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云初再看看陪伴春嬷嬷一起来的骑兵,眯缝着眼睛道:“就凭你们这几瓣烂蒜吗?”
春嬷嬷仓啷一声抽出横刀,指向云初道:“为皇后尽忠就在今日。”
春嬷嬷接连喊了两声,她背后的骑士都岿然不动,春嬷嬷咬咬牙,就催马向云初扑了过来。
然后,春嬷嬷就被云初给活捉了,云初还提着她的腰带去了一个黑黢黢的帐篷。
被云初丢到椅子上的春嬷嬷见面前的木桌上有不少的食物,立刻就抓起一个饼子狼吞虎咽了起来,云初给她端来一碗冰凉的米粥道:“慢点吃,饼子太硬剌嗓子。”
低着头卖力吃饭的春嬷嬷抬起头泪眼婆娑的道:“你就不能省心点吗?再这么折腾下去,你们没事,我们这些给人当奴仆的就要累死了。”
“我一个朝廷重臣去见皇帝这很合理吧?”
“为啥别家重臣这个时候都不去,就你多事?”
云初摩挲一下嘴唇上的小胡子道:“别人只欠陛下一份荣华富贵,欠账不还别人只笑话他一声无赖也就罢了。我不一样,还欠陛下一份情谊,这份账不还岂不是为天下人耻笑?”
春嬷嬷听云初这样说,一蹦三尺高,指着云初道:“你欠陛下的情谊要还,我的情谊呢?”
云初笑着拨开春嬷嬷的手指道:“下次,下次一定。”
春嬷嬷慢慢坐回凳子,拿起饼子继续啃,啃着啃着眼泪就下来了,呜咽着道:“就这一直骗我把。”
听春嬷嬷这样说,云初也就没了从她这里打探皇后消息的心思,正色道:“回去告诉皇后,我就想在这个时候去看看皇帝,全了我们君臣的情谊。”
春嬷嬷冷笑一声道:“皇后也让我告诉你,河北镇,山东镇,河间共计六十七个军州的一百三十余折冲府的精兵强将,君侯能否一鼓灭之?”
云初淡淡的笑了一下道:“河北,山东,河间共有军州不下百二,为何只有六十七个军州呢,皇后是不是说少了?”
春嬷嬷道:“有些不愿意来。”
云初道:“哦,不愿意来啊,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些人是陛下,或者太子的人,皇后把自己的人从那些地方调出来,是不是说,皇后已经失去了对那些地方的掌控权?”
春嬷嬷摇头道:“地方上还有很多投靠皇后的士族。”
云初点头表示知道了,见春嬷嬷吃完了,就重新把她扛起来丢到一辆马车上,对春嬷嬷的随从道:“带她回去吧,慢点。”
春嬷嬷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瞅着云初道:“别死掉。”
云初笑着答应了,就在马屁股上拍一巴掌,让马车离开了。
眼看着天亮了,云初就对殷二虎道:“把手里的人都派出去开路,遇到阻拦者,杀无赦!”
