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拿着扫把出来的杂役瞅着被风吹的干干净净的地面,实在是不知道该扫哪里。
“安静等着就好。”
云初的声音从面甲下传出来,所有人立刻就迅速的站在他的背后,一言不发的盯着前方的路口。
先是十六个雄壮的骑兵陡然出现在路口,下一刻,就来到了万年县众人面前。
云初掀开面甲瞅着为首的骑兵道:“该如何,便如何。”
为首的骑兵点点头,就跳下战马,将云初身后的那群人全部撵走了。
云初瞅着冻得跟鹌鹑一样的瑞春道:“忍耐片刻,就有热汤喝。”
瑞春下了马车,站在云初身边道:“按理说靠近陛下,身上不得有利刃,你这全副武装的像是要作战的样子,你觉得可以吗?”
云初冷笑一声道:“随扈一千精骑,你就敢带着陛下出游,瑞春,你按律当斩!”
“一千大唐精骑,就算再不济,也能护卫陛下半个时辰保证不失。”
“如此说来,半个时辰之后必有援军抵达是吗?”
“此为陛下宿卫秘辛,你无权得知。”
云初道:“陛下此次前来,宿卫何处?”
瑞春叹口气道:“兴庆宫。”
云初道:“大明宫,太极宫也是极好的。”
瑞春还想多说两句,就看到由薛仁贵驾驭的一辆宽大马车出现在了街道口。
李治刚刚从马车下来,刚刚施礼完毕的云初就匆匆迎上前道:“陛下过于轻佻了。”
李治横了云初一眼道:“你这假扮忠臣的模样看的让朕想呕吐。”
云初道:“劝谏乃是臣下职责,劝谏之后陛下不听,就不关微臣的事情了。”
李治笑道:“果然是滑不溜手的云初啊,按照你的说法,全天下的错都是朕一个人的,毕竟,你们在朝堂上,奏疏上已经把全天下的事情的利弊都说干净了,决断的却是朕。”
说完话,看云初一身戎装打扮,就嫌弃的道:“在长安,你觉得会有人对朕不利?”
云初摇头道:“六个时辰之前得知陛下进入了长安境内,臣就已经暗中封锁了长安,市场罢市,该关闭的坊门关闭,十六卫军营,以及城里那些胡人杂居的坊市,已经被不良人严密监视。
所以,陛下在长安可高枕无忧。”
“六个时辰,再加上消息反馈时间,也就是说,八个时辰前,朕才进长安辖地,你就已经知晓朕来了?”
“这是臣子应该有的修养。”
李治看看狼狈的薛仁贵道:“进去吧,朕今日去的地盘看看。”
云初随着皇帝进入万年县,李治瞅一眼两边密密匝匝的官廨道:“万年县的官员配置,吏员配置为大唐州府之冠。”
云初道:“主要是多出来了二十七个房口,各自管辖一摊子,最后再由六房主事分别管辖,那二十七个房口都是做具体事务的,原来的六房做监督用。”
李治道:“也不能无限制的扩张,衙门里的吏员只有增加的,一旦增加了就不好清退,你有本事养活这么多的官员,吏员,你以后的官员未必有你这样的本事,到时候啊,吸吮民脂民膏的官多了,对百姓来说就是灾难。”
云初道:“陛下说的是,臣一定会把好这道关口,无用之人不得进入衙门。”
皇帝来到云初的官廨门口,瞅着明显崭新的门窗回头看一眼武承嗣,武三思兄弟二人道:“这就是你们挨打的地方?”
武氏兄弟连忙走过来施礼道:“正是微臣接受云侯就教导之处。”
李治笑眯眯的道:“有所得吗?”
武承嗣道:“有所得,就是微臣的身体不耐操持,有愧于云侯教导。”
云初接话道:“如果不是看在他们兄弟治理地方还管用,看事情看的也比较透彻,有时候拿来背一两个黑锅管事的份上,早就被臣给踢死了。”
李治瞅瞅一脸恨铁不成钢模样的云初,再看看一脸谄媚模样的武氏兄弟,呵呵笑道:“说起来,终究是蛇鼠一窝,且混着吧。
对了,你殴打了他们兄弟,为何不连鲁绣一起殴打一顿?”
