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真费事
这也并非易书元法力不济,和当年的小石头独自寻个降生之处不同,易家二老早已各自投生,为人也好为兽也罢,想要聚集起来,非一世之功。
造化阴阳这一变,借助的也是天地轮回之力,有情众生之缘系于天地,自然也要在其中沉浮流转,等在阴间是没用的,走得越早则相聚越快。
“先生……”
“怎么?”
易书元收回望向忘川桥对岸的视线,侧目看向肩头的灰勉,后者犹豫一下,毛茸茸的貂脸上露出笑容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了。”
易书元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来路归去……
回去的路上,灰勉时不时看看易书元,又偶尔回头望向仿佛才一离开就已经看不见的忘川桥。
其实刚刚灰勉很想问先生,想问问他,保康到轮回前那一刻,知道您是仙人么?
只是话临出口,灰勉却又忍住了,说知道么?好像不太可能,说不知道么,似乎也是未必,兄弟之间心有灵犀,保康至少肯定有过怀疑。
……
易保康的墓也在阔南山的山南岗上,易家的生活也似乎渐渐回归了正常。
只是有些在易保康才过世时显得冷静甚至在外人看来有些漠然的人,偶尔会独自在夜里哀伤,亦如易保康的发妻赵氏。
不过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等到了春节,新春的喜庆终于是冲走了哀伤,这个春节,西河村依旧热闹。
至开春雪化之后,易家人也归回了往日的生活。
这一天,易书元早早就起了床,将床铺和室内桌椅器物整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随后又将一封家书放在了桌上。
这会天还蒙蒙亮,易书元走出房门又轻轻关上,独自走到前院打开大门插销,在低沉的“咯吱”声中慢慢打开。
等易书元走出门外,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大伯……”
易书元回头望去,也是一大早起来的易勇安就在站院中,还抓着鱼竿背着鱼篓。
见大伯没说话,易勇安小心问了一句。
“您,要去哪?”
易书元只是这么看着易勇安,却并不言语。
伯侄二人沉默了许久,易勇安几度想要开口却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才说了一句。
“我送送您吧……”
“嗯。”
就像是当年第一次去元江县城一样,易书元和易勇安一起走向村外,顺着村中道路一直出去。
易书元没什么,易勇安苦思冥想欲聊点什么却又嘴笨说不出什么东西,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我明明这么笨,为什么这会又要这么明白呢?
“大伯,您说那年把我拽下水的那条鱼得有多大?我要是钓起来了,得够全村吃吧?”
易书元嘴角扬起,随后又笑出了声。
“呵呵呵呵呵呵……”
“大伯您笑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哈……”
易书元的笑声却并不停下,易勇安仿佛忽然反应了过来。
“那鱼我怎么都钓不起来对吧?”
易书元笑容止住想要点头却又改变了主意,带着依然存留的笑意说道。
“鱼是很大,但也未必钓不起来,只能说你那会啊,太急了!”
一听这话,易勇安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唉呀!我就说嘛!”
两人说笑着一路到了岔路,一面去元江县城,一面则是去西河口。
“去吧,今天天气尚可,说不定会有大鱼上钩的。”
“唉……”
易勇安应是应了,但没有往那边走,只是站在了原地,易书元看了他一会,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转身走向另一条路。
“大伯……爹走了,我们还在啊,您还会回来么?”
“好好过,勿替我忧愁!”
易书元的声音传来,人已经渐渐远去,易勇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仿佛心中长久以来自己也不清晰的疑惑也解开了,想了下还是提着渔具去往了西河口。
西河村村口,土地公显出身形,向着易书元离去的方向遥遥作揖。
去往元江县的路上,灰勉从易书元的衣领中钻了出来。
“嘿嘿,先生,您要真想直接一走了之,干嘛还走大门,还能让勇安发现啊?”
易书元没有回答,不过灰勉也不等他回答,直接一下窜了出去。
灰勉御风飞到了娥江上,一边沿江而飞,一边在天空朝着水中大喊。
“江珠儿——珠儿——江珠儿——”
没过多久,一处江段上水花炸开,水流托着江珠儿从水中现身,看向天空疑惑道。
“怎么了?”
灰勉落到了江珠儿肩头。
“帮我个忙,让勇安多钓些鱼!”
江珠儿本以为什么大事呢,一听这个,顿时拍了拍胸口。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那行,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灰勉又一跃而起,飞向了县城方向。
元江县城中,易书元特地拜访了吴明高,逗留大半日,直至天近黄昏方才辞行,此后一路向上,自北门出县城。
出城一里有余,易书元身上也渐渐起了变化,老态渐消皮肉渐丰,心中迟暮苍老之感也逐渐减少。
行至流水红花处,易书元已经恢复了当年从天界归家前的模样。
“先生,您变回来了,不装老人了!”
灰勉这么说了一句,易书元却摇了摇头。
“这些年在家,先生我也确实老去了,并不是装的,这些年久居家中,天下变化之大,也令人感慨!”
话语间,易书元脚下生风,初时摇曳,载得易书元摇摇晃晃,随后狂风飞卷,托身躯拔地而起。
细算起来,此前化入风中去元江县阴司这等小法不算,易书元也有快二十年没有真正乘风远游了!
