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734章

作者:孑与2

  街道两边的唐人纷纷喝彩,更有天桥上的小女子将花朵从窗户上一篮子一篮子的往下倒,形成一道花朵瀑布,任由那些少年骑士骑着马从花瀑下钻过。

  长安人只要热闹起来了,脑子就不太够用,花朵被那些小女子倒光了,于是,激动之下,就有小女子解下身上的腕纱,丢下天桥。

  腕纱挂在身上的时候是一束,被风张开之后就是一大片,可怜那些正在疾驰的少年郎,被腕纱兜住脸,不得不将马速降下来,最可怜的是战马脑袋被腕纱兜住的骑士,战马受惊,在狂奔中开始胡乱抖动身体,于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就有锦衣的少年郎从马上掉下来,在地上连连翻滚,也不知道摔死了没有。

  云锦用手挽着云鸾的腰,让他站在马车的窗口上看那些被摔得凄惨的少年郎,恶狠狠的对云鸾道:“以后不许参加这种混账事情。”

  有一个少年郎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从地上才站起来,就被就后面过来的一匹马径直撞在身上,人飞出去了七八丈远,还在沙地上滑行片刻,就再也不动弹了。

  “他死了!”

  云倌倌抓着云鸾的耳朵对他道:“你看,不听话的小孩子就会死掉。”

  云鸾紧张的扑进云锦的怀里,再也不敢看外边,云倌倌却把云鸾抓进自己怀里,对云鸾道:“姐姐将来要出嫁,以后就换我来保护你。”

  云锦一巴掌拍在云倌倌的脑袋上道:“你吓唬他干啥?”

  这一次云倌倌寸步不让的瞅着云锦道:“是你先吓唬他的,我要保护他。”

  云锦没工夫继续跟云倌倌争吵,转头朝外看去,发现那个倒地的少年人正在流血,片刻功夫,血就流淌了一地。

  而云鸾安静的靠在云倌倌小小的怀里,乖巧的让人心疼。

  来到纪王府,李慎嫌弃的看着云锦道:“为啥你姑姑不来?”

  云锦道:“我姑姑来了,你也没胆子多看一眼,来与不来有什么分别?”

  李慎叹口气道:“我还欠她十六件玉雕没有完成呢,对了,端午节的礼物没有我的份吗?”

  云锦道:“我阿娘没说。”

  李慎摊摊手道:“我就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本王现在都快要成你云氏的玉雕匠了。”

  云锦咧开嘴,露出一嘴的白牙笑道:“弄清楚,是你在拍太子的马屁,跟云氏一个钱的关系都没有,要说有关系的话,也是你利用云氏。”

  李慎哈哈笑着摩挲一下云锦的头发道:“就喜欢你们云家人的这股子聪明劲。”

  云锦躲开李慎的手,带着云鸾,云倌倌去了王府西边的跨院去见老神仙。

  可能是酸杏子吃多了的缘故,正在太阳地里睡觉的老神仙,晶莹的口水弄得满胡须都是,云锦,云倌倌就掏出手帕替老神仙擦口水,至于云鸾,已经爬上老神仙的膝盖,将头埋在怀里,显得很是威顿。

  老神仙搬着云鸾的小脸道:“小鸟儿怎么了,今天不飞了?”

  云鸾哽咽着指指朱雀大街的方向道:“死人了,马杀的。”

  老神仙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叹息一声道:“这是官府的过错。”

  云鸾哭唧唧的道:“小鸟儿以后再也不骑马了。”

  老神仙抓住云鸾的小手道:“马还是要骑的,因为马天生就是给人骑的,如果小鸟儿不骑马,以后就没法子去远处来看老道了。”

  云鸾道:“马杀人。”

  老神仙笑呵呵的道:“那就赶快长大,你长大了,练好骑术就能骑马,马就不敢杀你。”

  云鸾抬起头瞅着老神仙道:“马不杀人是吗?”

