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武媚随即对春嬷嬷道:“去请玄奘大师过来与陛下讲法。”
春嬷嬷下了銮驾,乘坐一辆轻巧的两轮马车,就去了队伍的后方。
经过后军前锋的时候看到了云初,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就跳的砰砰的,想要低下头躲过去,又避无可避,只好红着一张脸假装泥菩萨。
温柔用手推一下云初道:“阿春来看你了。”
云初瞅着耳朵都红透的春嬷嬷很自然的道:“春宫人来军中何事?”
赶车的马夫就停下来马车,春嬷嬷抬头看着云初道:“奉命去请玄奘大师为陛下讲法。”
云初笑道:“上次蒙宫人赠送牛肉干,云某无以回报,只能送宫人一件防身小弩吧,希望宫人不会嫌弃。”
说着话,就从马包;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了马车上的春嬷嬷。
等春嬷嬷接过短弩,就随意的拱拱手,纵马追温柔去了。
春嬷嬷打开布袋,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油纸包,再打开油纸包,就看到了一只小巧的如同孩童玩具一般的手弩,这柄手弩全钢制成,就连弩弦也是细细的钢丝编织而成的。
对于手弩,春嬷嬷并不陌生,她的卧房里就有从大到小的三具,最大的一柄是军中制式长弩,最小的一柄也是小巧的手弩,只不过,云初赠送给她的这具钢制手弩,整体看起来蓝汪汪的,看起来更加精巧,也更加的犀利。
油纸包里只有三枝弩箭,长不过九寸,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比钢铁轻一些,又比普通弩箭来的重。
一弩三发,这该是遇到危险时紧急拿来防身用的。
于是,春嬷嬷一路上都在研究这具手弩,直到带着玄奘大师回到皇帝銮驾跟前,才放下手里的小弩。
玄奘大师进去不久,皇后就走了出来,见到春嬷嬷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她的袖子又鼓鼓囊囊的。
想到这个笨蛋会遇到云初,还以为云初又给了春嬷嬷一些吃食,就没好气把手探进春嬷嬷的袖子,然后扯出来一柄精巧的手弩。
“弩箭呢?”武媚道。
春嬷嬷小心的从马车坐垫下边取出来了三枝弩箭,递给武媚。
武媚仅仅是看了一眼,就熟练的拉动弩弦,等三条弩弦都上好之后,就把三枝弩箭依次装好,就单手抓着钢弩四处瞄准。
最后,命一名盾手将防护巨盾插在地上,作为她射击用的靶子。
“哆哆哆”,三枝弩箭准确的落在巨盾上,武媚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钢弩入盾半寸有余。
然后用长长的指甲拨弄着钢弩弩臂道:“这是夺人性命的利器。”
春嬷嬷立刻道:“遇到了蓝田郡公,是他赏赐给奴婢的。”
武媚冷笑一声道:“人家是送给本宫的,只是用了你的手而已。”
春嬷嬷虽然不舍,还是满脸堆笑的道:“原来如此啊,奴婢刚才还想着他无事献殷情,定然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想要奴婢转告皇后呢。”
武媚捏一捏春嬷嬷的脸蛋道:“心痛了吧?”
春嬷嬷坚决摇头否认。
武媚掂量一下钢弩道:“能知晓你才是本宫这里可以持弩之人,看样子云初对宫里的事情知道不少。”
春嬷嬷立刻道:“奴婢从来没有说过。”
武媚道:“知道不是你。”
“那,那会是谁呢?”
武媚叹息一声道:“自然是你们的太子殿下,有他在,这皇宫大内对云初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春嬷嬷恍然大悟,马上道:“以后莫要让太子殿下知道太多,他怎么会胡乱说呢?”
武媚道许久一言不发。
玄奘大师从銮驾上下来的时候,见皇后在看他,就笑眯眯的双手合十道:“《大宝积经》有云,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故经云:有心皆苦,无心即乐。”
武媚双手合十还礼道:“禅师,世上真有长生不死之术吗?”
玄奘笑道:“六道轮回,生生不息,还不足够吗?”