……
御风上九霄,仙游万千里,易书元闭目而行,不求多快,更好似随风而行,再睁开的时刻已经又是清晨,延山已在脚下。
易书元放眼望去,远方天光所落之地,乃是大庸京师承天府。
这么多年过去,西河村好似一直是一成不变的,易书元也没有主动施法推算天数,但各方来信却是不少,也让易书元明白,天下变化其实很大。
飞至承天府上空的时候,易书元望见一处特殊的事物,便改变了只是飞掠而过的原本打算,落向了承天府城。
但易书元一没有落到什么繁华的街道,二没有去往皇宫大府。
一阵清风吹过,易书元的身形出现在了承天府城北,他一步步向前走去,周围行人仿佛都没有注意到有人突然出现,不知不觉就接受了这么一个行人,好似他本来就在此。
前方城门附近也有诸多百姓聚集,更有很多人喊号子的声响,一些厚重的木制大型器具被架在那边,似乎是在忙着什么工程。
“嘿呦……嘿呦……嘿呦……”
在天气还很凉的早春时节,一群汉子或者身着单衣,或者光着膀子,汗水将身上的壮实的肌肉涂亮。
“大家加把劲!”
“嘿呦……嘿呦……嘿呦……”
“咯啦啦”的声响和号子声中,二十多个壮汉一起推动六杆绞盘,绳索牵引着木制器物,缓缓将一块原本斜插在一处大坑中的巨石一点点拉起来。
围观的百姓很多,好多人都在旁边鼓劲。
等巨石立起,一群人跟着欢呼。
易书元饶有兴趣地站在人群中一起围观,他看向周围,发现围观者中虽然大庸百姓很多,但是一些扮相特殊的异族人也比以往多了不少。
在巨石扶正之后,有人立木支撑,有人用工具将周围土方回填大坑,工匠一点点夯实。
很显然,这块巨石是主动要放在这里的。
人来人往中,围观者有的看一会走了,有的可能很闲,和易书元一样站了很久。
到中午的时候,巨石的基座都完成了,木桩也撤去了,但却另有桌台架起,有官员带着一人昂首阔步而来,随行军士还端着文房用具,一支手臂般长的大笔则尤为显眼。
易书元一直站在这里,似乎是因为来了官吏,周围围观的人又多了起来,有人似乎另有发现。
“唉,那人好像是孟世明?”“哪个孟世明?”
“还有哪个,皇上特封才情书俊孟世明啊!你没听过?”
“噢噢噢,孟大才子?”
“对对对,我听说孟世明早年临摹燕沁书法,颇有神韵,后又在被皇上接见时得以临摹高人书法,才有今日自成一派!”
“他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大石头上写字?”
这是旁人议论的,或许也是易书元站在这里的原因。
那巨石边,军士挡开过分靠近的围观百姓,一表人才的青年儒士已经拿起了笔,许多人一同磨墨,将墨汁都倒入陶瓷盆中。
孟世明登上桌台,以粗壮大笔沾墨,立在这巨石面前,心中升起无限豪情!
而易书元虽远远观望,仿佛也能感受到那年轻儒士心中之澎湃。
孟世明深吸一口气,此翻豪气化为心中气度,势要拼力写出气势,也只有在如今的大庸,才配写下此文!
这一刻,儒生挥毫于巨石之上,留下狂放之语!
只有一句话——此去西北两万里,我大庸之境也!
第487章 兴与衰
随着那年轻儒士写完,围观百姓也是一阵喝彩,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巨石之上落笔的墨显然也是特制的,而那位年轻儒士写完之后,就是石匠们登场了,技艺精湛的匠人会在之后精雕细琢,将孟世明的书法永远留在这巨石之上。
易书元在这里一直看到石匠们登场,这才不再围观,不过并未走向如今愈发繁华的承天府城,而是从东门出去,走向外部官道。
这是承天府经拓展过后的一道外城,外部的官道十分宽广,有诸多车马穿行。
易书元的视线遥望西北方向,有限的目力之外是无限的远方,那里是大庸败汗国折服西北诸国的地方。
“先生,有大庸的昌盛气数为基,紫薇灵君应该已经稳坐神位了吧?”
“那自不必说!”
天神确实不宜干涉人间,但紫薇灵君本就是大庸明宗,是入太庙享天下祭祀的皇帝,大庸越是昌盛,灵君修行也越是顺利,这本也是密不可分的。
“走了!”
“这就走了,咱们不去承天府城里面逛逛?”
“以后再来吧。”
易书元说完便再次御风而起,此去并非去往西北领略大庸武功,而是去往东北一侧。
天下有兴就有衰,曾经的大晏现在几乎已经名存实亡。
当易书元飞过莫山山脉的时候,远方的大地上给人一种荒凉感。
大庸败草原,圈草场,占据西北走廊各处险要地势,修筑关隘设立新州,与西北诸国连成一片,威名响彻各方,堪称四夷宾服。
但大庸也并没有出莫山北伐南晏,未必是因为那脆弱的两国修好之约,或许主要也是因为光是消化西北就需要太多精力太长时间了,不是打赢了就算的。