  老神仙摸着云鸾圆溜溜的脑袋道:“对,马不杀人,是那个人没有驾驭好马才死的。”

  云鸾再一次乖巧的趴在老神仙怀里似乎不愿意出来。

  老神仙就对云锦跟云倌倌道:“你们不是还要去玄奘和尚那里吗,礼物留下,快去吧。”

  见自己不讨老神仙喜欢,云锦跟云倌倌就放下礼物,离开了老神仙的住所。

  李慎剥开两个粽子,放在盘子里先让老神仙跟云鸾吃,他自己又剥了一枚,一边吃着一边道:“老祖宗不喜欢这两个女娃子?”

  老神仙啃一口粽子道:“我不是不喜欢这两个女娃子,是不喜欢云氏除过娜哈之外的所有女孩子,倒是云初的两个男娃,老道欢喜的紧。”

  李慎愣了一下道:“为何啊,云锦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老神仙怜爱的从云鸾脸上拿掉一粒糯米粒放嘴里道:“这是云初的错,弄颠倒了阴阳,也坏了天道,女子比男子强本就是在逆天而行,一两个强悍也就罢了,如果统统强悍起来,天下就会大乱。”

  李慎道:“云初若是在,他一定不会这样想。”

  老神仙摇摇头道:“老道只是活得时间太长,见多了各种灾祸,有些贪恋这几年难得的平安日子,有了这个念头,就希望这种平安富足的日子可以尽量的长久一些。

  强者与强者争夺,强者掠夺弱者,男子压榨女子,这些其实都是可怕的权力之争,只要起来争执,人们就不愿意继续过平安日子了,开始为那些有的没得厮杀……总之,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该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李慎叹口气道:“和平了其实也不好,这日子过一天跟过一辈子一个模样,一眼就能看到头,无趣的紧。”

  老神仙将怀里的云鸾放下,瞅着李慎道:“原来你这么想啊,那好,明日起,老道就会让你感受一下啥叫度日如年。”

  玄奘坐在一棵很小的娑罗树下俯身看着水池的鱼,他今天观鱼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直到云锦跟云倌倌提着篮子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

  云锦总觉得玄奘大师不是在看鱼,更像是透过深深的水看池塘底部,所以,路过的时候她也看了一眼池塘底部。

  因为阳光照耀在上面,根本就看不清楚,于是,云锦就跪坐在玄奘面前,将篮子里的食物一样样的摆出来。

  玄奘高兴的拿起来就吃,只是吃相不怎么好看,不一会,胡须上,僧袍上就落满了糖霜。

  玄奘见云锦在看他身后的那棵开花的娑罗树,就笑了一下,从树上摘下一朵洁白的如同宝塔状的花朵,插在云锦的头发上,见云倌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又从娑罗树上摘下一朵花,同样别在云倌倌的发间。

  这棵娑罗树是娜哈命人从战火纷飞的天竺弄来的,在路上整整走了两年才到长安,一同过来了三棵树,最终就活下来了一棵,又因为佛陀悉达多就是在这种树下诞生的,所以,这棵成活的娑罗树就成了大慈恩寺的一件宝贝。

  不知为何,云倌倌总觉得玄奘的身体是空的,虽然看起来并不是这样的,云倌倌就是觉得佛爷的身体是空的,所以,她慢慢的靠近玄奘,抬手在他的腹部拍了拍。

  玄奘笑吟吟地看着云倌倌拍他,等拍完了,还笑着问道:“察觉出什么来了?”

  云倌倌大着胆子道:“里面是空的。”

  玄奘大笑一声道:“臭皮囊,臭皮囊,不是空的还能怎的?”