殷二虎转身就走了,跟着他一起走的还有不少背着长条黑箱子的汉子。
云初自己也提着一个黑箱子回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小帐篷里。
将箱子打开之后,一柄熟悉的步枪就出现在眼前。
他的手指缓缓从木制枪托上滑过,最后落在枪管尽头的准星上。
枪托为核桃木,枪管为强酸咬过,略显粗糙,不过,在涂上黑色的颜料之后,整个枪管黑沉沉的,充满了工业风格的美感。
跟这柄长度不过一米二长的步枪相比,整齐排放在箱子里的一盒三十发黄澄澄的子弹才是大唐目前技术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
黑火药从永徽四年开始出现,到现在不过二十年的时间,在云初孜孜不倦的追求下,黑火药就已经进化到了无烟火药。
第二作坊每年投入的研究经费最高为二十万贯一年,二十多年下来,一个第二作坊就烧掉了云初上百万贯的钱财。
科研这个东西,只要知晓正确的前进方向,有充足的经费投入,有手艺超群的研究人员,出现成绩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
这么多年以来,天知道云初枪毙了多少研究道路上的错误方向,这才让云初梦寐以求的真正的步枪可以少批量的面世。
云初拿起步枪,从步枪侧面的孔洞里往里面塞子弹,一枚,两枚三枚……直到八枚子弹被塞进步枪之后,云初拉一下扳机下的手柄,咔哒一声,就有一枚子弹已经上膛,处于待击发状态。
这就是大唐目前精准度最高,最安全,最方便的杠杆式步枪,虽然一次只能击发一颗子弹,只要使用熟练了,八颗子弹足够满足一次短暂的交锋。
更何况,云初的枪法很好,百步之内,百发百中。
他端起步枪,朝四周随意的瞄准一下,就扣上安全锁,将步枪装在一个有背带的布口袋里,离开了小帐篷。
也就在骑上马的那一刻,云初这才有了天下第一武将的自觉,就现在,以薛仁贵的本事,也很难在自己手下走过一个回合。
就在云初带领着长安百姓继续向九成宫进发的时候,他等待了很久的人终于到来了。
很明显,金媃茹也骑着马跑了整整一个晚上,跟春嬷嬷比起来,金媃茹显得更加的狼狈,见到云初,她立刻丢弃了满是泥巴的披风,一把抓住云初的战马缰绳道:“君侯且慢。”
云初坐在马上俯视着金媃茹道:“我刚刚下令,阻拦本将者死。”
金媃茹解下背上的包袱双手捧给云初道:“君侯,若是奴婢用此物要求君侯不得靠近九成宫呢?”
云初犹豫一下,回头瞅瞅周围,见没有人注意他,就取过包袱打开瞅了一眼,里面居然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土豆与红薯,玉米,以及两片焦黄的叶片,放在鼻端嗅一下,云初立刻把一片干燥的叶子揉碎了,找来一张纸,撕出一张纸条出来,把纸条折起一边将碎末倒进去,手法娴熟的将纸条卷成一根棍棒状的东西。
抬手掐掉棍棒屁股上的纸头,快速的塞嘴里,迫不及待地掏出火折子,将棍棒的一头点燃,猛猛的吸了一口,然后,一股浓浓的烟雾就从他的口鼻处喷出来。
虽然他的这具身体似乎还没办法接受这股子烟雾,但是,他早就老去的灵魂却非常的享受。
在一阵剧烈的呛咳中,云初招来了虞修容,将金媃茹拿来的包袱丢给虞修容道:“拿好了,这是咱们家的传家之宝。”
虞修容从未听丈夫说过什么东西可以叫做传家之宝,既然说包袱里的几样丑东西叫作传家之宝,她就立刻紧紧的抱在怀里,从丈夫说传家之宝的那一刻起,虞修容就没打算把这东西给任何人,哪怕是皇帝!
金媃茹期盼的瞅着坐在马上吞云吐雾的云初道:“君侯可还满意?”
云初吐一口带着烟渣的唾沫道:“新罗人居然到了那片属于太阳神的土地吗?”
金媃茹道:“世上已经没有了新罗人,只有唐人。”
云初再抽一口烟道:“带回这些东西的人呢?”
金媃茹神色晦暗的道:“已经为皇后所杀。”
云初点点头道:“海图留下来了吧?”
金媃茹低声道:“在皇后手中。”
云初再次点点头道:“也对,如此宝物不能抵辱于奴隶人之手。”
金媃茹道:“君侯既然很满意皇后陛下的礼物,想必可以停下前进的脚步了。”
云初想了一下,对虞修容道:“此老妇有大功于我云氏,纳入云氏后宅你看如何?”
