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真费事
“如今你身中道化仙炉已成,算是铸就了仙基,此地又不得展法,也正好借此机会一观变化之妙!”
石生一听顿时面露惊喜,视线从水洼中的小鱼上转向易书元。
“师父,您教我仙术了吗?”
“术与法不过是外在,你真正要领会的是意,是变化之妙!”
易书元说着指向水洼中的小鱼,指尖轻轻触地,周围落下的雨水都开始变化,纷纷向着那个水洼汇聚。
慢慢的,水洼处的水溢了出来,甚至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那小鱼也顺着水流游了出去。
“一如走水,其实也是一种变化!”
石生本就聪慧,自身的特殊情况和易书元此刻特意举的例子,让石生一下子犹如心窍一动。
石生伸出小手摸着水流,感受着汇聚过来的雨水,好似能通过水联系到那条小鱼,那是迫切想要离开这里去往大水域的感觉。
这感觉可能是七分猜测两分感应,以及一分的将心比心感同身受,而变化之妙的最初阶段就在这关键的一分。
易书元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手伸了回来,而那份如同走水的水流看似立刻就溃散了,但实则因为石生的小手,至少多维持了容易被忽略的短暂瞬间。
这短暂的瞬间胥子昌看到了,曹玉高和郑颖也看到了,一直趴在石生头顶的灰勉也看到了。
而身为师父的易书元自然更不可能忽略,他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
一边的胥子昌已经站了起来,看向石生的眼神也和以往大不相同,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可置信,而曹玉高和郑颖同样有些无法将石生当成单纯的小孩了。
道化仙炉?胥子昌确信自己刚刚是没听错的,也明白没必要问了,比起这等原本让人震撼的讯息,他此刻反而还在一直盯着那条小鱼。
此刻失去了汇聚的水流,小鱼在半途依然挣扎着窜动,想要到水更多的地方去。
石生光着脚丫噔噔噔跑出去,捧起小鱼放到了一个大水洼里,然后抱着头跑回来,才缓解了它的困境。
易书元看着胥子昌,以平和却有力的声音低声说道。
“道起于无,失道者寻道而回,困道者破道而出……”
胥子昌脑海中一直是刚刚小鱼“走水”和挣扎的一幕幕,直到此刻心神微微震动,身子一个激灵,恍若梦醒!
“道起于无,失道者寻道而回,困道者破道而出……争锋之处,未必在剑,争锋之处,未必在剑!”
喃喃自语几声之后,胥子昌脸上少了一些彷徨,神情竟带上了一些振奋与期许。
下一刻,胥子昌用脚一勾,带起剑匣后被他伸手接住牵绳背在身后。
“易先生,我要再去师弟家一趟!”
说完这句话,胥子昌已经冲入雨中,向着外部跑去。
易书元抓着毛巾在后面喊着。
“你带把伞去啊——”
“易先生,我等也快点跟过去吧!”
说话的是曹玉高,在他眼中,即便不能施展仙法,但胥子昌自身修为摆在那边。
哪怕是不御风驾云不施展遁术,也不会比一般的江湖高手慢多少。
十几里的距离对胥子昌并不算太远,必须赶紧跟上才是。
……
在那河沟边的院子处,老人还在编着草鞋,时不时看看门外失神片刻。
忽然间,老人见到远处雨幕中有人狂奔而来,没一会就已经到了院外,惊得老人下意识就站了起来,他主要是认出了那个木匣子,就是之前摆弄利器的外乡人。
胥子昌一路跑到院中,此刻站在雨中气喘吁吁。
“嗬,嗬,嗬,嗬……”
一路跑来的他,竟然几乎是主动散去了身中大多数法力,以至于此刻疲惫尽显。
这是非常危险的事,因为在这种状况下,法力几乎不可能恢复,不但对身体有很大影响,理论上也会影响原本被压制的魔念。
但胥子昌却不以为意,他用手双手撑着膝盖,浑身湿透的胥子昌任由雨水不断淋落,喘息之中抬头看着屋中的老人,脸上带着笑容。
“师弟,自你我知晓对方存在以来,我们互斗了几十年,或许最初是我做师兄的一厢情愿,但我不信你没有被激起一丝好胜之心!”