  云锦连忙把云倌倌拉回来,对玄奘大师道:“小孩子胡说八道呢。”

  玄奘笑道:“真的,假的,对贫僧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云锦连忙道:“我阿耶快回来了。”

  玄奘摇头道:“我在等我的机缘,不是在等他。”

  云锦不明白佛爷为啥这样说,不过,她还是对玄奘大师道:“我阿耶快回来了。”

  玄奘笑道:“没关系,来得及,都来得及。”

  窥基大师从外边笑呵呵的走进来,三两口就把云锦带来的食物吃了一个精光,然后笑吟吟地对云锦道:“你看啊,啥都没有了。”

  这分明就是一句撵人的话,云锦本来还想跟佛爷多待一阵子,窥基大师开始撵人了,她就只好带着云倌倌离开大慈恩寺。

  在从后门回云氏后宅的时候,云倌倌低声对云锦道:“佛爷的身体真的是空的。”

  云锦脑子很乱,随即呵斥道:“闭嘴。”

  虞修容在得知云锦已经见到了老神仙跟玄奘大师,得知他们身体安泰,就没有问及其它,至于云倌倌说老神仙不喜欢她,以及佛爷变成一个空壳的事情,虞修容没有在意。

  老神仙跟玄奘大师这样的神人,本就不该用凡俗人的心去猜度。

  一个活成大唐所有人老祖宗的神仙,一个佛法修为已经浓厚的可以随时立地成佛的高僧,在他们身上出现什么样的怪异都不为过。

  “你们两个没有在老神仙跟玄奘大师面前提起你们远在西南征战的父兄吗?”

  虞修容在云锦,云倌倌将要离开的时候陡然问道。

  云锦,云倌倌同时摇头。

  虞修容怒斥道:“没一个孝顺的。”

第六十九章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尽管大唐军队的六千甲士死在了西南的送江川,虽然同行的一万五千民夫同样消失在了西南,但是,长安城里没有一个人为云初父子担心。

  哪怕是虞修容也仅仅是偶尔担心一下,她的担心也仅仅在于那对父子在西南能不能吃好,能不能睡好,能不能习惯西南的气候,至于战败这种担忧,从来没有出现过。

  虞修容都这样了,其余人更是毫不担心。

  上一次西南传来的战报是纨绔营七百子弟大战西南蛮族万人,最终以四十七的人代价全歼了这一万多西南蛮族。

  尤其是在礼部尚书在全套仪仗的加持下,挨家挨户的将纨绔子弟战死的消息告知纨绔子弟爹娘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也看不到多少悲伤意,甚至告诉礼部尚书,兄长战死了,他家还有弟弟可以接着去,叔叔战死了,还有侄儿可以继续去。

