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解士龙跟着叹口气道:“皇后在山东,在河北大胜太子,关中,陇右就成了必争之地,太子以未来太傅之位未能说动云初,皇后这边能给的条件还不如太子那边呢,拒绝是应有之意。
现如今,不论是太子,还是皇后,都不愿意率先向云初发难,这才是难点。而兄弟跟随云初多年,对此事可有看法?”
武三思才要说话,就听武承嗣道:“我兄弟唯解学士马首是瞻。”
解世龙满意的点头道:“很好。”
武氏兄弟告辞离开馆驿,双马并行在朱雀大街上,武三思这才对武承嗣道:“兄长,云初这些年来骄横跋扈,干下的错事多如牛毛,兄长为何不趁机向皇后谏言呢?”
武承嗣摸着后脑勺道:“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要把云初打倒,然后再踩踏上一万只脚,我此生做的最好的梦,不是神女入怀,而是一拳砸在云初的鼻子上,看他鼻血长流的狼狈模样……可是呢,无论是在清醒的时候,还是在梦里,我都没有想过看到云初人头落地的场面。
我乐意看到他倒霉,乐意看到他被人踩踏到尘埃里,乐意看他潦倒,乐意在云初乞讨的时候,丢给他一枚金判。
更想看到他拿着金判感激涕零的模样。像他这么精彩的人,我实在是舍不得他死!”
武三思吞咽一口口水道:“所以,我们兄弟作壁上观?”
武承嗣挥挥手道:“如果他实在是太倒霉了,看情况拉他一把。”
第一九一章 大腾笼换鸟术
秋闱就在眼前,长安城里挤满了前来应试的读书人。
如今,通过行卷获得贵人青睐继而获得官位的行为已经彻底的行不通了。
不论是皇后武媚,还是太子李弘都对这种近乎私相授受朝廷官职的行为非常的厌恶,当然,对于杜绝行卷行为最热切的人当属当朝皇帝李治。
在这一点上,大唐位置最高的三个人意见一致。
所以,现在想要在大唐为官,道路很少,其中,最简单的路是来自父祖的恩荫,不过,这条路现在也不好走了,皇帝现在非常的小气,轻易不再给官员这个方便了。
在一个就是军功,这一条没啥可说的,军中人常用,云初最早的官位就是这么来的。
只是,这些年以来,大唐边军动不动就出现百骑破万,或者破十万,抑或是一人灭一国,灭一族,动辄开疆拓土数百里的骇人军功,让朝廷非常的愤怒。
派御史彻查过几个大功之后,发现不是杀良冒功,就是跟异族合伙演戏骗取军功,御史在边军杀人无数,回京城的时候读书人都快变成屠户了,这才让这种不良风气渐渐消失,顺便把那些帐下积攒了百十颗敌人首级的悍卒的军功给认证了一遍,这才让边军那边有了一个正常的升迁氛围。
然而,朝廷最看重的还是科考。
这些年来,裴行检这个家伙已经彻底的改良了科考制度,糊名,誊卷,不事先指定主考官,不事先预定考试题目,事后判卷者要经过三审三校,考中者的试卷最终还要张榜公布。
这一套流程下来,虽然不可能把所有的人材都选出来,至少,现在经过考试得到官职的人,都是饱学之士。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弟良将怯如鸡的场面,在大唐朝廷已经很罕见了。
不论是军功,还是考试,都只能筛选出勇敢者跟饱学者,至于这些勇敢者是不是一个好军官,饱学者是不是一个好官,就见仁见智了。
皇后当年在洛阳摆下铜匦,让百姓,哪怕是囚犯都可以将自己知晓的不法事上告朝廷,最后获得奖励的事情,造成的后遗症依旧存在。
这个后遗症就是诬告成风,虽然后来被太子给纠正过来了,在皇后给几个诬告者赐官之后,很多自知才学不足的家伙们,就希望用这个方法获得皇后的青睐,继而达成让自家阶级得到迁跃的机会。
一天为士人,哪怕被砍头抄家,他们家以后都能以士人自居,这就是大唐目前最糟糕的风气。
这世上为了获得士人名头而不顾生死的大有人在。
比如这个叫作梁侯的人。
这个家伙的名字听起来就官里官气的,乍一听还以为他是大唐一位受人尊敬的侯爷,实则,这家伙啥都不是,就是一个在国子监读书多年,依旧未能科举中第的落榜生。
他不知道从哪里搜罗到了云初的各种不法事,还罗列出来了云初的十大罪。