胥子昌将剑匣取下,一端“嘭”地一声杵在地上。
这一刻,胥子昌眼中幽光闪动,竟然将灵台心神之力都撤开,心中回想当初种种,得知有师弟时的惊愕,清楚对方与自己际遇不同的错愕,好胜也好嫉妒也罢,种种过往在脑海中清晰呈现。
魔念有显有遁,此刻本该是隐遁,显然是被胥子昌刻意引出,但他直面这一切,却又使得本该愈强的魔念竟然少了几分张扬和不可控。
呈现在胥子昌的外在,则是眼神变得更加摄人,一缕缕魔气若隐若现却始终无法吞噬他的理智。
那脑海中的种种过往,一个个师弟的样子在心中深处本是漆黑的阴影,但在此刻却逐渐呈现也逐渐清晰,最终和眼前这个垂垂老矣惊恐不安的老人相重合。
“你在此间轮回,不就是在怕么……”
胥子昌仿佛已经看透了曾经捉摸不透的师弟,更不再觉得对方高不可及。
“怕乃人之常情,毕竟仙道路遥,修行不易,不过你如今膝下无子,这一方丹丸天地亦无第二人姓公孙,难得师兄我来此,此时不搏真要腐烂在这里么?”
胥子昌面对的是一个惊恐不安的老人,但他确信自己师弟听得到,哪怕现在听不到,这声音也不会消散,终究会传过去。
“你不是说先祖能飞天遁地么?”
这句话其实也是此前胥子昌念动出剑的依据,证明老人心中道心的一丝挣扎尚在。
而此刻胥子昌或因为自身闻道而喜,或因为魔念释放了张扬,满是雨水的脸上笑容灿烂。
“此地非无法,法不显而有道,此地非死域,道显而生变化……”
看过易书元刚才的那些变化,足以证明纵然此地法不能显,却也绝对可以修行,并非死水一潭。
“天道无情,但天道为公,万事万物总会有一线生机!”
胥子昌现在的心态十分快意,曾经师弟获得的一切都比自己得到的好,但现在他看过易书元施法,听过易书元讲道,而师弟没有,也算天理循环。
面对师弟的时刻,胥子昌魔念与心念已然统一。
这一刻,他伸手猛然一拍剑匣。
“轰隆~”一声。
剑匣竟然生生被胥子昌拍入院中地下,仅仅有一个木顶与地表持平。
“胥子昌封剑于此!”
说完这句话,胥子昌走向茅屋,而那边的老头从愣神状态回神,惊慌后退。
“你,你干什么?”
“师弟,我们再来比一场,不止是你我之间,也是你我同天道劫数之间,道起于无,从零开始,胜则历劫而出,败则身死道消,你不懂道,我帮你解!”
老人眼神深处隐约有一缕神光闪过。
而胥子昌话音才落,身形已经来到老人眼前,右手剑指居于胸前朝上,左手为掌托底右腕,结印凝神一瞬后就剑指点出。
师门心印,以此定那一份遁去的气机!
胥子昌此刻行事颇有几分魔道气度,也不管师弟隐遁的道念,要强行将之破出。
因为它已经看透了,而师弟看不透,此代过后公孙之姓在这丹丸世间绝迹,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
如小鱼走水,困于洼地,但雨终究会停,洼地终究会干,若不走水而出,便没有任何未来,而这洼地都需要石生捧着鱼帮忙放进去呢。
“公孙寅,你藏个屁!”
这一刻,老人被点中眉心。
“咚~”
一道隐晦的气息爆开,整个身子倒飞出去。
“咣当~”一声,老人重重砸在了屋内的工具上。
第254章 逐渐升法
茅屋小院之外,易书元和郑颖各自都撑着伞,而曹玉高则直接站在雨中。
他们来得比胥子昌稍晚,但也没有错过师兄弟摊牌的一幕,或者说是师兄单方面摊牌的一幕。
“真粗暴……”
郑颖低语一句,易书元没说什么,一边的曹玉高倒是都露出了笑容。
“显本心之执又有魔念影响,胥子昌此刻的直来直去也正合他的心境,易先生,曹某过去看看!”