虞修容仔细瞅瞅眼前的金媃茹有些不满意的道:“纳妾纳色,侯爷纳一老妇入后宅,恐遭他人耻笑。”
云初在众人的围观中哈哈大笑道:“老夫一向爱老妇,天下人何人不知,就她了。”
虞修容一脸的无奈道:“郎君喜欢就好。”
说罢,就从背后扯出一顶幕篱丢在金媃茹的怀里道:“金氏,尔今日乃是我云氏姬妾,快快带上幕篱,莫要让他人耻笑我云氏后宅没有规矩。”
金媃茹怀抱幕篱吃惊的道:“不是这样的。”
虞修容大怒道:“贱婢安敢如此不识抬举,来人,捆绑起来丢进马车,洗剥干净等郎君有闲暇再自习把玩。”
眼看着金媃茹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云氏几个粗壮的婆子捆起来丢进马车,跟随金媃茹一起到来的花郎徒们纷纷上前阻止。
虞修容眼眉带着寒气,只是跟肥九对视一眼,一群持刀的壮汉就越众而出,仅仅片刻功夫,就把金媃茹带来的二十几个花郎徒屠戮的干干净净。
对于云初强抢妇人的行为,围观的长安勋贵,富人们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哪怕二十几个活生生的新罗奴被就地斩杀,他们也觉得这并非什么大事,一个新罗婢,一群新罗奴,更何况,还是那么老的一个新罗婢。
他们只是惊讶于君侯床榻上的口味独特,至于杀人?谁来审判君侯呢?
大队人马继续前行,虞修容抱着包袱跟云初并辔前行,偶尔回头看一样金媃茹乘坐的安安静静的马车,忍不住低声道:“夫君,把她也干掉算了,看着碍眼。”
云初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个屁啊,这一次,我们家赚大了,太子弄了十几年的农业改良,示范,未必就能比的上我们这一次的收获。”
虞修容道:“土豆太子那里似乎也有,只是产量不好,还容易得病。”
云初笑道:“那是种子不好。这里面有几个如同拳头大小的土豆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虞修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丈夫的观点,不过,她马上道:“夫君真的要接纳那个老妇?”
云初嗤的笑一声道:“也就是后宅多一个吃饭的,你夫君我少年风流的时候都守身如玉的,如今人到中年,再啃老妇岂不是太亏了?”
第二零八章 人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行家
云初一路走,一路上收到了很多很多他以前只能想想,却啥都得不到的好礼物。
礼物的来路很诡异,有皇后的,有太子的,有李氏宗亲的,有裴行检的,有大唐各路封疆大吏的,甚至还有很多能说得出名字,却不知道路数的人物送来的礼物。
所有人给他送礼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要多事!
这个不要多事的主要含义在于———让皇帝安静的死在九成宫就好。
也就是说,人人都希望李治死掉。
感受到这一点的云初并没有为李治感到悲凉。
说真的,如果他也是一个大唐的正经勋贵,此刻也希望皇帝安静的烂在九成宫,毕竟,这么多年以来,死在皇帝手上的宗亲,勋贵,士族,贪腐的官员,地主,豪商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人很害怕皇帝继续走他以前没有走完的道路,到时候,大唐就不存在超人一等的阶层存在了,想想就明白,全大唐就只剩下百姓这个一个笼统的阶层,看起来该是多么的荒芜啊。
裴行检的话说的很清楚,一片大地上的形态不该是一马平川的,应该有高山,有大河,有荒漠,有大海,如此世界才是锦绣世界,才会让平地上的人产生攀登的欲望,唯有如此,世界才是活的,才是五彩斑斓的。
有人天生就是高山上的一棵松树,有人天生就该是平地里的一朵狗尾巴花,如果得运,得风,狗尾巴花未必不能长在高山之巅迎风摇摆。
如果时运不济,就算是长在高山上的松树,也会遭遇风雨雷电的侵袭,最终轰然倒地……腐烂成泥……
裴行检是很有文采的,给云初的信里堪称字字珠玉,语言之诚恳,颇有一些剖心示人的感觉。
然而,系统的学过政治的云初知道政治的精髓就在于———一时说的话,只能适用于一时。
没错,政治家们是不会拿自己昨天说过的话为今天的事情负责的。
所谓一事一例,与时俱进便是这个道理。