  长安人对于跟随县尊作战的事情一向都是很热衷的,这一次西南战事,再一次证明了跟随县尊出门作战绝对是一桩合适的买卖。

  五万大军在西南林莽狂飙突进一千两百里,林莽中的蛮人望风而降不说,林子里的蛮人甚至自愿为大唐军队之先驱向同族挥刀。

  县尊率领的大军直到目前,真正出动作战的人马,只有不值钱的七百纨绔。

  现在,战死了四十七个,杀了一万多敌人,而这四十七个纨绔,每一个的家人,都收到了最顶级的回报。

  这一点不仅仅是军报上这样说,就连将士们写给家人的私人信函中也是如此说的,其中一些军士在信中戏称,自己如今干的不是军队的活计,而是工匠,农夫的活计。

  五月的长安,官府购置的牡丹就开始装扮全城了,这就导致整个长安变成了一座牡丹城,到处都是开的艳丽的只见花朵不见叶子的大牡丹。

  一般这个时候呀,就没有妇人愿意穿艳丽的衣裳,至于香粉,头油一类的东西更是不愿意沾染,无它,只因为有牡丹的长安城里,蜜蜂奇多。

  五月的长安已经热起来了,不论是灞河堤上的杨柳,还是曲江池那边的荷花,龙首原上的青草,终南山里的沟壑飞瀑,都比长安城里的商贾们的一副赚了大钱的嘴脸好看。

  人们如今,已然习惯了晚上并不关闭城门的长安城,也已经习惯了长安冗长的城墙上多出来的两个巨大的缺口,如今,正在慢慢的适应里坊晚上不再关门。

  自从长安商贾在延州高奴县发现了石脂水之后,他们就买来了众多的倭奴,在平地上挖巨坑,等石脂水慢慢的从土层中渗透出来,再将石脂水放入铁罐中炼制,最终得到上好的灯油。

  采集石脂水的商户之多,据说遍布高奴县,而炼油时期产生的黑色浓烟,遮天蔽日……

  如此一来,长安灯油价格立刻就崩溃了,炼油商户哀嚎不绝,眼看又将是一场商户惨案就要爆发,于是,长安官府就趁机与炼油商户达成了一个合适的价格,将高奴县产的石脂水全部收购,让炼油商户有钱赚,百姓们也有了一个相对廉价的灯油可以用。

  也就是因为油多,长安城的路灯彻夜不息,平康坊,晋昌坊,东西二市等富裕之地堪称是灯火辉煌。

  为此,万年县户部房主事卢照邻写下了足以媲美云初诗作的《长安古意》。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全诗六十八句,四百七十六字,仅仅一篇七言长体便将帝都繁华,宫室之美,人物之盛,跃然于纸上,其内容之丰富,画面之宏伟,非挚爱长安者而不能为之。

  这首诗一出,长安文人认为此篇七言长体盖压左思之《三都赋》不止一筹。

  清晨,户部房副主事杨炯,急匆匆的来到户部房,虽然是清晨,他却把自己弄得一身汗水,一进门就脱冠,去袍换上无跟软鞋,抱着凉茶牛饮一通之后,才对最里面靠窗位置上的卢照邻道:“棉纺二厂的毯子终于全部弄出去了……从今天起,我可以过一些舒坦日子了。

  赵氏铁锅的事情,你弄明白了没有?”

  卢照邻懒洋洋的道:“八万口铁锅啊……”

  杨炯皱眉道:“赵氏难道不知晓此次平价供应铁锅,以后将给子孙留下一个吃不空的饭碗吗?”

  卢照邻道:“赵氏自然是答应的,我现在发愁怎么给县尊回信呢。”

  杨炯闻言呵呵笑道:“《长安古意》横空出世,你有的吹了。”

  卢照邻将桌面上的一封信递给杨炯道:“看看吧,这是县尊的来信,信里面说我多事。”

  杨炯接过信匆匆看了一遍道:“谏百讽一?县尊不满在《长安古意》的后半部分?”

  卢照邻点点头道:“县尊认为吹捧长安就好好的吹捧长安,先扬后抑的做什么。”

  杨炯皱眉道:“唯有如此,《长安古意》的立意才能上去,如果只夸而不建言,这首诗可就落于下乘了。”

  卢照邻喝一口凉茶叹息一声道:“是我弄错了。”

  杨炯不解的道:“错在何处?”

  卢照邻笑道:“不该以大唐长安七品户部房主事的身份否决我们这么多年以来对长安的建设,若某家是一个白丁,或者是一个腐儒,这首诗的最后两句‘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自然是极好的压脚之作。

  可惜,某家如今是仕途得意,且大权在握的万年县户部房主事,若是连我这等人物,都开始担忧长安的建设,你让旁人怎么看呢?

  这一次我弄错了,下一次,你写长安的时候就不要学我了。”

  杨炯抽抽鼻子道:“只说好的,不说坏的,不表达担忧之意?”

  卢照邻苦笑道:“既然吾辈是长安主事人,那么,就一定要接受长安,赞扬长安,吹捧长安,抬高长安,美化长安,就像县尊说的那样,给吾辈的俸禄以及奖金里面,本就有一部分是这方面的工钱。”

  杨炯大笑道:“还真是县尊要求的全心全意为长安服务的主旨啊,不光是要我们的身子,连心都不肯放过。”

  卢照邻又道:“县尊信里还问我们要不要去西南新纳之地当一州之主官呢,你去不去?我盘算过了,仅仅是品级上,就能占老大的便宜,更不要说那里都是新纳的土地,随便干点事情,吏部那边就能得到上上的考评,任满五年之后回来,最差也是一州的别驾。”

  杨炯道:“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