他不是把这张写满云初十大罪的文书送到大理寺或者御史台,而是直接贴在云氏大门前,并大声的向围观者,诵念内容,义气慷慨至极,让人一听,就觉得云初要是不犯下这些罪责,都对不起人家耗费的那么些口水。
就在人人都以为这个狂生,将会尸骨无存的时候,云氏却大门紧闭,任由梁侯在外边喝骂,家里鸦雀无声。
不仅仅如此,每逢艳阳高照,或者阴雨连绵的时候,云氏就会搭上凉棚,送上茶水,免得这位梁侯被太阳晒到,或者被雨水浇了,害病。
等到这位梁侯骂累了,云氏还会派人将梁侯送回家,交给他的家人,确保他是活着回家的。
这等退避三舍的做法,并不能让梁侯消停下来,相反,参加到梁侯行列里的读书人越发的多了,而云初的十宗罪,最终演变成了三十宗大罪。
外边骂的热火朝天,云家宅子里却风平浪静的厉害。
虞修容看一眼丈夫刚刚拟好的云氏五十条大罪的条陈,忍不住道:“妾身好妒这样的事情也算是一条大罪?”
云初正色道:“怎么不算,就因为夫人好妒,这才导致云氏后宅空虚,子嗣不丰。”
虞修容撇撇嘴道:“这一条妾身认了,说到天上去,云氏后宅妇人只能有妾身一人,至于子嗣不丰,是因为夫君在妾身最能生的时候成年累月的不在家,这可怨不得我。”
云初笑呵呵的将条陈上的墨迹吹干,喊过管家老刘,让他把新的罪名给梁侯送去,免得他们批判云氏的时候没有了新意。
“夫君这样做,就能把对云氏不满的人都勾引出来?”
云初点点头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这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道理,要他们领头来跟云氏作对他们不敢,不过,我想啊,从众的胆量他们还是有的。”
虞修容道:“等从众的都来了,夫君又该怎么办呢?”
云初冷笑一声道:“自然是将这些喜欢从众的人打到不敢从众为止。”
虞修容连连点头道:“多来几次之后,不管是谁弹劾夫君,别人都会怀疑他们咱们家放出来的诱饵,以后,再有弹劾夫君不法事的人,都不会有人跟随了。”
云初笑道:“就是这般道理,现如今,夫人可知我是多么的希望武氏兄弟能跟进来,这样,我就有借口再狠狠的教训他们兄弟一回。
最近,这兄弟两人嚣张的厉害,已经敢不经我同意,就喝我茶水了。”
云瑾回家的时候,没有敢走大门,是从大慈恩寺那边的后门进到家里来的,他今天不准备在家住,准备去安定公主府去找李思,家里实在是太吵了。
好在后院到大门还有一些距离,只要关上们,梁侯他们的喝骂声就小了很多。
云初见长子回来了,就笑道:“把佛门的钱送过去了?”
云瑾道:“今天去流水牌子那边拉钱,惊动了整个长安的人,人人都担心流水牌子会重蹈覆辙,导致今日的卖盘比买盘大了十倍不止,卖价比往日卖价低了一成。
两日后,孩儿还是会去拉钱,这一次,卖价应该还能有继续下降的空间,如果跌落三成,阿耶安排的人就可以进场了。”
云初叹口气道:“其实拉爆流水牌子我们获利更多,只是不忍心那些跟着买的百姓遭殃,算了,三成就三成了,平稳过度最重要。”
云瑾道:“阿耶,咱们腾笼换鸟的计划,是不是搞得太大了,孩儿很是担心会被人堪破,这样一来呢,会不会坏了阿耶的大事?”
云初摇摇头道:“坊长,里长我们用了两年时间才更换完全,长安,万年两县的吏员我们同样用了两年时间才更换完毕,东西两市,以及各个草市子,坊市子的督长,中人,监人也差不多都换上了我们的人,这是一个大事情,确实不能被破坏,你告诉窥基大师,催债的时候态度不妨恶劣一些。”
云瑾道:“阿耶放武氏兄弟进来,放陛下,太子麾下以及大唐高官子弟进入长安,放弃了长安所有重要的职位,就只为了稳固吏员,以及那些不入流的临时性职位,一旦有变,孩儿担心那些人会吏员们会集体背叛。”
云初笑道:“放心,变不了,以后的长安,官员是官员,吏员是吏员,两者并不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
云瑾又道:“可是,这些年,阿耶还是把武氏兄弟那些人教出来了。”
云初笑道:“说说看,都把谁教出来了。”
云瑾皱眉道:“武氏兄弟,李敬玄之子等十余位子弟。”
云初笑道:“还有么?”