熟知政治的人就该明白,史书上那么多的帝王将相,他们遗留下来,并且可以用的,可以横贯后世的政策以及言论非常的少,能留下几个字的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更多的,是啥都没有留下来的一群人,这群人占据了总数的九成九以上。
至少云初清楚,全大唐的政治家们留下来能让后人记住的文字,还赶不上一个李白。
既然蠢货是大概率的,云初也就很自然地将裴行检归类到蠢货里面,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太子那边给云初送礼的人是张柬之,他带来的礼物是一块泰山石。
据称,泰山其实就是天地的柱子,张柬之送这块石头过来的寓意很是明显,他在极力的向云初保证,皇帝死后,云初依旧是大唐的国之柱石。
很明显这件事情是张柬之背着太子给云初送来的,如果真的是太子要送云初礼物,他就该传来娜哈又怀孕了的好消息。
这才是云初喜欢的礼物。
娜哈的孩子越多,西域佛国向外伸出去的触角就越多,如果李弘敢给娜哈十个孩子,娜哈就敢让她的孩子们去掠夺全世界。
一个佛国女皇皇世女李寒实在是不够,能守住西域佛国已经很不错了。
当天中午,云初就拿那块泰山石当垫锅的架子用了,结果,这样的柱石屁用不顶,一锅开水还没有烧开,它自己就炸了,浪费了一锅好开水。
对于礼物,云初是来者不拒,谁送的礼物他都要,想要让他看重,礼物必须珍贵啊,像张柬之送一块石头的举动,狗都不想理睬他。
也不是没有人想要采用武力手段阻止一下云初的,可惜,当探子们发现跟随云初一起去迎接陛下回长安的人里面,九成以上都是手持铁锹,背插镐头,腰插铁锤还带着猎弓的百姓之后,他们很快就放弃了武力阻止云初前去九成宫的想法。
消灭云初手中的这十余万人不算太难,只要他们愿意付出足够大的代价啊还是能做到的,可惜,这种手持铁锨,背插镐头,腰插铁锤带着猎弓的人,云初还能招来几十万,而且很近。
一个操弄不好,大唐甚至有覆国之忧。
也就是直到今日,满大唐的人才发现,长安已经不仅仅是陪都,还是大唐底蕴最深厚的地方。
“大唐十分锦绣,长安占据其八。”
裴行检在仔细地衡量过长安各项产业以及实力对比之后,长叹一声丢下手中的毛笔,一边在冰水中洗濯自己滚烫的双手,一边对坐在锦墩上的太子妃道。
裴婉莹的脸色苍白,迟疑的道:“云氏要造反?”
裴行检摇头道:“他好不容易将长安发展成目前的状况,绝对不会把长安毁掉的,云初如今之所以突然亮出獠牙,就是在逼迫太子今后必须定都长安。”
裴婉莹道:“逼迫太子,他难道不是想要迎接陛下回长安吗?”
裴行检冷笑一声道:“陛下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了,云初之所以要去看望陛下,目的就是去看望陛下,只要云初没有让陛下起死回生的本事,那就是外面的人过度解读了。云初真正想要逼迫的人是太子。”
裴婉莹道:“云初不是待太子亲厚吗?”
裴行检摇摇头道:“亲厚不假,但是呢,政见不同,天知道云初为何会死咬着长安不放,他本是普天下最具有智慧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我就不相信他会看不出长安的没落已经是不可逆转的实事,偏偏要逆天而行,就目前来看,他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裴婉莹道:“殿下经常跟我说起金陵的事情,还说如今的金陵“四海流通,万国交会”已经具有国朝新都的气象。”
裴行检叹口气道:“金陵为太子殿下所有,那里也是太子的根基,更是云初当年为太子选择的立足之地,就金陵目前的状况来看,云初堪称目光如炬。
自隋以来,国朝为了削弱南方的力量,刻意的压制了金陵的发展,当金陵到了太子手中,这才十余年的光景,金陵就已经有了皇居的气象。
迁都金陵本就是太子想了很久的事情,可惜啊,太子八成不能如愿。”
裴婉莹道:“如今裴氏的钱粮,人手尽数去了金陵,如果太子不能迁都金陵,对裴氏是好事还是坏事?”
裴行检将湿淋淋的双手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边擦拭着手掌一边道:“除非长安可以清除所有弊端,一直压制金陵,洛阳,否则,迁都一事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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