云初瞅一眼汗流浃背的鲁绣笑道:“死板的很,眼看着武氏兄弟被臣打的惨不忍睹,也不知道跑的,居然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对臣说——有种就打死他。
这样的人就不是打一顿的事情了,微臣就拿了一本书给他,要他先换换脑子,等脑子清楚了,再殴打一顿,就有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治瞅瞅鲁绣叹息一声道:“到底还是摆不上台面。”
鲁绣闻言,膝盖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云初道:“万年县啊,就缺少一个脑子转不过弯子的主簿盯着底下,一年下来,将近两百万贯的税赋,没有一头忠犬守着,臣也不放心。”
云初一边说话,一边等待武宦官们清查官廨,等瑞春最后看了一遍之后,李治这才踏进了云初的官廨。
万年县正印大堂,李治是不去的,那里才是云初真正的地盘,皇帝要是进去了,对好不容易形成的官威不利。
一般情况下,上级官员下到地方,基本上是不入地方衙门的。
皇帝虽然百无禁忌,李治终究不愿意做这样无用的事情。
等李治跟云初,薛仁贵,瑞春进入云初官廨之后,这里的各种器具已经换成了皇帝专用的,云初自己的东西,除过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之外,就剩下一堆文书。
李治很自然的坐到云初的椅子上,好奇的翻阅一下云初桌案上的文书,就丢在一边抬头看看四周道:“还是你这里省心。”
云初就着皇帝带来的水,炉子,茶具煮了一罐子罐罐茶,给皇帝的是不加糖的,给薛仁贵跟瑞春两人都特意加了老大一块黄冰糖。
李治端起茶水喝一口道:“苦涩难耐,难为你一喝几十年都不厌倦。”
云初笑道:“品尝苦涩滋味的时候,偶然从苦涩中喝出一丝甜味,便是人间莫大的幸福。”
李治拍着桌子大笑道:“所以你加了许多糖,好让你的幸福来的更加猛烈一些?”
云初跟着大笑道:“所以,臣下建议,陛下在品尝苦涩的时候,不妨给自己加一些糖,如此,苦涩的味道也品尝了,却收获了不少的甜味。”
李治大笑道:“自欺欺人吗……”
瞅着云初跟皇帝谈笑言欢的模样,薛仁贵抱着滚烫的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罐罐茶,罐罐茶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薛仁贵没有品尝出来,他倒是把从这些谈话中,将云初与皇帝的关系品尝出一些别的滋味出来。
就像裴行检说的那样,他们都是皇帝的臣子,唯有云初能算的上是皇帝的半个朋友。
为啥是半个呢?
主要是当皇帝朋友的危险性很高,很多皇帝都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意无意的把自己堪称是朋友的人清理一遍。
云初能当皇帝几十年的半个朋友,殊为难得。
瑞春则是一个感觉极为灵敏的人,他清晰的感觉到,自从皇帝见到云初之后,身心立刻就放松了下来,且不说脸上的笑容多了,一只独眼也显得极有温情。
这是皇帝在一个自己可以完全掌控的环境下才有的一种表现。
他非常的希望皇帝的这种状态能保持的更加长久一些,不要动不动就换秘书监的人,更不要随意的更换身边的侍卫,宫娥……
云初跟皇帝在聊天,说的都是一些废话,总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不着边际。
“开皇二年六月,隋主文帝下诏:“今区宇宁一,阴阳顺序,安安以迁,勿怀胥怨。龙首山川原秀丽,卉物滋阜,卜食相土,宜建都邑,定鼎之基永固,无穷之业在斯。公私府宅,规模远近,营构资费,随事条奏。”
随即便有了大兴城,也就是今日之长安,汉长安屹立四百年之久,供水、排水严重不畅,污水往往聚而不泄,水皆咸卤,不甚宜人。
你如今下大力气整治长安,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忧患呢?”
听皇帝有这个忧虑,云初大言不惭的道:“如今长安,臣是以千年为期建设的,尤其是上下水,垃圾处理更是重中之重,陛下沿途看到的明暗两条渠,就能保证长安污水不外泄,不下渗,会流淌进护城河之后,最后进入渭水,黄河直通大海。”
李治笑道:“岂有千年之城。”
云初道:“有千年之国,便该有千年之城。”
李治玩味的道:“大唐岂有千年之寿?”
云初摇摇头道:“这话若是旁人说,臣已经斩下他的首级。”
李治叹口气道:“听你胡言乱语总是这么的长精神。”
云初道:“只要大唐的精气神不衰竭,千年不算长,毕竟,两汉都有四百年呢。”
李治道:“如何能保持大唐的精气神不衰竭?”
云初认真的道:“只要大唐下达的每一道旨意,每一个国策,都站在大多数百姓的立场上,而非站立在少数达官贵人的立场上,就能保证大唐的精气神不泄。”
李治道:“每一个皇帝都是这样想的,也都是这样做的,结果却与皇帝的期望南辕北辙,就算是皇帝,也徒呼奈何。”
云初笑道:“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天道不能斩之,陛下就该下手斩掉。”
李治愣了一下道:“这话应该不是这么理解的吧。”
云初傲然道:“那是我们以前统统理解错了,一代人的功劳最多泽被三代人,三代人之后,就要重新努力奋斗才成。”
在一旁听云初的歪理邪说已经许久的薛仁贵道:“从你云氏开始如何?”
