了要贾国忠听云初将令的话,人精一样的贾春言如何不知,自己的儿子留在浮桥这边就是一个充数的,一个可以合情合理替换掉李绩的借口。
邀请贾春言进入中军大帐叙话,云初开门见山地对贾春言道:“雷泽县有些不妥,如今还在继续整顿中。”
贾春言这种人自然有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本事,随即笑道:“老夫以为鄄城最靠近东明县,重要性无可取代,老夫准备与君侯告别之后,就立刻启辰前往鄄城,而后是临濮,雷泽再次之。”
云初端起茶杯道:“你我不妨以茶代酒,先满饮此杯。”
贾春言按下云初的手道:“雷泽县到底怎么个不堪法,宇初不妨明言,愚兄虚长几岁,说不得能出一些不值钱的主意呢。”
云初长叹一声,重重的将手中茶杯顿在桌案上,低声道:“陛下将安定公主借养在云氏的事情贾兄可否知晓?”
贾春言点点头道:“听闻安定公主在宇初的指点之下,已经有了女陶朱之名,可喜可贺啊。”
云初咬着牙道:“到底年纪小,在我按照陛下旨意取了雷泽县县令的首级,将所有吏员下狱之后,雷泽县一时之间,竟然出现了权力空白,于是……”
贾春言笑眯眯的接话道:“于是,安定公主便驱逐富户了?”
云初点点头道:“富户带走了不少丁口,她见雷泽县丁口下降的过于厉害,就准许流氓,隐户,仆婢所属在雷泽县上民户,如今,似乎有些停不下来了……”
贾春言闻言哈哈大笑,指着云初道:“如此说来,此次愚兄居然能从安定公主手中拿到好处?”
云初跟着笑道:“公主有错,责在我这个当师父的头上,贾兄但有所需,云某定然涌泉以报。”
贾春言笑道:“其实,只要杀了那些逃奴就好,至于,流氓,隐户所属,问题不大。”
云初道:“杀了那个县令吧,都是这个混账迟迟不肯到任……”
第一百五十五章 牡丹是一种吃肉的花
彭辉祖,四十一岁,关中同州合阳人。
据说是那个丧四十九妻,失五十四子的彭祖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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