第九章 海市蜃楼
权势达到巅峰之后的皇帝,都会有一颗追求长生不老的心。
秦皇汉武莫不如此。
就算是亲眼看到了太宗皇帝服食丹药后身亡惨烈场面的李治,现在也萌生出长生不老的需求。
见过云初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玄奘大师,已经把云初到来的场面理解成了转世轮回,只不过别人都是向前轮回,云初这边出了一点岔子,改向后轮回了。
哦,这样说或许还不够准确,因为玄奘大师十数年的思考不可能这么简单,这中间还夹杂着佛门对于多个同时运转的世界的畅想,为了不让世人迷茫,玄奘大师就选择了以世人智慧能理解的六道轮回之说。
这样一来生命就是生生不息的,本质上的人不死,只是换了一种模式活着而已。
总体上,玄奘大师的思考是运动性的,是具有前瞻性,且留下了足够多的可以修改,修饰的空间。
自从云初听了玄奘大师的理论之后,云初觉得大师留下的那些可供修饰的空间很可能是为望乡台,黄泉路,孟婆汤留下的,唯有如此,玄奘大师的理论才能形成逻辑自洽。
人,就应该有来处,有去处。
这一套理论其实挺好的,远比爱因斯坦鼓吹的那一套更加的适合大唐社会。
而学问,见识这些东西本就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理解自己能理解的事情才是幸福的,那些不能被理解的事情留给疯子们考虑最好。
从临淄到登州足足有八百里地。
云初拿着的地图上其实就没有什么登州这个地方。
主要是贞观元年的时候,太宗皇帝准备把这个地方弄成一个造船地,也为了让百姓们忘记隋炀帝几次伐高句丽的惨剧,废登州和清阳、廓定两县,将人口迁徙去了牟平。
所以,这里有大片大片的无人区。
对于将军来说,云初非常非常的不喜欢皇帝要去的蓬莱,主要是这里的地形是一个口袋状,三面环海不说还面对平原,无险可守。
若不是云初对自己麾下的大唐府兵们有着绝对的信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把大军带入到这片土地上来。
好在,薛仁贵,裴行检也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在云初大军簇拥着皇帝进入蓬莱之后,他们两支大军就迅速封锁了整个山东半岛。
让整个深入大海的半岛成了这群大部分来自没有海的地方的来客们的游乐场。
云初看到渤海的时候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他在大行城当行军总管的时候看的多了,可是,绝大多数没有见过海的人则显得非常兴奋。
其中,就有李治夫妇。
这一片海滩是斥候们专门寻找到的,否则,在渤海边上很少能见到沙滩,更多的是滩涂地。
海天一色的壮观场面让这些人流连忘返,蓬莱附近的海滩上扎满了营帐,看样子这些人准备枕着海涛入眠。
“大唐水军就在海上巡弋,你不用这么担心。”
温柔见云初深夜还没有入寝的打算,就打着哈欠过来劝告云初。
云初指指脑袋道:“我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现在,就想找出让我不安的源头。”
温柔道:“我们计算的很周密,整座半岛上不可能有威胁到我们的力量,至于刺客一类的人即便是存在,也不能靠近大营十里以内。”
云初的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没有抬起来的意思,温柔瞅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圈子道:“人力有穷时,就算有不测之事发生,也非我们凡人所能抗拒的。”
云初点点头道:“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此时海面上升起来了一轮淡黄色的明月,月光洒在黑黝黝的海面上,如同一块块活起来的铁块。
云初胸中的危机感好像变得更加激烈了,就连心跳也急促了起来。
他强行压抑着心中的不安,来到了海边,想要透一口气。
六月的蓬莱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些新鲜的海风,散发着些许腐烂气息的海风暖暖的吹在脸上,云初心中的烦躁之意更加的浓烈了。
玄奘大师赤着脚踩着浪花来到云初面前道:“为什么不去睡呢?”
云初拍拍心脏位置道:“睡不着。”
玄奘借着月色看了云初一眼笑道:“睡不着,那就不要睡……”说完话,就继续踩着海边的浪花向更前边去了。
云初坐在一颗黑色的礁石上,将横刀放在膝盖上,面对大海做好了应付所有意外的准备。
云初终究被海浪给唤醒了,他迷茫的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一大片粗糙的沙滩,想了一会才弄明白,昨夜是大月亮,潮水涨起来了,现在月亮跑到了地球的另一边,潮水落下去了。
他记不得自己昨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还似乎睡得极为香甜,海面上起了灰蒙蒙的雾气,加上浅黑色的海滩,让这里的景致变得很糟糕。
站起身,铠甲上凝结的水珠成串的流淌而下,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中军大营,那里还非常的安静呢,只有几个早起的人在沙滩上闲逛。
“先生,您昨夜在这块石头上坐了一晚上,可是心中也有不快之事吗?”