云初哈哈大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一百六十六章 皇帝落脚处即为宝地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李治离开万年县衙门的时候,薛仁贵来到云初身边咬牙切齿的道。
云初瞅一眼满脸沧桑的薛仁贵道:“三世我都嫌长,遑论五世。”
“君子之泽,也指国运。”
“如果一个国家的延续只维系在开国君王的个人威望上,后辈帝王坐在祖先的功劳堆上吃白食,三世还不够吗?”
“此为大逆不道之言。”
李治见云初跟薛仁贵起了争执,就笑眯眯的站在那里看热闹。
云初道:“大唐高祖太原起兵,而后鼎定天下,这便是君子之泽,而后太宗雄起,平定天下,这也是君子之泽,国祚来到陛下手中,灭突厥,灭高句丽,灭百济,灭新罗,打的全天下再无敢称兵之地,这难道不是君子之泽?
观太子弘,小小年纪就性行淑均,晓畅农事,试用于昔日,陛下称之曰能,已经有了明君之像,陛下处理掉了大唐外敌入侵之苦,若太子能解决掉百姓饥馑之忧,对大唐来说何尝不是君子之泽?
一代帝王做一代的事情,日积月累之下,每一代帝王都是君子,每一个大唐帝王时代都有君子之泽泽被后人,开创一个千年帝国也不是不可能。”
“孟子说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含义不是这样的。”
云初瞅着薛仁贵道:“那一定是孟子说错了!”
薛仁贵怒道:“你也敢说先贤的不是?”
云初冷漠的瞅着薛仁贵道:“那一定是经典传世的时候,传错了,孟子应该说的是——君子之泽,百世不断!”
“尔何德何能敢说出这样的话?”
云初笑道:“孟子在世的时候,山河破碎,诸侯战乱不休,千乘之国便可为霸主,孟子居于这道枯井之中,所见之天,不过百里方圆。
如今,大唐之天何止万里,薛仁贵,你用百里侯的见解,来阐述我万里晴空之国的事情,岂不谬哉?”
“不用先贤之言治国,难道要用你的话语治国吗?”
云初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面对皇帝施礼道:“我大唐开千年以来之先河,就该有前人所不具备的勇气去面对未知的世界,想要建立一个千年之国,就该有打破祖宗羁绊的勇气,在臣看来,天命不足畏,祖宗不可法,人言不足恤。
如此,才能行前人所不能成之事。”
薛仁贵万万没有料到云初竟会如此大胆,见皇帝抬头瞅着阴沉沉的天空,也就不再跟云初争辩,后退一步,脸上却满是不忿。
李治回兴庆宫的时候,风已经停下了。
当他的马车离开万年县县衙来到朱雀大街上,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却站满了人。
等李治掀开车帘,为首的韦氏家主韦安已经颤巍巍的跪拜了下去,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旋即跟在这个九十岁老头后面的人,也纷纷跪拜,一起跟着山呼。
李治懒洋洋的瞅着白须白发的韦安,对护在身边的云初道:“活得长,终究是有一些好处的。”
云初道:“这个老匹夫滑不溜手,多年以来,臣竟然找不到他的错处,虽然韦氏出了一些小问题,让韦氏脱层皮,这些年韦氏脱了好几层皮,却不伤筋骨,臣下怀疑,这个老家伙活得太老,身上也不知晓有多少层皮。”
李治下了马车,对云初道:“人家名字就叫韦安,啥事以安稳为第一,你拿人家没辙。”
“找机会就弄死他,韦氏一家的私产田地,就占据了万年县的一成还要多,这些地不如让臣拿来多养一些府兵。”
“慢慢来,不要着急,看准了再动手,一次就把事情做好,事情弄差了,朕都保不住你。”
扈从在李治右侧的薛仁贵眼看着他们两个一边说着最恶毒的话,一边来到韦安身边,云初动作温柔的把韦安搀扶起来,李治则拉着韦安冰凉的手,说着一些暖心的话。
有韦氏,就一定有杜氏,宇文氏,独孤氏,慕容、豆卢、贺兰、侯莫陈、屈突、契苾、尉迟、达奚、万俟、拓跋、斛斯、尔朱、纥干、哥舒、库狄、舍利、贺拔、箝耳、薛孤、仆固、回纥、执失、莫贺、贺娄、斛律、若干、乙速孤、阿史那、夫蒙、赫连……
不看人,只要听这些姓氏就知晓,这些都不算啥好人。
有昔日鲜卑余孽,有前隋余孽,更有太宗皇帝在力量弱小的时候招收的一干小弟,再剩下的,就是李治把人家的国家给灭了,又不能把他们统统斩尽杀绝,就给了一些高高的位置当猴养。
这些人都是李治留给云初的大麻烦。
这些人在很早以前投降的时候,就已经被高祖皇帝,太宗皇帝勒索过两次,那个时候他们还有不少的部曲可以压榨,所以,几十年后基本上又恢复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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