曹玉高说完之后就走入了院中,那边的屋内,老头被胥子昌结印点飞,此刻正在一堆工具边挣扎着起身。
“哎呦……哎呦……你畜生啊,我老人家一把年纪,你还对我下如此重手啊……”
老头此刻痛苦不堪,眉心更是破了个口子,一缕鲜血不断从眉心流淌出来,双手撑起来又在无力之中跌倒。
而看到老人这样的反应,胥子昌似乎并没有任何惊愕之处,他不相信师弟会毫无反应,不相信眼前的老人没有任何变化。
正如易先生所说,这里一切都是变化所成,一切也都在变化之中。
胥子昌此刻只是平静地看着老人道。
“师弟,此次既是斗法也是论道,这便已经开始了,世间无绝对的公平,这一次我先你一步。”
“什么先一步后一步,你这个强盗——”
老人变得十分激动,因为惊恐和亢奋,脸上都显出几分狰狞,手中抓着身边的一个锄头起身,颤抖着将锄头指向胥子昌。
不过当老人用锄头指着胥子昌的时候,曹玉高魁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他手中出现了一块白色玉牌,在这种环境下依然隐有流光闪过。
“此物乃是云翠仙翁所有,既然找不见他,便交还给他的弟子了。”
说完,曹玉高将天仙令朝室内一抛。
下一刻,手握锄头的老者竟然先一步伸出锄头往上一勾,将玉牌连绳勾在了锄头上,随后将玉牌拿到了手中。
胥子昌却没有动,他曾经也对这天仙令充满渴望,但如今眼中只有斗法论道,反而对老人的动作十分满意。
只是等拿到了白玉牌,老头却又愣在了当场,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有些不知所措。
“这,这不是我想……”
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玉牌就好似烧红的烙铁一般滚烫,眉心的被点中的伤口也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痛。
在这种痛楚中,老人瞬间失去了意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胥子昌先一步走到老人面前将他扶住,然后扛着他走向屋中床铺,将之放到床上。
“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这句话,胥子昌也是一阵疲惫,不由在床边盘腿坐下,刚刚那结印一指消耗的是巨大的心神之力。
这一刻,虽法不能显,但胥子昌已经魔念丛生,只是现在的他已经能从容面对自我,并无半分恐惧。
曹玉高走到了外头的屋檐下,郑颖依旧站在篱院之外,石生到河滩边去把那条小鱼放生了,而易书元已经走到了胥子昌封剑之处。
“幸亏早已经将天仙令随身携带,否则现在难用纳藏之法还真不好办。”
易书元撑着伞张望了一下室内的那对师兄弟,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气息不稳,可谓是半斤八两,但很显然胥子昌这一次走在师弟前面。
“此等情况下,等同于末法无术,修的真就只是道了,对道心的考验更为严峻。”
听着易书元的话,曹玉高忍不住有些感慨。
“此等魔道显化实在是可怕,曹某身为雷神,此生却从未见过这般情况,雷法全无用武之地,也幸亏受考验的不是曹某,否则实在有些心中没底,曹某宁可和一个混世魔头大战一场!”
易书元看了一眼曹玉高,但心中有一些话却没有说出来。
这是天魔之劫,会变的可不止是入劫之人,入劫的也不只是眼前两位啊。
……
老人这一躺下,昏睡可不只是片刻。
梦境中出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画面和种种光怪陆离的变化,有些仿佛亲身经历,有些则看着十分遥远,更有强烈的恐惧和极端的愤恨在梦境中产生。
师兄,你既然寻来了画中仙,就应该先把我从洞中画境拉出去,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老人梦中一个名为公孙寅的仙人在怒吼……
雨才刚停下没多久,一阵嘈杂声就已经从远方传来,易书元等人看向路的尽头,见到有一大群雾庄的青壮正在赶来。
这群人有的手拿锄头柴刀,有的拿着棍棒锤子,一个个怒气冲冲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