云初循声望去,距离自己三十米外的一块礁石上坐着李承修,看他被水汽打湿的衣衫,应该也是一夜未眠。
云初冲着李承修招招手,这个少年人就快快的跑过来了。
“还在为徐敬业的事情感到沮丧吗?”
李承修道:“我在想,一旦徐敬业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他会如何面对。”
云初道:“若是落在你身上,你如何面对?”
李承修道:“除过立刻自杀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云初摇摇头道:“你看,这就是你不如徐敬业的地方,当初你阿耶明显要烧死他,且付诸实施了,你见到徐敬业怨恨你阿耶了吗?
没有吧,至少没有流于表面,相反的,他更加孝敬你阿耶了。
我在甘州追杀徐敬业,就在他逃无可逃的时候,他居然翻身从悬崖上跳下去了,继而捡了一条命。
我还听说,当初,他在青海边上劫杀了禄东赞将要出嫁的女儿,还把人家给奸了,最后把裸尸暴露在日月山下。
结果,被论钦陵一路追杀,你阿耶配备给他的亲军损伤殆尽,即便是如此,徐敬业依旧单人独马逃进了沼泽地,论钦陵以为他死定了,结果,徐敬业运气好,被一对牧民夫妇给救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报答那一对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牧人夫妇的吗?”
李承修道:“钱财回报单薄了。”
云初点点头道:“钱财,物资回报那一对善良的牧人夫妇确实单薄了,所以,他就杀了那一对夫妇,抢走了他们的马,驱赶着他们不多的羊群,最后,艰难的回到了长安。
现在,你再考虑一下,觉得徐敬业知晓他不过是一个傀儡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李承修难以置信的看着云初道:“他不做人了吗?”
云初道:“自从他杀了那一对牧人夫妇之后,他就基本上算不得一个人了,现在,你明白我与英公为何会如此苛刻的对待他的原因了吧?
这人为了活命,可以干出任何事情出来,包括让你英公府身死族灭的事情,鉴于此,他这个人就不适宜自己做主,一辈子只能当一个自以为是的傀儡就好了,他如果真正掌权,则是很多人的灾难。”
李承修用了不短的时间,才消化了云初刚才说的那些事情,最后咳嗽一声道:“阿耶希望徐敬业能死于我手,先生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云初笑道:“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你的手上都不应该沾染自己亲人的血,因为这种事情是人性的一个底线,你若是能对自己亲人下得去手的话,基本上,杀其余人都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觉得人还是应该尽量的提高自己的道德底线,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底线,如果你突破了第一层底线,相信我,你以后将不再有任何底线。”
李承修松了一口气道:“我真的不想杀徐敬业,他毕竟是我的亲人,就算他有万般的不好,外人如何对他口诛笔伐,我觉得他可以死,可以是各种死法,唯独不能死在自己亲人手中。”
云初抬手拍拍李承修的肩膀道:“跟英公学兵法可以,唯独不要学英公的铁石心肠,兵家一途如果走到了极致,就是一个冰冷的战争机器,一处极不稳定的祸乱之源。”
李承修道:“道义,在战争中算什么?”
云初道:“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终究是要回归到利益上来,这个世上没有一场战争是有道德的战争,只要战争出现,那就是双方的利益有了极大的冲突……”
一个不断地问,一个不断地回答,不知不觉的,海平面上就升起来了一轮红日,这一轮红日其实仅仅红了片刻,等到离开海面一丈之后,就变成了淡白色的烈日。
李绩站在远处,阻止了其余人等向云初所在的礁石靠近,他看的很清楚,此时此刻,正是云初向李承修传业授道的时刻,而且,看两人互动的模样,应该是颇为相得的。
这一幕也被李治跟武媚这两个想要一大早去看海的人看到了。
李治重重的哼了一声。
武媚才要说话,突然间就闭口不说,呆滞的看着天空。
李治跟着看过去,只见在距离他们十几里远的海面上,有一只巨大的铁鸟划破云雾,身后拖着长长的两道白色雾气,正在天空中笔直的翱翔……
第十章 缘起于兹,缘灭于兹?
“海南航空……”
云初呆滞的瞅着那架飞机红彤彤的尾巴喃喃自语道。
刚刚看第一眼的时候,云初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很快,见那架飞机似乎一直在飞却好像没有什么距离感,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是海市蜃楼。
看海市蜃楼就看海市蜃楼,看到带着飞机的海市蜃楼就不一般了。
云初以前的时候,蓬莱这里有海市蜃楼,他去蓬莱的时候没看见,这一次看见了也算是弥补了昔日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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