云瑾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了。”
云初又道:“他们而今在何处?”
云瑾笑道:“除过武氏兄弟,其余都在外为官,还都是重要的干吏,就算回长安,也没有那么多的对等职位安置。”
云初冷笑一声道:“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在全心全意的教导那些人,好让朝廷知晓,我并没有控制长安的意图,这让那些人认为一旦自己的子侄来了,也会被我教导的很好。
实际上,我除过仔细教导了武氏兄弟之外,其余的人都是那些经年老吏们在教导,那些人之所以办事无差,不是他们天资聪颖,而是麾下的吏员们手段高超。
这个时候,就算放头猪在那些重要的位置上,那头猪在吏部清吏司的经历考评上也一定是上上之选。
一旦有变,我们不让吏员继续帮助他们,他们就会原形毕露,从人们口中的天才,变成人人都唾弃的蠢材。
人,都是有私心的,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前程,就算是装,就算是彻底放权,也不会把自己不堪的一面表露人前,毕竟,他们在那个位置上的英明表现已经让得到了太多的好处了。”
云瑾笑了一声道:“看来,云氏败落已经不可逆转了,就是———府兵?”
云初看一眼云瑾道:“皇帝重兵权,皇后重兵权,太子重兵权,朝廷重兵权,我们不碰府兵,我们身为地方官府,只有管理府兵家人的权力。再者,长安还有八千不良人,足够了。”
云瑾点点头,然后笑吟吟地道:“这些天孩儿就藏身在公主府不再回家了。”
云初笑道:“你跟思思也该有孩儿了。”
第一九二章 在最得意的时候挨最痛的打
李弘来长安已经十六天了,终于,在第十七天的时候再一次来到了云家。
或许有人通知,今天,云家门口没有叫嚣的读书人,显得非常安静。
李弘皱眉道:“师傅,这样不成的,没有人会上这样粗浅的当。”
云初喝口茶道:“时间长了,总会有上钩的。”
李弘道:“要不然弟子奖励几个来家门口骂人的家伙?”
云初摇摇头道:“我可以不要脸,你必须要脸,你给我记住了,在没入土之前,你的脸就绝对不能丢掉。”
李弘笑道:“弟子知晓,我必须光明正大。”
云初道:“太宗皇帝一世英杰,虽然有不少诟病之处,却是帝王中难得的敢作敢当之辈,你如果想让你李氏更上层楼,唯有光明正大四字而已。
对你来说,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道而已,坚持守住这四个字,大唐国祚就能多延续百年。”
李弘皱眉道:“师傅您这里的阴谋诡计耍的飞起,却要弟子光明正大,何其的不公也。”
云初没有理睬李弘的抱怨,皱眉道:“这些天看了第二作坊,有什么心得么?”
李弘摇头道:“弟子在大茶壶跟前守了一天,除过看到水蒸汽能把几个叶片吹的旋转之外,再没有其它发现。”
云初叹口气,带着李弘回到了书房。
掀开一张很大的蒙布之后,一个精致的小号茶壶就出现在李弘面前,而且,这个茶壶上还有不少的机关勾连,下边甚至还有六个轮子,轮子下面则是一条扁铁制作成的轨道,最底下铺设着一些木条,模样看起来怪怪的。
云初给茶壶里灌满水,在茶壶下面的火口上倒进去一些烧的通红的炭火,片刻之后,茶壶开始冒出水蒸汽,长长的连杆开始往复运动起来,再然后,跟连杆接连的车轮也就开始转动了。
最后,整个茶壶就被转动的车轮带着在一个不算小的地图模型上沿着轨道穿山越岭……
李弘的眼珠子随着茶壶一起移动,云初却把他拉到另外一块蒙布跟前,掀开蒙布之后,这里依旧有一个茶壶,不过,这个茶壶上的勾连装置连接着一架水车,随着云初给茶壶注满水,点燃炉灶之后,等水蒸气冒出来的时候,巨大的水车就开始不断地旋转,最终将低处的水提升到水车半径的高点,最终将低处的水提升到高处。
不等李弘把这个自转水车的原理弄明白,云初又掀开一块蒙布,同样是一个茶壶,不过,这个茶壶底下有四个轮子,等水蒸汽被烧开之后,这个有轮子的茶壶,就自动在地上跑了起来。
随着这个茶壶从李弘的双腿间穿过,云初又掀开一块蒙布,这个蒙布下边是一个被吊起来的枣核形状的孔明灯,孔明灯底下不光有李弘见过的猛火油装置,在后方,还有一个精致的小茶壶,随着云初加水,点燃炉子之后,孔明灯后方就有两个螺旋桨开始猛烈的转动,将两米来长的枣核状的孔明灯推的胡摇乱晃起来。
不等云初继续掀开后边的蒙布,李弘自己亲自上手,给自己见到的任何一个茶壶加水,点火……然后,刚刚还死寂一般的大书房,就响起蒸汽喷吐特有的噗嗤声,刚才还静止不动的书房,立刻就变成了一个热闹的活动场。
李弘用一根手指抵住正在攀山的火车,火车的轮子立刻就开始原地转动,云初拨动一下阀门,李弘手指上的推力就越来越大……
云初轻声道:“跟这些东西相比,长安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些蝇营狗苟又算得什么呢?所谓的荣华富贵又算得什么呢?就连所谓的千古一帝在这些东西面前都渺小的不值一提!
人人都说我云初恋栈长安的那点繁华,舍不得放弃手中的那点权力,却不知长安对我来说,不过是推动这些东西由玩具变成真正可以用在百工,百业上的工具。
只要给这些茶壶喝饱水,有火烧它,它就能不分昼夜的干活,不知疲倦,也不会抱怨,更加不会造反,只会源源不断的为大唐增添财富。这才是真正的富国强兵的大道。”
李弘直起身子,放任那辆火车自由行驶在轨道上,有些感慨的道:“还得是师傅啊——”
说罢,就愧疚的挽起袖子,伸出自己的手掌,宛若少年时期犯错,等候师傅责罚。
云初瞅着李弘道:“你心中有了怨隙是吗?”
李弘老实的回答道:“就是觉得师傅不像以前那么爱我了。”
云初叹口气道:“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已经忘记的一干二净了,如果你稍微用那些学问的思维,角度去考虑问题,就绝对不至于在看了第二作坊之后,还啥都不明白。”
李弘跟着叹口气道:“父皇的巨熊老死了,父皇整日里沉浸在哀伤之中不可自拔,对朝政也到了不理不睬的地步。
偏偏这个时候,父皇对母后的信任超越了对我的信任……”
云初冷笑一声道:“你也太小觑你的父皇了。”
李弘咬着牙道:“弟子也曾试探过几次,父皇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你都说是试探了,你觉得你能探测的到你父皇的真实心意?李弘,你的心乱了,你如今的行为与当年的承乾太子一般无二。”
李弘怵然一惊,才要收回手掌,云初手中的乌木戒尺就抽打了下来,啪的一声响,李弘就觉得自己的手掌已经失去了感觉,紧接着一股针扎一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嗷的叫了一声。
随即,他的身体就快于思维蹿了出去……老老实实的接受师傅的惩罚,师傅的惩罚就会没完没了,所以,在接受师傅惩罚的时候,最好跑路……最多被追打而已。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云初全家很有礼貌的将全须全尾的李弘送出了家门,两人还在门口寒暄片刻。
等李弘上了车驾,就一头扎进娜哈丰满的怀里胡乱蹭,娜哈还以为李弘在这个地方来了兴致,才推开李弘的脑袋,就发现李弘的眼泪鼻涕齐流不说,双膝跪在车板上快速的膝行,两只手还不断地摩挲着小腿,就这,还要偶尔空出一只手去抓挠后背。
看的出来,此时此刻的李弘真的是痛到了极点。
娜哈一把抓住李弘的手掌,这才发现他的手掌此时肿胀的如同猪蹄,掀开袍服下摆,褪掉袜子,发现李弘的两条小腿上满是紫青的棱子……
李弘一口咬住娜哈的袖子,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微微的咆哮,却死活不肯让自己的嘴巴发出任何模样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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